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湾（中篇小说）10 --12章 - 四季歌文学社区

（十）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喔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只短笛隐约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荷叶湾的夏天，暮归的老牛，缤纷的霞，袅袅的炊烟，悠扬的笛声，落寞的思绪……秋瓜牵着老黄牛（说是老黄牛，其实一点都不老，才满三岁，是一头两岁的母牛，还是两年前秋瓜用一头一百多斤猪和刘队长交换过来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哼着《乡间的小路上》，明天的荷叶湾将会怎样？
　　 “秋瓜，金奖冒拿到手，心情倒蛮愉快嘛，秀给哪个看哪？”花脚猫（金生）拦住了秋瓜的去路，“喂，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开采石头办水泥厂？不要挡了大家的财路啊。”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心情当然愉快咯！花脚猫，你又野到哪里打野食去了？告诉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办水泥厂，你不要做白日梦了，我坚决不同意！”秋瓜一看见金生，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对着老黄牛的屁股扬起了鞭儿，“你这个老畜生，有眼无珠，好路不晓得走，偏要走邪门，小心栽到阴沟里了。”
　　 “哞——”老黄牛吓得屁股一撅，扬起蹄子跳起老高。
　　 “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会哼几首歌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牛气，啊呸！”金生气得七窍生烟，退到了塘基的边边上，差点掉到池塘里。
　　 “好狗不挡大路，我要回家吃我的红米饭南瓜汤了，你去做你的发财梦吧！啾——啾——”秋瓜扬起头捏着嘴唇，对着老黄牛奔跑的方向吹着口哨。
　　 “哞——”老黄牛渐渐放慢了脚步，回头深情的一瞥，恰似怀春的少女，难怪有人传言秋瓜和老黄牛谈恋爱。其实动物比人类更懂感情，哪怕你对它一丁点好，它都会铭记在心，何况秋瓜把它当宝贝一样伺候，大冬天里还喂鸡蛋给它吃呢？在秋瓜的眼里，牛不但是耕田的好把手，危难之时还会像勇士一样伸出援助之手。就在去年冬天，秋瓜牵着黄牛出去吃草，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掉到冰窟里了，老黄牛对天长吼一声，潜入冰冷的水中，秋瓜死死抓住牛角，终于游上了岸……
　　 “大哥啊，我早听说村上要换生产队长，妇女主任也要重新竞聘，你有什么想法冒？”秋瓜栓好牛栏屋，前脚刚踏进灶屋，北瓜老婆（玲珑）站在灶台前炒酸萝卜，突然冒出这样一通话来。
　　 “嗯，是有这么回事。我能有什么想法，大字不认识，细字墨墨黑，不是当官的料，还是好好侍弄我的橘子和田地吧！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竞聘妇女主任？”
　　 “嫂子读了初中，当然够资格竞聘了。”丝瓜老婆（梅子）挺着大肚子往灶膛里塞柴火，火光一闪一闪，像小孩子的馋舌子舔食着她的前额，“刺啦”一下烧糊了一绺刘海，一股油漫嘎子味道夹杂着焦味刺入鼻孔，“哇塞，糊了呢。”
　　 “哪里糊了？梅子乱说，喏，色香味俱全，只怕你吃了还想吃，咦？你不是说要多吃酸菜吗？酸男辣女嘛！”玲珑性格泼辣，心直口快。
