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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田三传 [打印本页]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5 11:19
标题: 田三传

凤领路没旧城改造之前叫凤领街,不通公路,一级一级的石板街呈递增状态修建。最顶上就是北门口了,再往外就是骑鞍桥了,那时候骑鞍桥还是农村。凤领街上的房子都是平房,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没有下水系统,整条街上也没有几个公厕。有专门的人来收粪便,此人极其可恶,每次都在下午吃晚饭的当口来收,于是就可以看到好多人一手端着碗一手提着尿罐的神奇场景。凤领街用北京话来说就叫做大杂院,用上海话来说就叫棚户区,用国际范的叫法就是贫民窟,还是现在的新词更文雅,叫“古镇”。
我家就住在北门口边上的皮鞋厂大院,倒不是我父母是皮鞋厂的职工,只是因为皮鞋厂就修在我们的院子里。凤岭街一共有两个县办企业和一所小学,一个是皮鞋厂,一个是麻线厂,小学的名字叫城一小。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皮鞋厂正经生产出什么皮鞋,永远只看见门口的范福云目光呆滞的在落了漆的大铁门里坐着。至于麻线厂,我到今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生产什么产品的?难道是生产麻线的?管他的,反正到了九十年代这俩厂都垮了,只有城一校屹立不倒,在整个凤领老街全给铲平了的情况下还保留下来,变成了现在的实验一小,看来还是办教育有前途呀!
皮鞋厂院子里住着五家人,分别是挨着厂门的朱家,和朱家共用一堵墙的殷家,和殷家共用一堵墙的田家,和田家共用一堵墙的我家,和我家共用一堵墙的高家。我这么说不知你明白没有,这五家人像冰糖葫芦一样窜在一起,不管是邻居家谁晚上说了梦话,谁打了呼噜,大家都一清二楚。五家人共用一个下水沟,共用一个进出口,我就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朱家有三个女儿,父母都是国营大厂的工人,据说她们的爸爸还是个什么干部,所以很不屑于院里其他的人,她们家是院里最早有电视机的,出于好奇我去看过几回,后来被朱三妹给赶了出来,气的我爸第二个月也托人买了一台东芝牌的黑白电视机。 殷家据说解放前是长寿最大的资本家,整个河街都是他们的。殷家的爷爷整天在窗前写毛笔字,客厅里挂着一张他和殷奶奶的结婚照,两个人都神采奕奕,爷爷穿着西装,大分头,奶奶穿着婚纱,相片仔细着了颜色,看上去年轻时确实是大富之家的样子。田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田三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还有他寡居的妈妈和双腿不能走动的外公。田三的外公是东北人,太阳好又没风的日子田三把他推出来晒太阳,他坐在用藤椅和两个自行车轮胎绑成的自制的轮椅上,眯着眼睛跟我们讲他的故事,他说他40年被抓了壮丁,跟着国民党打过日本人,后来打内战了,他是炮兵,一回被共产党俘虏了,觉得他有用,劝他当了共产党的兵。后来他又被国民党俘虏了,他又回去当了国民党的兵,就这样来回被俘,他也就不停变换身份,终于最后一次被俘时,解放了,而那时他的身份是国民党的兵,惨了,惨了,同样是抗战老兵,他没有抚恤金,没有工作,过年过节也没有政府来慰问,所以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我操你祖宗。”田三身上的戾气大概来自他的外公,其实我不知道田三到底比我大多少,我六岁从乡下我爷爷家回城里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田三是他妈妈拿着晾衣架满院子地追着打他,他大概有十一,二岁,他一边跑一边看着我说:“你都长这么大了,叫我三哥。”我一见当时的情景,立刻吓得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吃晚饭的时候他端着一碗红彤彤的饭(后来知道里面有炒汉菜),蹲在门口稀里呼噜地吃着,收粪的车来了,他一手端碗一手提尿罐,嘴里不停地嚼着,一脚把罐盖踢飞,哐的一声把罐子一起到到粪车里,田妈妈寻声而来,抄起手里的扫帚边骂边向他打去,他一听他妈的声,扒拉了碗里最后两口饭,扔了碗就跑。(未完)


作者: 向着明亮那方    时间: 2016-3-15 11:26
升斗小民,人间百态,欢迎新朋友,期待后续!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5 12:54
高家有两个女儿,大妹比二妹大两岁,但看上去个子要高得多,大妹十五六岁时看上去己经像个成年人了,身材曲线己清晰可见,把天蓝色的背带裙穿得滚圆紧致。颀长的脖颈上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她的眉骨微凸,眼睛大而眼窝深陷,鼻梁挺直,嘴角稍稍上扬,浅笑时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我妈常悄悄和我爸讨论说大妹怎么可能是老高两口子生的呢?他们两个怎么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孩子?的确,这很值得怀疑。高大妹她爸在搬装公司上班,就是在大码头扛货的,后来这个公司在农民工进城当棒棒军后也跨了。她爸长得牛高马大,一脸黑络腮胡子,说话像是往地上扔钉子,哐当哐当的,晚上打呼噜,大概全院的人都听得到。他老婆高大妹的妈在麻线厂上班,麻线厂是专门为解决残疾人就业开的企业,所以她妈是残疾人,可是很长时间我并没有看出她什么地方有残疾,后来才知道她戴的是假发,原来她是秃头,可是秃头也是算是残疾吗?