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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变启仓促 [打印本页]

作者: 李芳洲的世界 时间: 2017-9-23 15:04
标题: 变启仓促
[i=s] 本帖最后由李芳洲的世界于 2017-9-23 15:17 编辑 [/i]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变启仓促[/size][/font][/color][/align][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李芳洲[/size][/font][/color][/align][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一[/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       电梯不知何故，到十七楼就停了，咋按也不动，我和其余几人慌忙开门，预备乘另一部电梯回房休息。[/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跑了一半，另一头的电梯门开了。我跑步上前，两人同时惊叫：“哇噻，是你！”[/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笑道：“你出差还是旅游？”[/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二者兼得吧！”我说完，她也会心地一点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你还是那么年轻、靓丽、高贵、典雅，好像岁月在你那裹足不前了。”我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得得得，彼此彼此。”说着，她用手一指，“瞧，我就住那间，1704，你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住十九楼，我上去收拾一会儿，把材料、报告整理好，发回公司，八点钟相约一起去逛鸟街怎么样？”[/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好啊！”她听了我的提议，孩子似的应和着，拍拍我，跑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打车在鸟街口停下，二人说笑着边走边看。这条四百米长的街道，人来人往，但环保使用价值组合极佳，处处有鸟鸣，这[size=14px]是科技创新利民的特质。我们故意用快要没电的手机拍照、发朋友圈，试一试这凭走路就可以发电、充电的说法是否真实。[/size][/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走完全程，又倒回来重走，到处是鳞次栉比的商店，3D、VR版的橱窗，一家一家比肩而立。我们蜻蜓点水般地逛着奢侈品店，又款款地迈进一家珠宝店。那些光怪陆离、灿如星海的钻石、宝石，造型各异的赤金、黄金、白金及数不清的各种饰品，除了用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分不清人间仙境，便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走到一处，拿起一款蓝色妖姬的玫瑰手串，问明了价格，对她说：“悦悦，你看多漂亮，多适合你啊！”我用力把这款手链在她眼前晃动。[/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不想，她只瞥了一眼，慌忙推开，眼露惊恐，我急忙追去问：“怎么了？这玩意儿不祥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不不，不是，它不适合我。”她结结巴巴地解释。[/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听了，放心地刷卡，自己买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接着，我们又去逛了两家时装店，我知道她喜欢每年发布的新款。我替她相中了一套橙色的裙装，她硬说不想试穿。营业员听了，赶忙说：“不用麻烦你穿脱，只要在正面镜子前站一两秒，点一下那套衣服，镜子里便会呈现出你上身后的效果，跟你试穿后完全一样。”[/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于是我硬把她拉到镜子前，一瞧，果然美艳夺目。可是，她却如触电般地挣脱我，逃开了镜子。我有些奇怪，又到第二家时装屋给她选中一件靓蓝色的风衣，一件金粉色的外套，她故态复萌地躲开了镜子的试穿。[/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认识七年，喝茶，聊天，吃饭多次，逛街只有两次，心想：就算我不了解她的好恶吧。分手时，我说：“人说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乃古代三大幸事，咱俩摊了头一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哈哈地笑着说：“哎呀，现在是吃在法国，穿在英国，住在德国，咱俩也该体验一把。”[/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二[/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接下来两天，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谈项目，签合同，聘新人，向总部汇报等等。好在这里法制健全，游戏规则合理，因此，不太费事。一般喝点咖啡，几次小聚，便搞定。[/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和我早晚各打一次电话，谈当日的见闻、趣闻，及工作的进展。[/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第三天晚上，她说自己来不及向我告辞，接到紧急通知，已飞往挪威，还说要送我一条绿珊瑚的项链。我顺势问：“你这人到底喜欢啥颜色？”[/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沉吟良久，道：“黑白，银灰，和淡紫……”[/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听了，想：“这样我就可以为她选礼物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挂断电话不久，她又来电问我，还有没有未休的年假。若有，她想约我一同用她的一周假日，去做新三版的体验。我略微想了想，说：“我好像还有十天假可用，只要工作顺利。那我们就到法国、德国、西班牙等地玩玩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连连说：“好的好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笑说：“别忘了，林语堂幽默大师还说过：‘中国的小吃，日本的女子，法国的小别墅，乃人间的三大享受。’怎么今儿连古带今都重新排序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也笑说：“管它如何排序，互联网+么。富人榜不也年年重新编排么？反正‘他乡遇故知’还留在榜单就好。”[/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的笑声碧波荡漾在双方的耳朵和脑海，震颤着听筒。人生只要有开怀大笑，就得紧紧抓住。[/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在飞往曼彻斯特之前，我有七小时空档。当然该庆幸这里办事效率高，没有潜规则，更没有繁文缛节叫你心力交瘁，大开脑洞、心洞去揣度……于是我便抓紧时间，跑马观花地参观了伦敦博物馆、图书馆，最后，到徐志摩的康桥去凭吊一番。仔细琢磨“把金柳当新娘，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诗意。他的诗是美的，李白的诗也是美的，也许虚无、虚化、虚幻了的、不接地气的都是美的。像杜甫那样“三吏三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落地的诗，就似乎是苟且的生活，不那么美了，不是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云比莲花更莲花，可远观不可亵玩、把握，自然带不走。然而跟月亮喝酒，属浪漫也属无奈，可广厦千万间是可以实现的——如今日之中国。我轻轻地告慰杜甫：你开心于九泉吧！我会把《蝴蝶梦》里的幸福谷弄进现实的。[/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三[/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先她一步到达巴黎，有时间闲逛香榭丽舍大街；看塞纳河落日金红，人们闲散地钓鱼；看挂满爱情锁的大桥；目睹人们在路边随意取书刊阅读的情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独自在香榭丽舍大道转悠、喝咖啡，在雾一般的腾腾热气里，恍惚穿越到莫泊桑、巴尔扎克笔下，看到那些枕席间的妓女以肉体换来的精致马车，同富家阔太太们的车辆一同来回穿行的情境。不经意，又从他们纸笔的缝隙间，看到了开豪华轿车的现代女郎。服务生端来甜品后，退出。