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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经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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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建1970
时间:
2015-12-28 17:23
标题:
经年往事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收到银行短信提示,二零一五年的最后一笔工资到账了。当时手头就剩下了二十多元,具体是二十几我不清楚,我不像老婆对自己甚至是我口袋里的现金数额了如指掌,要不是剩的实在太少,我忽略的不会仅仅是个位数。
很久没有这么穷了,平时信用卡里多则上千,少则五六百的私房钱总是有的,不过它从来没超过三千这个上限。我的物欲总是比我的财力先走一步,像个任性的孩子,看上什么就不惜代价地用手里的一切去交换。所以,钱在我手里始终聚不起来,一般工资还没到卡里,我就已经替它们安排好了各自的去处。造到钱袋子瘪了我也就消停了,可以静下心来看看书、写写弄弄、思考人生什么的。家里的开销我不太操心,反正大钱都在老婆那里,管得比青春期的女儿还严,我那几个小钱本来就是用来奢靡的,是我跟老婆斗智斗勇拼死搏来的。我的财务状况是从下半年开始恶化的,因为考驾照和种牙这两件事把零花钱全搭进去了。这不,快过年了,我还清心寡欲着呢。
即便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才去取了工资,因为被老婆烦死了,"你怎么还不交伙食费……再不交就不给你饭吃!"听听,这娘们管我上缴的那部分工资叫伙食费,明明是股权对半的平等合作关系,说得旁人还以为我是这所房子里的房客,真叫人心寒。她越是催得急我就越是赌气赖着不给。
前晚,夜跑路过五星水果店门口,老婆问带钱了没有,我捂住口袋说没有。她扑过来粗暴地伸进裤兜一通乱抓,差点把我命根子和几张碎钱一起掏了去。过去的几天只买过几次煎饼当早餐,还剩十多元,老婆全给买了柚子、猕猴桃,花得一子不留。
"这几天皮肤太干燥,我得多吃水果……喂,你跑快点啊!"老婆边跑还能边絮叨,坚持了两年半的锻炼让她跑步时说话也不会乱了呼吸节奏。
我费力地赶上,抱着柚子、猕猴桃,还有她跑热后褪下的衣服、围巾、帽子、手套、口罩。
老爷们身无分文的走在街上感觉是裸奔,无奈取了工资交了账,耳根清净地埋头吃饭。其实啊,我一向嫌弃随身的零钱,视它们为叮叮当当的累赘。好了,现在薄薄的几张红色纸币服帖地挨在我大腿上,既让我因为又有了钱而底气十足,又不会在骑车时硌人。
我一般把钱包丢在家里,钱直接揣在左边裤兜。右侧裤兜装三个钥匙,分别用来开:家门,车库和我那辆美利达的车锁。我还不得不带上现代人新近衍生的一个体外器官--手机,尽管推销铺面房和理财产品的电话远远多于家人和朋友的来电。这是一部在二十一世纪初很时尚的诺基亚,非智能的,如今已外壳斑驳,尤其那平面感的铃声,很能勾起对简单岁月的思念。今年我一度想换掉它,我对它继任者的要求是面积小厚度薄,用不着太多功能,经久耐摔,充一次电可以用一星期。在各大购物网站寻寻觅觅了好些日子,始终没有发现还有谁比那部诺基亚更符合我的那些条件。也不能说我对十几岁高龄的它就那么忠贞不二,多少还是想要一部可以拍照上网的手机,虽然我鄙视抢红包,秀自拍,边拉屎边端在嘴边"么么哒",但我起码要会、懂这么个玩意,不至于真的像个过时货那样被层出不穷的新事物拍在沙滩上。是这只老不死的大哥大拖了我与时俱进的后腿,它摸准了我的弱点:婆婆妈妈,舍不下老物件,迷恋旧习惯。
七月的一天,手指尖的汗水竟然粘下了诺基亚的一个按键,家人们可高兴了,他们一直是我通讯工具的革新派,认为我在大街上打电话时可丢他们的脸了。在女儿就要为我的新手机下单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找来透明胶带,把掉下来的按键粘了回去。我举起痊愈的手机朝女儿挥舞,"焕然一新!"
