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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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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学武
时间:
2018-3-24 11:08
标题:
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
1
弟弟的一生,可以说是失败的一生,是再奋斗,再失败,直至更大的失败。
小时侯,我喜欢小人书,可我弟弟喜欢狗,因此我很瞧他不起。小学毕业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小人书攒了满满一箱子,可我弟弟的狗却一条也没有养成。每当弟弟坐在院门口两手托着下巴,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领着小狗满街跑而黯然伤神的时候,我翻看着自己的小人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记得好象是弟弟六七岁时,为了能弄到一条小狗,整天跟在村里一个叫石柱子的孩子后边,低三下四的样子,一脸的谄媚,因为那石柱子家有一条母狗,快要下崽子了,我十分的生气,狠不得过去照屁股上狠狠地踢几脚,我觉得他那副溜沟子的丑态,有损我的形象。于是有一天,我乘父母上地里干活不在家的时候,把他骗到自家的自留地里狠狠地修理了一番。对于这样的修理,他是不敢告诉父母的,因为那样他会招致更为严重的修理,这一点,他心里是很清楚的。不过令人愤怒的是,他虽然没有告诉父母,却象影子一样,一如既往继续跟在石柱子后边,我心里骂道,小狗还没有弄到手,他自己倒先成了人家的一条狗!
终于在一个天寒地冻大雪粉飞的下午,弟弟抱回了一条小狗,黑的,眼睛上边有黄点,我们老家称这样的狗为四眼狗。弟弟盘腿坐在炕上,把小狗抱在怀里,不停地用他那黑手摩挲狗的脊梁、脑袋和爪子,那狗也很喜欢弟弟,不时地伸出小红舌头舔弟弟的手心手背和鼻子。
黑夜睡觉的时候,弟弟居然要把那小狗放进被窝搂着小狗睡,我这时候忍无可忍了,坚决不容许弟弟搂着狗睡觉。因为那时候我们家很穷,我和弟弟是伙盖一条破被子,如果没有我的同意,小狗是不可能进入我们的被窝的。家里人都上炕睡了,弟弟还抱着他的小狗在炕沿边站着,一副与狗相依为命的样子,如果这时候弟弟同我说几句软乎话,我或许会答应他把狗放进被窝,但他始终不说,不但不说,两眼还对我放出仇恨的光。最后父亲说话了,说狗与猫不同,不能放在炕上养,那样就会成为热疙蛋狗,养不活的。他让弟弟把小狗放在外屋地的灶火坑那儿,说那地方暖和些。弟弟无奈同意了,把狗放在外屋地灶火坑里,还把自己的破棉袄拿到外屋地,大概是给狗盖上了。
还不到半夜,小狗在外屋地汪汪地叫了起来,还不停地用爪子抓里外屋之间的那扇门。弟弟起来要出去看看,我不允许,父亲说没事儿的,习惯就好了,弟弟这才又躺下,不过时间不长,小狗就不叫了,也不抓门了,没想到第二天弟弟早早起来,到外屋地一看,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原来小狗不见了,父母赶紧起来帮弟弟找,土仓子下边,门板后边,缸与墙之间那个角落,总之是找遍了所有能够藏住一条小狗地方都找了,但没有找见。我高兴了,因为我猜到狗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我不说。那年月,我们的外屋是非常寒冷的,水缸外边要不是捆了一层胡麻秸,水缸里的水会冻实的。洗过的碗要不把水擦净,第二天会冻成一整摞。那小狗肯定是钻进灶堂里去了,但我就是不说。不一会儿,母亲要做早饭了,她从院里里抱进一抱柴火,塞了满满一灶堂,划了根火柴,点着了一块桦树皮,把灶堂里的柴火引着了。我站在母亲身后,听着灶堂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欢快地响,火苗如同小孩子的舌头一样欢快地舔着灶火门,紧接着灶堂深处传出了吱吱叫声,很微弱,类似于耗子的叫声。