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旧社会,半山坡上一户贫穷人家里。小时候总盼着过年,能穿上新衣服,吃上白面馒头和肉。最高兴的是走亲戚,因为那年代几乎大多数人家里,都把最好吃的留着招待亲戚。而自己家也只是比平时稍微能吃的好一点。
进入腊月,初五吃五豆;初八吃腊八,此后就开始搞卫生。我记得,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种特别的土,能把墙刷白一些,到了打扫卫生之前,父亲就去挖些回来,等把屋子打扫干净后就刷墙。
有关祭灶的事,有句谚语:张王李赵二十四黑了祭灶。意思是说:张王李赵这四姓的人家,有在外面工作的人,二十四才能回来。祭灶这晚上是送灶王爷上天,把在厨房墙上贴的灶王爷像,和两边的对联都烧了。这天还要做很多叫“灶托”的芝麻坨坨馍,这种灶托可以放很长时间,听说小孩子吃了灶托不长虫牙(龋齿)。祭灶以后,开始办年货。
一到腊月里,母亲早早就买好画窗花的各种颜料和纸,准备做窗花,窗花有画的也有剪的。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先教我照着样子来描,然后上颜色。慢慢我就不用照着描了,能自己画出菊花、梅花、佛手等等。后来也学会了剪窗花。
农村有个讲究,大年初一不烧干锅,因此,年三十之前,就要蒸很多馍。白面馍大多是招待亲戚和走亲戚拿的礼品,自己家里人,也只能在初五之前吃,以后就还是吃窝窝头和黑面馍了。
三十这一天最忙的人是嫂子,她要把买回来的肉做好,要炸麻叶,准备初一来拜年人的四个喝酒凉菜。还要准备祭祖和拜神的供品,还要做年夜饭。三十晚上吃年夜饭之前,要在堂屋里供桌上摆好祖先的牌位或者照片(我家里人只有我奶奶有张放大的相片,是在城里开店的表叔请人画的),再摆好香炉和插蜡烛的烛台,最后在桌子前面绑好猩红色的桌裙,地上铺着麻袋,供拜祭磕头下跪用。这些都是由父亲一个人去摆放。香炉和烛台是铜做的,平时是放在简易楼上的一个藤条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用纸包裹着,用时才拿出来,这些祭祖的物件是祖传的,是父亲的宝物。堂屋的供桌也是父亲亲自来布置,祭拜时我叔父和堂兄都来拜。
三十晚上吃年夜饭之前先供祖宗,在供桌上上香 点着蜡烛,摆上祭品:有点心 水果 米饭 茶 酒。这些事是父亲亲自去做。然后我和父亲去贴神像和对联,有财神、门神、灶王爷、天地爷、土地爷、龙王爷财神爷像。财神爷像是贴在供桌左上方墙上,也享受特殊待遇,点上香蜡,用碗供饭,上面放两炷香当筷子。灶王爷贴在厨房里,其他的都贴在外面适当而固定的神龛里,只在神龛里用筷子放一些饭,摆两根香。做好这一切,我叔父和堂兄就来了,按辈分都给祖先上香,磕头,起来后要鞠躬。
祭祖和敬神后,我换上新衣服,一家人才吃年夜饭。这是一年中,难得的一次吃大米饭,菜是用炖过肉的汤煮的萝卜。吃完饭我和父亲母亲坐在厨房炕上守夜,嫂子还要继续忙活,给初一来拜年的人准备招待的菜。零点放完炮,父亲给我几毛压岁钱后,我就穿着衣服睡着了。
我家堂屋里,有一张红枣木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雕花很精致。平时靠墙放着,到三十晚上就放到屋子正中间,三边放长条凳子,一边放两把椅子,那是长辈或贵客坐的上席。大年初一一大早,嫂子就做好四碟凉菜摆在桌子上,我记得菠菜和红萝卜是一碟,红绿相间很好看,凉拌莲菜是一碟,炸花生米一碟,猪蹄做的冻肉一碟。酒是用一个小铝壶装,用时要在开水锅里转几下温温,让酒不要太凉。平时我父亲就是这样喝酒。其他还有柿饼、核桃、油炸的果子等等。做好一切准备,等待拜年的人来。