我又看到羊脂球挎着装满食品的篮子，分食给众人……后来，不得已，在大家的苦劝下，她又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牺牲自我，同普鲁士人上床，换回大家的平安……然而，我在马赛曲的口哨声中，听到了羊脂球的抽泣。因为她被众人欺骗了，唾弃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夜深了，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是我看到了冉·阿让扛着养女受伤的情人，在下水道里奔逃，脸上有昂扬的累与窘……以及最后和追踪了他一辈子的警察，相见于笑不出来的人性之光的闪现！[/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可笑莫名的是，我怎么会在此时此刻，眼前冒出了一二百年前的巴黎下水道的壮观，他们怎么就能过早地知晓排污的重要呢？[/align][align=left]站在塞纳河边，我会奇怪地去找纤夫的身姿和他们高亢的号子，甚至想找到沙滩上留下的沉重脚印。可是，浮现我脑中的是山间的明月，和泡沫翻滚、污浊的江安河。[/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登上缀满爱情锁的大桥，看那不堪重负的桥栏，这大概便是爱情吧！做朋友很轻松，做爱人很沉重。倘若一把锁就能锁住爱情，还能叫爱情么？千古以来，唱不完，哭不动，写不尽的，除了爱情与它导致的心碎与恨，就是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财富、地位、门第与价值观了。有这些“飞鸿暗渡黄花醉里悲歌”“肠断梦碎泪千行”，才会有人读。[/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黄昏来临，那些着装很潮、很前卫的人们，懒散、随意牵引着我的思绪。他们悠闲地漫步在油画般的这一刻。我坐在临街的小店喝酒，吃鹅肝，不时地有巴黎特色的热吻窜入视野。不远处，一位流浪艺术家，在给一位女士画身体。哦！浪漫不死的巴黎无处不风情，这就是流动的生活。[/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四[/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和悦悦请了一位导游兼司机的英国人，他精通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唯独不懂汉语，是我们上佳的选择。因此，我们可以自由聊天，可以向他提问，却不让他知道我们在说什么。[/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领我们去了几朝金粉、王权偏安的香波堡；瞻仰了孕育了多少画家的巴比松村和红枫林；到蜡像馆与红颜薄命、英年早逝的蓬巴杜夫人合影，这位女性一生失宠，却资助、养活了无数艺术家。拿到照片的一刻，我惊奇地感到，她与悦悦的眼神竟好似双胞胎。[/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到巴塞罗那看了夜场的弗拉门戈舞，那舞蹈不可用“震撼”一词诠释。它的宏大壮阔、凄美苍凉，好似宇宙人生都摊开在你眼前，使你的大脑、心灵完全修通，漂浮在穹苍。[/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导游见我俩一会儿落泪，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哀叹，常露出惊叹莫名、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们只用OK或剪刀手回应他。[/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最后我们去了德国，听说那些挨着人户栅栏的森林，当年都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被重型坦克，飞机轰炸、碾压过的战场，如今枝叶茂密，树冠伟岸。去年的坚果还铺满空地，新的果实又累累枝头了。于是，我不由得想起北京公园的一幕：人们跟踪在小松鼠的后面，等它们一离开，就把它们辛苦采集的核桃偷走的画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朝阳、晚阳从枝叶缝隙洒下，沉甸甸的果实代替了手榴弹。挺拔的树干，山一样爽朗，水一样灵秀。它们是绿色和平的卫士，捍卫着幸福，美化了大地。松鼠、小鸟一起晃悠，叶毯下，小溪叮咚。上面是雨林和人的谈笑、追逐之声，这才是列维坦们追逐的梦想的归位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天人合一地抹去战争符号，展示了新时代的力与美。[/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五[/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和我搭同一班飞机回国，我们在国外买的真货很多，只好按超重托运。在商务舱里睡醒了一觉，吃了些异国餐点，我喝了上等红酒，她喝了德国的黑啤。简单地聊了会儿，便各自下载一部电影看起来。[/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在镜头切换时，只要一回头，总会感觉悦悦那双深潭般美丽的眼里，含着不可言说的异韵。一般情况下，她会掩饰地很妙，不让你看她超过两秒。然不经意，或你再度凝视，她的眼神就会橱窗似的泄露出惘然，或别的什么。那眼神酷似久远，又仿佛既不空前，又不绝后。[/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好奇和职业特性使我明白，人间有亿种事、千般苦、万种情，正因为如此，世界才有江海、小溪、险峰、深渊。不得已，才以一种极端粉碎另一种极端。宏观来说，这是一种好的人生体验，一旦摊到个体头上，没贵人相助，或试错太多，苦熬、苦撑，也是万分不幸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出得机场，我的朋友同事来接我，她不愿多等，也不肯和我同车，坚持自己打车走了。我远远地看着，那么沉重的包和箱子，她弯腰使劲一抱，便将其放进后备箱和座位。这样精致优雅的美女，既能刚性柔软，又能飒爽风流，可见她一贯的生活做派。其实她身上独立、果决的女汉子形象是值得敬重的，那她体贴、关爱朋友的软妹子、小甜心的另一面，又该是谁受用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一段不长的同行，就各自挥手告别，汇入滚滚红尘。以后的日子，陀螺似的旋转于视野，公蚁似的建设生活，暂时相忘于江海，坚信我们的友谊之船翻不了。[/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六[/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这天晚上，我好像站在远古和现实的接缝处，仰望满天繁星。但又不像繁星，它们耀眼夺目，比平日看到的要亮很多很多。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十个太阳，烤得禾苗枯焦，江河无水，周围站满了诅咒太阳和老天的人群。[/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忽然，一个穿古装的人走出人群，自称是神箭手后羿，拔剑朝天上游动的、狂傲的、肆意妄为的、开心大笑，却不管万物死活的太阳射去。就在太阳天翻地覆搅动宇宙，宙斯云团都拿他们没辙的时候，后羿却将他们一个一个射落。有的坠入大海，有的坠入黑洞，有一个刚好掉到我的高跟鞋上。我的脚背好似被红日狠狠地烫了一下。后羿举剑还要射，人们赶快制止：“留一个，别射！射完大家会冻死的！”我在众人的喊叫声中，弯腰抱起那滚烫的太阳，跑出洪荒，奔进电梯。别人看我抱着这玩意儿，都纷纷后退，唯恐躲之不及。[/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直接抱着它，走进一座花园洋房，将其放到枕头上，自己和衣，躺在旁边。不一会儿就醒了，哦，原来是一场梦。[/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第二天，我把这个梦私信发给朋友，大家除了调侃，说我交了桃花运，要生贵子了，反正都说是好运……[/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周末，我逛了书店，买到些好书，兴致颇高地打电话问悦悦有没有空一起吃饭。悦悦在电话那头很高兴地叫我到她家，边吃边聊。我好容易弄清了地址，欣然前往。是啊，在当下，有多少人愿意你到他家去做客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进得小院，就被修剪整齐的花草、造型别致的树木深深地吸引。一栋两层楼房矗立在中央，楼顶铺着厚厚的草坪，边缘种着各种小西瓜、番茄、茉莉、杜鹃、桑叶牡丹等盆栽，另外还布置了一间向阳的画室。悦悦见我来了，赶忙弄小了铁桶里的火，纸灰白蝴蝶一般同橘红色的晚霞一起燃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问：“你在烧啥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摇摇头，说：“日记。”[/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辛辛苦苦写出来，刻录光阴，留下了人生轨迹，就这么烧了，不是很可惜么？”我惊叹道。[/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唉，日记就像一艘船，带你游过很多地方，好坏皆有。