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城的战友聚会，它是一个参战老兵的盛会，向来都是很热闹的。清一色的男子汉，粗犷的语言和爽直的脾性，充满了男性的豪气。而每当“向前、向前、向前！”的曲乐播放时，不用呼吁，人们就会自然的和了起来，其情怀激烈是不须言说的。
今年的聚会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着，我却发现在对面的餐桌上，宛然多了一个妹子的面孔，直觉让我感到她的与众不同。战友洛良告诉我，她是我们师492团阿忠他们连队烈士的妹妹小尚，来自江西樟树，今年第一次来参加战友聚会。我当即和洛良过去打招呼，欢迎她的到来。
小妹从信封里拿出几张旧照片给我看，其中有她和哥哥入伍时的合照，那时她只有半身高。哥哥打仗牺牲时她才十三岁。当时的政策对烈士的弟妹是有优抚的，但她因未成年不可以去接哥哥的枪。好在革命老区的地方政府还不错，几年之后按政策给她办理了相关的手续，把她招进了交通局工作。小妹人长得很年轻，只是在另一张照片中，她已经是孙子的奶奶了。而席间每当提及哥，她的眼睛也都红了一阵，因为之前失去的毕竟是她的至亲啊！
我对小妹说：一场战争，其实受伤害最深的是烈士的母亲。因为她遇到的正是人生之中最大的不幸。她心中的伤痛可以说是无法抚平的。特别是人们在追逐金钱忽视正义的当下，好些烈属却得不到人们应有的尊重，这也是让我们这些昔日的军人感到难过的缘由。小妹则深有感触的对我说：是啊，哥哥牺牲之后，当时的抚恤金只有几百元，仅相当于那时卖一头猪的钱。而当时每月老人家领到的生活费也只有区区几块钱，它仅仅能够让你买点米。加上人情的冷暖，母亲的心灵根本无法得到应有的安慰。于是每逢过大节，妈妈都是以泪洗面，家人的相劝也是无济于事的。由于过度的悲伤，她的双眼硬是被哭瞎了。母亲在经历了多年的疾病和精神折磨后，于2008年离开了我们。
小妹继续说：在这里我要谢谢光明大哥他们，在事隔几十年之后还记住我们，他们不辞辛苦来到我家，安慰我的家人。当听说我妈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们就一定要去给妈妈去上坟。几位战友大哥，在妈妈的坟前都说：“妈，您的儿子看您来了”。让我们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当时情形真是感动了上苍，好端端的天，忽然一阵风起，便下起了大雨来，人们都说，这该不是母亲未流完的眼泪吧？小妹我也情不自禁，我含着泪说：“妈妈，你为了国家送走了一个儿子，今天，我给你带回了四个儿子，你要是高兴的话就不要流泪了吧。”也巧，没多久雨果然停了，云层隙缝中也飘过太阳的影子。这真是从来没有遇见的怪事啊！听了小妹的叙述，我心中除了感动之外，还真的相信有神灵的存在。
在这次聚会中，我复证实了阿忠的连队在自卫反击战中共牺牲了8名战士，而小妹的哥哥就是其中之一。只是由于当年战后人员调动频繁，当时的通讯落后，地址不详，再加上生活条件不允许等，寻找当年战友是很不容易的。而这次找到烈士的妹妹，还是去年清明节，禅城的老战士集体前往广西边境拜祭英灵期间，他们在网上偶然读到了小妹“寻找哥哥生前战友”的贴子，经过联络确认，阿忠便相约同连战友付光明等几人赶往江西去相认。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寻找到的第一个烈士的亲属。
而这一次聚会，我也见到了战友的热心人付光明。跟他交谈方知道，近几年来，他利用其经营运输公司的方便，不停的找寻离散的战友，只要获得些微的信息，他屡次放下手头的生意，从贵州驱车前往各地追踪。也因为他来的次数多了，广东道路的情况他比我们还要熟悉。为了搜集到相关的信息，他先后五次到广西边境墓园去瞻仰烈士墓。去年他还把岳父岳母也带了去，令到老丈人感动尤深，两位老人郑重地告戒自己的女儿说，你这辈子找到了一个好人，一个英雄。小付他经常为战友们做点事正体现他的善良正直。你要记住了，要好好地待他，不然我们不会饶过你的。以上的话是光明的太太亲口跟我说的，因为在战友阿忠为女儿举办的婚宴上，我见过她。她是一位明大义识大体的女性，非常理解丈夫的情感，总是支持和陪伴他到各地去做那些既耗时又费力的事情。于我看来，他们夫妇俩这一辈子就战友的寻觅之旅再也脱不了关系了。
人们经常问，战友情是什么？我说：战友情它是生死与共的相握；它是超越血缘关系的亲情；它既是英雄未了的心愿；它也是记忆中高亢嘹亮的战歌。能够拥有它，这是我辈人生的大幸。
历史在不断向前，少年的光阴已经无法再度。光明对我说：他要凭着自己的良知，在还充满活力之年，尽可能的去寻找烈士妈妈和亲属，其目的是让英魂得到安息；让烈士的亲人得到精神抚慰；他要用这种行动去提醒人们，有一代人曾经对祖国对人民掏出过赤诚的心。
我赞赏他的执着，更欣赏他的恒心。我真诚的祝愿战友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如愿以偿。我也想借此告慰那远方的妈妈：“妈妈，您天生善良，热爱和平，却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儿子们就算花再多的时间，也要寻找您！”
文/依岸观涛
写于 2014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