很快,村里成群结队的男人(大人小孩都有)就来拜年,那是正儿八经作揖磕头,一边拜还一边喊着“三爷、三婆、三叔、三婶(我父亲排行老三):给你们拜年了”。磕完头有些人带些吃的就走了,有的会留下喝盅酒。整个上午拜年的人一拨接一拨,很是热闹。
初二开始走亲戚,一般初四之前是女儿回娘家,外甥看舅舅或者是晚辈拜长辈。初五开始是娘家给女儿或者舅舅给外甥送灯笼。我最爱跟着母亲去走亲戚,吃好吃的。招待亲戚的菜,以家境情况不同而不同,有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叫八碗,也有五碗的,最好的叫十二件。
打灯笼也是我们小时候很开心的一件事,一帮同龄人男男女女打着灯笼,比着谁的灯笼漂亮,谁的蜡烛燃的时间最长,有的男孩子还故意来吹女孩子的灯笼逗大家玩。
正月里,我们山下大村子里经常唱戏,母亲带我去看戏。正月十五前后,还有耍社火,踩高跷,母亲也常常带我去。
童年记忆里过年虽是简单朴素,但是是一年中最期盼的。长大了,工作了,条件好了!却再也找不回那份快乐,那份感觉了!
我记忆中的春节——儿时的年味
义夫义
又是一年春节临,千家万户喜团圆。
光阴荏苒如飞梭,四季轮转犹不停。
丑牛缓缓告别去,寅虎匆匆来眼前。
辞罢旧岁过大年,神州大地换新颜。 每当吃过腊八粥,距离过大年春节就不远了。春节是我国第一个传统的团聚节日,家家户户都在忙于准备过一个祥和快乐的春节。不知咋的,现在过春节,没有了儿时那么期盼了。我觉得现在的年味,似乎越来越淡了,呵呵,大家可有这个感觉呢?
记得在儿时,只要进入腊月,我就天天掰着手指头,反复计算着还有多少天要过年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呵呵,小时候只要进入腊月,我就天天唱着这首民谣儿歌期待着过年。在我的记忆里,儿时过年的年味很浓很浓。我们小孩子也特别高兴。因为,百节年为首。过年了,不仅意味着可以吃到平时很难吃到的肉、鸡、鱼……等好吃的食物,还可以穿上新衣、新鞋,燃放鞭炮,给长辈们拜年,得到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尽管每个长辈给的钱不多,只有一角钱,但是我心里高兴极了。因为平时兜里可是分文没有啊。
我在五岁之前,一直在我的奶爸奶妈家生活。记得一进腊月,奶爸奶妈就开始忙了起来,为过年做好各种准备。在我的记忆中,腊月里奶妈的事情有很多,给全家人做鞋子,布鞋、棉鞋,腌制腊肉、香肠,蒸糯米制作甜酒、磨米粉制作饼子、还有制作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还有吃过腊八粥后,给家里扫尘搞清洁卫生,洗衣洗被,二十三祭灶等。晚上我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只见奶妈还在桌上一盏煤油灯旁,一针一线地在纳鞋底。这种情景,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奶爸则在上班之余,负责将过年的年货一点一点地置办回家。年画、对联、鞭炮、香烛、糖果、糕点、酒、肉、鸡、鱼等过年货物,逐个买回家。儿时的我,看到这些平时没有的各种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东西,呵呵,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啊!
