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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连载】茅庐梦 [打印本页]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8-3-13 08:19
标题: 【长篇连载】茅庐梦
本帖最后由 老孙天天快乐 于 2018-3-13 08:22 编辑

作者:孙根超

目录

  自序

  第一回:洋钱巷打蛇败家产,吴财主买田得娇娘。
  第二回:拒捐银吴氏遭绑架,怕镇压财主自轻生。
  第三回:三岁姓拉屎报火警,一家人丧命怨饥荒。
  第四回: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见娘还寻娘亲去。
  第五回:见亲娘始知老生父,到铜陵初识大江流。
  第六回:王和尚吊打偷衣贼,生小宝喜羸对角棋。
  第七回:生小宝初到汪家山,老疯子胡吹革命史。
  第八回:桃子姐导游汪山景,王和尚教习演武堂。
  第九回:花和尚情偷一鼓箩,老石匠义还王五二。
  第十回:漂流子回乡认大嫂,老生家缺主过新年。
  第十一回:二奶奶悲惨家中死,黄立众天真诗内呈。
  第十二回:砸大锅王和尚领头,得天花生家子短命。
  第十三回:打箩筛三丫惜黄牛,做挂面大头教五一。
  第十四回:生恶病请巫走阴阳,乘夜凉同伴玩游戏。
  第十五回:摸秋测子小新人流产,请客答谢老家婆说词。
  第十六回:投汪山文人双聚首,偷野汉村妇独受锥。
  第十七回:老生家喜过团圆年,汪山队承接龙灯会。
  第十八回:追情郎大丫妒莲子,拒爱意文举求生家。
  第十九回:端阳后大姐嫁情郎,六月天小宝乐田野。
  第二十回:生小宝闻说身世谜,张寡妇偿还婚姻债。
  第二十一回:小果子负仇下地狱,生根草报名上学堂。
  第二十二回:两先生雪夜联诗句,大丫头年底逃婚姻。
  第二十三回:张寡妇巧收童养媳,生小爷强占祖宗财。
  第二十四回:小辫子受辱因胡言,卖艺人把戏为糊口。
  第二十五回:腊月天上坟送暖衣,老疯子试机初绞米。
  第二十六回:俏平桃帮忙占萝卜,生根草转上新学校。
  第二十七回:五神会连带做清明,老孙家穷遭坏运气。
  第二十八回:小先生愁作梅雨词,王和尚款留逃荒汉。
  第二十九回:王老小再婚娶英子,纳凉人无聊说风流。
  第三十回:汪山村盖屋焕一新,根草母难产生小妹。
  第三十一回:王和尚损公肥自己,大丫头抱儿回娘家。
  第三十二回:桃子姐言明生世谜,老生大演义升官史。
  第三十三回:度荒春根草羞讨饭,使奸计和尚弄风流。
  第三十四回:露奸情甄如好殒命,学大寨汪家山改田。
  第三十五回:大朱庄传说左光斗,王五二情梦谢红梅。
  第三十六回:王五二松林会佳人,谢家庄相亲成定局。
  第三十七回:王五二纷呈下定礼,朱营长展示真假篇。
  第三十八回:朱卫国捧头做孝子,老朱家请道做暖棺。
  第三十九回:三道士齐心做法事,小朱山下葬起风波。
  第四十回:胡部长下乡断纠纷,老朱家三七烧灵屋。
  第四十一回:五二子花轿接红梅,王和尚置酒宴宾客。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8-3-13 08:20
自序
  原本伤心事,幽讽作笑谈。
  只缘身是草,生灭属天然。

  夫大美枞阳,历史悠久,石器时代,已有人居。西周即有宗子一国。汉武巡视,登达观之巅,射死蛟怪。置枞阳一县。隋为同安,唐扩为桐城。今又正名,未负枞木。被誉为“诗人之窟,文章之府,节气之乡”。
  美哉枞阳!背靠龙眠,胸怀扬子,西倚小姑,东近天门。北瞧淮水奔腾;南望九华流翠。文有桐城文风;武有东乡武术。襟江吞吐山海活水;立地吸收乾坤精华。青峰林立,拥文山浮渡;碧水湖盈,映白云飘飞。峰萦紫气,水起白烟;
  美哉枞阳!夫天下十分景色,三分装饰枞阳;枞阳三分景色,两分美在浮山。秀哉!浮山如巨舰破浪;奇哉!浮石如轻囊漾波。神哉!奇峰如青笋拔地,妙哉!怪石如梦幻诱人;绝壁共巉岩弄巧,飞流与幽洞相亲。梦幻幽远,引文人摩崖石刻;寂寥苍茫,驻僧侣弘法讲经;棋盘朝天,仙人参禅悟局;云梯倚壁,游客仰慕攀爬。火龙息鼓偃旗,思萦玉体;白荡升烟起雾,欲笼丰姿;历史名山,八皖可与齐名者,黄山、九华、天柱、琅琊、齐云也。
  美哉枞阳!文苑居才,开桐城一派。光斗忠言,除奸不把死生念;康侯廉洁,直谏何愁纱帽丢。学渐维仪,才高八斗;方苞姚鼐,学富五车。文人荟萃,不枚胜举。武林聚侠,创东乡一门。 阮鹗抗倭,有功莫能把名补;南寿援越,百战最终遭火焚。三十六名教,扫荡九华恶僧。周章两家拳,名扬八皖神州。
  小子三生有幸,能居如此人杰地灵之胜地。如今国入世界强列,小康大梦正兴,太平盛世,万国赞誉。似我酒囊饭袋,亦衣嫌不破,食厌其肥,把那一门心事,都花在锻炼身体之上,思想着在这花花世界上多混几个时辰,恨不能万寿无疆。你想,我等这般腹尽草莽,胸无点墨,平生碌碌,一事无成之人,岂能附庸风雅?只能凭借往日混迹于村头巷尾,盗听偷说些家长里短,趁退休无事,何妨用乡音土语,将那“风欺饥体,雨打茅庐”的岁月敷衍出一段故事来。虽用真地实址,却我非我,他非他,张冠李戴,东扯西拉。亦可谓:是是非非屏幕,真真假假包厢。不厌其烦,作一稿二稿又三稿,其中多少辛酸泪儿,化为字滴,融入文洋,个中滋味,谁人能识?初名为“童年的那些事儿”,再改为:“平凡人闲聊自己”。后又闻悟者曰:“人生如梦,转眼就的百年。” 回首往事,数十载光阴,不过一弹指。雪芹君红楼一梦,如烟似幻,非大文人不能懂得。而我下里巴人,身出茅庐,梦也做得明明白白,因又改题为:“茅庐梦”。仅此献给: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姐妹。
  无论如何,我要认真地,用“春秋”的法子,平凡的眼光,平凡的语言,平凡的文字,平平淡淡地道来。决不掩盖自己“皮袍下藏着的小”。 所聊之事,若有雷同,必是巧合,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8-3-13 08:22
第一回:洋钱巷打蛇败家产,吴财主买田得娇娘。

  落笔逢寒食,临窗懒望春。
  夜来欣好梦,梦去哭亲人。
  千里哀思苦,一天细雨纷。
  吟成肠断句,不忍柳丝新。(仅以此诗献给我敬爱的外婆)

  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地大物博,无奇不有,本书开篇,要说一户人家,发家发得神奇,败家亦败得神奇。你说奇在何处?待老朽一一道来。

  话说枞阳县境内,有一条大河叫沙河。这沙河北岸施湾村的东头有个小庄子叫桂亭。村子后面就是连绵大山,此山近临三公山,远接大别山。
  这桂亭村里有一年轻寡妇,守着周家三岁独苗周兴度日。先夫在世也为她留下了几亩薄田,为了生计,这周氏奔忙着三寸小脚,也和男劳力一样,犁田打耙,播种插秧。样样农活,皆会而精通。
  有一天晚上,这周氏在房里洗澡,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大白鹅来,将嘴伸进澡盆里喝水。这周氏眼急手快。抓起自己的内裤,一下子就搭在鹅头上,那鹅瞬间又不见了。周氏草草地洗完澡,穿好衣服后,找来铁锹锄头,照着刚才搭内裤的地方挖下去,结果挖了一罐金子(这在农村里就叫得了窖【音gào】),其中就有一只银鹅。据说,如果没有用女人的内裤搭住,那金子就转移到别处了。这金子应该是她得的。否则,她见不到白鹅,就是见着了,也不知道用内裤搭住。
  这周氏得了金子,也不敢立马乱花,依旧含辛茹苦地将儿子养到十八岁。儿子读了私塾,识得文字,成家之后就用这罐金子,分次到城里兑换成洋钱,买田买地盖房子;开钱庄开酒坊作生意。家业正兴的时候,整个施湾街的生意几乎全是他们家的。由于周氏乐善好施,到她家来要饭的,不但能得到吃的,还能得到几枚铜钱。因此人称她家为:“洋钱巷”。他们家的房屋,地皮占了大半个村子,光门就有七十二道。那砖墙,是用糯米粥拌石灰砌成的。每根立柱子都有合抱来粗。大门是上樘(樘读音táng,具有门栓功能的大物件。)的。为了防匪,家里还购了枪支,又出钱成立了保安队。曾遇土匪来抢,那些土匪费了好长时间才把他家大门打开,而此时,全家人已经从后门安全的撤退到山里去了。
  这周兴居然一直活到民国,成了五世同堂大户。儿孙们称他为老太公。这年周老太公正好一百零三岁。村里男人们早已剪了辫子,可是周老太公很保守,他的脑后居然还拖一根假大辫子,又长又粗,一直拖到屁股后。他的手中时时不离那根足有两尺长的铜烟袋(抽黄烟的烟枪。)。
  他有个重孙子,娶妻严氏,不幸难产而亡。这严氏娘家在江(这个字在家乡也有人读gang)边,地址是红杨迎风路。严氏父亲是个教蒙学的先生,人称“严大先生”。 严大先生育有两女两男。这长女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家,却又无福享受,悲痛之余,心有不甘,就托人说合,愿将小女儿送去填房。常言道:“五岁脚(女孩子五岁开始裹脚。),七岁鞋,八岁花,九岁样样学到家,” 这严二小姐就是按照这个过程成长的。她很聪明,做鞋,裁剪与刺绣样样精通,略能认得几个字。识大体,明事理。十八岁的她比姐姐更胜一筹,是十里八乡中难找的美人。这周家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婚后,丈夫很爱她,两口子相亲相爱,可是这严二小姐命运不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常遭婆婆白眼。倒是有丈夫护着,婆婆也不好亏待她。
  俗话说:“家要败,出妖怪。” 周家真的应验了此话。就在周严氏嫁过去的第五个年头,周家摆放祖宗牌位的神龛里,莫明其妙地来了一条大蛇,那蛇身长约两丈,围有大碗口粗。长房里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立时就吓疯了,众人把周老太公请来,老太公看着大蛇,说了一句:“家门不幸啊!” 便吩咐下人摆香案,烧纸钱,放炮竹。那蛇就是不走。周老太公连说几句“不幸”,便不能言语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不祥之物,经商量请来保安队,用枪将其射杀。那蛇一时死不了,浑身搅动起来,把个神龛搅得“噼噼叭叭”地响,所有的祖宗牌位都被搅翻了。
  那蛇死了,尸体被斩成块块,好几个劳力,用粪箕装得满满的才挑了去。
  这年四月,周老太公仙逝,享年一百单八岁。
  那位疯姑娘,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离家跑了,家里人到处找,怎么也找不着。结果生未见人,死未见尸。
  第二年,不幸,同样地降临到周严氏头上,她丈夫得了一种不治之症,不到三个月就抛下爱妻和两个女儿到阴间去了。 这周严氏悲痛欲绝,矢志守寡。
  周严氏拼命帮做家务。期望叔伯们对孩子好,哪怕是受气,也独自忍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家遭这变故,人丁不旺,房子也就空了,有一个佃户,便借住了一间,因有一事,佃户家的男人不听小少爷吩咐,小少爷骂他,他居然还敢还嘴。小少爷一气之下,把佃户家男人推倒在地,拳打脚踢,直到把人打到不能动弹方才住手,扬长而去。这小少爷是周老太公第五代长孙,这个无魂的小混子,二十七八岁还是单身,家里曾给她娶个老婆,不到一月,就被他打跑了。家里要他再婚,他说什么也不干。也算是周家的不肖子孙。被他打倒的那人,已经五十多岁,平时身体就不好,怎经这小混子拳脚,当晚就断气了。呵呵,这下又招惹了人命案,得花多少银子才能摆平。三下五除二,田地也卖得所剩无几。那周严氏一家三口,都是吃白饭的。无论她怎样拼命做家务,也暖不了主子们的心,于是乎,他们谋划着,怎样把她连同两个女儿赶出家门。
  可周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平白无故地把人赶出家门,又怕乡人诟病。一直在等待机会。