　　 “嘻嘻，我是说头发烧糊了，你却误以为菜糊了，我说河里，你说坝里，真的服了你呢。”梅子掩嘴嗤笑。
　　 “梅子，你吃了笑猪子肉啊？想吃荤了吧？只差三个月就要当妈妈了，要双抢了，丝瓜也快回来了吧？北瓜写信回来，说是过几天就回来，下半年想到后山那几块菜地里起几间平房，老屋这间房我们就让给冬瓜，将来有朝一日哪个姑娘看上了他，也有个住的地方。秋哥，我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我想去竞聘妇女主任，不管有没有戏，至少也给唐区长他们一点威胁，荷叶湾的人不全是孬种。”
　　 “真的啊？太好了，玲珑姐真厉害啊！我第一个支持。”梅子高兴得拍起手来，一根柴火棍“嗤”地一下蹦出了灶膛，弹到梅子的脚边
　　 “好，大哥支持你！”秋瓜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噜咕噜”往喉咙眼里灌，“大哥首先要提醒你啊，不管是你当妇女主任，还是北瓜当队长，你们的责任是为民服务，不是人民为你们服务。”
　　 “呵呵，我懂，我都懂！”玲珑打着哈哈，锅铲子在锅子里铲得叮当响。
　　 “哎呦，我饿死了。”冬瓜隔老远就吆喝，抱着一捆干柴往灶屋里一丢，差点砸到梅子的头。
　　 “哎呦，你这个马大哈喂，一双眼睛只晓得望着锅子里，冒看见你嫂子正在烧火吗？想把你的侄子早点砸出来？出了问题你负得了责不？”秋瓜最怕冬瓜“筐瓢”，“走，走，走，洗手去，准备桌子、碗筷，装饭吃。”
　　 “乒乒乓乓……”、“咯咯咯咯……”、“汪汪汪……”、“喵喵喵……”冬瓜拖桌子，拿饭碗，摆筷子的声音夹杂着鸡鸣狗吠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吃夜饭（晚饭）了。”冬瓜刚说开饭，便习惯性地伸出他的乌龟爪，抓了一只煨鸡蛋往口里塞，“嗝——”躲在房里又是一顿饱嗝。
　　 “唉，慢点吃咯，冒得人跟你抢呢！你大嫂特意多煨了一个留给你和梅子。”秋瓜训斥冬瓜的口气像极了他的母亲，又偷偷塞了个煨鸡蛋给丝瓜。事实上，他是把自己的鸡蛋省给冬瓜吃。数年来，他在这个大家庭里充当大哥、父亲、母亲的三重角色，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行事，偶尔偏袒一下这个猪头木寸的弟弟，家庭还算和睦。
　　 “嗯嗯。”冬瓜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走，出去吃饭。”秋瓜望着他那憨态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冬瓜端着红薯饭，又是一阵饭狼吞虎咽。
　　 “汪，汪汪……”大黄（家里的看家狗）摇着尾巴，伸长了舌头，口水牵着丝线，都快滴落到地上。一副馋嘴长舌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爱。
　　 “嗖——”冬瓜从碗里捏着半个红薯，对着天空用力一抛，大黄立马来个百米冲刺，张开大嘴巴，红薯不偏不倚落入口中，“啊呜，啊呜”吃得好香，尾巴摇得更欢。
　　 “玲珑，今天生意怎么样？”秋瓜端着饭碗问玲珑。
　　 “马马虎虎，卖了一块表，修了三块。”玲珑剥着鸡蛋，然后用菜刀切成四半，每人碗里四分之一块。
　　 “都有，都有，你自己吃。”秋瓜又夹回去。
　　 “嫂子，你比刚来的时候瘦了许多，是想冬瓜想瘦了吧？”梅子望着玲珑瘪瘪的肚子，小声嘀咕，“等冬瓜回来计划造孩子了吧？“
　　 “呵呵，我还不想要呢。”玲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呢？结婚一年多来，从没采取避孕措施，却始终没有怀上，在乡医院偷偷做了检查，双方都没毛病，夫妻生活也很正常，准备这次北瓜回来，一起去县城医院检查看看。