三十晚上奶妈把年夜饭做好后,奶爸亲自动手,先贴好家里每道门上的对联,然后把一碗碗菜端上大桌,按照传统习俗规矩摆好,然后,带领一家人来到大门外,寻一处地方用一个小木棍在地上画一个圆圈,然后把冥币、香烛放在圈里点燃,同时,奶爸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呼唤去世亲人的称谓:今天是三十晚上,过年了,请你们都回家过年啊……然后,奶爸虔诚地双手作揖,双膝跪下,磕头三次。随后全家人按照长幼辈分跪下磕头——这就是过年祭拜祖先的仪式。礼毕,燃放鞭炮,随后回家关上大门,按照长幼顺序规矩,依次坐上餐桌。奶爸作为一家之长,首先举箸,示意家人开始吃年夜饭。吃年饭有个规距,桌上的菜都可以吃,只有那碗整条鱼(鲢子鱼)不可动。要留到明年正月里吃,表示“年年有余(鱼)”那时候的动物肉、以及素菜、食材,是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摧肥剂的,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食品,吃到嘴里格外可口香甜美味。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有损身体健康的问题。我大块朵颐,只吃得满嘴流油,肚子饱涨,再也吃不下去了,方肯住口。一年365天,也只有大年三十晚上这一顿,才能使我放开肚皮,大吃一顿美味大餐,呵呵,心里真的是十分惬意啊!
至今我还记得,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开始守夜,奶妈就告诉我一些过年的风俗与规矩。
“广哎,过年了,要记得过年是有规矩的,要高兴,不要哭闹,见人要说些吉祥喜庆的话,千万不要出口骂人哦。”
“妈妈,说啥吉祥的话呢?”
“明天是大年初一,你出去给长辈拜年,不要叫人家的名字,要按人家的辈分称呼,爹爹、奶奶、大伯伯、大妈妈、大舅舅、大舅妈、大姨夫、大姨娘……”
奶妈把各位长辈的称呼一一解释给我听,并说道:“见人多多说,新年好!恭喜恭喜!”
“哦,妈妈,我知道了。”我现在所知道的一些过年风俗规矩,都是小时候奶妈告诉我的。
第二天早上是新年正月初一,奶妈叫醒我,说:“广哎,快起床,起来吃甜酒,今年一年都是甜甜蜜蜜的哩。”
呵呵,皖南地方的风俗,正月初一早上要吃一碗甜酒,喻意是新的一年生活甜甜蜜蜜。甜酒里还有糯米粉制作的小丸子和脱壳的鸡蛋。小丸子,表示团团圆圆;鸡蛋表示是“银元宝”,元宝就是钱,哈哈,吃了两个“元宝”,今年肯定就有钱啦!
吃了甜酒后,浑身热乎乎的,觉得身体舒服极了哦。这时候,只听得外面鞭炮震天响,彼伏此起,连绎不绝,真的是好热闹啊!
肚子吃饱了,身上也热乎乎的,不怕外面寒冷,家里呆不住了,急于出门去给长辈们拜年。呵呵,赶紧出去讨要过年红包是也!
如今,年还是那个年,节还是那个节,只是那种浓厚的过年氛围淡了很多。也许是人们的生活富裕了,物质也丰富了,只要兜里有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可以天天“过年”;也许是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大家心里都在忙于想方设法怎么能多挣钱;也许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平时也可以随时吃上好吃的食物;也许是时代不同了,传统的观念正在逐渐改变,血脉亲情也在逐渐淡漠了。
不可否认,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特征。可儿时过年的浓浓年味,仍然留在我的心里,在记忆的最深处,那些儿时美好而甜蜜的过年回忆,永远是我这一生值得甚幸、开心、快乐的慰籍!