  话分两头,且说山那边,有个姓吴的财主,五十多岁了,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老婆人称“母老虎”,一生只养这个女儿,再不能生第二胎。可她偏又强势,不准丈夫纳妾,因此,偌大家产,也没人继承,吴财主这块心病难除。也许是天遂人愿,这年母老虎突然暴病身亡。吴财主丧妻之后,便想续弦,好不容易熬过了百日,便托媒四处寻访,一直未找到合适姑娘,所以还是单身。听说“洋钱巷”变卖田地,他就过来买田。在洽谈买卖过程中,他看到了周严氏,那老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周家大爹是个明白人,正中下怀,便问:“我家这小娘怎么样?” 那吴财主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声说:“漂亮!漂亮!” “漂亮你就娶回去。” 吴财主瞪着大眼说:“我是想要,但这怎么行呢?” 这周大爹便在吴财主耳边悄悄地说了一番,吴财主乐得直点头。

  一天傍晚,周严氏正在堂心(堂心指客厅。)纺纱。突然闯进几个强汉,二话不说,就将她按住,用手巾塞进嘴里,再拿粗布条子捆住手脚,迅速地用麻袋套上,扛起就走。一旁玩耍的两个女儿,吓得哭叫连天。可事不凑巧,家中男人,尽在田里,只几个妇女在家,有个年长的女人,一边哄孩子,一边派人到田畈里,去通知男人。
  那些男人到家后,并不着急,慢腾腾地抄着家伙,装腔作势地追了一程,而那些强汉,早已从山道上走远了。周家男人在山里转了几圈,等天黑时才回来,此后周家再也无人过问此事。
  再说那些强汉,轮番地扛着周严氏,一路狂奔翻过人称上七(里)下八(里)的小岭,下山后,沿着山边向南行进,不过一个时辰,便来到山边一个叫鲍家庄村子,将人交给吴财主。原来,这些强人,是吴财主派的长工和雇来的打手。
  可怜的周严氏被装进麻袋后,拼命挣扎,叫喊,但只有鼻孔中能发出微弱的哼哼声,哪里有人听见,直到筋疲力竭,不能动弹方止。
  周严氏被人扛进吴财主的房里,方才打开麻袋,松了手脚,取下捂嘴的手巾。这时她只觉得昏天黑地,身上疼痛,动弹不得。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怒道:“你们这些强盗,为什么把我抢到这里?快放我回家,我们周家人,有钱有势,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就往外冲,吴财主哪里放过,一把抱住心爱的大美人说: “小娘子,你以为周家人还会问你吗?实话告诉你,我是花八十八块现大洋把你买来的。” 周严氏一听此话,霎时气晕了。
  此后,吴财主就把她锁在房里,让一个大脚大手的老粗女人看着。周严氏是求死不能,求跑不得。只能乱砸东西,任她怎么闹,这边就是不开门,还派人按时端茶送饭进来。周严氏不吃也不喝,全都砸在地上。
  就这样,她闹得有气无力,只好哭哭啼啼地瘫在床上。
  第三天,吴财主到岗上吴家,请了一位能说会道的女人,来劝慰周严氏。这女人,人称“莲花嘴”。死人也能让她说活。只见她四十上下年纪,皮肤白净,发髻光鲜,身着蓝竹布收襟大旗袍,四寸金莲小脚,着一双精致绣花鞋,走一步,摇三摇。径直摇到周严氏床前,下人已经备好一张藤椅,只见她坐下来,前倾着身子,很亲热地抚摸着周严氏,未等开口,泪珠子就滴了下来。“莲花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百般同情的语气说:“唉,妹子啊,你咋和我一样命苦呢!” 说着这话,那泪珠儿,已串成一线了。三天来,周严氏第一次听到这般声音,多少也觉着一些温暖,便微微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见这女人又说:“这么标致的妹子,那人怎么就忍心抛下了呢?!” 说得周严氏又哭了起来。那女人又陪下许多眼泪来。须臾,那女人滔滔不绝,诉起自己的苦来,说自己也是被抢来的,男人比她大一属,(一属十二岁。)当时,她也是寻死觅活,最终未能躲过。到现在还服侍着老男人。说完又哭。见此情形,周严氏的心情似乎舒畅了一些,那女人又从怀里掏出手帕,先给她擦了擦眼睛,又揩了揩自己的眼泪。说道:“妹子啊!千万不能做孬事啊!我听说你还有两个女儿,你要是走了,她们怎么办?那周家不是人,他们把你都卖了,还在乎那两个小丫头吗?要是把她们也卖了,你想了后果没有?” 莲花嘴突然把话语打住,她是给周严氏思考的时间。这周严氏的眼睛直盯着帐顶,其实她心里在想,原先她誓死不从,是顾及名誉,因为她已立志守寡,现在,莲花嘴把孩子的问题摆出来,一下子,就将那颗护犊之心揪住。是的,自己狠狠心,把眼睛一闭,就可一了百了,那两个女儿怎么办?若是男孩,周家肯定要拉扯大,继承香火。可女孩子就不同了,生来就是人家的人。说不准周家,正在谋划卖她的女儿呢!要是好人家买去,做女儿或者是儿媳妇,也还罢了!要是一个老色鬼买去做小,那不亏了!要是卖到窑子里呢?·······。想到此,便长叹了一口气。莲花嘴见此情状,便对下人说:“端茶来。” 下人很快地送来一碗汤水。“我知道你一时吃不下,先喝口水吧!喝完了,我和你再合计合计。” 莲花嘴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了些汤水,送到她嘴边,她顺其自然地呷了一口,其实这是参汤,能够提精神。只听见莲花嘴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苦命的妹子啊!我是过来人,你信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我帮你出个主意,不如从了那个老鬼,但要提出条件,要他把女儿接过来养,否则就宁死不从。他要是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也不答应他,我把你带回家,当妹子养起来。” 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你嫁他也不亏,一者你不是黄花大姑娘,二者他老婆死了,你就是正配夫人,他不可能再娶小的了,将来这大家产不都是你的。也强过在周家苦守。”
  周严氏的泪珠子又从眼眶里滚出, 莲花嘴看见这无奈的眼泪,知道周严氏的心,此时已经松动了。于是,用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妹子,你要是觉得我的话有理,你就点个头。” 过了一会,周严氏终于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莲花嘴见状大喜,急忙出得门来,拉着吴财主说:“老东西,便宜你了,快跟我进去,和我妹妹保个证,明天就派人,把我两个小侄女接来,让她们母女团圆。 ” 那吴财主见事已成,喜出望外,急忙进来,跪在周严氏床前说:“你放心,明天,我就派人到洋钱巷去接,不管周家要多少银子我都出。我保证把两个丫头接来,当自己的女儿养。” 吴财主的美梦终于圆了。真是:
  欲守却难守,心高命不高。
  可怜冰玉女,终被世尘糟。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14 21:05
本帖最后由 冬风无痕 于 2018-3-14 21:07 编辑

故事开篇便很吸引人,让人有了一种禁不住继续读下去的欲望!这篇小说在四季歌是头一次用此等开头写的,很不错!接下来小说也很吸引人,小说的开头用一段很传奇神奇的文字讲述,引人入胜,一读再读,欲罢不能!可怜的女人,但愿能够从此幸福下去!静待下文!再次谢谢楼主带来的文学盛宴!

建议作者以跟帖的方式在这里发表,以便阅读。谢谢楼主!

另外建议精华。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15 18:37
期待作者更新……静待中……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19 21:36
本帖最后由 冬风无痕 于 2018-3-20 12:17 编辑

好想看第二回……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8-3-20 06:23
第二回:拒捐银吴氏遭绑架,怕镇压财主自轻生

诗曰:几许相思带雨筛,红尘有梦倩谁裁?

桃花蕊里猜蝶意,明月心头幻桂开。

野岭风霜扑面冷,荒原犬马遇冬衰。

曾遭烈火难烧尽,又绿新春一片来。

第二天,吴财主就派人翻过小岭,来到桂亭里周家,这周家哪收什么卖孩子的钱,他们巴不得两个小拖油瓶出门呢!可是又要做婊子,又想树牌坊,那周大爹竟然提出条件,要严氏娘家人,先把孩子接过去,再让吴财主从那里接到无为。那吴财主派去的人,脑子还灵活,知道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和严氏的娘家人说,便哈哈一笑道:“你们也别故意做作了,这边谁也不认识我,人家若问起,你就说我是她娘家人不就行了。” 周大爹无言以对,就让这人把两个孩子接走了。

两个女儿接来了,娘儿仨抱在一起,哭了多时,这年,周严氏才二十六岁,大女儿小英六岁,小女儿兰子才四岁。 这吴财主择了个黄道吉日,办了一桌酒席,只请几个本家有名望的长辈弟兄来吃喜酒,以示证婚,当晚吴财主就与严氏圆了房,周严氏成了吴严氏。

朝阳从东山慢慢地露出圆脸,柔和的光,渐渐地热烈起来。淡淡的晨雾,知趣地隐去。蔚蓝的天空上,有几朵白云,缓缓地移动着。吴严氏起床梳洗完毕,早有下人备好早餐。 吴财主,大女儿以及自己的两个女儿,已经坐在餐桌四周,单等她来就餐。吃完早饭,她牵着两个女儿,跟着吴财主,熟悉自家的房屋,及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子。东西是厢房,南北是主屋,中间是天井,向北朝南,分别开了一扇大门。北大门正对岗上吴家。南大门可望见山边村。整个房屋,是木质框架式结构,穿坊大埒(音:liè)东厢房两大间,锅屋在东厢房的北面,朝东开了后门,正对竹丝湖。她的新房,在东厢的南面。西厢房三间,门都是向内开的。两扇大门及一扇后门,门前的路和场地,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

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吴财主娶了严氏,总要去拜见老泰山,按规矩新婚夫妻要双回门。可这种形式的结婚,名声不好。所以严氏不愿意回娘家,除非娘家派人来接。更何况她也已经怀孕了。而吴财主呢,心想:自己直接去吧,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自己比老泰山也小不了几岁。万一老泰山骂将起来。自己这张老脸也难受。左思右想,决定先投石问路。这天他备了一份大礼,顾了一顶小轿,派两个长工,把莲花嘴送到江边迎风路村口。莲花嘴下轿来,带着礼物,一路打听严老先生家址,经村里人指点,这莲花嘴便摇进了严大先生的家里,向严大先生作揖道:“恭喜啊,老先生。” 严大先生取下眼镜答道:“请坐!敢问这位大娘来自何方?你我素不相识,喜从何来?” 老先生一边说一边吩咐家人上茶。这 “莲花嘴”在椅子上坐定,自我介绍后便口吐莲花,滔滔不绝,说吴财主托她说媒,而她娘家就在桂亭,见严大妹子不招周家待见,她就把大妹子介绍给了吴财主,大妹子也觉得在周家的日子难过,愿意改嫁吴财主。现在已经成亲并有身孕了。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谁知严大先生一听,脸色铁青,手也在发抖,连声说:“你走,你走,我没这个女儿,你把东西带回去。” “哎呀!老先生,何必动怒,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她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很好呢,吴财主家有的是银子。” “滚,滚---快把带来的东西甩出···。” 严大先生话音未落,便咳出一口血来。老先生的大儿子,推着莲花嘴说:“你把东西带回去吧,我大大说到做到的。”