　　 “我也要个孩子。”冬瓜像个孩子一样歪着脑袋。他时年20岁，母亲去世时，他才11岁，秋瓜24岁，母亲去世九年，他的智商似乎还停留在11岁那年。
　　 “嘿嘿，傻孩子，你以为生孩子是一个的事啊？等大哥帮你起好房子，再娶媳妇回来好不好啊？”秋瓜像父亲一样，摸着冬瓜圆溜溜的脑袋。
　　 “嘻嘻，嗯嗯。”冬瓜听到起房子，娶媳妇，咧开嘴笑嘻嘻。
　　 “呵呵，你看你看，大哥说到冬瓜心里去了，嘴巴都笑歪了呢！”玲珑开起了玩笑。
　　 “是的，他喜宝了呢！”梅子顺着杆子爬。
　　 ……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
　　吃罢晚饭，玲珑主动洗碗扫地，将家里收拾停当，便吆喝着梅子，“走，到桂花家里看电视去。”
　　说来也是寒酸，荷叶湾十几户人家，就桂花家这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听说还是她老公拜托熟人弄了一张指标才买到的，响当当的北京牌，给桂花的脸上贴了不少金呢！她逢人便说“哎呀，北京就是好啊”，似乎她家买了一台北京牌电视机，她家也变成了北京？难怪看见她的人都要点头哈腰，比见到唐区长还要唐区长。
　　妯娌俩一前一后，往两百米处的桂花家里走，玲珑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借看电视的名义，到桂花家里打听消息的，看荷叶湾近期有什么变动。这个时间段一般人家不是在做饭，就是正在吃饭，人少的时候最好打听消息。
　　走到桂花家的家门口却是铁将军把门，玲珑准备打道回府，梅子却不死心，她太喜欢看《西游记》了，昨晚看到蜘蛛精勾引唐僧，唐僧差点丢了性命，她急得直跺脚，今晚孙悟空会来除掉妖精吗？
　　 “嘘！里面有人。”梅子打瘪脑袋从透风的窗户往里看，隐隐约约看见两个身影在房间里扭动。
　　 “宝贝，想死我了呢！啵，啵……细皮嫩肉的，比我家里那头肥猪婆漂亮多了，嗯啊，爱死你了！”
　　 “嘻嘻，不要这么性急嘛，我还冒洗澡的。”
　　玲珑蹑手蹑脚凑过去，尖起耳朵听到房里传出打情骂俏，差点呕出来。
　　 “走，看这种场面背时。”玲珑拉着梅子的手往回走，“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哦。”
　　 “嗯嗯，我好像听出来是贺乡长的声音咯？”梅子点头又摇头，“道貌岸然的家伙，大白天教训别人一套一套的，原来到了晚上变成了鬼。”
　　 “走，我们到晒谷坪歇凉去。”玲珑拽着梅子往晒谷坪走，“快看，天上一颗流星划过，快许个愿吧，祈祷你的儿子平安生下来。”
　　 “嗯嗯，我还要祈祷全家人和和美美。”梅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你们在这里歇凉啊？我和冬瓜抓鳝鱼去了，冬瓜明天“长尾巴”（生日），搞点好菜给他吃，你们早点休息咯。”秋瓜提着木桶子经过晒谷坪，冬瓜打着手电，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
　　 “嗯，我们等下就回去。”玲珑一直以来非常敬重秋瓜，他说的话很少打折扣。
　　一轮弯弯的月亮掉入荷叶湾的池塘，“咕噜”一声，顽皮的孩子捡起石子往不小心打碎了弯弯的月亮，月亮一惊，瞬间碎成千万片，波光粼粼。
　　 “哟呵，快来捉萤火虫哦！”一群顽皮的小孩在菜园子里大呼小叫，一手拿着玻璃瓶，一手在空中胡乱地抓啊抓啊，无忧无虑的童年里追逐着闪光的瞬间。
　　 “好凉快哦，快到这边来吹风咯？”隔壁的隔壁的赵娭毑吆喝着她的孙辈们。孙辈们一阵风一样飘到了塘基上。
　　 “来了，来了……”孙辈们一阵风一样飘到了塘基上，又呼啦啦一窝蜂似地将凉板、凉席搬过去。
　　 “一颗，两颗，三颗……”孩子们仰望着星空，伸出手指细数闪耀的星星，他们的心里除了闪烁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就是打着灯笼的萤火虫。