但自从得知她是秃头,每次在大妹家玩得稍微有点晚我就赶紧回家,很怕她妈突然取下头套摸着她的癞头对着我怪笑。 就大妹父母能生出她这么漂亮的孩子的话题并不是我妈一个人的疑问,如果二妹长得像大妹一样漂亮或有点相像,那舆论自然就平息了,可是如果说大妹是她父母精心雕刻出来的作品(还得是学过美术的父母),那二妹无疑是她爸妈随手捏的,她不光身材矮小,五官也完全没有她姐姐那样立体分明,她长了一张大圆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全挤在脸中间,看了不免想让人用檊面棒把鼻子眼晴给她撑匀净点。所以因为是姐姐,又因为长得美些,大妹从小性格张扬,长期指使二妹帮她干各种该她干她又不愿干的活儿。二妹的心里阴影面积不用求,因为她从小就在活在大妹的阴影里。 但随着二妹一天天长大,大妹发现她越来越支不动二妹了,让她去打酱油,她顶嘴说上次,再上次,上上次的酱油都是她打的,不去。大妹没办法,于是把酱油瓶丢给田三让他去打,田三乐呵呵接过瓶子,转一圈找到正在跳皮筋的二妹说,去给三哥打瓶酱油去。于是傻乎乎的二妹分不清自家酱油瓶的长相,欢天喜地跑到林庄口去打酱油。拿回来的时候还说,三哥,你们家的酱油瓶好像和我家里的是一样的。 我在六岁前一直在乡下长大,上一年级时才回到城里,个子生得又小又矮,活脱脱一个农村姑娘,我爸天天担心我在学校被人欺负,说要是有人打你,打不过他就咬,咬不过他就说田三是我哥。田三虽然在家里天天被她妈追着打,但在凤领街上,城一小和长中的孩子没人敢惹他。他在街上纠结一帮子半大的男孩,成天自称是舵爷(当年流行语,类似现在的大哥)。谁惹了街上不管谁家的孩子,只要来找他,他立刻卷着袖子骂,我操他祖宗,居然敢动我地盘上的人,抄家伙干死他。然后领一票人轰轰烈烈地杀过去,据说向阳路,林庄口,河街,关口没有人有他不怕死,下手狠。因此名声响得很。我却很少报他的名字去吓唬人,一是在学校并没有人欺负我,二是每次放学的时候都看见田三带着一群把书包挂在胸前,嘴上吊着烟骂骂咧咧的人在校门口晃悠。心里就不舒服。好几次他看到我,挥手喊我,我用手挡住脸只当没听到,飞也似的逃走。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5 20:51
田三的大姐以前是皮鞋厂的工人,后来嫁给了国营大厂的一个科长,于是托关系把她也调到了国营厂,从此摆脱了倒罐子的生活。这是田三妈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她经常在人前炫耀田三大姐的家是楼房,有单独的厕所,用的是抽水马桶,只要一拉拉绳,水就哗啦啦自动出来了,打着转把糞便全部拉走。整套白色的高低组合柜全是从成都买回来的,那做工,那材料,在长寿连见也没见过。还有可以晾晒衣服的阳台,双缸洗衣机,玻璃做的落地窗,地板上辅着有花纹的地板胶。我无法想像马桶是什么样子,是在糞罐上挂个水箱吗?水冲出来时如何又可以打着转?大妹妈同样不能想像出马桶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确,她的大妹比田三大姐漂亮十倍,所以将来一定也要找一个有抽水马桶,不,至少有二个抽水马桶,二套组合家具的人家。让她过上比田三大姐还要好的生活。她这个想法在心里生了根,随着大妹年龄的日渐增长和与其一起成长起来的美貌,她的想法便在心里发了芽,抽了枝,枝枝蔓蔓包裹着她的心脏,她看着大妹像刚开的红蔷薇的脸,心里的欲望早,己经根深叶茂。 冬天悄俏过去,春芽刚刚露头时,田三嘴唇上的绒毛几经长成青乎乎的一片,他对着镜子用他爸留下的剃须刀刮胡子,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完全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他继承了他外公东北人的骨架,个子高而挺拔,浓眉大眼,眉宇间颇有些英气,笑起来嘴角向一边厥着,又带着一股匪气。初中毕业又考不上高中,成天在家里游荡,他妈着急他在家里呆着总是出去惹事生非,托他大姐夫帮忙找了在船厂里跟着师傅学烧电焊的活儿,可是田三嫌烧电焊的活又脏又累,还整天被师傅骂,不肯用心学,三天两头跷班不去,后来师傅也火了,让他收拾东西走人。气得他妈在家里把碗都摔碎了一打,只得任由他成日在街上东游西荡。         田三纠着街上一帮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大部份时间都是在长中门口看姑娘,有看见长得漂亮的就吹口哨,呦喝。见别人不理他们就自讨没趣一番,也有一帮总和他们混的女孩,常逃课和他们一起到江边或山上去玩的。但是有一天田三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他很熟悉却仿佛又很陌生的姑娘,这个姑娘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红蔷薇,在人群中摇曳,光 夺目,她粉红色的裙摆在空中舞动,黑色的秀发像丝缎一样披在双肩。关键是这朵红蔷薇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他立刻觉得心里肿胀,仿佛有一支手捏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挤压,他呼吸急促,嗓子眼干哑。眼看大妹越走越近,他觉得她像一道光,一下子射穿了他的心。这个几乎一生下来他就认识她的小丫头,突然像一股溫泉,流淌进了田三十八岁的心房。         从此之后,任何的姑娘都提不起田三的精神,长中放学的时候他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找,他可以在大妹走出校门口的一瞬间准确地找到她,然后跑上前,殷勤地帮她背书包,走在她身边,他能感受到她脚边有阵阵暖风,他常常处于微熏的状态,享受着她的发丝偶尔被风吹到他脸上,轻轻的酥麻感。回家之后,他久久站在她的窗户外,看里面的灯光开了又关。他有时用手指轻轻敲她的窗户,她会伸出头来,用美丽的酒窝对着他微笑,他立刻觉得脚踏 云,飞身到半空,看见天上挂起了 虹,地上开出了鲜花。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6 13:54