这 莲花嘴做事从来都是成功的,这次却碰了个大大的钉子,只得来到村口,坐上轿子回去了。自此,这吴严氏在解放前,从未回过娘家。

这吴财主,人送外号“吴三小” 。小气,小算,小胆。他平时走路,总喜欢低着头,眼睛朝着路的两边看,期望能捡到些什么,说来也巧,有一次,竟然在路旁草丛里,捡了两块大洋。

他为了娶严氏,开销了一大笔银子,心疼死了。为此,他把做家务的下人辞了一个,那下人做的事,现在就由我奶奶来做。平时点灯,他只准用一根灯芯草,尽管家里有大灯笼,洋油罩灯,但这些东西,只有过年时才让用。那吴严氏给长工们做饭时,如果他在旁边,总要抓一把米放回米桶里。严氏看不惯,为此两人经常吵嘴。后来做饭时,吴财主一走,这吴严氏就向锅里添米,多煮些饭,让长工们吃饱。吴财主再精,总不能天天看着女人做饭。因此吴家的长工们,对吴严氏特别感恩。事事拥护着她。

大女儿小英八岁那年,饭量见长,吴财主忍不住了,心想,这两个丫头,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能吃,得花多少洋钱来供养她们,再加上自己的女儿,也年方十七,是个只吃饭不做事的主。所以他先托媒人,给女儿找好婆家,把女儿草草地嫁出去了。而当初,对严氏的保证,此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执意要把小英和兰子送到老牛埠,去做养媳妇。吴严氏又哭又闹,怎奈手中抱着小儿子,肚里又怀了一个,那吴财主背着小英子就走,她哪里拦得住。只两天,两个丫头都送走了。任严氏怎么哭闹,他也不闻不问。

天要祸人,没处诉冤。没过多久,他两岁的宝贝儿子就夭折了,吴严氏痛不欲生,大哭数天,水米不进,身体十分虚弱,导致肚里的孩子又闪了(闪了即流产),而这位吴财主,非但不疼爱老婆,反而埋怨她没把孩子养好。

鲍家庄是个很小的村庄,只有十来户人家,所有田地,几乎都是吴财主家的,其他都是些穷苦人家,大都给吴财主帮工。有个结巴佬,是个孤儿,小时候,也受过吴财主的接济,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整天游手好闲,最近又做了土匪(当地人称游击队为土匪。)的暗桩。这人按吴家的辈分算,应是吴财主的侄孙子,这天他来到吴财主家,结结巴巴地说:“大··爹··爹,我··我··我们大队就··就··就手头紧,你··你··你要捐··捐··捐···啊--啊三三···十块。” 吴财主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一张口就是三十块,你当我是造洋钱的啊!我没有,你找岗上吴家要去 。他们才是大有钱的主。” “这这··这话你··你说的不不···不算,我··我口信带··带带到了。” 结巴只讲了这两句就走了。当晚,山里传来“叭”,“叭”的响声,吴财主听得真切,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吓得直哆嗦,赶紧躲了起来。大约一刻钟,就来了四个背枪的人,将吴严氏绑走了。

吴严氏的眼睛一直被蒙着,凭感觉,她知道是朝团山方向走的。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停下来。她的眼睛始终未被揭开。耳旁听得有人说话:“吴结巴,明天再去送个信,加十块大洋。” 又听吴结巴答道:“--是··啊是。” 分明是桐城人口音。

原来这鲍家庄后山,是三公山的尾脉,从鲍家庄往北,走上六七里,就是三公山主峰,三公山里,驻有一个游击支队,约有五六十人。这四个操桐城口音的队员,就分在岗上吴家这一带活动。不打仗时主要是劫富济贫。这吴结巴就是他们的联络员,负责为他们送信带路。为了节省子弹,刚才他们在团山上,用炮竹装在洋铁桶里炸,冒充打枪。以吓唬吴财主。

吴严氏时常听长工们说,那山上的土匪,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经常会在夜里,送些钱物来接济。所以知道他们不会伤她性命,主要是为了钱,就说:“好汉们,我知道,你们只要几个钱,是用来帮助穷人的,我支持你们,我也经常帮助长工们,你们相信我,我不跑,你们把我的手松开。” 奶奶见没人答应,又说:“我也是穷人家出生的,这个老财主,把我抢来做填房,他比我大二十多岁啊!” 这时,她听见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在问吴结巴:“他说的是真话吗?” 吴结巴点头答道:“啊···是。” 那人示意吴结巴,让他把吴严氏的手脚松开,但是眼睛却不让揭开。又吩咐吴结巴,把棉被抱给她盖上。

深秋的夜晚,寂静阴森,山风阴冷地嚎叫着,偶尔传来狼嚎虎啸声。尽管有床旧棉被盖着,吴严氏还是瑟瑟发抖,一夜未能合眼。

第二天早上,吴结巴又来到鲍家庄,找到吴财主,伸出食指说:“昨··天不··啊-不··不给,今天再··再··再加十··十··十啊--块,不··啊-给拉··拉啊----倒。” 吴财主没办法,只好象割肉一样,拿着铁锹在床后面的地下,挖出一个小瓷罐,掏出四十块大洋,颤颤巍巍地递给吴结巴说:“一定要放人啊,不放,我找你,噢!” 吴结巴拍着胸脯说:“我··我··我包子(即保证)。”

果然,那些人收到大洋,就让吴结巴把吴严氏送到团山上,然后解开蒙眼布,吴严氏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索性把眼睛闭住,在草地上坐下来。良久,她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再慢慢地张大,这才恢复视觉。只见吴财主就站在自已跟前。问她:“他们把你绑到哪儿去了?” 严氏心想,这个老东西,不问我受苦了没有,不问我伤着了没有。倒关心起土匪窝的去处。没好气的回了一 句:“ 我被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说完就往山下走去,吴财主跟在后面,一起回到家里。

不久,吴严氏又怀孕了,这回,吴财主特地上了昆山街,找“神算子”焦瞎子,为自己和老婆各算了一命,神算子照运算来,说这一胎能平安生,却不好养。吴财主请教改水(用一些迷信法子改变命运称改水)。神算子故意停顿下来,不做声,吴财主急忙递过一把铜钱,神算子接过铜钱,慢慢地说:“我算准,这胎是个女孩,如果保她平安,你必须打一个四两重的银项圈,出世三朝后,先请菩萨,后把这银项圈,戴在孩子的老颈上,终生不离,方能锁命。这叫作四两压千斤。” 吴财主听说是个女孩,心里老大不高兴,只因没有好的打胎方法,也就忍了,反正老婆年纪还轻,再生就是了,先把这孩子保住再说。家里老是死孩子也不吉利。回家后,花了大本钱,卖掉四担烟叶,下芜湖请了银匠,化的真银饼,打了一个银项圈,足足四两重。奶奶怀胎十月,果然生下一女,吴财主按照神算子的方法做了,三朝后将那银项圈戴在婴儿勃子上,这小女儿才得以平安成长。

合当吴财主该绝香火,从那以后,吴财主自己不能房事,中药吃了几水桶,也于事无补。而这时的严氏不过三十出些头。

再说吴结巴,自从交上了游击队,带人吃遍了这一带的大户。得来的洋钱,除了他们自己花以外,如有哪家困难,则由吴结巴负责,买些东西去接济。这吴结巴没多有少,从中克扣几个零钱,因此,吴结巴手上,常有几个小钱花花,他住不惯山洞,就住在他婶娘家里,他婶娘从未养过他,现在收留他,也不怀什么好意,而是图他手里的几个钱。

这年,游击队都集训去了,吴结巴怕死,没跟他们去。就留在了村子里,他和往常一样,不时地往山里钻钻,在铁桶里放些炮竹,籍此敲点竹杠。那些财主们不知就里,倒被他敲了几回。因此对他恨之入骨,欲除之为快。

这吴结巴好赌,手中有了钱,就乐此不疲。这天,吴家族长派人通知吴财主,让他去叫吴结巴,晚上一起到岗上吴家去推牌九。这吴严氏有种不祥的预感,要吴财主借故推脱,吴财主哪里听得进去,晚饭过后便叫上吴结巴,两人一起往吴家大村子走去。这岗上吴家与鲍家庄,两村相距不过一里路,中间有个山塘,当二人走到山塘埂时,突然从树后冲出两个大汉,把吴结巴纠住,用绳子缠在他的老颈上,生生地将其勒死,可怜吴财主,吓得筛糠也似地发抖,只见那两人,麻利地将吴结巴的尸体,绑在一个大石头上,迅速沉入塘底。然后对吴财主说:“吴大爹,我们一起到族长家去吧!” 吴财主惊魂稍定,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不由自主跟着他们走。不一会,来到族长的家里。族长招呼他们推板,一边出牌一边说:“这事天知地知,我们四人知,谁也别往外说。” 吴财主哆嗦着说:“我怎么办?他是我约来的。” 族长说:“你就说我们一起推板,中间,有人喊他到山里去了,你今晚别回去。” 吴财主只好答应。

吴大婶一连四天不见侄儿回来,心想:这个冒失鬼,死到哪儿去了!以往在外从不过两夜,这次怎么啦?一连四个晚上都不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赶紧去问问吴大爹。这样想着,她就来到吴财主家。不巧吴财主不在家,这吴大婶就问吴严氏:“大奶奶,那天,吴大爹把结巴子叫去推板,怎么不见人回来?” “还要你问,我也是好几天没看到结巴了,就问那个老鬼,他说结巴子只推两三板就被人叫到山里去了。” 吴严氏一边回答,一边给吴大婶端凳子。吴大婶听了这话,心想:大概又被土匪招了去。也就作罢,说了声:“大奶奶别客气,我不坐,你忙吧!” 说完自己就默默地回家了。此后几天一直无人问津。

真个是天不藏冤,十多天后,那吴结巴的尸体居然在水里立了起来,原来这山塘里的水,也不过两米来深,那尸体和绳子,经水长时间浸泡,体积膨胀,浮力增大,而那块石头,却浮不起来,这石头,偏又缠在尸体的脚上,没有脱掉,导致尸体立了起来,那头发就浮出水面。那天早上,有两个妇女,来山塘里洗衣,一看此种情形,吓得丢掉篮子,大叫有鬼,这一叫,引来了许多村民。有胆大的,下水把尸体捞了起来,一看是吴结巴。都惊讶不已。正巧吴大婶也在人群中间,见此,便坐到吴结巴尸体旁,大哭起来:“我的妈呀!青天白日地呀!就谋财害命啦!我晓得嘛,就是那个吴老鬼干的,我要找他偿命啊!” 一边哭,一边起身,往吴财主家走来。这边吴财主,在家里听见哭声,早吓得浑身发抖。这吴严氏很鄙视地看着他说:“事情上头了,你怕得掉吗?你只能把口咬得紧紧地,就说不知道,可能是土匪杀的呢!” 吴财主点头称是。这边吴大婶,已经哭到家里,就坐在地上,又哭又骂。吴严氏大声说:“你在我家哭干什么,我们家的又没害他,走啊,不走我叫人来拖了。” 这吴大婶说:“我又冇问你,你伶牙俐齿,你会包庇。” 她用手一指吴财主说:“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你来我家约走的?你敢对天发誓吗?” 吴财主哆哆嗦嗦地说:“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抖个什么,心里有鬼了吧,不是你那又是谁?” “是大族长派人干的。” 这里吴严氏正要抢答,可那吴财主又怕又急,急出的话,都说在她的前头了。呵呵,这下吴大婶有了方向,她狠狠地对吴财主说:“你也在数,你是跑不掉的,我这就去岗上吴家,先找他们去。” 说完又哭着向岗上吴家去了。