　　 “啊呀，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手脚真快啊！”荷叶牵着嫦娥，抱着月娥，和大家打招呼。
　　 “荷叶，你家金生又出去野了？”毛三叫（菊花）就是个大炮筒，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秋瓜呢？哪去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金生整天神神秘秘的。”荷叶挨着玲珑和梅子坐下，没有理会毛三叫。|
　　 “你不要想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莫非他去偷去抢？”玲珑抱过月娥，安慰梅子，“没事，你好好带着两个女儿，好好待自己。”
　　 “嗯，谢谢你们。我是怕他做伤害秋瓜的事，今天他们又吵架了。”荷叶附在玲珑耳边嘀嘀咕咕。
　　 “嗯——啊——不会吧？多大的事？”梅子打着哈欠，半信半疑。
　　 “不会出事的，梅子该回去休息了。”玲珑扶着梅子站起来，“荷叶姐，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牵羊买样，买了24只羔羊，买羊不咯？”嫦娥和小伙伴们做“牵羊买羊”的游戏，正在兴头上。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见我笑，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荷叶不忍心打断孩子们的兴趣，抱着飞娥哼起了童谣。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醉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幻想~
　　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
　　踩着薄暮走向余晖暖暖的澎湖湾~
　　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消磨许多时光~
　　直到夜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澎湖湾澎湖湾外婆的澎湖湾~
　　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
　　还有一位老船长~
　　秋瓜提着木桶子，冬瓜打着手电筒，哼着《外婆的澎湖湾》，游哉游哉走在荷叶湾的塘基上，一群孩子围过来，挤破脑袋玩着秋瓜木桶子里的鳝鱼。
　　 “秋哥，你今天没事吧？金生说要报复你啊。”荷叶趁着孩子们玩鳝鱼的空隙，附在秋瓜耳根边提醒他。
　　 “啊呀，筐瓢了！”半桶子鳝鱼，全都倒在塘基上，像蛇一样放肆扭动，寻找机会四处逃窜，有狡猾的趁机溜到了池塘里。
　　 “你们这些兔崽子，做不得一点事，哪个筐的？”荷叶气得跳起来，“是你？是你？”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孩子们一窝蜂逃得远远的，谁都不承认不小心犯了错。
　　 “算了，不就是几条鳝鱼吗？”秋瓜连连摆手。
　　冬瓜则趴在地上抓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鳝鱼。
　　 “只有十条鳝鱼了，你拿五条回去给孩子们打牙祭。”秋瓜深情地望着荷叶，“我等下要冬瓜送过来。”
　　 “嗯嗯。”荷叶应答着，“我这几天睡不着，金生什么事都做得出，六亲不认的家伙，连爷老子都不放过的。”
　　 “你放心咯，我不会有事。我们又冒做坏事，怕什么？你先走咯。”秋瓜怕长舌婆无事生非，催促荷叶回去。
　　 “嗯嗯。”荷叶像个乖巧的孩子，抱着飞娥，牵着嫦娥回家去。