田三的大姐以前是皮鞋厂的工人,后来嫁给了国营大厂的一个科长,于是托关系把她也调到了国营厂,从此摆脱了倒罐子的生活。这是田三妈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她经常在人前炫耀田三大姐的家是楼房,有单独的厕所,用的是抽水马桶,只要一拉拉绳,水就哗啦啦自动出来了,打着转把糞便全部拉走。整套白色的高低组合柜全是从成都买回来的,那做工,那材料,在长寿连见也没见过。还有可以晾晒衣服的阳台,双缸洗衣机,玻璃做的落地窗,地板上辅着有花纹的地板胶。我无法想像马桶是什么样子,是在糞罐上挂个水箱吗?水冲出来时如何又可以打着转?大妹妈同样不能想像出马桶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确,她的大妹比田三大姐漂亮十倍,所以将来一定也要找一个有抽水马桶,不,至少有二个抽水马桶,二套组合家具的人家。让她过上比田三大姐还要好的生活。她这个想法在心里生了根,随着大妹年龄的日渐增长和与其一起成长起来的美貌,她的想法便在心里发了芽,抽了枝,枝枝蔓蔓包裹着她的心脏,她看着大妹像刚开的红蔷薇的脸,心里的欲望早,己经根深叶茂。 冬天悄俏过去,春芽刚刚露头时,田三嘴唇上的绒毛几经长成青乎乎的一片,他对着镜子用他爸留下的剃须刀刮胡子,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完全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他继承了他外公东北人的骨架,个子高而挺拔,浓眉大眼,眉宇间颇有些英气,笑起来嘴角向一边厥着,又带着一股匪气。初中毕业又考不上高中,成天在家里游荡,他妈着急他在家里呆着总是出去惹事生非,托他大姐夫帮忙找了在船厂里跟着师傅学烧电焊的活儿,可是田三嫌烧电焊的活又脏又累,还整天被师傅骂,不肯用心学,三天两头跷班不去,后来师傅也火了,让他收拾东西走人。气得他妈在家里把碗都摔碎了一打,只得任由他成日在街上东游西荡。         田三纠着街上一帮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大部份时间都是在长中门口看姑娘,有看见长得漂亮的就吹口哨,呦喝。见别人不理他们就自讨没趣一番,也有一帮总和他们混的女孩,常逃课和他们一起到江边或山上去玩的。但是有一天田三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他很熟悉却仿佛又很陌生的姑娘,这个姑娘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红蔷薇,在人群中摇曳,光 夺目,她粉红色的裙摆在空中舞动,黑色的秀发像丝缎一样披在双肩。关键是这朵红蔷薇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他立刻觉得心里肿胀,仿佛有一支手捏住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挤压,他呼吸急促,嗓子眼干哑。眼看大妹越走越近,他觉得她像一道光,一下子射穿了他的心。这个几乎一生下来他就认识她的小丫头,突然像一股溫泉,流淌进了田三十八岁的心房。         从此之后,任何的姑娘都提不起田三的精神,长中放学的时候他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找,他可以在大妹走出校门口的一瞬间准确地找到她,然后跑上前,殷勤地帮她背书包,走在她身边,他能感受到她脚边有阵阵暖风,他常常处于微熏的状态,享受着她的发丝偶尔被风吹到他脸上,轻轻的酥麻感。回家之后,他久久站在她的窗户外,看里面的灯光开了又关。他有时用手指轻轻敲她的窗户,她会伸出头来,用美丽的酒窝对着他微笑,他立刻觉得脚踏 云,飞身到半空,看见天上挂起了 虹,地上开出了鲜花。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6 13:55
田三第一次吻大妹是在晚自习后送她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看着她伸手去开门,不知道是大脑控制了手,还是手控制住了大脑,他飞快地把她拉了回来,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心仿佛要裂开,满脸通红等着她给他一巴掌。大妹先是一惊,随后竟害羞的笑了。他被这个微笑所鼓舞,立刻拉着她飞奔到皮鞋厂背后的一处灌木丛里,在她的低眉浅笑里,他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新奇的冒险之旅。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心脏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型发电机,向他的每一个毛孔嗖嗖地传送着酥酥麻麻的电流,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快乐的似乎头顶上有一群白鸽在飞翔,他抱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闻到阵阵如花香的芬芳,周围的灌木丛也不再黑暗丑陋,而是变得明亮,剔透。他沉醉五月的春风里久久不愿松开。大妹努力地挣脱开他的手臂,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书包转身逃跑了。他一个人站在灌木丛中,刚才他身边的光亮正在逐渐消退。他楞在那里好一会儿,心里拿不定那最后一眼是快乐还是生气。他奔到大妹的窗前,里面漆黑一片,他知道她在里面,他忐忑地敲了敲窗户,灯开了,窗帘上显露她的剪影,然后她拉开窗帘,露出双颊如绯红 云般的脸对他说:“嘘!