女儿:"噫--"
反正,反正我跟它杠上了,只要它不坏,我就不换它。
即使天寒地冻我也穿一条单薄紧身的运动裤,即使把我的全部家当装进裤兜,胯部依旧呈现出海豚般健康流畅的线条。我很得意,凛冽的北风里我这么利落的人已经不多了。请你们闭上眼睛想象:一半老头子背着双肩包,穿着把屁屁包得很性感的裤子,在人头攒动的马路上、滞缓的车流间狂飙运动自行车是怎样一副绝美的景象。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三十八岁前搞坏的身体基本上养回来了,爆发力减去一小半,耐力减去三分之一是年龄正常的减损,至少同龄人中我比他们体态轻灵,身材秀美。当然,老婆为了配得上我也很努力,下雨、雾霾也要扛着伞捂上口罩去完成每日里既定的卡路里消耗。以前她的腰是又圆又松弛,如今则又圆又结实。好几次老婆失望地问:"练成这样了怎么还瘦不下来?"一天,她遇上了徐军的老婆(徐军是我哥们),回来那个心花怒放,"你知道她现在胖成啥样了吗?完全一个球--哈哈哈哈。"她幸灾乐祸地鼓起腮帮子还将手指在脸旁比划出大一圈的轮廓向我演示。她开心够了,安静下来,满意地感叹道:"看来还是没有白跑!"之后,老婆的运动量逐渐加大。到十一月,我们夜跑的路程着着实实比去年翻了一倍。她生日那天,除了遵照传统奉上一款护肤品,我还动用已是捉襟见肘的零花钱为她买了专业的跑鞋,她自己添置了运动裤。
如今,我们这对运动达人在绿道上比翼齐飞时,一定羡煞旁人。
回想起来,六月是我今年手头最宽裕的一个月份,当时和女儿两个大老远赶去上海就为买双鞋。是一双限量版的手工鞋,我在电脑屏幕前对它相思了小半年之久,由于不菲的价格和假冒猖獗我不敢在网店里贸然下单。结果到了专卖店没我脚码,而且实物拿在手里也没有了之前图片里魂牵梦萦的感觉,反倒是旁边另一双复古样式的软皮跑鞋叫我顷刻间移情别恋。兴师动众往返两百多公里才花掉不到预算的一半当然不甘心,于是恳请女儿也选一双,女儿就是体贴,遂了我心愿,这样下来还算不枉此行。
这趟上海之行给我留下了挺不错的回忆,全是因为和女儿一起。她用手机网上购买往返的火车票,用地图导航确定地铁线路、站点和去往目的地的通道,再凭商铺号找到专卖店的位置,买完鞋带我去吃了午饭……一路顺风顺水,叫我想起了七岁时跟着爸爸到上海的经历--在骄阳下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恍若掉进了迷魂阵,但是又那么美好。几十年来我极少离开自己的城市,最怕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可是这次我轻易地出了趟远门,为了一件在旁人看来荒唐且浪费的事,在女儿的支持下。
这一年里我的大半零花钱用在了女儿身上,为她买衣服,买鞋,买手机,还挑好的,贵的买,迫切地想用清空钱包的方式表达一种愿望:把她打扮得不输给任何一个别人家的女儿。要说如今的日子有啥盼头的话,就是--攒钱--为女儿花钱--再攒钱的循环过程。
九月,女儿说起一个她学校那边的男孩,我捉到了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十一月,我确信她恋爱了。
"他给我买东西,我说不要买,他偏买。他把东西放在宿舍阿姨那里叫我去取,我说我不会去拿,他说要不要是你的事,买不买是我的事……他为我花光了他的小金库,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女儿说。
女儿遇上了一个像她爸爸一样不会省钱的男人。那一刻我告诉她,我当年认识她妈妈时也是这样,不管幼稚还是成熟,丑陋还是俊朗,大方的男人总是最容易赢得爱情。当然我也提醒女儿,不要饿坏了那小子。
女儿欣然点头:"我知道啦!"