回家
冬风无痕
下午突然接到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仔细听后还知,母亲担心我们春节回不了家,所以提前把腊肉等干货给我递过来了。听了母亲的语音,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暖意,然而也有些莫名酸楚:因为去年春节来临前,也是因为疫情回不了家,所以母亲便把腊肉给我递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已有两年没有回家了,然而我的心里却无数次想像自己回家时的情景。
我背着重重的行李走进村庄,一眼便看见那袅袅炊烟,嗅着空中氤氲的气味,仿佛听见了锅铲碰撞铁锅的节奏,此时父母正围着后院的灶台忙碌着:因为每年春节回家,父母都会围着灶台,恨不得做出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迎接久归的游子,正如文友所写“一代代的母亲围着它(灶台),青丝成白发,一世世的父亲为了它,腰杆变佝偻……游子回家,看见灶台,妈妈的炖鱼贴饼子,父亲的糖醋古老肉……似有香味入鼻,一胃的思乡情,顷刻化为口中的涎水,当灶台的烟火气弥漫屋中,家的味道才越发纯厚正宗。”我们游子归来怎么不喜欢这“袅袅炊烟”呢?我也喜欢这袅袅炊烟,而后院的灶台便充满了烟火气息,还记得陶渊明《归园田居》里有一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游子流落他乡,炊烟,便聚成了浓浓乡愁,飘进游子梦里,熏出游子的泪,炊烟无论飘得再远,也会落回村庄,游子无论走得再远,也会惦记着家,所以便有了“炊烟起,游子归”,因为永远有一间叫“家”的屋子和你最亲的父母在等你。
吃完饭,我便会心无旁骛在村里游走,我喜欢在村里的老房子间来回穿梭,因为这青砖绿瓦间都印刻了太多太多的美好往事,我们村由半半街,老屋院子,庙上,刺眼沟及垭口五个村院组成,每个村院都有它自己的特点,所以每年春节回家我都会乐不思疲去每个村院逛逛,无论是东至老屋院子,西至庙上,还是南下刺眼沟,北上垭口,都是我必游的风景,然而穿过老房子千百遍,却越不回匆匆那年。看着曾经陪伴我们整个童年的它们日渐残破,心里莫名感到失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彻底从我们的眼前消失?所以,每年春节回家都会重新为它们拍一组照片,以作留念。然而,由于疫情缘故,自己已有两年没有走进她的心里,不知道她是否依旧?还记得小时候总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切都是恒久,所以当我们处于所谓的“黄金时代”,感觉时光很慢,翻着日历扳着指头数落着放假 。现在却留不住时光,时间都去哪儿了?门前的老树悄悄发新芽,小河弯弯淌去了苦乐年华,不知不觉我们都变老了。其实我们怀念那一段“黄金时代”,并不是因为那时有多好,而是那一段有我们最美好以及最难以忘怀的那事、那物、那人、那情……
爷爷是好棋牌的人,每年春节,后辈们回到家都会陪爷爷打上几圈,虽然爷爷年迈,但头脑清晰,几个回合下来也是赢了不少,每年春节回家能看见爷爷在暖阳下玩棋牌也是我最大的希望与幸福吧!虽然那时我已经有了工作,然而每年春节回家,奶奶还是跟以往一样拿压岁钱给我,有一年我对奶奶说,“奶奶,我不能再拿您的压岁钱了,该我孝敬您了!”奶奶听后语重心长对我说道,“你就拿着吧,奶奶给你压岁钱,给一年少一年了……”少一年,少一年,少一年……当我听到奶奶说出这一句话时,心里却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如今再次想起奶奶这句话却让我悲恸万分。爷爷对家庭的团聚是充满渴望的,自从奶奶离世后,爷爷每年春节还是会叫上一大家人去吃饭团聚。吃完饭,爷爷还不忘嘱咐我们去给祖祖们(爷爷的父母)上坟。孩提时我们不识路,所以爷爷会亲自带着我们去给他的父母上坟,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下,时至现在给祖祖们(及其他老辈子)上坟是我们春节最不可忽视,也是最重要的事了。然而天不假年,前年爷爷不幸离世,去年是爷爷去世的头年,无论如何都要去爷爷墓前祭拜,于是便早早准备好回家了,然而买好车票却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行程,最终未能成行。