晚了,我爸要回来了,明天见。”然后对着他轻轻一笑,把窗户关上了。他的背上像生出了一对欢腾的翅膀,他原地在半空打了一个转,吹着口哨蹦回自己的屋里。那天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躺在床上,身体轻飘飘的,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股股的甜蜜包裹着他,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她刚刚说的“明天见”,满心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五月的春风吹进了皮鞋厂院里两颗少男少女的心,吹开了他们心中的秘密,这甜蜜的秘密像柳絮一样在晴朗的夜晚飞舞,飞到低矮静寂的灌木丛里,两颗年轻火热的心在这里拥抱,亲吻。他们像小兽一样彼此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互相倾诉着日日相见却又日日都想念的衷肠。但这个秘密很快被大妹她妈发现了,大妹的妈一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大妹一人身上,她发现大妹最近总是悉心打扮,头发梳了又放,放了又梳,常常一个人对着镜子傻笑,最奇怪的是她最近老是晚上要去上厕所,一去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回来,做母亲的直觉告诉她大妹有问题,有大问题。于是有天晚上她听大妹说要去上厕所,便悄悄在后面跟着她,只见大妹敏捷地穿过皮鞋厂的大门,一转身就不见了,大妹她妈来来回回在厂区里转了好几圈也没见人,心里正在纳闷,突然听到灌木丛里传来大妹的笑声。大妹妈的心里咯噔一紧,她轻轻走到灌木丛边,用颤抖的手掰开树枝,她看见了令她最怕看见的惊恐一幕,田三正搂着她家的姑娘,脑袋整个搭在她的胸前,而她的宝贝女儿,高大妹正衣冠不整,裸露着一只白晃晃的肩膀。她立刻如五雷轰顶,发出母狼般的嘶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妹拽了出来。大妹和田三始料未及,似被人当头一棒,大妹又羞又怒,田三像等着执行死刑的犯人,不知所措,惶恐地看着大妹她妈。大妹妈一个箭步冲上去,跳起一巴掌扇在田三的脸上,恶狠狠地骂:“流氓,下贱,我家大妹才十六岁,还没成人,你居然敢动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个臭流氓,让公安把你抓进去。”说完拉着大妹就走,大妹又害怕又羞愧,不停地抽泣,她妈举起手想乎她一掌,看她那样儿又把手放了下来,只吼了一句“你给我滚回去。”         完了,完了,刚才拂面的春风一下子变成了凌厉的冰刀,刺在田三刚刚被打的脸上,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头扎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大妹家传出她爸雷霆般的怒吼声,大妹的哭声,二妹的哭声,她妈的骂声和沉重的搬重物的声音。紧接着是大妹妈的尖叫声,大妹二妹的尖叫声和摔门的声音,全院的人都被惊醒,只见大妹她爸举着一个石对窝(打糍粑用的),一步一步走到田家的门口,大妹她妈在后面追赶不及,伴随一声大妹妈的尖叫声,大妹她爸两臂往前一送,石对窝准确地砸在田家的大门上,连同门框混着灰尘,木门应声而倒。门外头站着如一头发怒公牛的大妹她爸,门里头与他对望的是一头雾水的田三外公和他妈,以及自知死期将至,心有愧疚的田三。 大妹她爸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田三家,揪住田三的衣领就是一拳,田三觉得眼前一花,眼睛里冒出无数金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田三妈拉住大妹爸的胳膊问:“老高,什么事嘛,你怎么一进屋就打人呢?”大妹爸  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把胳膊一甩,田三妈被甩出半米远,他像榔头一样的拳头朝田三的脸上砸去,顿时田三的嘴里冒出一股咸腥的味道,一股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试图站起来却又被另一拳击中天灵盖,一下子似有千斤压下,让他轰然倒地。田三妈哭着,红着眼冲过去,朝着大妹爸的胳膊上就是一口,田三的外公坐在轮椅上拍着自行车轮胎大骂:“我操你祖宗姓高的,你他娘的欺负孤儿寡母你算个球,你他娘不得好死。”大妹妈追进来看见田三妈正咬住大妹爸的胳膊不松口,大妹爸痛的嗷嗷直叫。大妹妈上前一把揪住田三妈的头发,骂到:“你家田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占了我家大妹的便宜,他一个二流子,臭流氓,烂地痞,也想着我家大妹。”田三妈松开嘴扑到大妹妈跟前,却被扯住了头发,她头皮一阵巨痛,她咧着嘴回道:“你放屁,你屋大妹是个狐狸精,勾引田三多少回了,自己犯贱,现在怨别人,这种事不是你情我愿,难道一个巴掌拍的响?”说罢她伸手想去抓大妹妈的头发,结果揪住了她的衣领,两个人 纠缠在一起。大妹和二妹跑来,看见她们的爸暴雨般的拳头正打在田三的蜷成一团的身体上,大妹抱住她爸的一条腿大哭道:“爸,不要打了。要出人命了。”二妹抱住另一条腿,也跟着大哭,大妹爸一脚踢开一个,大吼:“滚开,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他。”田三妈一跃而起,揪住了大妹妈的头发,一下子把假发套拽在手里,大妹妈立刻用双手护住她如一片焦土的头皮,田三妈先是一愣,继而抹着眼泪哈哈大笑:“说田三是癞蛤蟆,我看谁是真正的癞蛤蟆。”大妹妈眼里擎着泪水,嚎着:“我不活了。”然后抱着头退出了战场,我爸和朱三妹他爸闻声而来,两个人把大妹爸这头疯了的公牛架了出去,大妹爸一边被架着还一边踹了几脚在田三的身上。