我看着泪眼汪汪的弟弟,幸灾乐祸地说,哎呀,这家伙是不是夜里钻进灶火堂里边,听,这吱吱的声音。弟弟象疯了一样地扑过来,把灶堂里正在燃烧的柴火一古脑全拽了出来,扔了一地,然后奋不顾身地把手,不,把胳膊伸进灶火堂,一把拉出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烧羊毛的味道。弟弟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袖子擦小狗身上被烧了的毛,结果,不擦还好,一擦,那毛一片片地脱落,露出紫红色的肉皮。
哈哈,那小狗到底还是死了,弟弟把它埋在房后园子里的李子树下,一天没有吃饭,呆呆地坐在李子树下,眼泪鼻涕冻成了冰条。第一次养狗,就这样失败了。
2
到了1978年,我考上师范走了。弟弟该上小学五年级了,日后弟弟说,那是他童年时期最最幸福的几年。那几年我不在家,老父亲为了给自己平反昭雪回复工作常年奔波在上访的路上。家里只剩下母亲、弟弟和妹妹三人。这时候弟弟以当家人自居,养了一条大黄狗,秋天,学校小学放假了,但大学只放暑假,不放秋假,我不能回去。弟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整天领着他的大黄狗,上山割柴火,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弟弟用两根木棍和一个犁杖前边的小铁轱辘做了一个手推车,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家里推山药,推谷子玉米,推萝卜白菜。村里人见了都夸他说,这孩子干活就是狠,将来肯定有出息。
到了1980年夏天,父亲上访终于成功,戴了二十多年的右派帽子终于被摘掉,并且恢复了工作,被安排在故园县剧团当编导。我们举家迁到沽源县的平定堡。搬家的时候,生产带派了一辆三匹马拉的胶轮大车。我们一家人坐在装满了家具和粮食的大车上。弟弟抱着他的大黄狗也上了车,我看不惯了,说:“怎么把狗也弄上车了,快把这家伙扔下去。弟弟不扔,我就上前去拽那狗,没想到弟弟诡异地一笑,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狗居然对着我张开了大嘴,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着眼威胁我。好在这家伙似乎不习惯坐车,时间不长,它就从车上跳下去了,一会儿跑到马车前边远远地等着,一会儿跟在马车后边颠颠地跑,,这时候,弟弟也常常跳下车,陪着狗跑。到了坝上,黄狗被那一望无际的,点缀着各种野花的草原迷住了,跑到路边的草地上,蹦蹦跳跳,打滚翻跟头,不时还对着远处的羊群汪汪地叫,看到这一切,弟弟开心极了,跟那狗一样在草地上翻跟头。
到了平定堡,我们没有房,就租房,三间,房东住东边,我们住西边,共用一个外屋地。大黄狗似乎很有心眼,从来不进屋,它似乎知道房东和我不喜欢它,就整天趴院子里的窗台下,弟弟没事儿也就陪着它坐在旁边,俩家伙你摸摸我,我舔舔你,一副狼狈为奸的丑态。
突然,有一天,大黄狗趴在窗台下边后,就再没有起来。弟弟回来,看见它的狗像条口袋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急了,把狗紧紧地抱在怀里,跟房东打听哪里有给狗看病的地方,房东说,这狗早死了,还看什么看,可能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了。咱们后边的那片菜地里,人们打了16055,毒着哩。我哈哈一笑说:“行了,快剥了皮吃肉吧。”真的,我早就有此想法。几年前吃过一次狗肉,那香味到现在还能体会到。没想到弟弟一言不发,冲进屋里,拿出一把菜刀,说:“不是想吃肉吗,来吧,下手呀。”我一看那架势,哪里是让我杀狗,分明是要割我的肉,我赶紧溜了,现在打架,我有点担心我还是不是弟弟的对手了。