这吴家族长,早已准备了对策,吴大婶刚到村口,就被人拦住,不让吴大婶进到他家,因为有人哭到家里,是不吉利的事。吴大婶因为有了吴财主的口供,理直气壮,他不敢直接指责族长,只说要族长主持公道,惩办凶手。不料,吴大族长瞪着大眼说:“你还闹,吴结巴早就该死,他私通共匪,我是奉政府之命派人办的,你也算是通匪的家属,你再闹,也把你抓起来,送到政府里,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这吴大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也不敢说偿命之类的话了,心想:政府要办,如何偷偷地谋杀,这事肯定有蹊跷。但她又不敢和大族长硬顶,只是坐在地上哭。死活不肯走。这时吴大族长又发话了:“我可怜他也是吴家子弟,无父无母的,你起来,给你些洋钱,叫人好好安葬了吧!” 这吴大婶见说有钱,正中下怀。对着吴大族长磕了个头说:“谢谢族长老爷可怜这孩子。” 吴家大族长吩咐家人,让拿来十块大洋交给吴大婶。这吴大婶收了钱,抹抹眼泪就走了。这十块大洋,最终出在了吴财主身上。谁让他嘴巴不关风,说了实话。

吴财主又破了财,连气带悔,身体渐渐地跨了。他不反思自己,却骂起自己的老婆,说她是克夫的命,在桂亭克了一个,现在又要来克他了。吴严氏默默忍着,不和他吵,无论如何,他要是再死了,自己又成了寡妇,被人家笑话。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夜之间,无为就成了共产党的天下。而乡长就是山里游击队的头子。那吴大婶口口声声要去上告,为吴结巴申冤。吴财主寻思,自己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就独自跑上团山,上吊自杀了。可怜的严氏,又成了寡妇。她很伤心,仿佛几座大山压下来,她难受,喘不过气来,欲哭无泪。怎么办?身边小女儿还小,日子还是要过,娘家人又不理解自己,更谈不上帮助了。千斤的担子,还得靠自己一人承担。她迈着小脚,向人磕头,膝盖皮都跪掉一层,好不容易,求人安葬了吴财主。再把田地租给别人种,靠收租过活。她怕两个大女儿在人家受罪,又到老牛埠,与那两家人签了婚约(不签婚约,人家不让接回家),就把两个女儿接回家来。好在这两个女儿,年龄渐大,能帮助家里做许多事情。

再过两年,也就是一九五零年,国家进行土地改革,吴严氏被划的成分是“小土地出租。” 吴严氏审时度势,主动交出六间房屋,自己只剩朝北的一间正屋,和两间东厢房。后来,这老四合院,从中间的天井处折开,形成背对背的两座房子。至于田地,吴严氏只留四亩熟田,一亩地,带着两个大女儿耕种,让小女儿读书。其余的全都上交给政府。吴家过去的长工,对吴严氏很尊重,他们经常来帮助她家犁田,打耙及收割。这吴严氏总是用好菜好酒,来招待他们。日子过得倒也平安。

也就在这年,吴严氏的小弟入党了,他想起多年未回家的姐姐,特地来到鲍家庄,把姐姐接回老家,此时严大先生,早已逝世。吴严氏赶到父亲坟头上大哭一场。倾诉了自己的委曲。在娘家只住了两天,就回无为了。

一九五二年冬,乡政府决定:把王家咀村庄前的河滩,改成圩田,大兴水利。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水里常有“水鬼毛人”,要是被水鬼毛人抓住,就会被:“割奶,割屄,割卵子。送到苏联去造原子弹。” 因此,女人们不敢上工地 做工,也不许自家男人上工。全乡的出工率很低。一直到五三年春,王家圩还没修成。吴严氏心想,共产党是为人民打江山的,怎么可能害人民,这肯定是有人造谣。于是,她迈着小脚,带头上堤,参加兴修水利。鲍家庄的妇女,看见这个小脚妇女上工,纷纷跟进。使得鲍家庄的出工率,接近百分之百。此举起了表率作用,引起轰动。受到乡长的赞许,再加上之前,吴严氏主动上交房屋及土地,就破格提拔她当了大队妇女主任。吴严氏胜任这项工作,工作成绩突出,曾被选为乡人大代表,到无为县政府里参加会议。几年后,兰子出嫁了,吴严氏的职务也由小英子接替。自此,四个女人之家就变成了三个女人之家。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一片荒凉地,连年灾害侵。

腊梅争瑞雪,野草盼新春。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20 21:12
本帖最后由 冬风无痕 于 2018-3-20 21:15 编辑

这吴财主,人送外号“吴三小” 。小气,小算,小胆。这三点在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把人写活了。不过坏人总有恶报,让这样的恶人绝后也是一种报应吧!好在吴严氏苦尽甘来,她的女儿也在新中国迎来了春天!这句“腊梅争瑞雪,野草盼新春”便是对吴严氏和她女儿们最好的判语。谢谢楼主带来的精彩小说,我想下文会更加精彩。期待下文……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23 20:39
静待第三回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8-3-31 09:45
好作品,期待下文!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4-2 20:39
静待第三回。。。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8-4-3 16:26
第三回:三岁娃拉屎报火警,一家人丧命怨饥荒。
  
  少年不识愁滋味,万事新鲜皆好奇。
  啼笑皆非多少载,如今落笔亦嘘唏。
  
  上天将我降生在这三个女人的家里。从公元一九五六年呱呱坠地到一九五八年牙牙学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过来的,反正我已经虚龄三岁了,这幼小的头脑里竟然有了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却也是印象最深的记忆。记忆中我管吴严氏叫“奶奶”,管小英叫“二姐”,管小年子叫“老姑”。长大后才知道,奶奶其实是我的外婆,二姐原来是我的母亲,而老姑则是我的小姨妈。
   我的出生地,是个背山面湖的小村庄,山好高,好玄,山顶插到天上去了,天好大,好蓝,白云飘飘,我很想爬到山顶,去摸摸天。湖水有时蓝,有时白。出远门的人,都是坐船走的。
    奈(那)山顶,我从未上去(qì)过。奈山脚下的小石潭,奶奶倒是常带我去。六七月间,天气很热,奶奶在潭边洗衣,我就泡在潭里。潭面只有井口大,靠山的一面,有一泉眼,因此,潭水长年不断,水自然是不深,清澈见底,水底的石头,五颜六色,有青苔和水草,小鱼儿来往穿梭,我想抓,怎么也抓不到。小石潭里水特别凉。每年夏季,孩子们都喜欢来这里洗澡,玩耍,消暑。
  那时的我,上过的最高山,就是团山——一个小山丘。
  黄昏时候,我坐在后门槛(音kǎn)上,门前,桃树上的花,已经落尽,结出的青桃子,还只有黄豆粒大。我在等,等我老姑。我的眼睛,望着岗上吴家奈边,因为,老姑放学后,就从奈边回来。她每天下午回来,都会带给我吃(qì)的。[是她省下的]   有时是菜粥,有时是菜糊,用一个小煨罐装着,就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对我来说,却是个惊喜。太阳已经钻到山里去了,我眼里,终于出现了两个小姑娘的身影。我欣喜若狂地大喊:“老姑--老姑!” 一边喊,一边跑过门前的小桥,扑到老姑的怀里。老姑抱起我,回到家里,把我放下,笑咪咪地从书包里,取出小煨罐,对我说:“老姑今天给你带好吃(音qī)的啦。” 我一把抱过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勺子,搲(音wǎ)出来才知道,是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一小块肉。我边吃边说:“好吃!好吃!” 奶奶在一旁告诫我:“慢慢吃,别(音bài)哽死了。”
   我吃完饭,就到外面去屙屎,刚出大门,听到正对面草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我好奇地跑过去,看见屋里面冒起浓烟。我慌忙跑回自家,拉着老姑的衣服说:“她家-家里冒-冒烟了” ,老姑说:“冒什么烟,就你还多管闲事呢!”  我急了“还-还-还有小伢哭哦”,奶奶对老姑说:“你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老姑抱着我来到她家。急忙放下我说:“不好,要着火了。”  一边说一边冲进烟雾里,抱出一个小宝宝,那小宝宝一只脚已经烧着,老姑迅速地把小宝宝的脚,放进水盆里,然后又把小宝宝放到地上,端起盆里的水浇到火桶里,幸亏火苗还未成势,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这时,奶奶已经赶来,把奈小宝宝抱起来,小宝宝一直哭个不停,喉咙都有些哑了,他的脚已被烧坏。经水一浸,起了好几个大泡泡,村里人渐渐地围过来,老姑对大家说:“幸亏我家小宝,要不是被他发现,要不是他拉我来救,这小伢今天就被烧死了,可能还要发生大火灾呢!”  众人都夸我,这么小就能管事,长大了肯定有出息。也有人埋怨起这家的大人,说他们做事不注意,不该把小伢丢在火桶里。说着说着,有人把小宝宝的父母从地里叫回来。两人对我奶奶千恩万谢。说一定要还情。奶奶说:“要谢,你还得谢谢我家小宝呢!”。奶奶又吩咐老姑,把家里的羊子油,拿来递给他们。说“这羊子油还是解放前的,给小宝宝涂伤口,很管用的。”  可怜一个好端端的小宝宝,刹那间,就成了残废人。
   这天早晨,当我睁开眼时。不见奶奶,便使劲地叫唤:“奶奶——”  不见答应,我用尽力气拉房门,拉不开,怎么才能出去呢?我盯着房门。发现木门槛下,塞了两块土基(即土坯),中间有缝隙。我试着推了一下。结果,那土基居然被我推开,我一头钻进去,拼命地往外爬,由于身子小,稀里糊涂,就钻了出来。我沿着自己熟悉的路,向团山走去,老远地,看见奶奶蹲在田埂上,用小铲子挖野菜。我的一声“奶奶”让她大吃一惊。连忙迎过来,抱起我问:“小开心宝,房门是锁的,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哽咽着:“从--从--门---底----下--爬-----爬出---来--的---”  “小淘气的,头皮都刮破了。”  奶奶摸摸我的额头,拍拍我的身子,一会儿我就不哭了。
    奶奶继续挖野菜。我在旁边摘小花,我想把一朵小红花,戴在奶奶的头上。我猛地朝奶奶的背上扑去,结果,奶孙二人,从一米多高的上田埂,摔到底下田里,我不觉得疼,笑着说:“奶奶真会翻跟头[筋头]。”  奶奶轻轻地打了我一下, “翻你个妈妈屄(bī),我都摔得要命了,还会翻跟头,---”  幸好田里没水,那泥土,干燥又松软,奶奶也未受伤。奶奶把掉在田里的野菜,一把一把地,全部收拾到篮子里。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山边村的一位阿姨家,笑着对那位阿姨说:“兰子啊!奶水多吧,做点好事,把口奶,给我小宝吃。”  “你老人家来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兰子一边说,一边把我揽在怀里,解开衣襟,让我嗍(音suō意思为吮吸)她的大奶。“这孩子好玩,一点也不认生。”  奶奶叹口气说:“这小伢命牢,不认生,小叫花子,吃百家奶呢!”
  门前树上的桃子,渐渐地长大,还没有成熟,就引来了许多馋咀(jǐ)的孩子,他们经常趁奶奶不在时来偷摘,所以奶奶吩咐我看桃子,平日里我就在桃树底下玩,有人想偷桃时,我就大叫。还真的管用,只要我一叫,那些孩子就跑了。
    有一天,奶奶到菜园里去摘菜,我在门前看桃子,大扣喜来了,他经常来偷桃子,这次,他用狗尾草编了个毛狗,送给我玩,我很高兴。他又对我说:“你家水缸里有好东西。” “是真的吗?” “真的,我不逗【骗的意思】你。”  我慌忙跑进锅房,用力推开水缸盖,看见缸里,漂着几个白球状的东西[是菜瓜],好奇地用手去抓,那东西圆溜溜的,在水面飘来飘去,怎么抓也抓不住。我惊奇地说:“大鬼”。我好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冲向门外,来找大扣喜,却不见他的踪影。原来,他故意骗我回屋,自己却爬上树,摘了几个桃子跑了,我哪里知道,兴冲冲地逢人便说:“我家水缸里有大鬼。”  大人们知道,那是菜瓜。要我去抱一个“大鬼”出来,给他们看看。我回去试图捞上一个,我捞啊,捞啊,怎么也捞不出。就在这时,我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我把你丢到缸里,淹死算了,省得我天天为你担心,小找死鬼。”  是奶奶回来了,我没有哭,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呆呆地望着她。而奶奶仍然气愤地问我:“你交待【保证的意思】,以后可在水缸里玩水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那水是不能玩的,我点点头,以示保证。然后又嚷起来:“奶奶,我要干鸡吃。”  [注:干鸡,奶奶曾说腌青蛙是干鸡,所以,我把腌制的青蛙,老鼠,鱼虾等食物,统统地称为干鸡。]  结果奶奶没煮干鸡,却削了一个“大鬼”,与我同吃了。
  二姐总是长期在外,也不知她在外头,都做些什么,每当家里没得吃的时候,二姐总能及时地赶回,有时挑担藕,有时驮些山芋,有时也带些米饭什么的。今天回家,什么也没带,却要找梯子,说要摘桃子,奶奶不准,可是二姐说:“现在不摘,早晚会被人偷光的,这桃子虽未大熟,但也能吃了,放在家里也不坏。”  根本不听奶奶的话,和老姑一起摘,一边摘还一边说:“这就是粮食,不能被人偷了,你们可知道,湖东那边,已经饿死不少人了。”   我一听二姐说饿死人,冷不丁冒出一句:“鼻涕虫【鼻涕虫是邻家的小女孩,时常拖着两条鼻涕,大人们都这样叫她】也饿死了。”  小孩子时常有些预感,他们不经推测,直接迸出来,因为昨天,我去找鼻涕虫玩,看见她家门是关的,我就敲门,敲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开门,我想,大概就是姆妈说的“饿死了”。 老姑说:“小宝,你怎么知道鼻涕虫饿死了。”  “我不知道。” 姆妈说:“小孬子,你不知道的事,怎么能乱说呢!”  老姑和奶奶都笑了,也许是笑我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吧!不到一会功夫,树上的桃子,全部摘光了,将近一稻箩。奶奶拿些桃子,给平时要好的人家,一一送去。
  鼻涕虫家就在隔壁,离得近,当然是先送给她家了。奶奶出大门,转个背就能敲着她家门,也和我一样,敲了好一会,不见有人来开,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奶奶很纳闷。喊二姐出来看看。二姐来敲,同样不开门。二姐就把门托开(农村里 的老式木门,由于木头腐朽磨损,容易从外面托开)。
  一进门,二姐吓得往后一退,差点把奶奶撞倒了。奶奶说:“怎么搞的,别慌哉!”  二姐把手往前一指:“妈妈,我嚇(音hè)死了。”  奶奶进门一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哭着说:“命苦的,这怎么好哦,咋早不和我说呢。”  这时,老姑也抱着我进来了,我看得真切,破床上睡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一个妇女伏在他的身上,两人一动也不动。我问老姑:“他们怎么不起来啊?”  老姑眼泪汪汪地,轻声说:“他们死了。你看,奶奶都哭了!”  说完,就把我放下。去扶奶奶,二姐已经叫人去了。我惦记着鼻涕虫,到处找她,结果,我在门拐后,锅洞门前找到她,她坐在一块方石上,头靠着墙壁,闭着眼睛。我拉着她的手说:“鼻涕虫 ,我带你到外玩去,走啊!”  鼻涕虫一动也不动。我向老姑喊:“老姑,鼻涕虫困了,叫不醒。”  老姑和奶奶这才发现,可怜的小鼻涕虫也死了。一会儿,涌进许多人来,吵吵嚷嚷,女人们大都在淌眼水。唯有几个男人在忙碌。只见他们用三张破芦席,将三个死人捲起来,用草绳一道一道地捆着。被捲的两个大人,由四个劳力(农村里能做农活的男人称为劳力)抬着,而这小鼻涕虫,就由一个劳力拎着走。
  老姑抱着我,随着人群,都往团山上来了。二姐带人,早已在那山腰里,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家三口埋在一起。最后,把他们家床上的稻草,一齐抱了来,在坟前烧了,而他们的破布烂衣,却不知道被哪些人拿走了。
临江仙
   魂断愁肠牵我梦,缘何一刹光明?三更簪露百花丛。飞身南岭去,未见夕阳红。    破碎人生谁眷恋?至今吟唱诗中。红尘何岁不春风。醇香飘散处,唯有酒杯空。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4-4 22:16
本帖最后由 冬风无痕 于 2018-4-4 22:18 编辑