　　月亮越升越高，星星越来越亮，人越聚越多。有窃窃私语的，有大喊大叫的；有哈哈大笑的，有哭哭啼啼的；有高谈阔论的，有洗耳恭听的……晒谷坪、塘基上、菜园里……坐着的，站着的，跑着的……荷叶湾的夏夜闹中有静，静中有闹。
　　秋瓜三下两下洗漱完毕，“呼噜呼噜”在他的春梦里抱着荷叶唱着“被窝戏”，那么美，那么香，又那么的意犹未尽。
　　
　　（十一）
　　秋瓜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五点，脑袋昏昏沉沉，鼻子也不流畅，喉咙眼里“呼呼”拉着风箱。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却只摸到空空的凉席。
　　咦？冬瓜这么早哪去了？秋瓜走到灶膛看看，看冬瓜是不是偷吃昨晚的剩饭，可灶膛除了几声蛐蛐练晨曲，根本没有冬瓜的影子，他又走到牛栏看看，老黄牛“哞哞”和他打着招呼，秋瓜抚摸着老黄牛浓密的头发，老黄牛却猛地一下将头顶过来。“哎呦！”秋瓜捂着胸口，“咳——咳——”吐出一口浓痰，痰中还带了血块。“老黄你这个畜生，瞎了眼啊？连我都不认识了。”他一下来了火气，对着老黄牛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骂起粗鄙话来，旋即打开牛栏门。老黄牛对着天上“哞哞”叫唤两声，疯了似的往后山跑去。“老黄，慢点跑，啾——”秋瓜边追边喊，吹着口哨。老黄牛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老远。
　　等秋瓜气喘吁吁跑到山上寻找，看见老黄牛正和的黑牛在榕树下卿卿我我，“哼哼唧唧”诉说着情话……秋瓜不愿打扰老黄的甜蜜爱情，他巴不得老黄快点怀上小牛犊，好还刘队长的人情。两年前从刘队长家里牵着老黄回来的时候，刘队长没要一分钱，秋瓜激动得眼泪花花，承诺等老黄生了小牛犊，一定还刘队长这份人情。
　　老黄牛也是够疯狂的，为了爱情，连主人都敢顶撞，谁能说得清爱情的魔力到底有多强大？秋瓜联想到自己与荷叶那“空中楼阁”的爱情，鸟鸟不由自主地立起来，胸口也隐隐有些作痛。算了，不想荷叶了，想也是白想，不如不想，还是想想冬瓜吧。这小子也太让人操心了，一大清早不打一声招呼到哪野去了？不会又去找贱生爬树摘野果子去了吧？秋瓜沿着山路往上爬，鸟儿“喳喳”唱，虫儿“蛐蛐”叫，秋瓜心里却有些心烦意乱，换了平常，他是最喜欢这些花鸟虫鱼的鸣叫，能给他带来唱歌的灵感，激励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救命啊，救命啊……”突然，微弱的求救声从似乎从不远处的杂草丛冒出来。
　　秋瓜扒开草丛往下看，只见冬瓜抱着大黄斜躺在山坳坳里。
　　 “我的个宝伢子喂，你怎么这样顽皮咯，往山坳里跳干什么？命都会葬送呢！”秋瓜抓着树枝慢慢细细往山坳里滑，好不容易滑下去，发现秋瓜脸上“血湖血海”，怀里的大黄早已没了气息。
　　 “不要，不要抢我的大黄。”冬瓜死死地抱着大黄，眼神有些呆滞。
　　 “快，起来，哥，背你回……。”秋瓜背着冬瓜一步步往上爬，“哎呦！”一不小心，两个人又一同滚到山坳坳里，不省人事……
　　秋瓜醒来已是当天下午，他躺在乡卫生院病室，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子，手上打着吊针，心电图“滴滴”跳跃，像在提醒生命的可贵，玲珑泪眼婆娑坐在床沿边，用棉签擦拭秋瓜干裂的嘴唇，梅子趴在床沿上哭得稀里哗啦。
　　玲珑告诉秋瓜，是贱生哑巴发现了他们，将他们救上来的。冬瓜还在昏睡中，医生说如果三天之内不醒来，有可能成植物人。玲珑跪在老院长面前苦苦哀求，一定要尽力医治冬瓜，老院长扶起玲珑，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救治的。
　　南瓜和翠花来了，主动交了500元住院费，并说回去再筹钱来。