有一句话如此说“它乡可以容下我的肉体,却让我的灵魂漂泊;故乡容不下我的肉体,却让我的灵魂得到归属感!”只有春节还能暂时让我的肉体及灵魂融为一体,所以每临春节,我们的灵魂早已回到了故乡。想想平时不能回家,总觉得时间很短暂,因为我会在忙碌的工作中忘了时间长短,仿佛它就在仰俯之间。我们背井离乡的游子们忙忙碌碌一年,谁又知道父母又新添白发几许?谁又知道孩子身高几何?所以每一年游子们最殷切期盼春节的到来,因为只有春节还能与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团聚,只有春节时还觉得时间是属于自己的,虽然短暂却是一年最悠长的时光。本地的同事劝我不要回家了,免得往返繁琐,我也知道他们也是为了我好,然而他们又哪里明白我们游子对家乡那一份魂牵梦绕的思念之情呢?也许这一份情感对于他们而言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吧……
家,家是什么?家是你儿时的一个梦,家是你在成长过程中的摇篮,家是你一生中最温暖的港湾,有一首歌这样唱到:“有一个地方藏满了回忆,每一次想起就幸福满溢,每一次梦里都已经回去,你给我的世界是那么美丽,家是童年记忆的每份乐趣,家是故乡飘落的点点雨滴,家是母亲平实的句句话语。”我们每一位游子都渴望回家,当我们望着那袅袅炊烟,嗅着空中氤氲的气味,听着锅铲碰撞铁锅的节奏,踏进了房门,惊喜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父母从后院跑了出来,接过我们重重的行李,那一刻我们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那盆香喷喷的米饭
王根生
每到大年初一,看着家里端上来热腾腾的米饭,和几样丰盛的肉菜,我总想起那盆覆热腾腾、香喷的烩菜的米饭,以及送米饭的桂荣嫂子……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
那时过年,我们早上也吃饺子,因为饺子少吧,我妈特意给饺子汤里加了一些红薯淀粉,配了一些萝卜缨子点缀。这样,舀到碗里,有绿有白,稠稠的,耐饥,特别好吃。至于下午嘛,一定是红白萝卜、豆腐、白菜、粉条加肉片,再溜上过年的包子,我们把小桌放到炕上,然后一家人坐在炕上,幸福地享受着这一年来最好吃的饭。时不时地,我妈叮嘱我们吃饭时候小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叮嘱我们别把饭菜洒在新衣服上,这衣服明天还要穿着走亲戚呢。我们也都格外小心,用筷子撮夹起一块肥厚的肉片,赶紧用包子托住,一定不让它洒在我的新衣服上,然后送到我们的嘴里,夸张地咀嚼着,还有一个把嘴巴砸吧地很响。这一天,也自然成为我们一年中最幸福的一天了。
这年过年大雪飞扬,下午,我正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子里跑着放鞭炮,忽然,迎面走来了桂荣嫂子,这桂荣嫂子是我堂哥的媳妇,而这个堂哥是我大伯的大儿子,我叫他大哥。只见她端着一个大瓷盆,好像盛满了东西,上面盖着白色的布子,布子上还不时腾起袅袅的热蒸。桂荣嫂子看见我,叫住了我,要我跟他回我家吃饭。我高兴极了,这一定是给我家送的饭,而且一定是难得的好饭。因为我大哥在我们当地的中学当校长。那时候,谁家有人在外工作,挣工资,谁家就肯定家境殷实。我大哥家的日子一直令我们羡慕。
那时,我家住在地窑,桂荣嫂子端着一盆子饭,和我小心翼翼走在地窑斜坡的台阶上,一步一步,来到我家。一进门,桂荣嫂子就对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的母亲说:“三娘,都过年了,你还做针线活?也不歇歇?”