小说的小标题便概括了本文的故事的内容,很容易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忍不住读下去。少年不识愁滋味,万事新鲜皆好奇,这两句诗便道出三岁的“我”闹出的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然而一家人丧命怨饥荒,却让人嘘唏不已!细读文中的方言,是西南话吧,因为重庆那边吃饭就说成qi饭。
另外,文末的词耐人寻味。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4-10 20:31
静待下文……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4-20 20:18
静待更新……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19-11-12 20:31
                                              第四回: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见娘还寻娘亲去。

诗曰:山月弯弯照小窗,饥寒交迫度年荒。
           谁家有米呈欢乐?几户无钱又断粮?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死人,原来,人死了,还要把土埋起来。我突然想到:要是我奶奶死了,也这样埋吗?想到这里,我伤心地哭了。老姑莫明其妙,以为我被吓倒了,哄着我说:“小宝,别怕,别怕,有老姑在呢!”  我哭着说:“不-不是怕,奶奶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我要是死--死了,怎么办?”  周围的人反而笑起来。二姐赶来,把我的咀巴轻轻地拍了下,责怪道:“屁股咀,别乱说,我们都不死。”  一路上,她们轮番哄我。回到家里,我已经不哭了。
  晚上,奶奶和二姐为了什么交锅的事争吵着。老姑把我拉到一边,轻轻对我说:“小宝,明天家里要来人,要把锅端走,你就把锅抱住,不准拿走。” 我点点头。第二天上午,果然有几个人,来到我家,要把锅端走,我大哭大闹,牢牢地抱着锅不放。那些人没有办法,其中有个人说:“算了,把别的什么铁器多拿点吧。” 结果把家里的破铁器全部拿走,连一个大秤砣也没放过。奶奶抱着我说:“小开心宝哎,幸亏你哟!来,和奶奶疼(即亲)个咀。”
  
  从那时起就不准私家里烧锅,每天奶奶都牵着我到食堂里去打饭,哪有什么饭,只有野菜和米汤之类的食物。可是奶奶常常在半夜里煮粥,给我和老姑吃。白天也和人家一道挖野菜,刮树皮。我还记得那时,我很喜欢吃小鸡草米磨成的粉子。

   好长时间没有吃干鸡了,我吵着要干鸡吃,吵得奶奶不耐烦,只见奶奶瞪着眼睛跟我说:“我要吃小孩子了。”  因为常听奶奶说,人老以后,就会变成精怪,我以为奶奶变成了精怪 ,所以很害怕,连忙说:“奶奶别吃我,我把鼻涕虫拉来给你吃。” 自己却乖乖地不动了。奶奶笑着说:“小孬子,鼻涕虫都烂成灰了,还吃鼻涕虫。”  一会儿,老姑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奶奶说:“不好了,老窝子肯定被老虎吃掉了。”  
  “怎么回事?” 奶奶急着问:“快讲啊。”
   “我在团山上砍柴,听到老虎叫,【那时山上还有华南虎,经常有人或畜被虎吃掉的事发生。】把我吓得要命,我拿起扁担和刀就往家跑,半路上碰到老窝子,我说老虎来了,赶快回家吧。他无所谓地说,老虎就老虎,吃了倒好,反正这日子也不好过。”
  “坑死人了,真是个不要命的,你快到王家咀,给他嫂子报个信,我去叫人上山打老虎去。”
  老姑喝了口冷水,就报信去了。这里奶奶牵着我满村子喊起来:“老虎来了,山上还有人,大家都出来,救人去哦!”
  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大家带着农具,破锣破鼓,敲打着,呐喊着。涌进山里,老虎早跑了,大家四处找,终于在一个山沟边,发现一只草鞋,一把镰刀,而扁担还在半山腰里。山路边的草都染上一条条血迹。
  那边老窝子大嫂,也带着人赶来,一见人被老虎吃了,便嚎啕大哭,被人连劝带拉的弄回家去。
  我虽然没看见老虎,但经过这事后,一听到“老虎”二字,就很害怕。
   
  这年冬天,有一次,我跟奶奶到团山上去,远远地闻到一股香味。是从山脚下一个小草棚里散出来的。闻到这香味,我的口水直往下流,我拉着奶奶快走,走到棚边,这里的人认得我奶奶,请我们进去,对我说:“我煮了一锅人肉,你可吃?”   
     因为奶奶说过吃人的话,我以为,人肉也是能吃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吃”。
  “想吃啊!那我问你几句话,你几岁?”
   “三岁。”
   “你奶奶几岁?”
   “三岁。”
   “你二姐几岁?”
   “三岁。”
   大家笑成一团。
   “你老姑几岁?”
   “三岁。”
   那人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大人问我:
   “他几岁?”
   没等我回答,旁边的人就说:“三岁。”
   我还是答了一句:“三岁。”
  有个人笑得把嘴巴里的肉都喷出来了。
  这时问话的人,夹了一块圆圆的肉递过来说:“这是小卵蛋[睾丸]。 ”  我一口接住,一边吃一边说“好吃”。
  原来,这几个人是流动打猎的,他们都没有家小,每到一个地方,用茅草搭个棚,住几天就走。

   这期间,老姑很注重对我的教育,在她的教导下,我已经知道,我家住在安徽省,无为县,牛埠区,昆山公社,迎接大队鲍庄小队。我还学会了识数。唱儿歌:
      
     “麻咯子,灰里滚,我问哥哥可买粉?买子粉,不晓得搽。我问哥哥可买麻?买子麻,不晓得搓。我问哥哥可买蓑?买子蓑。不晓得织。我问哥哥可买笔?买子笔,不晓得描。我问哥哥可买瓢?买子瓢,不晓得舀。我问哥哥可娶嫂?娶子嫂,关门就打搞。打不过,用脚跺,打不倒,用口咬。”

  在有月亮的夜晚,老姑没事时,就抱着我看月亮,对我说:“月亮里,住着美丽的姑娘叫嫦娥,嫦娥有一只玉兔,专门为他捣药,还有一个叔叔叫吴刚,他在不停地砍桂树。”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给我看,我睁大眼睛望着月亮,依稀看到一个人,挥着斧子不停地砍树。我想看嫦娥,怎么看,也看不到。

    我五岁那年,又是青黄不接。我依然坐在门前的桃树底下,等着老姑和二姐回家,老姑每天放学回家,照样给我带吃的,二姐却始终没有回来。有一天,奶奶突然吩咐老姑,说要把我送到我姆妈处,这时,我已经知道,二姐就是姆妈。由于她很长时间没回来,我很是想她,日日把双眼对着竹丝湖里,盼望着湖心里摇来一条小船,那划船的人就是我姆妈。听到奶奶说这话,我非常高兴。
   第二天,天还没亮,奶奶就把我拍醒了,洗了脸后就吃饭。
   饭后,奶奶吩咐老姑一番,老姑就背着我上路了。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伏在老姑的背上,感觉象是在摇篮里,慢慢地我就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时,我非常熟悉的山没有了。急切地问老姑:“老姑,山呢?” 老姑笑道:“山跑掉了。”  “跑到哪块去了?”  老姑朝后一指,“那块”。我回头一看,那山已朦胧。山影比平日里矮了许多。矮了许多!
    就这样,我告别了我的第一故乡。