当妈的开始心事重重,对方比我家有钱;男孩学历不如女儿;从百度地图上估算男方家到我家的车程居然要三个半小时之久;痛心疾首地想象女儿嫁去的是一个排斥外人的家族和家庭,在那里受人欺负,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我一遍一遍地劝慰老婆:孩子们还小,是在过家家呢,是实习爱情呢,大学毕业后还指不定咋样呢。心底里却希望女儿抛开所有困扰我们大人的烦心事,无忧无虑地去谈她人生中第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
八月,又一颗牙齿裂开了,我徒手把它抠了下来。至此,嘴里的缺牙达到了四颗之巨。想起一个形容:老得牙齿都掉光了。对落牙与岁月的哀悼之情绵延不绝。不得不考虑妈妈三天两头催促我去做的一件事情--种牙。种一颗牙一万二!简直是败家,何况四颗。刚开始觉得挺不可能的,牙齿这么值钱我不会种进去而是拔出来全拿去卖掉。直到有一天妈妈再一次提起种牙,老婆在一旁酸溜溜地嘀咕,"你福气真好,就没人叫我种牙……"我去!你们知道我老婆有怎样一副牙口吗?家里每次吃排骨,她的碗边总是一堆骨头渣渣。老婆的醋意虽然奇葩,但使我意识到自己的福气,意识到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年前父母装修房子时我和老婆出了三万元现金和一套万元的餐桌椅,二老将这份孝敬硬是要当作一笔贷款,想着法子要连本带息还给我们,于是就弄出了给我种牙这一出。在怎么也嚼不烂的饭菜里,我终于辨出了父母的心意。好吧!我乖乖地张大嘴巴……有什么工具切开了我的牙床……被蒙着眼睛,听到了自己的牙床肉发出"嘎嘣嘎嘣"的碎裂声,还有电钻的声音,还有那个话唠上海专家的谈笑风生……我的脸在麻药的作用下木得可以当做一块切菜的砧板,在国庆节大阅兵过后的第二天,我身价大增。
种牙当天出了点意外,缴费单里临时多出了一项植骨的费用,我只好用自己的零花钱填了进去,将近两千,半个月后又是科目二补考,我的钱包就是在十月里伤了元气。
"如果你们厂倒闭了,你就来帮我管你爸爸,我发你工资。"这句话妈妈在一五年起码跟我唠叨过四五次,我甚至觉得她盼望儿子失业的一天盼得有点不耐烦了,对我们厂垂而不死很有意见。
七月是涨工资的月份,不出意外又是一场空,我的收入离市里的职工平均工资渐行渐远。领导们老是在叹气,诉苦,摆出一副就要卖儿卖女的惨样,给人的印象是指不定哪天我们来上班抬头一看,废墟一片,但据说管理层年底的红包照样丰厚。去年下半年以来厂里没有因为接不到订单停产过一天,往年积压的仓库今年大部分时间回声荡漾。一边放出裁员增效的风声恫吓员工,一边却因生产线人手不足向各部门求援调配。看他们表情丰富的嘴脸想通了一个道理,怪不得好莱坞大牌个个挥金如土,原来二十一世纪演技最贵。
没事的时候曾经有过瞎想,以我的脾气性格如果在一个理想的环境里我会成为一名匠人,就是那种把自己的手艺视作骄傲并精益求精的人。他们会喜悦地凝视出自手中的每一件作品,享受由此带给自己的存在感,收到一丁点微薄的报酬就立刻感觉富甲天下。现实里,我并没有成为那样的人,相反,我干的活越来越糙,与其说是维修不如说是破坏。我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当我粗暴地对待那些齿轮轴承时自己也心疼,但是--我不想被当成傻子糊弄,不愿当猴耍,我的力气值钱,我的手艺更值钱,他们给什么样的价我就干什么样的活,我要让他们看见我的态度,我的反击。
在这个工人就等同于穷人的时代,劳动者的尊严只是你个人的自我感觉。我穷,是由于我是个自食其力的人。
羊年大年初四下了一场很怪的雨,这样的雨按模样来说应该下在夏天而不是冬季。当时我们一家人在丈母娘家吃完晚饭正在回家的路上,我骑摩托车带着女儿,老婆是她的小电驴,一路上雨时下时停,还不算太大。在一个左转路口,老婆没耐心等红灯逆行上了对向的非机动车道,我等到绿灯亮起追了上去。就在此时眼前暴雨如注,可我却没有感到太多的雨滴,雨水只浇在二十来米开外的马路对面。隔着绿化带我看见老婆和她单薄的电动自行车在路灯下的风雨中飘摇。我向她挥手,叫喊,想指引她逃离那只水罩。老婆听不见也看不见,狼狈地在汪洋一片中挣扎。回家后她病了,感冒引发的气管炎让她从二月中咳到了三月底。