当天晚上,弟弟把那狗埋在了平定堡北街后边的一条水渠旁,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弟弟去看狗的坟是,那土堆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扒开了,里边狗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弟弟呆呆地坐在没有了尸体的狗坟边,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到月亮升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听的街上有人在骂:“什么人这么缺德了,把俺家菜地里的疙瘩白都给拔了,扔了一沟渠。”
弟弟嗖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两眼贼亮。尽管弟弟拔光了人家地里的疙瘩白,但他养的第二条狗还是断了气。
3
除了养狗,弟弟还喜欢样兔子,在老家的窗台前,他垒了一溜兔子窝,养了十几只兔子。天天放学后,他就提着个篮子到村外边割草,回来后,他先把兔子窝里的粪便和吃剩下的烂草清理出来,再给兔子们撒上新草。有一次镇里的教育专干在我们村开会,散了会后,还专门领着一伙教师来到我家院子里,开了现场会,请我爹讲养兔子的经验,让各学校都回去养兔子,搞勤工俭学。我爹说:“这兔子不是我养的,是我儿子养的,他懂的这兔子该怎么养,让他给大家说说吧。”于是我弟弟从屋里走出来,那架势,真可谓趾高气扬,他站在一群大人面前,侃侃而谈,真象是一位养兔子的专家,不,更象是一位将军。讲完后,教师给他鼓了掌,都说,这小家伙,还真不怯场。
弟弟养狗,我讨厌。但我喜欢弟弟养兔子。养兔子可以卖钱,更可以吃肉呀。那年腊月二十几,在院里,我跟父亲说:“过年呀,人家别人都杀猪,咱们没有猪,可咱们也得杀点什么吧,有点过年的气氛。”说完,我还故意瞅了瞅那一溜兔子窝。父亲笑了说:“你看看,咱家能杀什么呀?”说完就走了。我仔细琢磨父亲的话,咱家能杀什么呀,既可以理解成什么可杀的也没有,也可以理解为有什么就杀什么。有什么呢?当然是兔子了。今天弟弟不在家,趁此机会,还不赶紧动手。于是我就掀开兔子窝的盖子,伸进手去抓兔子,兔子被弟弟养得又肥又大,还很有劲,我上去抓住兔子的两条后退,那兔子一弓腰,使劲一蹬,就跑了,我想起弟弟每次抓兔子,都是提留住兔子俩耳朵,我也去抓兔子的耳朵,尽管兔子的两条后退还在乱蹬,可上身却不能动。结果我一口气杀了六只兔子。晚上弟弟回来了,一进院就先查看他的兔子,数了数,少了几只,再一看,院子里有血,还有兔子的毛,弟弟象疯了一样,冲进屋喊道:“谁把我的兔子给杀了!”母亲和妹妹不由的就看我,我一看不妙,正准备逃跑,弟弟突然上前就抓我的衣领。父亲赶忙就拉,还说:“三儿,别打了,反正兔子也死了,你再闹,兔子也活不了。等有空,我再给你买几只长毛兔,那兔毛可值钱了。”弟弟虽然松了手,但那俩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光。但从此弟弟对养兔子也就失去了兴趣。
4
弟弟念小学时,学习不错,每次考试总是年级里的前三名,但上了初中就不行了,那个初中离我们家五里地,也是两三个村联办的初中班,老师也是以前教小学的老师,好多东西自己都不懂,怎么能教好别人呢?结果中考时没有考上县一中,只好上了第二中学附设的高中班。这也是二中办的最后一届高中班,由于是最后一届,学校也就不指望出什么成绩,糊糊弄弄发个毕业证就算得了。那时我正在河北师范学院进修,也顾不上管理这家伙,只是每月给他寄十块钱。