  老姑累了,把我放下来,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往前走。这是一条好象没有尽头的大堤,两边都是绿色的杨树和柳树,抬头只见一线天空。大埂下,是一望无际的圩田,白一块,青一块。有许多人在田里劳动,有犁田的,有耙耙的,还有人坐在铁家伙上面,那铁家伙还突突地响着,老姑告诉我,那是拖拉机,在和牛比赛,看谁耕得好,耕得快。这时候,我感到腿酸,便问:“怎么还冇 (音mǒu)到哉?我都走不动了”  “快了。”  老姑又把我背起来。
   老姑背我一程,牵我一程,太阳挂在西山头上,我们终于走近一个村庄。远远地,我看见姆妈站在村口,迎面向我走来。
   我看见姆妈迎面走来,我突然来了劲,大叫一声“姆妈,我的姆妈哎---”,一下子跑过去,扑到她的怀里,伸手摸到姆妈的大奶,含在嘴里吮吸着。姆妈抚摸着我的头,还在我脸上疼(即亲)了几口。
  我干吮了一会儿,咽下自己的口水,抬头问:“姆妈,你怎么跑到这块来了?”
  “你大大(爸爸)在这块呀!”
  “大大是什么东西?”
  “大大就是大大。”  姆妈解释不清。
老姑接着解释道:“大大嘛,就是天天带你睏觉(gào)的大男人。”
姆妈抱着我走进一间屋里,放下我,忙着端饭菜,对我们说: “都饿了吧,快吃,快吃。”  在路上,老姑和我,只吃了个冷饭团子,此时,我已经饿极了。
  吃完饭后,姆妈说要打个电话,我跟在后面,来到隔壁房间。姆妈在桌上抓起一个手柄,放在耳朵上,我一看,还有一个黑匣子,有根线连着手柄,姆妈摇了摇黑匣子的把柄,对着手柄说:“总机啊,请接三分场。”  我很奇怪,问:“这是甚东西?”
  “这是电话机,我在这边说话,三分场里,你大大就听到。”
  接着,姆妈又对着话筒说:“小姨和小宝来了,你要早点回来。”
  我没听清那边说些什么,姆妈就把电话机挂了。并嘱咐我不要乱碰电话机,搞坏了没得赔的。
  姆妈和老姑有说不完的话,我也听不懂,只是到处找东西玩,我找到了一个刀状的铁器,姆妈说是刺刀,“这刀怎么不快呢?” 我问姆妈,她说刀是装在套子里面,没拨出来,我吵着要她拨,她说:“我也拨不出来,等你大大回来,让他拨给你看。” 这时,我一心盼着大大回来。也不知大大是何模样,下回再说吧!

真个是:
惊雷电划夜幕。正无由大哭。芽初染,摇曳春寒。五更沐浴时雨。抗幽冷,枝头绽蕾。犹如一梦天留住。这湖旁杨柳。飘零一片飞絮。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9-11-13 20:42
作者以第一人称向读者讲述了自己身边事,如诗云“ 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见娘还寻娘亲去。 ”,我随着老姑去寻找自己的父母,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期待下文。
作者: 苍穹    时间: 2019-12-2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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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9-12-4 08:56
关注这个连载,期待下文。
作者: 苍穹    时间: 2019-12-12 11:43
拜读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20-3-2 19:33
第五回:见亲娘始知老生父,到铜陵初识大江流

数行童稚语,无饰出天然。
谁肯细心阅,茶余作笑谈。
   
   直到天黑的时候,大大才回来。他个子老高,我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一脸络腮胡子,浓密而粗壮。在和老姑寒喧几句后,就一把抱起我,在我的脸上乱疼,那胡子扎得我好痛好痛,我强忍着,不叫痛,我非但不认生,还搂着他的脖子,亲热地叫着:“大大。”  并吵着,要他把刺刀拨出来。他放下我,拿起刺刀,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住刀把,只听“咝”地一声,就拨出来了,那刀有一尺多长,白汪汪的,看起来很锋利。大大说:“很长时间没擦油了。”  他一边擦油,一边跟我说:“这东西危险,你不要玩它。”
  
  我这个新家里,有了一个叫“大大”的男人。
  天越来越黑,我吵着要姆妈点灯,姆妈走到墙边,墙壁上挂着一根长线,只见姆妈随手一拉,“咔嚓”一声,满屋顿时雪亮了,原来,这屋中央,挂着一个玻璃球,光是从玻璃球里发出的,我很好奇地问姆妈,“这是什么?咋这么亮!” 姆妈告诉我这是电灯,当晚我和老姑睡地铺,半夜时,一阵剧痛,让我从睡梦中哭醒,老姑拉开电灯,抱起我一看,我左手的小手指,鲜血直淋,大大和姆妈闻声赶来,老姑急忙对他们说;“小宝的手指不知怎么淌血了。”  姆妈说:“啊哟,是老鼠咬的,这鬼地方就是老鼠多。” 大大抱着我,姆妈找了些布条子,把我的手指包扎起来。我似乎不觉得很痛,渐渐地,我又进入梦乡。
   第三天,老姑要回去,姆妈留不住她,姆妈带着我,把老姑送得很远,临别时,老姑紧紧抱着我,直流眼泪,不忍放手。姆妈安慰她:“别这样,以后,我会带小宝回去,看妈妈和你的,你要抽空常来啊。” 老姑点点头,取下自己心爱的银项圈说:“以后,难得见到小宝了,我真的舍不得他,把这根项圈,送给小宝吧!” 姆妈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这是你锁命的,不能送人,我要是收下了,妈妈会责怪我的。” 两人拉扯了几个来回,最终,老姑含着眼泪,把项圈强戴在我的颈上,说:“小宝,和老姑疼个咀。” 我翘起小嘴,让老姑疼了几下。
  
  从此,姆妈,大大还有我,就住在一起了。我要大大把奶给我摸,大大便解开衣服,露出厚实的胸脯,我说:“大大,你怎么没有姆妈那样的大奶呀?”  大大告诉我:“男人不长大奶,只有女人才有大奶。”  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大大每天早出晚归,姆妈就带着我在家,解答我好奇的问题。
  “姆妈,这是哪块?”
  “这里是普济圩农场。”
  “那些人脚上戴的是甚东西?”
  “是脚镣,他们是劳改。”
  “我也要戴脚镣。”
  “你孬啊,他们是坏人,怕他们逃跑,才上脚镣的,你又不是坏人。”
  “坏人是什么人?”
  “坏人是杀人放火偷东西的人。”
  “-------”

  有了大大,我特别高兴,也很喜欢他,每天下午,我都要等他回来,给我洗澡。这天下午,他还没有回来,天快黑了,姆妈提前给我洗澡,我不干,姆妈强行地给我洗了,我特别不高兴,趁她不注意,把衣服脱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大大回来,让他给我重洗。也许,他不愿意天天给我洗澡,他用大拇指,在我身上用力的推来推去,推得我好痛,但我就是忍受着,一声不吭。他似乎发现,我的忍痛能力特别强,起身时,用两只手拎住我的双耳,一直把我从澡盆里拎到床上,我还是没有叫唤一声。【此后,他背着我姆妈,在同事面前,如此这般,表演过好几次。】
  
  自从老姑走后,我就和姆妈,还有大大睡在一床了,我喜欢搂着大大的脖子睡,这天夜里,我模糊地听见,床在“咔吱”“咔吱”的响,我翻个身醒来,姆妈就把她的大奶头,塞到我的嘴里,我吮吸几下,又迷糊地睡着了。
  
  我住的地方,是三分场八队,四周尽是些柳树和杨树,前面有一道河堤,河里有菱角菜和茂盛的荷叶,经常有人用推网在河里捞鱼,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抽水机,抽水机抽水时往往有鱼被抽出,大一点的鱼交公,剩下的小鱼小虾,都被那些人生吃了。我也学着他们,抢到一个很小的鱼,放到嘴里嚼一下,一点也不好吃,连忙吐掉,姆妈看见我难受的样子,笑着说:“好吃吧,我天天搞生鱼给你吃,好不好?”  我连忙摇着头说;“不好,不好,我不吃生鱼了。”  姆妈笑着把我往回拉,刚到门口,就看见有个孩子,蹲在地上哭,他屙不下来屎,肚子胀得难受。姆妈说:“他家没得吃的,粗糠吃多了,就屙不下来屎。” “姆妈,我不吃粗糠。” “是的是的,我不会让你吃粗糠的。”
  姆妈只在家里做家务,她在为奶奶做绣花鞋,奶奶的小脚,长不过三寸,又小又尖。这种小鞋实在难做。可姆妈心灵手巧,绣的鞋头花,比山上开的花还好看,奶奶最喜欢。因此,姆妈每年都要给他做两双,一双单的,一双棉的。她一边绣花,一边教我唱歌。
  
  “火萤虫,点点红,哥哥骑马我骑龙,夺我的刀,新花招,夺我的剪子剪荷包,夺我的牛,犁山头,夺我的耙,耙山洼,夺我的马,上扬州,扬州里面一枝花,摆摆尾子到姐家,姐家门口一个塘,三个鲤鱼扁担长,吃一个,留一双,留给大爷娶大娘,娶个大娘大,三间瓦屋装不下,娶个二娘二,三间瓦屋装半厝,娶个小娘小,脱到灰里找不到。”
  
   “哎呀!宝宝好能哦,都会唱歌了!”   一位漂亮的姐姐来到我家。姆妈起身叫道:“小宝,快叫大姐。” 我想,哪里又冒出个大姐来,和我老姑一样大了,我不认得她,怎么叫大姐呢?大姐又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都不清楚。既然妈妈说是大姐,那就叫呗,我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姐!” ,她抱起我,左看右看,说:“小宝好体面啊!我喜欢。”  大姐又说:“刚才四队收菜,菜还没收完,那些劳改,就在地里拨菜根吃,连枯菜叶子都吃光了。”  “哎,没办法,他们也是人啊,吃又吃不饱,还要干重活,也是报应,谁让他们犯法。”  姆妈叹息着。
  
  大姐有空就来抱我玩。有一天,她还带来一位年轻人。这人看见我,就要我叫他大哥哥。我不叫,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大西瓜,指着西瓜对我说:“这西瓜,好甜,好好吃,你叫我大哥哥,我就开给你吃。”  “我姆妈说生的东西不能吃。”  大伙都笑起来,姆妈说:“西瓜就是生吃的,你叫他大哥哥,让他给你吃。”  “大哥哥。”  “哎---”他拖长声音答道,接着就把西瓜切开,分给众人,我得到一大块,这西瓜真的好甜好甜,我从来还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瓜。渐渐地,我和他混熟了,喜欢跟他玩。知道他是给人送信的。喜欢我大姐。
  
   这天,大大没去总场,我坐在他的大腿上,玩着他获得的劳动奖章,忽然大哥哥带来一个人,这人一进门就高叫:“老生,好啊!”  大大赶忙放下我,起来和他握手,那人和大大握过手后,一把抱起我,说:“多体面的小子,老生,你真有福气,得了娇妻,又得贵子。”  说完,在我脸蛋上疼了一下。大大只是满脸堆笑。一边泡茶一边对我说:“小宝,叫牛叔叔。”
  “牛叔叔。” 我清脆地叫着。
  “你怕不怕叔叔”,那人绷着脸问我。
  “不怕”,我真切地看着他那钟馗脸,觉得有些凶狠,但是我不怕。
  我一边说,一边摸他腰间挂的那个红穗子。
  “不怕吗?看看这个。”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匣子,“啪”地一下放到了桌子上。原来,那红穗子,就是挂在这个皮匣子上头的。
  “这是什么东西?大概冒火吧!”  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同时,用双手去捧那个皮匣子。
  一句话,把众人逗笑了。牛叔叔对着大大说:“这小东西,怎么知道它能冒火?老生,你这儿子挺聪明的。”
  大大很得意地说:“我的儿子,能不聪明吗?” 说完,把我抢到他的大腿上。
  “这是盒子枪,能打死人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毙了你”。牛叔叔突然变脸,大声对我吼起来。
  “那你就毙啊”!我不知道“毙”是什么意思,居然大声回答他。
  大家都很吃惊,说我胆子大,这个牛叔叔很厉害,连大人都怕他三分,何况小孩子,而我却不怕他。牛叔叔笑着,又将我抢过去,放到他的大腿上,用他的胡子,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扎了几下,就这样,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我说:“我和你大大有事去了,你自个玩吧。”   我在他们的腿上坐腻了,巴不得离开,于是一溜烟跑到门外玩去。
  我到门口去堆沙子,把沙子做成小山,圩埂,突然,一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很痛的,我很生气,我要把它逮到捏死,当我捏死蚂蚁后,就看见 大大,牛叔叔和大哥哥一道出来了,大大手里拿了一根细麻索。 姆妈也跟着出来拉着我说:“小宝,你大大和牛叔叔一起捆人去了。”
  “为什么捆人?” 我很奇怪!
  “那个人偷了队里的麦子”。
  “他为什么要偷麦子呢?”
  “他家没得吃了,他儿子吃粗糠连屎都屙不下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再问,大大一行人,便牵了一个人来,这人双手反绑,被拉到我家门口后,直接拴在树上,大大和牛叔叔他们,又进了我的家。这时姆妈把饭打回来了,牛叔叔,还有大哥哥,就在我家吃了午饭。
  饭后,他们继续谈事情,我来到门外,只见那人,在杨树阴里蹲着,他抬头看到了我,轻轻说:“小宝,地上有个破瓢,求求你,舀点水给我喝”。我很听话,就把那破瓢捡起来,在旁边的小水坑里舀了水,端着让他喝,他一气喝了两瓢,连声说:“小宝宝,真好,老菩萨保佑你!”。姆妈等牛叔叔他们走后,就把他放了。
  