我妈赶紧放下针线活,下炕,招呼桂荣嫂子。说:“桂荣,我娃给三娘拿的啥吗?看你多心的。”
桂荣嫂子将盆子放在窑洞里面的大案板上,解开上面一层白布,露出满满一盆子烩菜。红是红绿是绿白是白的烩菜,烩菜的边沿,露出雪白的米饭。她回答我妈:“三娘,我今个蒸米饭,你大侄要我多蒸一些,说要给你也蒸上。我刚蒸出来,你侄就让我先给你端来了。你赶紧跟我三大(我父亲)和娃吃吧。我拿的多,够你们吃,你就不用做下午饭了。”
此时,我的父亲正躺在炕上,盖着被子睡大觉呢,庄稼人,一年到头,可能就这几天还能惬意地好好休息。土地没法让他们富裕,但还是舍不得土地,一年到头还得在土地上忙活。他看见桂荣嫂子来了,也赶紧下炕招呼。
听了这些话,我妈激动地不知道怎么说是好,抓着桂荣嫂子的手不放。一会又撩起衣角擦眼泪。然后又激动地要给桂荣嫂子带一些我家的东西,好像不送东西给人家,就很没面子。可她翻开锅盖,锅里啥都没有。我妈又准备仰头取挂在头顶的装满花卷和包子的篮子,好像要把我家的包子给桂荣嫂子带点。桂荣嫂子阻止了我妈的举动,说:“好三娘呢,我屋里啥都有,你再别多心了。好了,我回去了,你们赶紧吃饭。”
送走了桂荣嫂子,母亲赶紧给我盛了一碗米饭,浇上桂荣嫂子带来的烩菜。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年代,农村人能吃一顿米饭的很少很少,反正我家是从没吃过,连过年都没吃过。这顿米饭,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吃饭呀,那个味道,别提有多香。这米饭简直就是天下最好吃的饭,再加上桂荣嫂子做的菜,味道也和我母亲做的不一样,稍微有点辣,但入口也很香。这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香味,今天想来,也许是白米饭和着大烩菜那种综合的香味,让我终生难忘吧。
而母亲这会又开始取篮子里的包子,准备溜在锅里。我知道,母亲害怕那盆米饭不够我们吃,让我们再吃点包子。可我是吃饱了。这包子,我不吃了。
那顿米饭,我永远记得。那米饭的香味,我尽管已经忘了它的具体味道,但香的特点却让我记忆至今。后来我在外上大学那几年,作为师范院校学生,我们的伙食费是免费的。那时,我几乎是中午下午都吃米饭。一直到现在,米饭已经成了我们的家常饭,可总觉得越吃越不香,让我总怀念那年过年桂荣嫂子给我们端的那一盆米饭香。
提起桂荣嫂子,让我终生难忘,那可是我们家族中很能干的媳妇。长相富态,人也和善。曾经和大哥一块教书。六一二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国家下放干部,她回到农村,挑起了家里的重担。我大伯大妈去世早。他们去世的时候,还有四个弟弟没有媳妇。桂荣嫂子担负起父母的重担,给四个弟弟(我的四个堂哥)娶了媳妇,让他们过上体面的日子。
我们家族的人也给桂荣嫂子起个外号“大掌柜的”,因为在她这位大掌柜的带领下,我们家族的堂兄弟、妯娌之间亲密无间,如一家人一样亲切。妯娌之间、婆媳之间有什么小摩擦只要他出面,总能和美地解决。我们家族人都尊敬桂荣嫂子。
桂荣嫂子人长得很富态,大脸盘,大耳朵,我妈说她心好,能干,一看就是好人福相。可惜,我的桂荣嫂子在我读大学的80年代初期就因病去世了。如今,我大哥住在县城,时常到我处转转,还依然操心我儿子的婚事,让我无比感动。我总能从他身上看到我桂荣嫂的影子。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春节已经向我们走来。大年初一的下午,肯定还是米饭和一桌子丰盛的肉菜。可我再也吃不出当年桂荣嫂子给我们端来的米饭的那种难忘的香味了。
春节家宴肉飘香
铁风