作者: 筱欣奕奕    时间: 2016-3-17 12:33
问好新朋友,关注后文。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7 19:49
先占个位子,回头细细品味,问好飞鱼浪子。远握!
作者: 赵卵文凡    时间: 2016-3-17 20:44
已看了第一段,先占位。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48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7 19:49
先占个位子,回头细细品味,问好飞鱼浪子。远握!

你好,请多多指教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48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7 19:49
先占个位子,回头细细品味,问好飞鱼浪子。远握!

你好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49
筱欣奕奕 发表于 2016-3-17 12:33
问好新朋友,关注后文。

你好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50
五月很快过去了,六月的阳光己经有些火辣刺眼,自从上次高家和田家大吵一架之后,大妹一放学就被关了起来,上学放学都由她妈亲自接送,绝对不让田三和她有讲话的机会,两个人偶尔在院子里相遇,彼此也只能"道路以目"。两家大人见面也极尴尬,互不相望,各自把脸转到一旁,自顾自走掉。田三那天晚上被打掉一颗大牙,他把粘着血的牙齿丢掉自家的房顶上,他摸了摸被打肿的脸,好几天过去了,还是隐隐作痛。其实他那晚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好歹他田三也是在街上混大的,在城河二街打架也没遇过敌手。只是大妹她爸从小看着他长大,也算是长辈。自从他爸去世之后,家里有时要搬个什么重东西,大妹她爸也经常来搭把手,他还帮忙换过那一年家里房顶上被冰雹砸碎的瓦片。再加上这次和大妹的事情,也明明是自已理亏,全院的人都知道大妹是她父母的心头肉,天天盼着将来她能麻雀变凤凰,自己一没工作二没钱,天天在街上混,家里穷得叮当响,人家父母怎么可能乐意嘛。所以当大妹他爸揍他时,尽管门背后就有一根五十厘米长的钢管,军书包里放着平时打架用的板砖,他还是倦成一团任由大妹爸一阵暴打。         大妹的成绩原本就是中等,经过这次一闹,考重点高中是彻底没戏了,她父母托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关糸,动用了家里多年的积蓄,请客送礼终于把大妹送进了重庆的一所化工技校。这时候田三家也没闲着,她妈求着他大姐夫再给他谋个手艺,他大姐夫经不住丈母娘和老婆的轮番轰炸,终于在他们厂里的车队里找了一位老司机,让他收了田三作徒弟。在那个年代开车当司机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谁家都没有私车,好一点的单位才有公车。若家里能有个司机,公车私用,那可真是羡慕死人啦! 田三自从做了司机学徒,似乎换了一个人,他每天跟着师傅东奔西跑,心里暖洋洋的。不仅是因为以后大妹写来的信可以直接寄到厂子里的传达室,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喜欢开车,他似乎很有天赋,没用多久他就上了手,连师傅也常夸他悟性好,学得快。这么大一个铁家伙,他能让它跑起来,他开着车去乡镇送货,感觉道路两旁的树木像音符一样向后移动,他的心像欢快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歌唱。上次还跟师傅去了趟重庆,他还是第一次出长寿,重庆这么大,到处都是大马路,到处都是汽车,朝天门人山人海,本想去看看大妹,可是时间又太紧,他去百货公司送货,那里头的柜台多得他数都数不清。他给外公买了一顶海马毛织的帽子,给妈妈买了一双棉线的手套。他看上一条红色的丝巾,可是太贵了,他想象着大妹带上这条红丝巾,对着他微笑的样子,决定存一个月的钱再来买。         故事写到这里,田三似乎己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接下来迎接他的应该是一遍坦途,如果他没有接到那封大妹的来信,或许是这样。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狱。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一场冻雨让我患了重感冒,一天夜里院里突然闯进一群别着手枪,穿着制服的公安。他们直奔田三家,田三从被窝里被揪了出来,只穿了双拖鞋就被押走了,他似乎早己料到,竟沒有一点反抗和辩解。田三妈惊恐万状地追出来,哭着拉住田三的衣服不让他走,一名公安说再这样她lL子的罪会更重。她赶紧松手,眼看着公安把田三带走。田三外公斜躺在床上,想要爬下床去,嘴里喊着什么却发不出声,眼里老泪纵横,田三她妈把他扶起来,父女俩抱头痛哭。  .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51
赵卵文凡 发表于 2016-3-17 20:44
已看了第一段,先占位。

你好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7 23:54