下船了，还用得着拿过去式、曾经式去喧嚣、扰攘、翻动埋葬的记忆吗？叫所有的印记，都销蚀、消失、湮灭于无痕、无形，此乃升华之必要。”[/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悻悻地说着，一只小松鼠掉进火桶，痛得吱吱惨叫。悦悦忙不顾一切地伸手将其救出火海，抱起它，冲我喊：“你继续替我把它们烧了，我要赶紧去宠物医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走了，我顺势抓起两本断简残章，迅速地浏览。哦，略知了颜色和她的情感之痛有关。[/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七[/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又过了两个月，大约是初冬，悦悦庄严、凝重地交代我一件大事。她说自己要出国，可能多年不回来。这桩小院、小楼全权由我管理和使用。但仅限于我和我的父母或爱人居住，其他任何人不行，更不可以招租。她和她妈的房间不可以住，其余的琴房、健身房、图书室、画室、客厅及六个卧室全归我统领，但附加条件：得为她喂养两只猫，两只狗。她不收我分文租金，全权交给我，要我像爱子女一样爱这些动植物。若猫狗生病费用过高，她会转款给我。还有一个条件是，不能搬动这里面的家具。[/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和恋爱多年的男友为买房筹款，几乎弄到焦头烂额，愁肠百结，黔驴技穷。筹款无门的时候，竟来了这么个好消息。谁让我爱上一个不挣钱的穷作家呢？价值观相同是福还是祸？在香车豪宅、奢侈品冲击视觉波的今天，傻瓜样的我，欣赏穷书生的才华，敢谈婚论嫁吗？我多次想，这辈子就做个白骨精吧。就在这个念头由挡土墙堆积成高原的时候，这条消息如同久旱逢甘霖，惊蛰闻春雷，小草舞春风那般欢悦。[/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要求我一定要像爱自己家一样珍惜这座小院、小楼。清洁、维护、照应花木与动物……若做不到，她就只好回来把房子卖掉。她说希望自己的眼睛识人不错，叫我别让她失望。她说自己这半生已失落太多。之所以走了还留下这房子，就是不愿意把某些印记全抹去，使善根、福报在火灰里不死。[/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八[/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父母打理花园，侍候猫狗，包揽家里的所有卫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除去上班，也常到画室、读书房作画、读书。男友和我各有一间书房，外表看来还像其乐融融的家庭。二楼除悦悦母女的两间卧室外，我们都可以进出。那两间房，清洁卫生都由我亲自动手，包括何时开窗放进阳光和月光时间。作为朋友，我得诚实守信，忠于诺言——那不是钱，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尽管她没对我说起什么，那双幽潭里，清澈下，有着深邃、可扩展的无限。[/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周末，我打开了一间紧闭的房间，静静地坐在拥抱似的沙发里。不经意抬头，看到墙上镜框里，有一张油画般的照片。那是一个风情万种、气韵生动、细细看去却略显幽怨的中年女子，怀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那慈祥的、神秘的微笑，恍若百花大教堂的圣母。然而，当你专注那眼睛，自己竟会摇晃、飘忽、迷离、涣散，好似那画像中眼孔滴出的不是泪，是血，会溅到你身上。[/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站在那里，腿挪不动似的定住了。母亲拎着水桶，上楼顶浇花，大声喊了一嗓子：“老头子，快来把管子给我接好，我浇起水来就省事了。”我这才从喊声中移开了视线，恢复正常。[/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接着，看到桌上压着一个纸条，上写：“恨比爱更深，更疼，更永恒。”钢琴上放着不大不小的铜花瓶，瓶里插着干枯的玫瑰，琴盖上铺着乳白的缎子，直垂到地面。这是一间唯一用百叶窗，加窗帘的房间，琴旁放着小书架，摆着一张螺钿的铜床，可以折叠；梳妆台似仿古的妆奁，钢琴上了锁，琴盖上放着老式手摇留声机，还有几张旧唱片搁在唱盘上。我拿起来一看，全是给小提琴伴奏的钢琴曲，有肖邦的、舒伯特的、舒曼的、莫扎特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这里很安静，好像时光也有经血，凝固在场围里，似有个女人在弹琴，不知为谁伴奏。唱针在齿槽里，发出咔咔的摩擦音。桌椅和地上的尘埃，都在轻声地诉说着，玫瑰花曾经鲜艳欲滴的故事。至于何以干枯，何以静默，何以留下永远不准发声的钢琴、留声机和一部手摇电话。那幅挂在墙上，美丽女人抱婴儿的照片，大概是这儿的主人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过了一阵，我又在床上枕边，发现《理智与情感》《苔丝》《呼啸山庄》《红楼外传》几本书。我想，也许桌上发黄的字条，会是这里的终极答案吧。再拿起来，仔细看，没有日期，只有年月：1977年9月，没有署名。[/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九[/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吸尘器嗡嗡，擦玻器咔咔，打破了静止的气场。行动力、领导力、思考力都很强的我，注定要给整座小院小楼，带来色彩流动的春夏秋冬，使这小楼从此有了东风。[/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斜杠型的我，与思想丰富的男友，要给这里注入光与热的生命活力。[/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周末和节假日，我们这一群不惑和而立之年的朋友，时常相约一起在园里树下，弹夏威夷吉他和曼陀铃，吹萨克斯，海阔天空、今月曾经照古人地神侃。享受着清风老人的温情，一同看美欧大片，议论老庄，谈南北朝到现在的诗词、散文与小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沙龙里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情感嫉妒，没有竞争厮杀，消费买单都基本自觉。因此大家常在雨后、风后，开越野车，到荒郊野外，找流萤，看星星，追夕阳，睹黄昏，赏晚霞，受着路蝉虫叫、旷野蛙鸣，拍草叶上亮晶晶的珍珠，拍云霞落日、彩云追月。[/align][align=left]淡化物欲，人际纯净，真善美相对多于假恶丑，扎心的问题少了很多，友谊的船有锚，不至说翻就翻。既然流行时尚为活在当下，我们也不必逆潮流而动地撤退于当下的快乐。[/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生日这一天，约了几个朋友。黄昏时分，大家陆续到来，各自做着拿手的菜和皮蛋粥。门铃响了，快递员送来一份包裹，约莫3公斤。收件人是悦悦，电话、名字、地址都正确，我只好替她签收了。因为有客人，我只简单地看了一下，发货地点乃本市精神病医院，名字为田梦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第二天，我打电话问：“请问田梦吟是你们那儿的医生吗？悦悦现在不在国内……”[/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医院那方态度恶劣地回复：“田梦吟是悦悦的生母，在这里住院几十年，此人已在两个月前死去。最近我们从她的遗物里和病友处，找到了一些书、日记、信函、首饰等。我们认为是她的隐私，应该交给她女儿悦悦，所以就同城快递寄过来了。”不等我再问，对方已挂断电话。[/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不敢怠慢，赶忙将此事通禀在国外的悦悦，准备问明地址，将包裹寄给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满以为她会感激或兴奋，不料话筒那边她用冬天的声音对我说：“值钱的，你且留着。日记、书信等物，一并烧毁，犹如我曾经在铁桶里焚稿一样。我因烧掉了它们，获得了重生，别人的更没有必要留下来洒泪伤怀。抽刀断水水照流，与人与月饮酒愁更愁……再强调一遍，且替我烧了，一了百了，切莫叫他人看见，我要新生，要解放，别让情感债务的包袱压垮我，不愿为理不清的人生迷局再哭。”[/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好奇、追求、探索、窥癖，是不老的要诀，俗人的我也不例外。[/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假称自己出差，躲进二楼那间神秘的卧室。拉上窗帘，在青灯下，夜以继日地读完了那些情书和日记，读懂了那墙上女人田梦吟讲的故事，也明白了这所地处CBD地段的小院何以无人敢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日记记录了她的明艳高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解放前虽很年轻，可来往的朋友，有张氏姐妹、百货大王的千金黛西、戴笠的情妇胡蝶、周璇、影帝赵丹等名流名姝。[/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因为她父亲是重要的地下党员，为我党革命立下汗马功劳，于黎明前被杀害狱中，所以她和她母亲一直享受着高级首长般的特殊待遇。