"要是我们有汽车就不会生这场病了。"老婆说。这话早在北京奥运会那年她就说过,只不过当时是个疑问句,"你想不想学车?"我断然回答:"不想。"后来她又三番五次地表达过要我去学车的意思。老婆说话有个特点,凡是她想要别人去做的事,不管多迫切都不会太直白,最好是别人先领会,再转换成为对她的请求。我印象里百分之百肯定,学车是她的主意,就是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我不喜欢汽车。不对,是我不喜欢汽车这种交通方式。也不确切,应该这样说:我不喜欢在如今的道路环境中采用汽车这种交通方式。我会路怒,会吃罚单,会遭碰瓷,会增大自己磕碰别人和被别人磕碰的几率,会被困在四个轱辘的匣子里眼见得背着双肩包,穿着把屁屁包得很性感的裤子的人骑着运动自行车掠过身旁,绝尘而去……细想下来终究是害怕不是讨厌,害怕多少年来业已形成的旧习惯、旧的生活方式被新事物、新速度打破,才编出那么多借口。害怕是衰老的症状,年轻就无知无畏,相比而言养一个女人比养一台车的难度不知高出多少倍,当初不也是义无反顾地去老丈人家吹吹打打地把那个麻烦领回家了么?后来是两个。
去驾校报名前夜,老婆把一叠人民币丢在桌上,"这下高兴了吧?"她的口气犹如一位穷困的母亲满足了她孩子的一个无理要求。当即引发了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最后她说:"要是你真的不愿意,明天就把钱留在桌上。"第二天,我一咬牙一跺脚,就把钱--揣兜里了。正是由于那次落下的口实造成了我下半年的彻底破产。
科目二考试在即,突然意识到有一笔不确定的支出需要落实承担方。"要是我考试没过,补考的费用谁出?"老婆一脸的鄙夷,都不屑吐出"你"这个字。我指出考驾照是一项家庭投资而不是我一个人的消费。"是你要去学的,我又不同意,当然你自己负责。"她赖得一干二净。无论我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都不认可我学车是出于责任而非享受。老天爷哦,是哪位糊涂大仙配送了这么个斗不过,打不得的死对头,让我的大半辈子都过的暗无天日!
刹那间的灵光乍现证明我这几年的余华、村上春树、马尔克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白看的。
"那么按你说的,学车完全是我要学?"我问。
"是啊。"
"你不同意?"我布下第二个套。
"不同意。"
"考驾照的学费是多少来着?我忘了。"我也确实忘了。
"四千五百二十元。"她脱口而出,对于钱老婆具有惊人的记忆力。
"四千五百二十元……"我低头沉吟--猛地抬头,镜片的左上角闪出柯南十字星光,激越的背景音乐响起,"在我们家,要是有一笔四千五百二十元的支出,完全是出于我的意愿而你是反对的--我一个人有权限调动这样数目的钱款吗!"
在我咄咄逼人的质问下,那妇人露出慌乱的神色……
这是口水大战中罕有的胜迹,但不平等条约依旧没能废除。老婆拒付补考费的决断转换成了压力,科目二真的没过。她在争吵中还说过这样的话:你个大男人考个驾照都要补考,还有脸要补考费?所以,压力不光是财务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一点都没料到,科目二的失利会给我如此巨大的打击,懊丧的心情持续数月之久。补考费的因素几乎可以忽略,全都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我,堂堂一个退役的业余足球明星,一个全厂职工技能大赛的第二名,一个每年的年终总结都让不少人翘首以盼的精悍男人居然,居然挂在了考试的第一个项目上--侧方停车,还是两次!
粗略算了下,学车的过程中自己承担的费用在一千五以上,驾校的很多收费并不在报名时一次性收取,后来也不屑去老婆那里自取其辱了。
不希望老婆看到这份总结,会不太平的。接下来我要说点艳遇,在驾校里发生的。这几天想了这个事才发现,几十年来我日常接触的人屈指可数,新结识的更是没有……好吧,我言过其实了,还称不上"艳遇",只是和多名女性发生了……发生了……不好措辞啊,说白了就是热心助人,赢得了交口称赞,被誉为……不过天地良心,她们中没一个比我老婆漂亮,有比她年轻的,有比她说话嗲的,有比她温情脉脉的,就是没一个比她漂亮。
驾校这种地方,满地铺的都是挫折感,教练又凶得要命,很容易产生患难与共的战友情,这不奇怪,我只是惊诧于会有那么多人不讨厌我。不吹牛,我年轻那会是挺招女孩子的,前几天还拿这个现身说法教训每天窝在家里打网游,不肯出去勾搭小姑娘的外甥。可我现在老了,眼角皱纹成堆,头发薄得可以看见头皮,说话腔调老气横秋……我在教练车外,她们就陪我待在遮阳棚下聊天,我进到车里,她们一窝蜂都挤了进来……不就是帮她们看看车身位置,指导一下要领,讲解一下原理,外加笑容和蔼一些。唉--真没办法,有的还跟教练要求我哪天练车她们也哪天练,。算起来,那段时间坐过我摩托车的小师妹真不少,有的是顺路去驾校,有的捎带回家,有的一起去熟悉考场,还有一个去开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是外地的,考前一天模拟到了晚上九点,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是带个路,就带个路……还帮着在旅馆老板那里压了房价,再帮她选了间房……她都没留我。就是留了我也不会……像她这样三个加起来也顶不上我老婆一个漂亮……