两天前,田三从传达室收到一封大妹的来信,大妹有两个星期没给他写信了,当他看见熟悉的字体的时,心里禁不住砰砰直跳。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开篇都像往常一样讲述她是如何的想念他,他不禁脸颊发烫,他抿着嘴边看边露出笑意,突然大妹笔锋一转,在信里呜呜地哭诉起来,她说她的班主任老师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平时经常趁给她讲题的时候揩她的油也就忍了,前几天居然把她叫到办公室,趁她不备强行把她按到桌子上亲她,幸亏她奋力挣扎,才逃了出去,这件事后她想去告校长,可是班主任威胁她,说是她先勾引他,想考试拿优,要把她给开除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心神不宁,都快要疯了。田三读到这里,心里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怒火,他把大妹的信捏在手里,仿佛看见大妹被那个班主任强行按在桌子上的画面,他把信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嘎吱嘎吱作响,恨不得立刻扭断那个男人的脖子,他把牙床咬的咯咯响,双手颤抖着打开厂里刚派给师傅的新车,一辆崭新的五十铃,师傅宝贝这辆车,从来不许他单独开车上路。此时他已经不计后果,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他一脚踩住离合,一脚猛踩油门,把排挡杆向前一推,白色的五十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绝尘而去。         他先去了造船厂,他以前在那里上过班,他让以前的兄弟们给他找了一根趁手的钢管,拒绝了兄弟们要跟他一起去的好意,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免得连累了兄弟。他开着车翻过张关山,翻过铁山坪,他脑海里全是大妹眼泪汪汪,以及那个该死的班主任伸着舌头流着口水的样子。他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便猛踩油门,仿佛他再晚去一秒,大妹就要被玷污了。         他上一次去重庆,只去了朝天门和解放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大妹的学校在井口,他一路问人又一路走错,终于转了几个大圈才把车开到学校门口,时间已经是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他把钢管放在袖子里,进门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朝着教学楼飞奔而去。因为不知道大妹的班到底在哪一层楼,他从一楼开始找,终于在三楼的一间教室里找到了大妹,大妹正坐在挨着走廊的窗户边上,也没抬头,手里攥着笔在写什么,他的大妹,可怜见的,才几个月没见,怎么竟瘦了这么多。讲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大概三十几岁,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正唾沫横飞地讲着课。此时田三心里的怒火像岩浆一样喷射到头顶,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像炼钢的铁水一样滋滋作响。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钢管, 悄悄推开后门走进去,他坐到最后一排的男生旁边低声问:“上面那个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吗?”那个男生先是吓一跳,然后疑惑地点点头。田三拍拍他的肩,然后”碰“的一脚把面前的桌子踢倒,钢管从袖子里滑出,他准确而娴熟地握住它的一端,他像跨栏一样跨过挡在前面的书桌,朝金丝眼镜走去,金丝眼镜放下手里的书问:“这个同学你要找谁?”田三红着眼举起手里的钢管骂道:“我操你祖宗,老子找的就是你。”说罢一跃而上,一脚把金丝眼镜给踹到墙边,全班同学都没反应过来,先是惊愕,继而女同学们开始尖叫,有的跑出了教室,有的抱住一团,田三挥起钢管向金丝眼镜的头猛砸下去,金丝眼镜翻身躲避,钢管一下砸在他的背上,他的眼镜掉在地上,摔成两半,他好似背心被雷劈到,火辣辣的痛,他忍着痛抱着头钻到讲桌下面,田三又一脚踢倒讲桌,底下的同学发出:“啊!”“嗡”“杀人啦!”的叫喊声,早已一个个东奔西跑,大妹看见田三举着钢管闯进来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她闯的祸来了,她吓得抱着旁边的女同学直哭。田三瞪着快要裂开的青眼珠子,把讲桌下的金丝眼镜拖了出来,他正要举起钢管打破他的狗头,几个胆大的男同学上来将他团团抱住,班主任摸着眼镜一颠一颠地往门口跑去,田三一棒一个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班主任的屁股就是一脚,班主任顿时感到有一股热流流出,他低头一看裤裆竟湿了一大片。田三一棒给他横劈过来,刚好打在他的锁骨上,他听到骨头咔擦断裂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撕心的巨痛,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大妹疯了般的跑过来抓住田三的手祈求地说:“快跑,快跑,再不跑就跑不了了。”田三听到走廊里响起了一群急促的脚步声,他看了大妹一眼,踹了地上这个像死了的人两脚说:“便宜你了,下次要把你整死。”然后夺门而逃,后面响起”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的呐喊声。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10:44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6 13:54
田三的大姐以前是皮鞋厂的工人,后来嫁给了国营大厂的一个科长,于是托关系把她也调到了国营厂,从此摆脱了 ...