   端午节前,姆妈把奶奶的绣花鞋做好了。大大到无为把奶奶接来过节。
  见到奶奶,我自然很高兴,问奶奶:“你也是‘无为佬’吧!” 【因为有些大人叫我无为佬】  奶奶笑着说:“你是‘桐城佬’了。” 这时,姆妈把绣花鞋拿出来,给奶奶穿,正好合脚。奶奶很高兴地说:“还是我二姐能干,现在很少有人能绣出这么好的鞋头花了。”  姆妈只是笑笑,奶奶又说:“二姐,你也算是遇到好人了,小宝该当不受苦,跟着你到这儿来了,你可知道,无为今年,饿死多少人啊!眼下,死人都被人偷吃了。”  姆妈说:“你和小姨还好吧?”  “小老(老姑)在学校里,国家有供应,我一个人在家,你放心,饿不死的。”
  这时外面来了算命的瞎子,奶奶对姆妈说:“给小宝算支命吧!” 姆妈出去把瞎子请进家,倒了杯水,让他坐下,瞎子开始为我算命,我也听不懂,瞎子走后,奶奶和姆妈都告诫我:不要搞水,说我命里要防水。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奶奶拉到隔壁屋里,指着桌上的电话对奶奶说:“这是电话,我在这头说,那头的人能听到。” 说完,我模仿大人拿起话筒,摇摇手把,对着话筒说:“总机啊,请接总场,我找老生。”  电话居然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老生的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  
  “你找老生有什么事?”
  “我要他家来。”
  “为什么要老生家来?”
  “我想大大了!”
  那头传来甜甜的笑声:“老生开会,不回家了。”
  “你扯谎的,我来找我大大。”
  我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奶奶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都惊呆了,良久说道:“这是什么宝贝?!”  我告诉奶奶:“不是宝贝,是电话。”
  奶奶又和姆妈谈白【聊天】去了。
  我心里想着大大,一听说大大不回家了,就急着去找他,于是,我出门来,沿着大堤往前走。
  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大堤两边的杨树,挡住了太阳的光照,微风吹拂,阵阵清香醉人。渐渐地,我把找大大的想法,抛在脑后了。
  路边美丽的小花吸引了我,我信手採了一大把,忽然我发现,有只花大姐【蝴蝶】,立在前面的花瓣上。我伸手去捉,没捉到,于是,就追着这只花大姐,一直追到堤下,偏偏它又飞到河里,落在小荷的尖尖角上,这茎小荷离岸不远,我确信伸手能捉到它,就倾身去捉,突然,我的双耳被两只大手抓住,把我提了起来,我脚不着地,生生地被提到河堤上,原来是大大,他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劈头盖脸地抽我。我哭着往回跑。
  门内的奶奶,听到我的哭声,连忙和姆妈赶过来。奶奶急忙把我搂到怀里,大声斥责大大:“老生啊!你好狠心,把小伢的脸皮都抽破了!” 姆妈慌忙拿纱布给我擦血迹。也在一个劲地骂大大。
  “他在河边,伸手捉荷叶上的花大姐,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脱到水里淹死,都没人晓得。” 大大似乎很委曲。“我只是轻轻地抽了他一下。”
  “说得轻巧,轻轻地抽一下,孩子的皮就破了,哪天要是重抽一下,这孩子还能活命吗?”  奶奶越说越生气,“老生,我告诉你,小宝是我的命根子,他长这么大,我巴掌都没上过他的头,我小女儿要是知道你打他,决不会饶你的,你瞧瞧,她把这么贵重的项圈,都给小宝戴上了!” 奶奶很生气,说话时声音好大。
  大大低着头,唯唯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了,好吧。”
  “你敢再打,我饶不了你。”,姆妈瞪着大眼对大大吼着。
  自从这次被大大打过之后,我有点怕大大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姑来接奶奶回家,我也要跟着回去,可是,姆妈不准。姆妈带着我,把奶奶送得老远老远。才把我拉回来。
  我问姆妈,为什么不让我跟奶奶去。姆妈说,过几天带我到铜官山去玩,我不知道铜官山在什么地方,好玩不好玩,反正姆妈带我去,我也很高兴。于是,我也不吵着要跟奶奶去了。

   姆妈背着我到铜官山去,走的都是圩埂,两边清一色的杨树,圩埂下河道里,有人在撒网,还有个人撑着小船,用竹篙赶着一群鸟儿捕鱼,姆妈告诉我,那鸟儿是鱼老刮子【鱼鹰】。快到吃午饭时,我们走到一条好大好大的河边,姆妈说这是长江。笔者成年后有诗咏道:
   我自西天飞泻来,昆仑难阻费疑猜。山崩地裂为开道,巨石险滩江底埋。 穿越时空千万载,此心矢志向东海。 春秋冬夏急奔腾,奔向未来心不改。 博大胸怀容巨细,不辞盈满纳横流。 开颜也使九州喜,发怒曾教万户愁。 直下悬崖声巨吼,声惊大气浑身抖。 纤夫唉叹老猿鸣,阅尽沧桑江岸柳。 涌起浪头卷大风,风雷滚滚击长空。 泥沙俱下水浑浊,不到汪洋誓不清。 朝辞白帝暮江陵,滚滚波涛腾巨龙。 鸥鸟送行霞赠景,巫山云雨在其中。 秦时红日汉时月,曾照离人江上别。 江水呜咽难诉说,其间多少泪和血。 人落波心任浪抛,云空浮动地飘摇。 凝眸南北千层绿,回首东西万里潮。 问谁击水三千丈,敢向潮头兴大浪。 折戟沉戈恨难消,英雄淘尽更何向?  做杰当雄清照心,骑鲸捉月谪仙魂。 中华儿女多奇智,千禧争来世纪春。 洪魔俯首不成凶,南水掉头向北京。 数十彩虹飞两岸,一条大坝矮巫峰。 满江欢乐满江歌,扬起风帆竞入河。 四海洋人睁碧眼,惊看华夏弄潮儿。
   我们沿着江堤,一直向东走,沿堤有许多芦席棚,这是江边的临时人家,这些人家,本住在江堤外面,现在,家被江水淹了半截,不得已,搬到堤上来搭棚住。
  日头悬在中天,我们来到一个芦席棚前,一位和姆妈岁数差不多的女人,迎了出来。
  “二姐,稀客呀!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早就想来看你啦!”姆妈又对我说“小宝,快叫舅家【读 嘎】婆。”
  “舅家婆好!”
   舅家婆一把抱起我说:“我的小乖乖,小宝真能。来,吃花生。”
  舅家婆把我抱进棚里,放在一张小椅子上。接着,她从小罐里抓了许多花生,要我和姆妈一起吃。
  这时姆妈也抱起她家的孩子,他和我差不多大,我们一起吃花生。
  “小母舅呢?”姆妈问舅家婆。
  “现在水大不能扳罾,到内河里撒网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家来。”
  正说着,一个和大大一样高的男人进棚来了。姆妈指着他,让我叫舅家公。
  “舅家公好。”
  舅家公拍拍我的头说:“不孬,体体面面的。”
  舅家婆已经摆好饭菜,大家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后,舅家公帮我们叫了渡船,并嘱咐船家,要好好照顾我们,我们坐上船,船在水上,晃晃悠悠,等了很长时间,船才上满人,船家起锚,船向江心开去,船老板告诉乘船的人,不要乱动,也不要害怕。江浪很大,船忽上忽下,颠簸得厉害,浪花飞溅到船舱里,有船工用木瓢,向外舀水,我看到有人在呕吐,姆妈紧紧地搂着我,我却一点也不怕,还不时地用手伸出船舷外,去划江水。

   突然有人说:“看,那边有江猪。”  我也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见白浪滔天。
  一声汽笛传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看见,后面一艘船,有房屋那么大,朝这边开过来,我问姆妈那是什么船,姆妈说是洋船。那洋船越来越近,涌起一排排波浪,使小船颠簸得更厉害,船老板再次警告大家,不要乱动。
  我好奇地问道:“那洋船能坐人吗?” 因为姆妈什么都晓得。
  “能坐许多人呢,上面有房间,有床,还有桌子,也有食堂,有卖吃的。”
  “你咋不带我坐洋船?”
  “坐洋船要到码头去上船,回家时我带你坐洋船。”
  “码头是什么东西?”
  “码头能停靠洋船。”
  我哦了一声,又往江上望去,只见两岸的树,房子,一切都在后退,就是看不到江猪。
  “姆妈,你看那树和房子还能走路。”
  “小孬子,那有树和房子,还能走路的,是船在往前行,江岸上的东西,好象就往后退了。”
  我似懂非懂。本章就此打住,下回再说。
  
少年游    踏青
无边景色一帘新,晓梦探芳春。雨润桃红,风摇柳绿,更有鸟啼云。
小桥流水绕东村,遍地缀黄金。花粉沾腮,蕊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作者: 老孙天天快乐    时间: 2023-7-22 17:27
本帖最后由 老孙天天快乐 于 2023-7-22 17:28 编辑

第六回:王和尚吊打偷衣贼,生小宝喜羸对角棋。

清平乐   
   耕云播雾,
   谁惹天公怒?
   暮暮朝朝都是雨,
   阴到何时才住?      