今年春节家宴上,葱烧海参,炸大虾,清蒸海蟹…儿子、女儿做了几个海鲜大菜。可我总觉得海鲜比不上肉香,加做了三个肉菜,五花肉炖酸菜粉条,糖醋排骨,红烧肉。这三个肉菜一上桌,满屋肉味飘香,节日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家宴上老老少少一家八口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吃年夜大餐。
五花肉炖酸菜粉条,现在是东北人喜欢的家常菜。农村人也称杀猪菜,就是腊月杀年猪时,炖上一大锅,请亲朋好友大吃一顿。雪村有一首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最后一句道白“翠花上酸菜!”就是五花肉炖酸菜粉条。这道菜让我想起了……
“文革”时期,我在山区矿山学校教书,生活大山里。记得儿子刚上小学那年过春节,在家火炕上摆上一个中间有一大圆孔炕桌,圆孔中是一个炭火通红宽边大火盆。火盆上支起有山区特色大马勺,山里人有个不雅的叫法“黑驴上炕”。
马勺里沸腾汤水,是事先熬好的大骨头汤。汤中炖有酸菜、宽粉条,上面浮着摆列整齐肥瘦相间,切得薄薄五花肉片和己经切成小段的血腸。炕桌上摆有几小碗调料,有红豆腐乳、韮菜花酱、蒜酱、芝麻酱、辣菽酱、清酱油。旁边还有盆煮熟切好的五花肉、酸菜、泡软的宽粉条,备用填锅。
家宴开始时天己经黑了,还赶上刮北风下烟雪,冻得象沙子的雪粒打得窗户玻璃沙沙响,寒气从门缝窗缝拼命往屋里钻。可屋内亮堂堂的,火盆里炭火通红,马勺里咕嘟嘟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肉香。
我夫妻和一儿一女全家四口人团团围坐,举箸大啖,气氛和睦、温馨而又有点热烈,一双六、七岁的儿女,面对桌上马勺里的肉两眼放光,炉火映照小脸红朴朴的,吃得满嘴流涎是那么高兴。
五花肉肥而不腻、又嫰又香。单独吃一个味,蘸韮菜花酱、辣酱、芝麻酱又各有风味。血肠是校工李师傅送我的,灌得又香又嫰,入口即化满口留香。吃肉、粉条、酸菜,再一勺一勺喝汤,香、鲜、酸、辣那滋味甭提有多美。肉与菜、粉条填了一回又一回,汤加了一次又一次,这下可解馋了。我又弄了一瓶熊岳城产的低度苹果酒,四人又吃又喝热火朝天,大汗淋漓,兴奋痛快,吃得不亦乐乎,难以忘怀。
那年月,五花肉好吃,买肉却很难。买东西都得凭票,什么布票、粮票、油票、菜票、烟票、火柴票…买肉当然凭肉票。矿山职工、家属按城市标准,平时每月每人供应半斤猪肉,春节每人一斤。可想而知,当时我能弄到几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该多么不容易。
时光飞逝,国家改革开放。我工作调动,走岀了大山。从此工作越来越顺心,生活越来越好,孩子长大成家立业,我又有了孙子、外孙,家中四口人变成了八口人,年年春节家宴更热闹了。肉菜也越来越多,炒肉、红烧肉、回锅肉、酱爆肉、锅包肉、白切肉、香酥肉、糖醋咕嚕肉…猪的牛的羊的,我花样翻新不重样地做,春节家宴肉飘香。
今年春节晚宴 上,那盘糖醋排骨,孙子外孙子两个大男孩最爱吃。我望着小哥俩手抓大段排骨忘乎所以地啃着,啃得满嘴流油,啃得那么香,我心里沙门门的是那么畅快。当时,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在俄罗斯经历中一段插曲。
那一年春节,我是在莫斯科过的。俄罗斯朋友为中国客人举办了晚宴,设两大桌,每桌有中、俄男女八、九人。宴席很红火,上每道菜中间,席上的俄罗斯朋友都下桌与酒店驻唱歌手又唱又跳,高潮时也拉中国客人下场跳舞。
俄罗斯大菜一道接一道上,炖羊肉、烩牛肉、烤肉串、基辅鸡、熏肠、肉冻、鱼子酱、甜菜丝鲱鱼沙拉…大多是肉菜。酒有:白鲸伏特加,斯大林牌干红半甜葡萄酒,老米勒牌黄啤酒。饮料是格瓦斯。