此帖发重了。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10:52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6 13:55
田三第一次吻大妹是在晚自习后送她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看着她伸手去开门,不知道是大脑控制了手,还是手控制 ...

普通人的生活,大杂院的故事。田三形象呼之欲出,文笔老到,人物描写鲜活,很有看点。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10:57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7 23:50
五月很快过去了,六月的阳光己经有些火辣刺眼,自从上次高家和田家大吵一架之后,大妹一放学就被关了起来, ...

命运多舛的田三,到底又干什么大事了?竟然惊动了公安?继续观看。留下悬念,不得不看。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11:04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7 23:54
两天前,田三从传达室收到一封大妹的来信,大妹有两个星期没给他写信了,当他看见熟悉的字体的时,心里禁不 ...

田三真是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大妹,全然不顾后果。现场感强烈,场面描写畅快,可是,后面就是田三的苦日子啦,还得继续,精 的故事,期待后续更加精 !问好飞鱼浪子朋友!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16:47
11.24校园行凶事件在当晚的重庆电视台的新闻里是这么说的:“据本台记者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4时许,一名歹徒手持管制器械,冲入重庆化工职业技术学校井口分校区行凶,导致一名老师和多名学生受伤,目前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第二天的重庆晚报社会版头条是这样写的:“1月24日下午4点30分左右,一名田姓男子,因怀疑女友与其老师有不正当关系,遂冲入重庆化工职业技术学校井口分校区行凶,用钢管打伤多人,该校教师余某和一名学生被打成重伤,五人轻伤,其中包括四名学生和一名门卫。田某已于昨日凌晨在长寿家中被我公安机关抓捕归案,案件有待进一步审理中。”         田三被捕的消息犹如一枚重磅炸弹,整个凤岭街简直炸开了锅,在平均生活水平线以下挣扎的凤岭街的居民们,此时发挥了他们八卦至死的精神。茶余饭后,大街小巷,七大叔八大姨们怀着一颗颗正义凛然的心,愤愤不平地声讨着这两个给凤岭街抹黑的罪人,有的说田三从小就不是好动西,在街上那就是一霸,就知道他会有今天。有的说这高大妹就是红颜祸水呀,在家里勾搭田三,还在学校勾搭老师,搞得田三去跟人家拼命,现在田三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不值呀!有的说高大妹十五六岁就被田三给睡了,被大妹妈捉奸在床,这才把大妹送走,谁想到又和学校的老师搞上了,真是不要脸,真想不到高家两口子老老实实的,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流言像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在高家和田家的上空,田三妈连门都不敢出,班也不敢去上,天天在家里哀嚎。外公也坐在轮椅上斜挂着,大多时候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他大姐二姐更是不敢回来,大妹的父母也赶到了重庆,等待学校的处理。 连二妹去上学,一路上的人也指指点点,学校里也有一小撮同学冷嘲热讽的,她只得低着头走路,在学校里也是一言不发,放了学就赶快逃走。         很快学校的结论出来了,大妹被学校开除,而被打的老师居然只是停职查看。大妹父母趁着天黑把大妹接回了家,三个女人在家里抱头痛哭,大妹爸蹲在墙角,双手抱头也是泣不成声。田三在看守所里已有一月,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报上的头条人物了,第一天进来的时候,他被两个看守用极其粗暴的脏话要求他把衣服脱光,然后搜身,给他穿上有号的马甲,然后把他带到一个有二十几个人住的大约宽3米长6米的监舍里。号里的人听说他是一人大战长坂坡的主,到也没怎么为难他。他大姐第二天来给他送过一回换洗的衣服,他刚问了一句大妹的情况就被大姐给骂了回去。十几天之后大姐又来探视他时,她红着泪眼告诉他这次事情闹大了,市里,县里, 教委都说要严惩,他大姐夫四处托人找关系都没有用,只怕要重判了。田三此时也蒙了,他以前也打过架,不过是拉到派出所教育几句,最多关几个小时就给放了,这一次居然被关进了看守所,都这么久了,一点也没放他走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忙着做香肠,腊肉,血豆腐。