[/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为筹款方便，田梦吟父亲的公开身份是银行家，因此她家里一直过着锦衣玉食、仆役众多的生活。解放后，她明白了一切，而那些曾经的有钱朋友，走的走了，留下来的多半死老虎活老虎地受尽磨难。她因此常感孤独，没有朋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日记里说，她母女两，皆没有革命家丈夫父亲的崇高理想。尽管有很高的俸禄，和昔日的财产，终因不肯与粗鲁、没有教养的工农兵交往，因此失落与寂寞常潮水般地袭扰她俩。[/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经当局动员，她母亲进了参事室，而她到美院教了一阵书。后来看到无休止的运动，自己又不懂政治，于是申请调往文史馆，整理历史档案。既轻松，又少与人打交道。[/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母亲在世的时候，还常有一些倒了霉的老友，前来找她妈叙旧拜访，或求得一些资助。为了某些缘故，母女也不敢把她家的真相示人……[/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在那个年代，三十岁出头，还不出嫁的女子，不但被人戳脊梁，怀疑生殖系统有问题，甚至会有人嚼舌“她不嫁革命干部和工农兵，难道还想等伪政权的谁回来不成？”然而，她从小娇宠溺爱、任性不羁，亲友的劝告、组织的动员，都无济于事。[/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一[/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六三年，她母亲肺癌死了，我们的党和政府对她家，还是厚爱周到、礼数有加的。她父亲的资产，政府给她的抚恤，母亲的工资，加上自己的收入，使她的生活很优越。加上警察暗中保护，谁也不敢造次。[/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写道：“小楼里早晚有琴声、歌声和远方小侄女的笑声飘出。”[/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42岁那年，她偶然在一次聚会上，邂逅了一个流浪艺术家。那人不修边幅，长发长须，衣服打满补丁，洗得还算干净。当朋友们请他拉琴时，一曲流行的《花儿与少年》和《西北柳丝》，倾倒了众人，更倾倒了第一次乍然出现在这儿的田梦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说：“后来我又请求那人拉了感心动耳的《思乡曲》《小夜曲》等等。”[/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是啊，在那干旱沙漠的文化年代，人们是何等地渴望精神盛宴啊！[/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和流浪艺术家，相逢于七四年。艺术家出身不好，尽管小提琴有首席乐队琴师的才能，可与艺术院校教授匹敌的水准，依然就不了业。只好游走街头，到茶馆、饭馆卖艺，不但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还随时被扣上贩卖封资修、靡靡之音的罪名被抓。[/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和她冥冥中相遇相知，大有宝哥哥之于林妹妹，既有相逢恨晚，又有一见钟情。[/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梦吟顶住政治压力，与流浪艺术家交往并恋爱。她叫他从此不准卖艺，安心在家练琴作曲，争取迈上大师的台阶。她说：“谁说江湖艺人，就不能步入庙堂音乐呢？无论是欧洲的后现代主义，还是中国的大画家，当年不都是卖油画、字画，或以求人资助为生的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为他买来提升水准的唱片、书籍和乐谱，在家中经常开现代的音乐party，与那些在野在朝的高级琴师，一起切磋技艺，摆下没有擂台的擂台，相互过招。这样过了两年，幸福甜蜜于分秒，时空里都绽放着香艳的花。她特意用钢琴，给流浪艺术家的小提琴伴奏。通过关系，珠联璧合地录了好几张唱片。[/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自他离她而去以后，就靠这些唱片继续陪伴着伤心欲绝的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造化总是弄人的，永恒本就不存在。那些鸡啼起床，日落做爱的素淡日子，早被工业浪潮碾碎、冲走。战争的枪炮，也将昔日的情感城堡轰塌。列维坦的浪漫情怀，也把乌托邦冷笑、嘲讽、挖苦地无地自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近来，她看到了那流浪人的躁动，便想三杯两盏弄明真相。虽说她已44岁，仁慈的时光雕刀并未给她留下岁月的记印。美丽、青春是要金钱、环境、优越、知识、好奇和追求来兜底的。尽管在那个不太开放的年代，田梦吟不问政治，不想要仕途。除去这两样，她所有条件，都是普通人不可企及的。她的身段、肌肤、面容，从视觉年龄看，也不过30出头；其优雅贵气、冷艳明媚，少有人可以比。[/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晚餐她搁下了酒杯与筷子，温怒地凝视着那艺人，问：“你像是有啥心事，有啥想法，不必压在五台山下，免得花时间等观世音。有事就直说了吧”[/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二[/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流浪者在她清澈、深邃、穿透人性的注视下，嗫嚅道：“我，我想有个遗传了你我基因的孩子。”[/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话一出口，以为能难倒梦吟。眼光闪避，低头沉默一阵。在她3秒钟的注视下，指着那男人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看着[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size=14px]我的眼睛说，是或不是。要分手，无需借口和理由。不爱了，1秒等于1年；相爱，1年等于1天。想走，随时你都可以从外面把门带上。”说完她不屑地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对方。[/size][/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女佣撤下残席，梦吟退回卧室，拴上门。外面门铃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直到10遍以后，她穿着一身靓蓝的旗袍，倚门而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艺人说：“请你别误会，你对我天高地厚，我哪能有二心？”同时又朗诵起，相逢时他给她写的情诗：[/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似梦似幻[/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一声声王谢堂前燕子的呢喃[/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千古云儿卷舒[/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星一样娟秀、闪光的文字[/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满眼石榴裙的鲜艳[/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啊，我何德何能[/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明主气故人书的枯树[/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只能作农夫房屋的瓦船[/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因为你[/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有幸选作画栋雕梁[/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问玉体千金的燕雀[/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可否下到凡尘[/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到陋室檐下[/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使我常听妙语温言[/align][/align]
