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适在《什么是文学——答钱玄同》一篇文章里,提到了“性情说”。并且列举了三个条件“第一要明白清楚,第二要有力能动人,第三要美。”
对照着胡先生的三个条件,我也有个囫囵想法。第一,我要说,这是本能;第二,怎么说,归属于技术;第三,如何说得巧妙,那是艺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怎么高?大约要冲着技术要,或者换一句话说,技术是基础,是艺术的基础。
文学出于大众,这句话没错。后半句,入于大众,大约就有探讨之必要。
马未都先生给审美下过一个分层的定义。
初级,艳俗:比如农村的大花布被单,流行歌曲。
次级,含蓄:比如唐诗宋词。
再次,矫情:比如毕加索的画。
顶级,病态:比如缠足、金鱼、太湖石、病梅,哈巴狗。
这四个层级之间有关系,艳俗收敛一些就能升级,含蓄把控不好扭变了,就是矫情,不管不顾,矫着矫着,病了。而这病呢,反过来又会引导艳俗,把艳俗牵领到一个新领域。
入于大众说,入那一层?让我选,除了含蓄,没道儿可走。唐诗宋词归了含蓄的门,剖开有好有不大好,又是一个审美的四个层次,如此细分下去,到李太白的某一句诗,某一句诗里某一个用字,无穷无尽。所以有个止的问题,止于何处合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止点。取个约数大概是个解决办法。
约数怎么取?减掉一个最高分,减掉一个最低分,按人头儿除兴许最科学。
文无第一,谁最高?不认字的村妇也有艺术家能解杜甫的诗,谁又最低?
所以我认为,审美是个体的,好的文字,之所以能引起人的共鸣,在于文字所表现的内容所运用的手法跟读这篇字的人交集的大小。交集大,共鸣区就大,交集小,鸣不起来。
这是双方的事儿。作曲家谱完了一支曲子,并不是完全完成,剩下一部分,那需要演奏者,需要听众共同参与。对文字来说,阅读经验,阅读感觉,阅读履历……,天,那么多阅读人的事儿啊。
唐诗里有仙 史 鬼,所以璀璨,抽离了这些,多大的坍塌哟!阅读者里有这样个分法嘛?
知堂先生,谦和冲淡。他老先生所译的《枕草子》也谦和冲淡嘛?就跟他老人家自己比。
谦和冲淡,谦着谦着,会不会长了皮壳,成为套上每个爱敲几个字人身上的干部服?木心《剑柄》开篇头一句:一味冲谦自牧,容易变成晦暗枯涸。终身狂放不羁,又往往流于轻薄可笑。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不对呀,应当是手有余青余绿甚或余刺才现实。
哦,那是新捡的另一朵,手里的这朵,早被揉烂了——这是艺术的真实吗?是?还是不是?
不以大米否定白面,不以白面否定大米,做到这个不难。不以馒头否定烙饼,也不难。不以烙饼否定茴香,难点儿了吧?茴香不属主食材呀!您把茴香侍弄好了,填烙饼里,她是不是能叫馅饼呢?再尝尝看。
2:
我老妈在我这个年岁的时候,订的杂志叫《散文》,天津产的吧,翻过没翻过的,我全忘了。我老爸订的是《烹饪》。两三年了,我老爸没进过厨房。倒是我老妈一天到晚闷厨房里乐呵呵地煎炒烹炸。
最开始我老爸声音浑厚,有回音,教育我老妈,你应当怎么样,你应当那个样。我老妈呢,不言语。她老人家做的饭的确不咋地,比熟了就高一枚硬币。
渐渐的,我老爸敛了声,假若不吃饭能活下去,简直的,简直的他老人家有匿迹遁世的打算。
做饭吗,总有个咸了淡了的合适与不合适,我老妈底气十足勺把子攥着:我手熟,咱换换?
我小侄女直性,不好吃,总嚷嚷。
我老爸这时候就会主动去哄他:行了孩子,咱又不是皇上。
3:
庭院中的香椿被小心呵护。
枝繁叶茂。
一旦公有,重手分劈,很快死去。
中国的作家是不是也这样?
哦,不!
他们死于肥水过度。
4:
小区中的大爷围成一圈儿。
撩衣敛裤,参观彼此的伤疤,滔滔不绝。
伤痕聊天,我管这个叫伤痕聊天儿。
中国人讲述苦难,重在苦难之后的得失。众生的苦难,到最后成了个人的苦难。
外国人讲述苦难,重在讲述本身,自身的苦难,到最后演变成了众生的苦难。
得失啊,得失,你伤害了苦难!!
5:
沈从文处理人物,讲求“贴着写”。
好吧,那就贴着写。
写完了,纸笔一扔,跑开。从远处看着这个世界——抱着膀子看着。
像丘吉尔那样:
“I am ready to meet my Maker. Whether my Maker is prepared for the great ordeal of meeting me is another matter.”
他活了九十多岁,他得的是诺贝尔文学奖。
6:
摆事实就是讲道理。
事实一摆,该干嘛干嘛。
像张祜。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爱信不信!
摆完事实接着讲道理,或者一边摆事实一边讲道理。
事实,就腐烂于你的喋喋不休里。
太小看人了,嘁~~~~
7:
文章无剪裁,匀铺细节。
描人,人无神;状物,物无形。
如水浇地——湿得快,干得也快。
8:
文学是宗教吗?
如果是,我愿意做一个研习者。研透了一分我就信仰一分,研透了两分,我就信仰两分。
9:
跟木匠师傅学徒,除了三年零一个节气的学期以外,毕业考试还有一项——那就是看你是否能拾掇自己的手使家伙——锛凿斧锯——坏了能修,钝了能磨,缺了会造。
写字者的出徒日遥遥无期。
字不是你造的,单摆浮搁撒各处,哪个也不是你的。
线儿穿了,才姓你的姓儿。
——那浩瀚的,一个撑天盛地的大笸箩哟!
10:
想象力也有不能攀够抵达处。
没在高原行走——走太空步都喘,如何能体察在我大平原上均匀呼吸的绿色快感?
没过个把月梅雨期,街上闲逛——鞋跟儿忽然生了蘑菇,怎么能够通晓干松都属神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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