　　乡亲们来了，刘队长来了，他们来捐款的，你二十块，他五十块……半天不到，一共捐了二千多元。乡亲们还说，田里的稻谷不要担心，会有人帮忙收割的；家里的猪啊，牛啊，鸡啊，有人照看……总之，什么都不要担心。
　　 “谢谢，谢谢！”玲珑紧紧握着乡亲们的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梅子急得六神无主，除了哭，还是哭。
　　荷叶来了，眼睛肿成了红葡萄，将两百元偷偷塞到秋瓜手里，一句话都没说。
　　老实巴交的康生来了，站在一旁抽闷烟，将一百元塞到玲珑手里：“对不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他那厚厚的嘴唇边飘出来，几乎只有玲珑听得见。玲珑哑然，不知说什么好，康生为什么说对不起呢？康生也是够窝囊的，出去打工三年，从没回来过，春妹子不要他回来，他就不回来，前几天回来看见春梅子手上抱着一岁大的女儿，要女儿叫他爸爸，他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一把抱过女儿亲了又亲。“你这个做爷（父亲）就的当得轻松咯，不出力就能当。”春妹子一下子说漏了嘴。康生却“嘿嘿”一阵傻笑。
　　三天后，秋瓜能下地走动了，北瓜和丝瓜从外地赶回来了，正准备将冬瓜转到县医院，冬瓜却醒来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大黄呢？”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大家终于吁了口气。
　　 “快说那天早晨到底是怎么回事？”北瓜见多识广，认为不是冬瓜跳下山坳坳受伤的。
　　 “你这么急干什么？等他喝完鸡汤再说。”玲珑端来一碗鸡汤。
　　 “来，我来喂他。”瓜丝瓜“眼眨眉毛动”（会看是做事），舀起鸡汤“嘘嘘”吹，口水都吹到鸡汤里了。
　　冬瓜吸溜吸溜喝着鸡汤，结结巴巴说了事情的过程。原来那天晚上和秋瓜抓鳝鱼回来后，冬瓜兴奋得半夜都没睡着，突然一阵“汪汪”狗吠声，叫声越来越远，好像到了后山。不会有人偷大黄去卖吧？冬瓜最在乎这只大黄了，整个荷叶湾，他除了和哑巴玩，就是和大黄玩，大黄很通人性，冬瓜要它蹲下，它绝不会站起来；要和它握握手，它伸出前脚轻轻握；要它到地上打滚，你不说停下来，它就一直滚……大白天几乎与冬瓜形影不离。别看冬瓜表面上“猪头木寸”，他也有凶悍的一面，这会如果有人打大黄的注意，大黄一定会跳起来骂娘。他的心里面也有一杆秤，知道哪个对他好，哪个见利忘义。他经常听村上人背地里议论某某人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行当，连岳母家的鸡都敢偷。他悄悄溜出房门，循着狗叫声来到后山，恍恍惚惚中看见大黄对着三条人影“汪汪”叫。“大黄，大黄，回……”话没说完，“扑通”一声被一根树棍绊倒，脑袋“嗡”地一下就不省人事……
　　 “狗娘养的，一定是有人偷大黄去卖，结果被冬瓜发现了，所以将他打晕……”丝瓜布满血丝的眼睛冒出凶光，拳头拽得紧紧的，都快拽出水来。
　　 “不对，偷狗为什么不要狗呢？”北瓜提出质疑。
　　 “对，这里面肯定有名堂。”玲珑支持北瓜的想法。
　　 “只怕他们还有更阴的招，还是算了，不要报案，他们有备而来。”南瓜历来怕得罪人，别人让一步，他让一丈。
　　 “你是个傻子啊？人家将屎拉到你头上，还讲算了？你是废物啊！”丝瓜气得直跺脚，“你怕死就出去，反正倒插门了。”
　　 “你，你……”南瓜扯着丝瓜的衣领，拳头都快捻出水来，“你是要我现在抓着偷狗的来，将他的头砍下了给你看不？”
　　 “咳——咳——”秋瓜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们不要争论了，北瓜先去报案咯。
　　 “嗯，我就去。冬瓜你要对警察说真话哦，等下要做笔录的。”北瓜说完就去报案了。
　　警察来了，又是做笔录，又是录口供，做完这些程序后，又带着一些仪器到冬瓜出事的地方左照右照，还把狗拖回去了，说是要化验，最后，警察说会尽快破案，让他们一家放心。