[align=left][align=center]一株流浪的小草[/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瑟缩着躲在蒲公英的伞下[/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一滴天上的甘露[/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打湿了根、滋润了叶[/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惊惶的草找到了活着的理由[/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春风不如你[/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溪流不如你[/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春天没有你伟大[/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啊你是我人间的四月天[/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接受我吧[/align][/align][align=left][align=center]爱你一万年[/align][/align]
[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恋爱中的女人是容易、愿意、需要被骗的，再精明智慧的女子也概莫能外。不久，梦吟真的冒险给他怀孕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在医学并不发达的七六年，她多次产检，医生的口气都很谨慎，要她好好保胎，切莫生气动怒，更不可干体力活。[/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梦吟在日记里写道：“我初次怀孕，幸福地像个小女人，忙不迭地把好消息告诉了流浪者。”[/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由于过度兴奋，说话间根本没有看对方的表情，就飞快地忙着去给心爱的宝宝准备衣物、尿布等用品去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还写道：“我熬过了剧烈的妊娠反应，熬过了多少无眠无梦的夜晚，企盼着胎儿健康、顺利地降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一个同事提醒她，赶快去补办身份证，使孩子有正式的名分，有粮、油、肉等的分配，有户口才有上学的保障。[/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这天，她好容易找到了仓皇回家的流浪者，就把必须办理结婚证的事对他说了。不想，流浪者却说：“梦吟啊，宽限几天吧。这些天，我不是正忙着给你高考的侄女儿补课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梦吟听了，觉得也有理，就把此事暂时搁下了。眼看快6个月了，再没有结婚证，自己怎么去生孩子呢？[/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三[/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傍晚，她从办公室回来。那时，虽已初冬，人们的脸上、心上仿佛都有了春的喜悦，恍惚间都感觉国家大有希望，美好就在不远。梦吟说：“我也不例外，总觉得好的大变革就将发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步履轻盈走到琴房，隐约里面有男女笑声传出。她用力推门，门从里面反锁，敲了好一阵，才见流浪艺人和小侄女衣衫不整地傻站在她面前……[/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分不清是外国电影，还是真实现实。愤怒地想冲上去，给二人各一顿耳光。大家僵持着，没有喊，没有骂。她更没有像那个年代，将二人搞臭，剪成阴阳头，女顶破鞋，男挂流氓铁牌，在凌辱中游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在日记里写道：“不知三个人是如何离开的，只依稀记得流浪艺术家，带着他的艺术梦，带着如花似玉的小侄女，云游天涯海角。从不曾半片纸字，问过腹中的婴儿，忏悔和感谢为他付出那么多的我。”[/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女婴在7个月初，就早产了。这忽然意外的晴天霹雳，使她难以接受。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亲密爱人，他们双宿双飞，抛下了未婚有身孕的她。在那封闭、保守、处女情结压死人的年月，有多残酷。尤其是对于拒绝了众多追求者，才貌双全、敢用现代时髦语言、白富美的她，这打击就是人生遭遇了原子弹。她从此一蹶不振，无力照应那不到4斤重，还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的情绪忽而清醒，忽而模糊。清醒时，记起剖腹产下一个孩子，也问过孩子是男是女，活得好不好，总觉得弯曲捋不直、捋不清的是，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待她从迷糊中缓过劲来，又感叹：“原来一个人正常失常，其实就在一线间。”[/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四[/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田梦吟为那流浪者耗去大量钱财，据说那薄情的王八，还偷走了她不少珠宝玉器。单位得知她病情日趋严重，党委多次开会，这小楼小院属民居，绝不能动，毕竟梦吟的父亲乃国家功臣。文史馆得为养育、治疗田梦吟买单，可是这个多病、耗子大的娃娃怎么办？交给孤儿院收养，只有死；善良者想收养，又付不起医疗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大家愁死了，消息传到一位高干家，他们愿意收养她，并治好她。同事们听后，长舒了一口气，压在众人心中的石头，终于搬开了。大家都念叨着，那个外冷内热的好女子田梦吟，诅咒那个骗子色狼和她的亲侄女，不得好死。同事们节假日到医院去看她，并讲起这些事，由她写在日记上，成为聊天记录的。[/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五[/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日记里也一两次提到女儿悦悦被人收养，还说女儿小时见过她，很怕她那样子，就被人仓皇抱走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那些情书我一封也不想提说，细细想来，全是一堆无耻无聊的废话。算一算田梦吟住精神病院约莫40年，日记10余本，还有很多本子上是她徒手画的素描。那些图案既精美绝伦，又怪异搞不懂，是否为《达芬奇的密码》？我正迟疑这些素描要不要烧，一个精致的小本子掉落我腿上。翻开一看，里面记录了女儿出生的年月日和时辰。封底贴着一张抱孩子的照片，跟墙上挂的一模一样，扉页上写着“把孩子裹严实一点，切莫让我看见小孩脸。如果孩子长得像他，会刺瞎我的眼睛，挖去我的心脏，使我崩溃于旦夕。切记切记。”[/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一页页往后翻，40年里她出院在家小住过几次，长的不超过两月，短的三周。她回到家里，便会打理花草。更多的则是弹奏钢琴，给唱片里拉琴的人伴奏。用情至深，用心过重，以至声嘶力竭，昏厥倒地。好在每次都有单位派人跟着，不然悦悦早就没有妈妈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犹豫再三，还是尊重朋友的意愿，将所有本子烧毁。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自己也如释重负。逝者如斯，尘归尘，土归土，都做了自然宇宙的尘埃，了了有何不了。爱情会熄灭，友谊会翻船，吹不熄的太阳，浇不灭的星光。海枯石烂不可为誓言，枯烂与否，只在时间。时间统治万物，无形地主宰一切。仰望低头十方，哪一样不是败给时间呢？唯有明达智者，跌倒后及时止损，方有从节点处重启的可能。[/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六[/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几天后，我到巴黎出差。在破旧的地铁里，看到一个须眉皆白的老翁，仙风道骨地飘到我面前，礼貌地问：“小姐是中国人吧？来自哪座城市？能为你拉一曲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说：“我来自成都。”[/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就听到琴声优雅、凄婉，有叹息，也有怅然，最后以高亢、悠长的颤音结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给了他5欧元，问：“老先生琴艺了得，你也是中国人吧？一定是出生在艺术之乡。”[/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说：“我乃无根的流浪者，曾经也有过一个很好的家。亲手把它毁了，把一手好牌打烂，只好永远流浪漂泊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说：“老先生，同你合个影，不介意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连连摇头拒绝，但我已在他专注拉琴的时候，拍下了他的几张照片。[/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知道我在巴黎，就利用下班的时间，乘机赶来看我。我把她母亲那包首饰，坚决交还给她。好一番推辞，几乎打起来，她才算接受。接着，我又把地铁碰到拉琴老者的故事，玩笑似地讲给她听。