不过在那三年里,虽然学习一塌糊涂,但却练就了一口铁嘴钢牙,一副包天大胆,一副洪亮豪放的嗓子。在学校他整天跟老师吵架,跟班主任顶嘴,有时竟然还要跟学校领导较量一番,是出了名的刺头。二中有一个北大毕业的老师,后来被提拔成副县长,就住在学校旁边。冬天,宿舍里有个学生病了,想喝口开水,但二中又不供应学生开水,那天晚上,弟弟穿上大衣,拿了个小水桶,裹在大衣里边,对宿舍里的同学说:“走,跟我弄开水去。”大家就问:“上哪里弄去?”弟弟说:“甭问,去了就知道了。”他们一伙来到学校旁边的县长家门口,弟弟就上前敲门,旁的学生就说:“这是县长家呀!”说着就往后退,弟弟回头说:“谁敢退!妈的,”县长老婆出来了,很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还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开水,完了两眼就盯住弟弟大衣那鼓起的地方。弟弟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送礼的,我们是二中的学生,就是来弄点开水。”边说边把大衣下的小桶拿出来,把暖壶里的开水都给倒进小桶里,然后抬脚就出了县长家的门,跑出老远,听的后边有人在骂,就开心地大笑起来。弟弟嗓子好,爱唱歌,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就给大家咧开喉咙唱,一唱就是半夜,宿舍里的欢呼声、鼓掌声、唱歌声吵周围了邻居们睡不好觉,
结果高考时,连个中专有没钻进去。
5
高中毕业后,弟弟先是跟着建筑队给人盖房,后来到石家庄贩衣服回赤城卖,后来到建设银行城市信用社当营业员,本来这是个不错的工作,将来有机会转成正式职工,但弟弟这家伙脾气不好,总是跟信用社主任闹别扭,有次主任说了他几句,他居然举起凳子要砸主任,把主任吓得抱头鼠串,四处躲藏。弟弟一气之下也甩手不干了,后来弟弟先后到张家口电视大学校办工厂当过推销员,到赤城县养鸡场养过鸡。这期间,他干了两件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一是他背着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名为《野草》,给在哈尔滨念书的妹妹寄去,妹妹来信说,她把《野草》拿给哈尔滨出版社,出版社的编辑说,小说写得很不错,很真实,并答应给予出版,但出版社要弟弟出一万块钱,并给弟弟一千册书,按定价一千册书,能卖一万五千块。弟弟跟我说了,我很高兴。这事后来被我们学校的校长知道了,校长就找了县人大,人大就召开了县文化部门和各学校领导的联席会议,就给我凑够了一万块钱,算是借给我的。我把这一万块前给寄走了。没事干的时候,我们几个教师就在一起闲聊,谈起出书的事,有个老师就说:“我看你这事不好,你光想着出书出名了,但你没有想到,那一千册书你能都卖出去吗?卖不出去,怎么办?上哪里弄钱还各学校出的钱?”听了这话,我觉得很有理,经过一夜思考,我决定这书我不出了。第二天,我乘火车赶到哈尔滨,要回了一万块钱,并还给各学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后来见到县人大主任,我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主任就笑了:“你这人,胆子太小了,出书的一万是各学校出的,出了书后,你不用还钱,直接给他们书不就得了。”我有点后悔了,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好算了。弟弟办的第二件事,就是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法律专业,专门去张家口买回了一大螺书。那时候他已经娶了媳妇成了家生了孩子,家里有干不完的活,几乎没有时间看书,坚持了两年多以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6
弟弟回白草开了家饭馆,名曰东方红饭馆。这名字是弟弟自己起的,他说,往近里说,这饭馆在村子东头,图个吉利,往远里说,我现在特别怀念毛主席那个年代,取这个名字,以示纪念。果然饭馆的生意十分红火,每天客人不断。镇政府,医院、信用社、供销社也来,可是政府来了,不给钱,吃完后,抹抹嘴,签个字就完事了。有次政府来了个新的镇长,弟弟拿着一把单据去要帐。镇长头也没抬,就手背冲外挥动着说:“谁吃的,你就找谁,前任镇长欠的外债,我概不负责。”弟弟就说:“好,前任镇长欠的外债你不负责,那么前任镇长留下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用?