   三更梦里潺潺,
   醒来不胜春寒。
   今日寻诗觅句,
   难书满腹心烦。

  这是个晴朗的上午,表姨带着我们,一同乘坐公共汽车,到了横港码头。表姨在码头上有熟人,我们不用排队,就拿到了船票,提前上了泊船。我回头看去,码头上挤满好多人,便问姆妈:“那些人也是坐洋船的吗?”  “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到这块来?”  “等洋船靠稳后,管码头的人,才放他们进来,幸亏你表姨,是她找了关系,才能提前进来的。”  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便听“-------------好大的洋船,向这边驶来,我顿时兴奋地拍着手说:“洋船来啦,洋船来啦,我要坐洋船啰——”。

  洋船靠泊后,铁门被打开,只见许多人陆续下船,旅客下完后,我们和其他几个有关系的人,不紧不慢地上了轮船。姆妈拉着我的手,坐在船边的一个座位上。我挣开姆妈的手,走到铁栏杆边,掀起帆布帘,向外望去:呵呵,泊船上尽是人,争着往轮船上挤,叫骂夹着吵杂声,一遍混乱。一时汽笛声响起,还有许多人,没有挤上船,有那么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铁门边,却被把门的人,用脚揣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大铁门关上了。洋船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姆妈让我坐在她的大腿上,紧紧地抱着我,好象怕被人抢走似的。随着长长的汽笛声,洋船离开了码头。

  我们在老洲头下了船,这里离八队还很远,过了街道,又走在两边尽是杨树的马路上,临近中午,太阳晒得紧,但走在这样的路上,一点也晒不到日头,微微的南风吹着,倒觉得很凉快。路上行人不多,不时地有拖拉机从身边驰过,间或有几辆马车,把我们赶上,再拉下。

  “大娭毑,【注,娭毑是这里儿子对娘的一种称呼,三爷和他儿子一样,称呼我姆妈为大娭毑,是一种尊称。】你到哪里来,上车吧。”  一辆马车从后面赶来,停在我的面前,一个男人,跳下车来,不由分说,把我抱上了车,姆妈随后也上了马车。原来是三爷。他在总场里赶马车。今天,正好送稻草到老洲头来。回来时赶上了我们。也算是我们幸运吧。不用再走这长长的一程路了。

  三爷少言寡语,长象和大大差不多,也是一脸的络腮胡子,比大大稍矮些,背有点儿驮,人称三驮子。前几年死了老婆,现在带着唯一的儿子过活。他儿子大我三岁,是我的堂哥,名叫大孬子。我到总场里去时,他就带着我玩,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坐在马车上,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有点儿小颠簸,却使人格外舒服。套马轭上,挂着好几个铃铛,在奏着单调的音乐。我突发奇想,吵着要那铃铛玩,三爷就停了马车,取下一个铃铛递给我,姆妈不让我接,说场干部知道了,要倒霉的。三爷说:“不要紧,我包子,【担保或打包票的意思】”,我接过铃铛说:  “谢谢三爷”。便一路摇着铃铛,不知不觉到家了。

   我家隔壁,住着队长王大爷【大叔】和王大娭毑,年纪和大大差不多,他们没有儿女,这王大娭毑,皮肤白净,身材苗条,头毛和奶奶一样,梳到脑后,再盘起小疙子,用小疙网子兜着。她的脚很特别,也是尖的,但比奶奶的要大,比姆妈的又要小。【据说是先裹了脚,后来又放了】  这位大娭毑,非常喜欢我,由于离得近,我也喜欢和她亲近。
  这天午饭后,姆妈突然呕吐起来,我问起原因,姆妈很烦燥地说:“别来烦我,出去玩你的。” 我只好出来,正巧碰到大娭毑,坐在门口剔牙,她一看见我,就说:“小宝,过来,把小肚子给我摸摸,看你中饭吃了什么好东西。”我乖乖地跑过去,让她摸,大娭毑摸了一会,很神奇地说:“小宝,你中饭吃了鱼,还在这边肚拐拐里。”  “是的,大娭毑真厉害,又摸到了,”我停了下,又对她说:“我姆妈吃鱼后,都吐了。是什么回事哉?”  大娭毑却笑咪咪地说:“小宝,你姆妈大概是害牙了。”【害牙即妊娠反应】    我似乎明白了,回答道:“哦!原来我姆妈牙子害了,一定很痛,怪不得吐了,我家去看看。”  不料大娭毑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我和你一起看你姆妈的牙去。”  我莫明其妙地被她牵着走。我想,大娭毑怎么搞的?我姆妈都痛得发吐了,她还笑,笑什么呢?我自己是没有答案的,反正等会儿。看看姆妈的牙子,不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家,姆妈已经不吐了。我挣脱大娭毑的手,跑到姆妈跟前说:“姆妈,你的牙子害了吧,你咋不跟我讲。”  一旁的大娭毑,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肚子。而姆妈却推开我,说:“出去,小孩子嘛,不要问这些事情。”
  我呆呆地看着大娭毑,只见她忍住笑,对我说:“你姆妈要给你生小小宝了。你要做小大哥了。”  我仿佛已经明白,生小小宝的意思了,因为奶奶曾和我说过,我就是我姆妈生下来的。我很想知道,姆妈是怎么把我生下来的,于是问道:“姆妈,你从哪块生小小宝啊?”。大娭毑笑着答道:“从屁眼里生呀。” 我终于明白了,姆妈的屁眼,不但能够屙屎,还能生小宝,和母鸡生蛋是一样的。
  大娭毑和姆妈低声的谈了一会,从家里拿些酸菜来,并嘱咐姆妈,少出劲,多休息。由于姆妈不许我管她的事,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快乐地玩着。

   这天晚上,大大把大姐带家来了,对姆妈说,大姐家失贼了,大姐的衣服几乎被偷光,让姆妈拣几件衣服给大姐穿。大姐哭啼啼地,姆妈一边安慰她,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挑了几件给她。叫她不要急,大大会查出小偷的。
   果然不出姆妈所料,第三天,队里就把那个小偷抓到了。一大堆衣服,还没有处理掉,其中就有大姐的衣服。王和尚(王大叔剃着光头,人家都叫他王和尚)是队长,就派人把小偷吊在树上,用大木棍子狠狠地打,一边打一边骂:“小狗日的,胆大包天,偷了这么多东西,连生书记女儿的衣服,你都敢偷,我打死你。”  那小偷嚎叫不已。还是姆妈求情,王和尚才放了他。 王和尚怒气冲冲地说:“把这狗日的,关他三天,别给他打饭。”  于是,有几个劳力把小偷架到一间空屋里,再锁上门。围观的人才渐渐地散去。
   第二天,姆妈说那小偷也是人,昨天遭了打,晚上,那小屋里又冷。怪可怜的,就从食堂里搞了点剩粥残菜,瞒着王和尚,送给那小偷吃,不料,那小偷昨天晚上已经死了。 姆妈赶紧去告诉王和尚,王和尚也不当回事,说:“死了,他自作的,这个,等会找几个劳力,把他埋掉。”
   那人也不知是何处人氏,家里又无人来找,就这样死了,被深埋在异乡的菜地里,连个坟墓也没堆。那块地正在种萝卜,埋葬他的地方,萝卜菜长得特别好。

   姆妈的肚子,渐渐地大起来,有些懒懒地。对我的管束,也放松了。所以,我趁姆妈不注意,便溜了出来,独自玩耍。时至初冬,满树的叶子,几乎落尽,显得特别空旷。 红艳艳的太阳,挂在树梢上。那树底下,有两个孩子在玩。有一个,便是那个屙不下屎的孩子,大约八九岁,上身穿一件破棉袄,袖口和肘子处,灰黑的棉絮,冒出头来。下身只穿一条开裆夹裤,光着屁股,小鸡羞涩地挂在裆里。 另一位,年龄稍大些,最显眼的,是穿着用麻袋做的裤子。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跑近看看。只见他们在地上,画了一个大米字格,许多点上,摆着石子,嘴里说着: “你动。” “你动(动棋即下棋,你动即你走。)。”   说你动时,对方就移动一下石子。我冒失地问:“你们玩的是什么?”  年龄稍大的那一位,头也没抬,就说:我们在动对角(音gè)棋。”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地,我明白了。很简单,他们每人取三颗不同的石子。 作为自己的棋子,  分别排在自己一边的三个点上。然后通过  “锤,剪子,布”来测头,谁赢了,就先移动石子。谁先把自己的三颗石子,走到对角线的三点上,就赢了。赢时,高兴地叫一声:“对角。”  我看了一会儿,就想试试,可他们正玩得起兴,谁也不让。我一想,找大孬子玩去。
  大孬子住在六队,离八队不过一里路,姆妈曾经指给我看过。站在大堤上,都能望见。因此熟悉。这样的季节,路上没有花花草草,我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六队。我到处找,终于找到大孬子。他正和几个小朋友在踢毽子。一看到我,就放下毽子,拉住我的手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找你动对角棋。”  他嘿嘿地笑着说:“你也会动了,好,我陪你,输了别哭哦。”   “不哭。”  他很麻利地划好米字格。这地方,一时找不到石子,就用树枝代替,他的枝条是长的,我的枝条是短的。因为我是刚学的,又走了这一里路,对走法有些模糊。第一局,我很快就输了。第二局,我渐入佳境。把他打败了,此后三局四局,他都输了。这时,他觉得没劲,就说:“懒跟你动这个,我们来动长江撇腿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棋,出于好奇地说:“好。”  只见他在先前的米字格上,多划了两横,两竖,又在四个小格内,各划一条向外的对角线,就形成四个米字格,四个米字格,又连成了一个新横盘。他在自己一边摆上八颗子,前三后五。我依样划葫芦,也相对地摆上八颗子。他说我前三颗子摆错了。我马上领悟,从我这边看,他的三颗子在左边,所以,我把自己三颗子,挪到了右边。摆好后,他动一步,我就跟着动一步 。他先打了我一撇腿,再又打了我一长江。我只剩下两颗子。而剩下的两颗子,被他的子四面围住,没有一点退路。他说:“你输了。”  我虽然下不过他,但我学会了。后来,他又教我动“小鸡围老鸡” 棋。 我也学会了,但是不精。
  突然,三爷找来了,说:“这小东西,还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说完,拉着我对大孬子说:“你赶快把他送回家,他姆妈正四处找他呢!”  他把我的手,交到大孬子手上。大孬子就牵着我,往八队方向走去。
   姆妈找不到我,打电话问大大,大大在总场里,也没找着我,又打电话到六队问三爷,三爷才找到我。估计三爷又打电话告诉姆妈了,只见姆妈也向六队走来。结果在半路上, 就和我们碰上了。 姆妈一把拉住我说: “小孬鬼,把我都急死了,以后不准乱跑啊!”  我点点头,大孬子向我做了个鬼脸,转身回去了。

  过了几天,大娭毑到我家来,对姆妈说:“我明天就回老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只见姆妈答道:“我腊八回去吧!”  我问她们:“回哪里呀?”   大娭毑说:“小宝宝,回你大大老家,没有这块好啰!”  
     我不太明白,大大还有什么老家,怎么就没这块好。 姆妈似乎也有点儿不愉快。对我说:“不要你问的,过几天你就知道。”  果然,第二天,王和尚就挑着许多东西,带着大娭毑走了,姆妈还牵着我,送了他们一程。在路上又碰到送信的大哥哥,他抱起我,和我姆妈一起转回自家。大哥哥对姆妈说:“我今天就回县城,莲子不愿意跟我去。”   
    “她的事,我也作不了主,他大大从来也不问她。由她自己吧。这事不能勉强。”   姆妈说完,给他倒了杯水。大哥哥轻叹一声:“我很喜欢她,她不跟我,我也不办法。” 大哥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口琴,递给我,“这个口琴送给你玩吧!”  我早就想要那个口琴了。马上接住:“谢谢大哥哥。”  他说:“小宝真懂礼貌。” 大哥哥急着赶路,没在我家停留,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全村的人,几乎走光了,剩下的,全是由劳改刑满而转成的职工。他们都是单身。一个小朋友也没有。连大孬子也回老家了。 姆妈也没有事做。因此天天陪着我。这是公元一九六零年,我五岁(虚岁),求知欲很强,什么事都要刨根就底。我向姆妈问了许多问题,在这里例出几个问题,供读者过目。
    问:前年,为什么那些人要把奶奶家的铁锅端走?
       答: 因为那年,搞大跃进,把铁收去大炼钢铁。支持工业,超过英国。
    问:英国是什么国?在哪块?
       (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也不晓得,在地上吧,反正英国钢铁多。
    问:全村人为什么都走了?
       答:普济圩划给铜官山了,凡是枞阳移来的人都要回去。
    问:大大怎么不带我们回无为去?
        答:大大是枞阳人。
    问:大大以前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答:你大大是干部,在你生下来以后,就为国家工作,前年还带着许多人到岳西大炼钢铁去了。(这个回答,亦真亦假。)
        ......
  有许多问题,姆妈无法说清。而姆妈对我说的话,我也只懂七八分。直到腊月初八。三爷来接我们。从此,我就告别了普济圩农场。

诗曰:昙花一现即凋零,柳絮轻飘类转蓬。
      待到今朝来说梦,枯心犹忆那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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