她接过我的手机，看到照片，不经我同意便删掉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问：“你这怎么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讨厌流浪艺人，我一般绝不给这类人钱的。”她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就因为你曾经的爸爸，其实那里面也有好多梦想家，或未来的大师，也有纯热爱这种生活的艺人。你总不会因一颗龋齿，敲掉满口牙吧。”我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听完，用那双很美的大眼睛，深沉地看了我许久，眨了眨才收回。我问：“那人会不会……”[/align][align=left]她横冲直撞，不留余地地向我吼道：“别问，我不想知道，跟我没关系。”说完甩下我，到浴室洗个澡，换上了漂亮的睡衣。静静地躺上床。[/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七[/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知道那些嫩肉，也许永难长成硬皮的铠甲。作为闺蜜，就别去触碰它吧。我打开酒店20楼的窗户，赏万家灯火，看蓝天繁星，嗅房中缤纷的花香，想着自己或一些不相干的心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不知过了多久，悦悦从身后抱住我，小声问：“生气啦？”[/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摇摇头，她说：“有一种职业，终生活在保密里，那样的人一般短命，更不会开心，那是为了国家利益。所以我理解。奥巴马曾默许特工，在执行特殊任务前，集体买春……普通人守着一个秘密活着，何尝不痛苦呢？今晚，我就向你讲讲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说罢拉我坐到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那老混蛋就是我恨之入骨、不耻提起的父亲。他忘恩负义，违背天理，丧心病狂，吃了竹子，又吃笋子，遭天谴的老乞丐。背叛了我妈，也毁掉了我的半生。不，很可能是一生。”[/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你为什么不能和青梅竹马，有过生死考验的男友再续前缘，谱写爱情新篇章?为啥一定要步你妈的后尘？高冷、固执、以美傲视呢？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学会适度妥协的。世界和人生都不完美，何必用挑剔、不合作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不如用万千气象，为自己的心情染色，使一切向好呢？”我几分不快地说，“你妈死了，老乞丐不屑理睬。何必在焦虑中挣扎，痛苦的撕扯中老去，始终让灵与肉遭自己鞭打，把这篇翻过去吧。不要学孟浩然，为梦里凋落的花伤悲，乱红飘过墙头难过。枯萎了的幽兰没人灌溉，蔷薇却被人捧着。流年已经似水，不必再去惘然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长叹一声，又用那幽潭深邃的眼光望着我，自言自语：“一座大山岂是好翻，真正卡住你的，就是一道坎，一粒石子。好在我懂得人性之光，感恩为重，所以有诸多姻缘成就了我这样的因果。岁月风景的长卷，有爱有恨，更有无限的无奈，组成生命的拼图。对于我来说，如春的浪漫已远去。即使我从容淡定，堵塞胸中的浊气、惊涛，依旧如此深重，哪是轻易可以抹去，消失无垠的？”[/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八[/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两眼喷火，燃烧着怨与悔，没有说话，却抓起瓶中红黄白三种玫瑰，一朵朵、一瓣瓣撕碎。不知是随心所欲的泄愤，还是要撕碎曾经的不堪。作为女性，有共痛、共情，我理解、无语地看着她。[/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花撕完了，她幽幽地说：“乔布斯的继父母，对他那么好。当一个小孩戳穿了他的收养之谜时，从此他心里种下了乖戾、扭曲、与人为敌的种子。不仅如此，还人格分裂、心理残缺。[/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6岁以前，身体多病，父母哥哥对我呵护有加。自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一切才大为好转。也许我们大院干部的素质高，加上父亲的地位，基本无人提说我的身世。那年月，花2万多元做大手术也是很不容易的，因此我完全以为自己是他们亲生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家里有个比我大5岁的哥哥，对我特别好。吃穿用，从不与我争。我到少年宫学钢琴、画画，都由哥哥或亲戚陪着。后来，在哥哥的怂恿下，父母给我买了一台珠江牌钢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那时候，我弹琴，我的一个同学就搬个小板凳坐身边听，还和我一起唱歌。”[/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拿起一本影集，指着一个少儿、青年和英俊不惑的男子给我看，磁带放起她俩的童声合唱：荒山野岭种植松沙果树，河边路旁栽下垂柳白杨。各山都挂起红色的帘子、翠绿的幔帐，黄莺叫嘎咕嘎咕，布谷鸟布谷布谷，在这绿色的祖国自由歌唱……另外磁带里还唱了《小白船》《我们的田野》等等。[/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歌声悦耳悦目，清脆欲滴，妙如滚动玉盘的小珠大珠。那磁带里的童声，把我和悦悦带入遥远的童年。录音机关了，歌声停止，我们都重新踩着时光车，返回现实。[/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少顷，我问：“这男孩儿及男子和你的关系重要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当然重要，我弹琴，他就和我一起唱歌。我弹练习曲，他就在旁边画素描。我们既是小学中学的同学，也一起在少年宫学艺术。[/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记忆中，我们一块儿放风筝，一起写作业。他数理化比我好些，我文科艺术比他强。我住干部大院，他住对门大杂院。上学放学一起走的时候，他会帮我背书包；我生病住院，他总会陪在我身边，还常给我摘几朵野花；我生日，他会提前省下早餐钱，为我买礼物；他知道我喜欢吃桃子、荔枝，他就会把自己分得的那一份，藏在书包里，带给我。[/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俩渐渐长大，我也把家里的苹果、梨子、蛋卷和果丹皮给他吃。妈妈有时面露不悦，说是怕我们早恋。这时候，哥哥就会站出来指责妈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小娃娃感情是纯洁的，事情都坏在不明事理的老师、家长的旧理念上。’”[/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十九[/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哥哥属高富帅，大学毕业在政府的事务所，领导律师们工作。我考大学，拧不过父亲，只好把艺术专业改为财大的工商管理。我那小朋友，调配到川大的马克思主义学院，毕业后当了公务员。我则到外企做了人力资源管理。我身边追求者众多，他也不少。可是，我俩依旧把儿时建立起来的友情，视为生命，仿佛换谁都因缺乏重量，而不能接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其实我俩早已偷偷坠入爱河，品尝了禁果，更加不可割舍。然而我父母因门第观念，非要我嫁给父亲的上司或战友的儿子。他父亲是普通教师，母亲是售货员，底气不足，也不满我们这门亲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说到这儿，悦悦停顿良久，咬破下唇，眼睛深陷，好似一下子老了5岁。我幽幽地看着她，不知怎样打破凝固的时光。这时，她终于开口说：“就在我俩预备孤注一掷，反抗家庭束缚、跳脱社会陋习纬度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那天我与哥嫂三人，开车到重庆去看外公外婆。回来的路上，坐骑被一辆超载的货车撞翻。哥哥深昏迷了3个月，醒来不但记忆缺失，还留下智障的严重后遗症。我双目失明，鼻梁骨折断……[/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记得我的小朋友勇敢地抱住我，安慰我，并坚决地要把一只眼睛捐给我。我们虽然没有举行婚礼，他却顶住他父母的压力，坚决和我住在一起。[/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在家养伤期间，他怕我碰着、摔着、烫着，什么都不许我做，只准我在家听音乐、弹琴、听广播……所有的家务活，都由他亲自动手。屋里铺着地毯，床边都用羽绒被遮挡棱角，开水瓶都是可以用水管放的那一种……[/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安慰我：‘眼睛一定能治好，千万别哭得太多。’一回家，就和我聊文学、历史，还叫我要有大教堂思维。要胸怀豁达，眼界宽广，思想才能延展。有旷达做抓手，才不至于沉浸在个人的痛苦里。