俄罗斯人爱喝酒,不用人劝。席上男女,白酒、葡萄酒、啤酒轮換着喝。阿果夫与我较熟,视我为朋友。他上窜下跳又歌又舞,酒左一杯右一杯没少喝,他喝高了。席间,他伸出食指,指着我笑着说:“你,中国人,是吃草的民族!”他又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我,俄罗斯人,是吃肉的民族!”酒桌上俄罗斯朋友微笑看着我,明白是讽刺中国人吃青菜多,吃肉少。一句玩笑话,却让我有点下不来台。我急中生智,指着刚上来的一道菜,那是一大盘俄罗斯熏肉,外表熏了一下,大肥肉片几乎全是生的,俄罗斯人喜欢,吃得喷香,中国人根本没人动筷。
我笑着用半生不熟的俄语对他说:“你,俄罗斯人,是吃生肉的民族!我,中国人,是吃熟肉的民族!”在场中国人大多懂俄语,哄堂大笑。俄罗斯朋友看了看眼前大盘熏肉,也很不自然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两年后,阿果夫和俄罗斯友人到中国来,恰巧赶上在中国过春节。我设宴招待他们,上十几个菜,几乎全是肉菜。他吃得痛快,又有点喝高了,他拿着一大块糖醋排骨,一边啃一边说:“哈罗少!欧亲哈罗少!”(哈罗少!俄语是好!欧亲哈罗少!是很好!)他又接着说:“你,中国人,是会吃肉的民族!”说完又向我敬酒。我心想:这回够朋友,说这话我爱听。
今年春节家宴上,我做的那碗红烧肉,我和儿子爱吃。 我爱吃红烧肉,健脑。特爱吃乡下酒席宴上的红烧肉,味正。但印象最深最香的是一九六0年春节,我刚上初中,在家乡大食堂吃的那碗红烧肉。
记得那年冬,饥饿象恶魔折磨着村中老老少少每一个人,个个面带菜色营养不良,不少人还浮肿虚弱无力。大队马书记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指着食堂东山墙外猪圈里那口大猪说:“养肥了,春节给大家吃红烧肉!”我们小孩子听了异常兴奋,常跑到猪圈看那口猪,小伙伴们从此管那猪叫“红烧肉”。
那年腊月三十那天晚上,大食堂亮堂堂的,平时舍不得点的几个两百瓦大灯泡晃得人睜不开眼。几十张饭桌座无虚席,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热热闹闹欢聚一堂。
席上无论男女老少,一人一大碗红烧肉,人手一块金黄色纯苞玉面大饼子,咸萝卜咸白菜也切成细丝,拌了芝麻粒,淋上香油。每两张饭桌间放一大盆粘稠稠纯小米粥。大人们桌上还有一大罐地瓜酒。人们喝着、吃着、说着、笑着,个个满脸灿烂,两眼放光。
我敞开肚皮,大口大口吃肉,肉是那么香。那大碗肥瘦各半帯皮的大肉块,色泽红亮,香气四益味道糖而不腻,咬一块满口留香。大口大口咬着大饼子,纯苞米面饼子松软可口。粘稠小米粥不限量,管吃管添。
我吃得大汗淋漓,高兴得忘乎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在家乡过春节,回乡几个月来,第一次吃肉,第一次吃饱饭。从此不论参加什么宴席,去什么高档大酒店吃什么名贵的菜,都赶不上那碗红烧肉香。
除夕夜宴后,村里上映一部前苏联老电影《列宁在十月》,片中列宁面对群众激情演讲,他挥手大声呐喊:“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
少年的我站在夜的寒风中,身体冷得瑟瑟发抖,面对银幕中群情激昂疯狂呼喊的俄罗斯民众,我情绪也激动起来,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红烧肉会有的!会有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面包有了,牛奶有了,红烧肉有了…人民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祖国繁荣昌盛日益强大。我家生活越来越富裕,日子越过越红火,年年春节家宴肉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