这房子是前任镇长盖的,你为什么要住,这办公桌是前任镇长买的,你为什么趴在这里,还有院里的小车是前任镇长买的,你为什么坐在里面。好,镇里欠我两万块钱,我也不要了,干脆我把院里那小车推回我家得了。”镇长说:“你敢!”弟弟说:“我凭什么不敢!”说着,弟弟就走出来,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砸那小车,派出所的人赶紧过来,把弟弟抱住。第二天,镇里派人把两万块钱欠帐都还了,还说,今后镇里再也不来这里吃饭了。弟弟说:“你们可千万别来。”不过没几天,县里来了领导点名要在东方红饭馆吃饭,镇长没办法,只好又来了,因为其他饭馆都没有东方红饭馆做的菜好吃。
7
有一天,弟弟来到赤城,跟说了最近白草镇发生了一件事。他说,白草镇街上有一个公共厕所,还是“四清”运动时有白草村建的,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厕所有些歪斜了,黄土抹的墙皮已经脱落,白花花的石头裸露在外面,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窗户门子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女人不敢进去,男人除非是憋得急了,经常进去都是些外地人,在东方红饭店喝啤酒喝多了,才不顾羞臊,不知死活到里边放松一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我那饭店生意很是红火。前一阵子,县委政府号召建设文明生态村,镇政府就出钱重新修建了这个厕所,我和村里人都很高兴,可没想到,建好后却又锁住了,不让人们进去,只给厕所后边镇政府家属院里的干部们每户发了一把钥匙,说要等县里检查验收后才对普通百姓开放,没办法老百姓们只好等,好不容易等到县里的检查验收人来了又走了,可厕所还是不对百姓开放。那些干部家属们吃饱喝足后,提溜一把亮晶晶的钥匙,来到厕所前,嘎巴一声打开们进去了,出来后又嘎巴一声锁上了,然后抻抻衣襟,提提裤子,看看旁边那些眼里写满羡慕的老百姓,便拿出一副贵夫人的架势回家了。本地人还没什么,可怜那些外地人,在东方红饭店灌了一肚子啤酒,出来后找不到撒尿的去处,直骂饭店,声称以后这也不来了。我就来气了,半夜时候,就拿了把锤子,两下就把那锁子给砸开了,顺便把那门子也给拆下来,扔到一边。
没想到,这事竟引起镇政府几乎所有干部及其家属们的重视和愤怒。半年前有个村一夜丢了三头牛,他们没有这么愤怒过,一个月以前,几个地痞半夜闯进镇中学的学生宿舍,手持匕首,抢钱抢物还打人,他们没有这么愤怒过,一个星期以前,镇里的一个老头去世了,三个儿子因为买棺材的事儿,打成了一锅粥,致使老头的尸体在这盛夏酷暑被扔在炕上半个多月没人管,臭味熏得周围的邻居不敢开门开窗,他们也没有这么愤怒过。干部家属们把派出所的所长堵在办公室,十几张嘴喷出的唾沫,把所长的大沿帽弄得湿淋淋的,十几根手指头点得所长不敢抬头。镇党委书记刚从市里开会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稳,一群干部们就涌进书记的办公室,七嘴八舌强烈要求书记督促派出所限期破案,严惩罪犯。
派出所的所长被逼无奈,来到了案发现场。所长站在厕所的前面认真地观察着,看到刚刚修建不久的厕所,面临大街的门子连同门框被扔在一边,四五条各种颜色的狗在里边转悠着,想下到坑里饱餐一顿,又担心下去上不来。所长的身后聚集了不少街上的闲人,大家看着他在那里愁眉苦脸,就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这回好,这厕所敞亮多了,不用电灯了。”“灯是不用了,可屁股全露出来了。” “嘿嘿,就你那屁股,露出来也没人瞧。”所长回头问道:“这厕所就在街上,谁卸的门,你们就一点没看见?”“没看见,一点没看见。”“要是看见了,我们还不赶紧报告领赏呀。”“我看你甭劳心费神了,这墙拆得挺好的,大家谁想进都能进了。”“省得以前眼看着厕所进不去,屎都拉到裤裆里。”