他为此付出了和父母断绝来往的代价，跟一个残疾的我一起生活。我的父母也感动地改变了偏见，相信人间有真爱。[/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当我回家看望哥哥的时候，得知哥哥已被嫂子抛弃。无论我父母如何恳求，她也决绝地把8个月的胎儿引产，不愿有任何拖累。挥挥衣袖，只要一笔财产，不要一丝爱情。”[/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二十[/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哥哥清醒时，无限幽怨哀伤，他言辞含糊地说：“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也就是在我病愈十一个月的时候，国外亲戚联系到一家医院，还有一个基督徒家庭，愿意把因车祸报亡女儿的眼角膜，捐赠给我……[/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临走那晚，母亲声泪俱下地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我听后，泪如雨下，感恩养父母一家的养育之恩，也感恩青梅竹马为我所做的一切。养父在旁一个劲抽烟，哥哥似懂非懂地傻笑着，偶然也会叹息落泪地紧握我的手，满脸苍凉，满眼凄楚地叫着：‘好妹妹，好妹妹。’那一晚，我的心因感动、感慨，风起云涌，翻江倒海，理解了缘分中浩荡着多少变数…….[/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这一夜，爱人一直深情款款地拥着我，独自心事重重地抹泪，直到天明。[/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到了国外，下飞机不久，我就给养父母打去越洋电话，誓言：“无论我能否治愈眼睛，也要用体外受精方式，给哥哥生个孩子，为咱家延续血脉，叫他们别担心，我要用我的能力、权力，养大他，培养他。”[/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的两只眼角膜受损严重，无力修复。国外亲戚的基督朋友，把他们女儿的一双眼角膜无偿地捐给我。所以，我的眼睛看起来有点黑蓝！[/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在国外修养期间，有意多逗留了三年，一是为哥哥体外受精，成功地生了个儿子，使养父母开心无比，似乎也有助于哥哥以后的脑康复。另外，为了报答两位英国夫妇，我又用他们女儿女婿生前储备的卵子和精子，替他们代孕了一对双胞胎。[/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这期间，我一边学习、工作，一边又加强生育后科学的康复训练。可能也因有报答别人的善意，所以，尽管生了三个孩子，仍显得格外美丽，楚楚动人。[/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本来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想不到，绝情的嫂子嫁给我哥哥当年的副手，现在的上司。并谣传，要停止哥哥的工资待遇及治疗费……我得知此事，思考良久，便暗自同垂涎我多年美色的高管有了肌肤之亲，云雨之事。有了潜规则，乾坤顺势在暗度陈仓中颠倒，我哥的基本工资及治疗问题，还加上我为他代孕的儿子，经基因法律鉴定，都得到了合法化、人性化地彻底解决，并确定将他的儿子抚养成人……做这些没有人求我、逼我，是我自己愿意报恩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用眼光紧紧抓住我，心情轻松，好似开拓疆土，斩将夺旗，把名字镌刻于城池，还有拜将封侯的满意。[/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说：“前两件事，我的养父母知道，最后一件，我连他们也没有说。我自知这样做，并不十分光彩，自豪和满足里也有对青梅竹马的歉疚。然而，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也是下策转上策？司马懿隐忍了五十年，假装中了诸葛的空城计，骗过众人耳目——包括孔明本人，还忍辱负重，以穿妇人衣，脸擦脂粉，佯装失败退却。他装聋作哑，以保全树敌，不与之正面大战，骗过曹氏父子的杀心、疑心，以保全了司马家族，不也是下策转上策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至于我们普通人，更有太多的不得不、别无他选的无奈！出此下策，你也可以理解吧？[/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他们养育了多病的我，培养了我人格健全，知恩图报。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形下，暗中照料我苦命的妈。用法律，尊严地保住了我外公外婆，及生母留给我的财产，使其未被拐走老乞丐的侄女一家强占。”[/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说到这里，一滴又圆又大的清泪掉到桌上。我把不烫的咖啡，喂到她唇边，她摇头拒绝，沉重地走向敞开的窗户。[/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二十一[/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站到她背后，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把下巴放到她的肩上，脸挨着她的脸，又用手拢住她的长发，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抽动。[/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几分钟后，我问：“你那个男友知道这些不？”[/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仍不回头地说：“尽忠难尽孝！起初我回国，他一直在忠贞地等我，我们俩的关系也如胶似漆，缠绵没完。然而，当他发现我[size=14px]身上的妊娠斑，就用刀逼我给他合理的解释。我把发生过的前两件事，如两次人工授精生孩子，向他和盘托出。我说：‘因为不是错，所以并不求你原谅，只但愿赢得你的理解……’”[/size][/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说：“一个那么爱你、宠你如公主的他，会怎么说呢？”[/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转过脸来，回到桌边，仰头喝光了咖啡，又从冰箱里，倒出一杯巴伐利亚黑啤，斟满，一仰脖干了……这一刻，我觉得她的脸，多么像她死去的妈。这时，室内的光线是柔美安详的，所有家具都投射出异国文化风情。静坐一阵，悦悦拿起那张英俊男子的照片看了看，用打火机烧了。又模拟那男子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对你的不幸深表同情，对你的作为理解，但不赞同。报恩难道一定要这样做？作为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即将和你携手一生的男人，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直觉告诉我，你还有不少事瞒着我。’他一会抱着我哭，一会推开我哭，从我认识他到现在，经历那么多的事情，都没有见他这般伤心过。那是失去整个世界，宇宙乱了规则，行星撞击地球，比干挖心，才会有那种凌迟车裂之痛。[/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待我擦尽他最后一滴泪，我开始哭的时候，他已理智恢复，紧咬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说：‘宿命，似乎在劫难逃！想想，假如你妈不在中年，错爱流浪艺术家；假如，他不和你妈的小侄女私奔。你妈不那么才貌双全，却又脆弱无比，好好地抚养你，精神不崩溃，这样的悲剧会发生吗？看来人间永远不会有美满幸福。花好月圆，只是遥不可及的愿望！倘有假如一词，就该是另一种注脚了，不是吗？让我回去想想，再答复你。’说罢一步三回头的出门，从此各自天涯！偶尔想起，也只在或许中。”[/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听了暗想：悦悦是现代人，告别往事斩钉截铁，不必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干净利落值得尊重。[/align]