　　秋瓜一家人耐心地等待警察破案的结果，一天，两天，三天，北瓜天天去问，警察的回答是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要他们耐心等待。
　　一个星期后，秋瓜勉强恢复，主动要求出院。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为他治病，北瓜和丝瓜打工的钱全部拿出来了，南瓜后来又送来200元，但还是交不起两个人半个月的住院费，秋瓜说冬瓜的病严重些，就让他再住一个星期。
　　秋瓜回到家中静养，冬瓜继续在医院治疗。
　　回家的第二天一大早，秋瓜执意要祭拜祖坟，他带着北瓜和丝瓜先去祭拜胡家（他继父）的祖坟。胡家的祖坟在荷叶湾对面的雷公山，鲜有人葬在那里，因为雷公山山口子对着西北面，按风水先生的说法，是喝西北风，对子孙后代不利。
　　 “呜呜……爷老子啊，娘老子啊，秋瓜带着两个弟弟来看你们了，南瓜在医院伺候冬瓜，冬瓜被坏蛋打伤了，我对不住你们啊，没有保护好三弟，差点让他葬送性命，你们骂我吧，是我无能啊！都七八天了，案情没有一点进展，你们能否报个梦给我，是哪个冒得良心的下的毒手……”秋瓜跪在继父和母亲的坟上泣不成声。三十多年的坎坷人生，他依然是“了光男”一个，继父给了他29年的无私的父爱，母亲给了他24年的慈母的爱，他却没有带好弟弟，他能不自责吗？人生的路到底有多长，还有多少路要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好好唱歌，好好侍弄田地，好好带着弟弟们，积攒点钱为冬瓜娶个好老婆。他经常谨记继父生前常常对他们兄弟五个说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有些人，有些事，却是防不胜防。
　　 “哥，我们回去吧。”北瓜扶起秋瓜，眼角闪着泪花。
　　 “嗯。丝瓜，你去医院看看冬瓜好些冒，记得要梅子煮几个鸡蛋给冬瓜带去。北瓜，你再到派出所去问问案子有进展不。我到那边祖坟看看。”秋瓜吩咐他们兄弟俩。
　　兄弟俩陪着秋瓜下了雷公山，分头办事去了。
　　秋瓜像个老太公一样蹒跚在荷叶湾的乡间小路上，田间金黄的稻谷弯腰俯首，似乎要感谢农民伯伯对它们的厚待？望着金灿灿的稻谷，换成平日，秋瓜一定会高歌一曲《希望的田野上》，可今天，他没有了闲情逸致，他要尽快抓到陷害冬瓜的凶手。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到荷叶湾后山的半山腰，无意中看到一串古香古色的铜钱掉落在一片杂草中。哪里来的铜钱？怎么会丢在这里？秋瓜拾起铜钱左看右看，从不迷信的他突然之间有种被上帝恩赐的感觉，莫不是刚才去祭拜祖坟感动了上帝？要？不要？秋瓜内心经过短暂的斗争，拿着铜钱往他自己的祖坟上走，那一排排围绕在祖坟周围的桔子树全都怎么东倒西歪？蔫蔫的树叶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秋瓜弯腰查看桔子树，发现有被人拔过的痕迹。谁会这么无聊来拔橘子树？秋瓜的潜意识里有被人陷害的感觉，荷叶这段时间经常提醒他，看来金生这个花脚猫最有嫌疑。说来也是，自从村上说要开山办水泥厂以来，奇事怪事频频出现。首先是歌唱比赛失利，然后是冬瓜受伤，现在辛辛苦苦栽种的五十几棵橘子树被人弄得奄奄一息，除了金生，还能有谁？秋瓜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却突然感到异常陌生，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袭来，他抬头仰望天空，一团黑云笼罩着荷叶湾的上空，越积越厚，看来会有一场暴风雨不可避免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