就在这时,我来到镇政府,老远我就喊道:“书记,别查了,我来投案了。”书记出来了,没等书记说话,我就说:“那厕所原先就是白草村里的公共厕所,经你们一翻盖,一修理,就变成你们的专职厕所了。只许你们干部和家属进,不让老百姓进,弄的老百姓没地方拉屎撒尿,这就是你们建的文明生态村?你四处看看,老百姓建厕所,哪有安门的,都是在门口修一堵影壁,再安个栅栏门。”这时政府大院里聚集很多人,有干部,有家属,更多的是村里老百姓,大家异口同声指责干部搞特殊化。这时候派出所的所长从街回来了,对书记说:“这老张说的有点道理,不行就砌上一堵影壁,再安个铁栅栏门得了,”书记说:“我早就说这样不行,你们就是不听,这事你看着办吧。”
弟弟最后说:“这干部呀,就想搞点特殊,似乎不搞点特殊,就不叫干部,大干部大特殊,小干部小特殊。”
8
弟弟的饭馆又关门了。他说,:“我这脾气,开不好饭馆,吃了饭,不给钱,你去要帐,他比你还牛逼。我要养羊了。”他在老家的村东一百米的一块荒地里盖起了二十间房,通了电,挖了口井。一千五百块一只羊的价格,花了十五万买回了一百只羊,真的开始养羊了。媳妇回到县城开了个买卖部,儿子在县城上高中,他一个人在老家,自己做饭自己吃,这下他可自由了,不但养羊,还从宣化弄回来一条藏熬,那家伙又高又壮,十分凶猛,还十分聪明,听到人们的走路声,就知道来的是生人还是熟人。村里人去他那里,还没进院,老远就喊上了:“快来看狗来。” 有次我去看他,还没有开院门,就听见那藏敖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尽管有铁链子拴着,但还是一跳三尺多高,把那狗圈周围的铁栅栏摇的直晃,我吓得就失魂落魄跑了出来。
弟弟的羊发展很快,一百只羊,第二年就成了一百七十只,第三年就成了近三百只。还买了一大螺养羊的书,整天坐在院里翻看。可是羊的价格却跌下来了,过去一只大绵羊一千五,现在连一千也卖上去了。可弟弟却一点不着急,他说:“有一贱,必有一贵。”每天上山放羊时,就站在山头上放开喉咙唱歌,他的嗓子本来就不错,经过这么一练,唱得就更好了,白草马栅子有个演出队,遇到乡亲们有个红白喜事,就请他一块去参加演出。时间一长,慢慢地他的心思就放在唱歌上来,每当他外出唱歌时,就花钱雇人替他放羊。可是他养的羊却没有象他预料的那样,有一贱,必有一贵,而是直线下跌,一直跌到五百块钱就能买到一只又肥又大的绵羊。弟弟:“当断不断,必有后乱。”就三百块一只,把羊全卖给了村里的乡亲们,把那二十多间羊舍租给村里一个养羊的人,回到县城 ,媳妇埋怨说:“当初饭馆开的好好的,你说不开就不开了,非要去养羊,结果又赔进去二十多万。”弟弟自觉理亏,就笑着说:“养羊、开饭馆都是做买卖,做买卖就有赔有挣,免不了的。”我儿子娶媳妇典礼时,他上台给唱一首歌,参加婚礼的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说我弟弟的歌,唱得越来越象蒋大为了。我弟弟说:“知道不?我这可是花了二十万学费培训出来。怎么培训出来的?在家养羊时,成天站在山头上唱,虽然羊没养好,还赔了二十万,但歌却练好了,这叫什么?叫有一舍,必有一得。”
从养狗到养羊,弟弟一路失败走了过来,但他却很乐观,还说:“人活着,就是这样,有起有落,波浪式前进,滚动式发展。”后来弟弟又到北京打工去了。
令弟弟最开心的是,他儿子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河北医科大学,还没等大学毕业,又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作者:
云上云上
时间:
2018-3-24 12:48
朴素的文字描写出弟弟的喜好与创业之路,无论是开饭店还是养羊,只要是曾经奋斗过,努力过,无怨无悔。欣赏豁达的人生理念。
作者:
思绪微漾
时间:
2018-3-24 20:24
无悔人生,真实而精彩,多彩而斑斓。
作者:
白水
时间:
2018-3-25 07:02
比你的经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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