[align=center][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二十二[/size][/font][/color][/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听了她的叙述，仿佛自己也涅槃了一回。她用灼如太阳的眼光，蒸干了泪水和潮湿的心。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嘴里塞了一片艾斯挫仑，抱抱她，说：“亲爱的，睡吧，风暴不会永远不住，你这样善良，一切会好的……”[/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她上床前调好了闹钟：“亲爱的，好好替我看着家，二十年后，挣足了钱，我要把那里作为救助弃婴的斑马线，告慰先祖！”[/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灯熄了，她均匀的呼吸，轻轻地响在室内。月光悄然地钻进帘缝，照着我的心，照着我的床。我辗转反侧，全无睡意，职业性地喜欢用灵魂附体于他人身上，让思维发散，梦眠都被偷走。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工艺品，这里的主角，谁都没错，只是在情感空窗期，如何处理，如何取舍，痴情的良宵，月满西楼，又忽的在岔道分手……[/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那两间神秘的卧室，储蓄着特别的气场，曾经不也是开满音乐、艺术、柔情的花季？数不尽的爱的旋律，在此流淌。苍白宏亮的誓言，夹着一真一幻的情，何尝没再瓦特的壶盖下沸腾。那灵与肉，心与心，包括价值观，未必没在里面融合。[/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有些虚，所以，好些人才会及时行乐，怀着侥幸，为眼前小事作恶，或背叛。[/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是啊，希腊大雕塑家完成了作品，政府想赖账……扬言：“们从山下往上看，只能见到雕像的一半，所以只付一半钱。”[/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雕塑家说：“那一半你看不到，神却看得到……”[/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假如每个人，都能望穿秋水似的，洞悉别人和自己的另一半，那么，莎翁、曹翁、托翁都没的写了。[/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的母亲，因出身优越，只与上流社会打交道，没经历过任何艰难。因此，眼界、胸怀都因特殊处境，直面惨淡会脆弱无助，甚至崩溃，可以原谅。[/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则生在狂风呼啸，创新变革的互联网时代，自然会有大教堂思维。当蘑菇般的大厦绚烂城市的时候，我们也难免有哭不出的苦疾，推不倒的忧伤，不是吗？[/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当情变于太多的前世今生，太多的未知意外袭来，她何尝没有过生不如死，恨不得海明威一样，用一枪崩了自己，结束这不平滑的痛。[/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唉，那些遗落在日月里的，是珍珠，还是继续切割打磨的钻石？我明白了靓蓝、橙黄是她亲密爱人的最爱。蓝钻，则为她不得已委身权贵的最爱……[/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欣慰于她哭到瘫软，还会以善良感恩的禀赋，点亮城市的灵魂之光。总算打破了摩天轮直径的曲线感，使心灵的角落空白，有新的填入，有新的希望填满，始终以笑脸迎向生活急流。诗和田野总在远方，现实则是凝重莫测，叫人眼崩心崩。宛如伟大的画师书法家徐伟，会把芭蕉和梅花放在一起。[/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悦悦雅洁、通透，演得了不幸和磨难，也演得好宽容与仁爱，从接纳浮尘中获得升华。儿时读古书，常见小厮丫鬟比小姐公子哥要聪明很多，因为他们出身市井，面对逆境时，会表现出能干和精明，这大抵跟从小的艰难贫苦有关。[/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田梦吟养尊处优，交往上流，一遇接地气，她的阳春白雪便全然无用武之地。又想起一只老驴，被主人无情的推入枯井，挖土活埋……驴子起初也伤心大哭……但很快便设法将落井的土石堆成坡道，顺利爬出枯井，离开了原主人。[/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不过像这样有本事聪明的驴子，是少有的。所以，当山洪、泥石流突降人生的时候，有几人做得到临危不乱呢？[/align][align=left][size=3] [font=宋体] [/font][font=Tahoma][color=windowtext]意外、不幸，没有模具，既张牙舞爪，又千姿百态，异彩纷呈。它们艳如罂粟，臭如尸花，其变幻流动，唯有气象可比。普通之人是无法预防、戒备、自我操控的。[/color][/font][/size][/align][align=left][font=Tahoma][size=3]       [color=windowtext]悦悦能做到猝然临之，无故加之，不惊不怒，坦然接受，以报恩回馈恩人及社会，是值得敬仰喝彩的……当两利两害同时登场，并排演出，何种选择为最佳呢……[/color][/size][/font][/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我们都坚信，婚姻给不了你的，事业可以给你，事业是什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像水，最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align][align=left][size=14px]    [/size][size=14px] [/size]月亮回家，旭日染满色彩和光热，披在羊脂玉肌肤的悦悦身上。时光浓缩，承载着千千万万个日夜，也承载了我们将不能退场的人生剧本，每一种戏码，都得演好：继续，继续！[/align][align=left]                                                                                                                                                    2017年07月23日[/align][align=left][color=windowtext][font=宋体][size=14.0pt]                                  [/size][/font][/color][/align]

作者: 常海云 时间: 2017-9-24 11:18
大气磅礴的佳作！小说语言精粹，意境深远，构思精奇，情节细腻。整篇格调高雅，婉婉似天外之音，涛涛如江河飞流。结尾更是峰回路转，画龙点睛，不愧大家手笔。建议二级精华，请版主们审阅。（另：小说题目有些艰涩，不利于主题的表达，能否换个题目？第八节前能否精简一下？班门弄斧了，见谅。）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7-9-24 19:24
芳洲老师的作品的确好，读后给人以启迪。小说大气深沉，并注重细节描写，语言精练流畅。复议精华！

作者: 李芳洲的世界 时间: 2017-9-27 16:13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712855&ptid=109797][color=#999999]鹿城飞侠发表于 2017-9-24 19:24[/color][/url][/size]
芳洲老师的作品的确好，读后给人以启迪。小说大气深沉，并注重细节描写，语言精练流畅。复议精华！[/quote]

谢谢谢谢

作者: 李芳洲的世界 时间: 2017-9-27 16:14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712708&ptid=109797][color=#999999]常海云发表于 2017-9-24 11:18[/color][/url][/size]
大气磅礴的佳作！小说语言精粹，意境深远，构思精奇，情节细腻。整篇格调高雅，婉婉似天外之音，涛涛 ...[/quote]

谢谢谢谢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7-10-4 16:33
芳洲老师的文字总给人以激动、翱翔，总会给予读者心灵的激荡。
小说设计的人物不多，场面由大到小，由小又生发开来，思想的利剑，在文字的空间中折射，将灵与肉的境界铺展。
这样的语言和叙述过程，唯有芳洲老师吧！
文无定法，只要将作者灵魂中的精华迸发，只要将人性深邃揭示，定当是佳作！
前面的铺垫，给读者留下很多悬念，也塑造了悦悦这个人物的特定性格，这种性格的形成，在后面的故事中一一得到了诠释，这是一个不同于任何其他作家和作者的人物，是一个人性大爆发中熔炼的女子，在真善美面前任人评说。
很赞同几位同仁的见解，小说的确给人心灵和视觉上的冲撞，在道德和人性回归方面，给读者留下深深思索。
小说环境的变化，小说故事的递进，将读者阅读的视线紧紧扣住，这种夹叙夹议的小说构建，往往将读者情绪一同带入的到故事当中，也是芳洲老师文字艺术方面的一大特点。
其中，语言的节奏，增添了小说疾风暴雨般的氛围，令读者动情动容。
常老师所讲结尾——更是峰回路转，画龙点睛。这个很赞同。
期待芳洲老师佳作连连，给四季社区增色！
问好芳洲老师，中秋佳节快乐！

作者: 李芳洲的世界 时间: 2017-10-11 15:20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717290&ptid=109797][color=#999999]钢钢好发表于 2017-10-4 16:33[/color][/url][/size]
芳洲老师的文字总给人以激动、翱翔，总会给予读者心灵的激荡。
小说设计的人物不多，场面由大到小，由小又 ...[/quote]
谢谢。谢谢。有你点评，更增添了我的写作动力。告诉你，在各平台上推送的这篇小说，虽然名字被篡改，但是点击率非常高。在这个长假期间，实属可贵。感谢大家给我的鼓励。（秋雨是知己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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