这个不说了。
前几天还有个约我吃饭……不说了,不说了。
今年爸爸八十了,模样看上去和去年、前年的变化不大,也许是老到头了,再也不会老下去了。这样挺好,像个婴儿一样只管吃饭睡觉,然后一年一年继续下去……不用知道谁当上了国家主席,不用操心外面是不是还以工人阶级为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不用扳着手指计算孙女谈的对象家离我们这里有几百公里,不用叹息考驾照的辛苦和煎熬……
妈妈问起我和老婆的工资,撇着嘴说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及爸爸一个人的退休金。接着自然而然地又说到我厂子倒闭以后不要工作了,专管爸爸。其实,我不愿意……不是不愿意管他,是我想要有自己的工作。我会一直给爸爸洗澡,剪脚趾甲,打扫他房间里的灰尘,让老婆来给爸爸做他喜欢吃的红烧鱼,可不想因为做了这些事拿报酬,更不指望靠着他们的钱过活,我想有自己的收入。但是,我愿意爸爸活得舒服,活得长久,如果我的照顾能让我家的老宝贝每一年,每一年都能在年夜饭桌的上首端坐,发红包时把我错叫成姐姐的名字,把我女儿错叫成外甥的名字,然后大家笑话他,奚落他,让老头难为情却笑得很开心……要是能这样,我愿意。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十七日清晨六点,我冒着初冬的霏霏细雨赶往科目三考场。起先,湿漉漉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雨水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在阴沉的天色下毫无理由地就伤心起来。几天来车子练得很不顺,感觉糟糕透了,还不如科目二挂掉的那次,估摸着这回又要危险……工资卡里还剩伍佰元,如果补考的话要缴八百多,据说科目三的通过率才三分之一……过一个街角后车辆多了起来,一个红灯前我在车流中排队,前后左右都是汽车,只有我一辆摩托车包裹在中间,四周那些车窗都关地紧紧的,看不清车里的人。我抹着脸上的雨水,它们还是不停地打上来,一阵一阵涌上来的还有压抑不住的低落情绪,然后就……
我都没脸说了。
两天后,也就是拿到驾照那天,我去定做了一条蚕丝被,每斤一百三十元,我要了三斤,加五十几元一只棉质内套一共四百四十几。老婆有一只正好大小的新被套,我要来套上。这是给丈母娘的,老婆说丈母娘这么大年岁了还没睡过蚕丝被。这事不能再拖了,眼看着天气就冷了。
"才三斤,不够暖和啊,而且被套也是我出的……我妈问起来怎么说?"听得出老婆是在笑话我呢。
我说:"就说是你送的。"
做完被子我还剩……还剩……反正够我花到……老婆把它们掏去买了柚子,猕猴桃。
还没想到要写总结,一年就结束了,仓促中只记得裤兜里的钱不多了,不过一年的收成不能全是拿钱来衡量,对吧?我又看了好些书,很多电影,写了几篇小说、影评,在一个适合我的文学群里插科打诨,在单位里混了二百五十来个工作日,和老婆打了N架(胜少负多),扮靓了女儿,拿了驾照,种了牙……
班组里的同事说我把半辆汽车开进了嘴里,说我钱多得没地方花;他们说我父母那么有钱,早晚是要留给我的……听了他们的议论我很得意,即使明白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也不去解释。其实啊,父母要是给我留下什么,我也只是暂时保管,同样会留给我的孩子,而且还要往里面再加一点,而且要教会我的孩子,像我们这样继续传下去。
最后,用一句话概括我的二零一五:很穷,但什么都不缺。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5-12-28 22:21
普普通通的生活,写的情趣嫣然,平平凡凡的日子,通着达观和幽默,生活里有智慧,家庭中有纠结,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这些过程构成时代演进的主流。赞赏作者的流畅文笔,充满狡诘和智慧,幽默和风趣,为作品的基调涂上一层喜剧色 。
作者:
一方
时间:
2016-5-26 17:30
又看到了先生的一篇文章,虽然是半年前的。看看时间,该晚饭了,只好忍住想要细读的欲望,留待稍后点再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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