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乡祭双亲 - 四季歌文学社区

母亲离世后，总感觉一个大家庭散了。我们弟兄七人，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母亲在，维系就在。母亲在，温暖就在。母亲在，我们就有机会聚拢团圆。母亲走了，兄弟情谊一下显得生分起来。各居一隅，各自为政，平时也很少联络了。

清明前几天，我多次梦见母亲，也梦见那个破败不堪的老宅。梦醒时分，总是独自伤怀，暗自垂泪。原本不想回家，想借假期出去走走看看。可朋友非要与之同路，他回老家，是想祭奠他的爷爷。

晚上，我到朋友所经营的‘东高地茶语轩’闲聊，十一点才回到家里。妻告我，三哥来电，问明天回不回家，还说对门竹桂嫂子病故了。三年前，雨乾兄去世，因事未能赶回，现在嫂子不在了，好说歹说，也得回老家吊唁吊唁，以表痛悼之情。

于是，我先电话朋友，约定明天一大早赶回老家。后又给三哥电话，说我明天九点多能赶回白水。给三哥电话，其实就是让他到时候我。决定回家了，心情非常复查。其实，我喜欢逃避。我不愿正视无长辈的老家。

六点出发，七点多已赶到罕井。母亲去世时，朋友曾和其他同事在这里吃过水盆。他本是这个地域长大的，他的口味印记，还是故乡的风格。那次水盆，给他留下了念想。与我攀谈，总免不了提起罕井的水盆羊肉。

我们每人一份，优质的。外挂一个烤饼。朋友碗里，衠是精瘦羊肉。我一半瘦肉一半羊杂。老板见我来了，主动招呼，还叮嘱他的妻子弄好。他老婆按我要求，在碗里加了肚子、油肠和腰子。

烤饼是老卢家最大的特色。热饼用刀启开，在里面加上肥瘦两搅的羊肉，再在羊肉里，均匀涂抹自作的面酱。加好了，放置烤箱回炉烧烤。等羊油面酱均匀渗透到烧饼，表皮发黄发干，才会拾到馍碟端出来。

一份羊肉，本来就带两个烧饼。我们再外挂一个，等于我们每人三个。烧饼也很讲究，热饼入热汤，不能飞花，要得保持饼子的形状和劲道。两个烧饼咥完了，再三催促，服务人员才端上烤好的饼子。

饼子干黄干黄，局部有焦灼的颜色。肉里的油水，会从饼子里往外流淌出来。我一个，朋友一个。送入口中，一咬一个咯嘣。咀嚼，满口肉香，还有浸渍在肉中的面酱之香。就个生蒜，味荐很。肉香、酱香、蒜香交融一起，不惬意才怪呢！

与其说朋友送我回家，不如说他是奔着水盆羊肉而来的。他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了。以至于常常挂在口上。他平素吃穿讲究，可吃起水盆来，居然如狼似虎般，毫无斯文可言了。他嘴角明油一层，两手间羊油滴垂。吃烤饼，就生蒜，喝原汁原味肉汤，不似神仙，胜似神仙。

三打五除二，咥完了早饭。超长的负荷，居然胃胀起来。自己从小就是馋猫嘴。好好吃个死，瞎瞎死不吃。心满意足了，彼此南北分道。朋友往南，返回他的故乡。我则电话侄儿，让他过来接我。路边候车，没有。等，急切。问询附近店铺老板，说九点后路过这里的班车才会增加。

不到十分钟，侄子来了。上了车，侄子要给我买老家的‘笼笼包子’。我说羊肉泡才吃过，一点也不饿。于是，他径直送我他的楼下。敲门，是三嫂。竖起耳朵，听见三哥从屋子里传出的声音：回来了。

落座沙发，点燃香烟。约莫两分钟，未见三哥出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平素回家，三哥总是无微不至关怀，不为问吃，就是问喝，要么陪坐身边，天南海北聊天。

我觉得异常，起身直奔三哥说话的房间。一看，他在上电脑。还戴着一幅近视镜。趴在三哥跟前，才看清楚他的左手贴着胶布，抬头，衣架上挂着瓶子，原来三哥在输液。在弟兄七个里，三哥体质是最好的。他很少生病，甚至很少感冒过。想不到的是，他这个‘铁人’也会感冒。

母亲去世后，回老家，每次都是先到三哥家。要么吃在哪儿，要么睡在哪儿。自小依靠惯了，见了三哥，总感觉亲切，时至今日，依旧有大靠山的感觉。嫂子也很关心我，总是尽其所能，做自己喜欢吃的。嫂子知道我喜欢家乡的包子，所以每次跑很远买回家，不是给我烤，就是给我热。知道我爱吃豆腐干，每顿饭，一定有个凉拌的。

父母过世了，家就变得恍惚起来，既不明晰，也不温馨，甚至有点遥远的感觉。尤其母亲去世后，这种感觉日甚一日。再说，大哥二哥远在外地，想依恋也没有条件。因此，我唯能依靠的，就是三哥他了。看见三哥输液，不时咳咳嗽嗽的样子，不禁心里难受起来。三哥毕竟是快花甲的年龄，他一天到晚，还在尽其所能帮侄子带孩子。

情感的人不好，我就是。有时窃以为，自己会不会是刘备的后代。刘备爱哭，是因为他希望得到荆州。我成天感情脆弱，爱流眼泪，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看见弟兄身体不适，看见亲人患病，我就有难以言状的苦楚。

输完液，三哥联系五哥弟弟以及侄子他们，我们分乘三辆小车回到老家。四嫂在家，已经准备好了上坟的凉面，做好了上坟必备的色幡幡。等人齐了，我们先到五里开外的老陵，给祖父祖母和二伯父扫墓。回家后，又到柿子峁给父母烧纸。柿子峁里，新坟增了不少。原本稀落的坟墓，现在也拥挤稠密了。

跪在父母坟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哥四哥五哥他们在前，分纸的分纸，点香的点香，插幡的插幡。烧纸和冥币，准备了好多。五哥买了，四哥买了，弟弟也买了。烧再多的钱币，究竟能怎么样呢？但愿天国的父母双亲，生活殷实些，日子宽裕点。

烧纸冥币太多，居然烧了一阵子。冥币一沓一沓，火烧不尽，三哥就用棍子搅动，抖开，让烧纸冥币自然燃烧殆尽。纸烧完了，用准备的矿泉水代酒，在灰烬四周洒成一个圆圈，再在圆圈中央，加点凉面，算是供奉给双亲的祭品。

看见坟头，我就心如刀割。我跪在坟前，想到父母双亲生前的许多生活经历。我强忍着，我必须坚强。即使流泪，也不能表露于外。因为今年上坟，有侄儿新婚的妻子。在晚辈面前，我得自持，需要自持。

回到家里，四嫂已准备好午饭。饭罢，不由自主，我又跑到母亲生前居住的窑洞。我想从那里找到母亲的影子，也想借此与母亲私语。还没来得及，其他家人进来了。我四周看了看，转身走出窑洞。离开家的那一瞬间，我顿生的是无限怅惘。

与父母一茬的老人，他们已经一个个先后作古了。能记住他们的，恐怕就只有他们的后人。他们是受苦的一辈，劳作的一辈，奉献的一辈，也是甘愿牺牲的一辈。

他们之中的好多人，没有享过一天清福。他们来世，是还债来了，债没还完，他们就在贫困交加中走了。他们走了，留存的精神力量，终将支撑这个村子生生不息，世代永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