凤岭街的居民们好像已经淡忘了田三,当没有人还在提起11月的那个晚上时,一则消息传来,让健忘的凤岭街居民们在熏香肠的时候又有了新的的谈资。11.24校园行凶案在市委,教委,不严惩不 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警狂徒的指示下,犯罪分子田某被判三年有期徒刑,执刑地点重庆北碚西山坪监狱。         就这样,十九岁的田三,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将在铁窗下度过,那一年他终于没能够回家过年,他以为在看守所里再呆几天他就可以出去了,他天天等,天天盼,希望突然有一天看守打开门对他说:“45号,你可以走了。”可是他等来的是他被带着手铐,由两个狱警押着,来到一个像开大会的地方,他还在那里看到了妈妈和大姐,二姐,她们一看见他就红着眼哭起来,上面穿制服的老头让旁边的人说话,那两个人拿着稿子分别念了半天,田三一句都没听懂,他转过头想看看他妈,被狱警警告要老实点,他不得不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冰凉的手铐,他心底里的恐惧像长了锯齿的小钢锯,来来回回拉扯着他的心脏。他恍惚听到有人问他认不认罪,他机械的点点头,然后穿制服的老头念了一堆话,他妈呜呜地哭起来,他的两个姐姐也跟着大哭起来,田三被圈在一个木围栏里,他想冲到妈妈那里去,被两个狱警死死摁住,他也跟着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喊“妈,大姐,二姐,我要回家。”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16:53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8 10:44
此帖发重了。

是的,怎么删呢?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16:56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8 11:04
田三真是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大妹,全然不顾后果。现场感强烈,场面描写畅快,可是,后面就是田三的苦日子 ...

你好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17:14
大年十五还没过,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大红的对联,皮鞋厂院子里,田家的大门口上悄悄贴上出了白色的对联,田三外公的灵堂躲躲闪闪的设在院子的角落里。田三的外公自从田三被抓走之后就一病不起,老人家临死之前拽着田三妈的手用尽最后一口气问:“三儿呢?怎么还没回来?”然后瞳孔散开,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田三妈和他的两个姐姐披着长麻坐在灵堂里,三个人都面色苍白,目光呆滞,他的两个姐夫忙着打点前来吊唁的亲戚和街坊邻居。本来田三妈要谢绝吊唁,现在田三被抓进了监狱,搞得满城风雨,田家家破人亡,她还有什么脸再见人,可是再谢绝吊唁,丧事也一概从简,法事,乐队一律没有,连哀乐也像是被堵在墙里的老鼠,发出一丝丝微弱的气息,但处了几十年的老街坊们还是该来的都来了,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试图开解她,但她始终一言不发,目光空洞。         大妹妈也拿着一个花圈走进来,田三妈一看见她便立刻眼冒绿光,她浑身上下的怨气纠结在一起,在她的头顶盘旋,她抓过大妹妈手中的花圈,一把给扔了出去,她瞪着眼,全身的汗毛竖起,然后扯住大妹妈的衣服把她死力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骂道:“你家高大妹把田三都祸害到牢里去了,你还来猫哭耗子假惺惺,你给我滚,我不要你高家的东西,你滚。”她边骂边要去抓大妹妈的假发,大妹妈抱着头逃回了自己家。田三妈坐在灵堂门口双手拍地,像祥林嫂一样哭诉着高家人的罪恶,众人赶快把她给抬回了屋里。 丧事办完,田三大姐把她妈接走了,田家的大门从此不再打开,不再有人从里边出来,它像一堵冰冷的红墙,即使在阳光最好的八月,看上去也阴森恐怖。大妹站在阳光下,八月的毒日头足可以将一颗鸡蛋烤熟,可是她却一点也没觉得热,自从出事以来,她总是感到刺骨的寒冷,哪怕她就站在夏日的阳光里,她还是能感受到从脚板心钻出的一丝丝令人战栗的寒意。半年过去了,她不敢去逛街,不敢去找同学,甚至不敢去上厕所,不管她走到哪儿,别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有一天她在厕所里听见两个女的在讨论她到底跟几个男人睡过,她想过去揪住她们的头发,把她们打个狗吃屎,可是她不敢,她默默地走开,这半年她已经没有眼泪可哭,以前神采奕奕的双眼变得没有了一丝的生气。她站在田三家门前,这道门曾经是她快乐的源泉,可如今它却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她举起一块石头,“砰”的一声砸在这可怕的,冰冷的怪物上。         田三在监狱里还算配合改造,大姐,二姐都常去看他,他妈也去过一回,拉着他的手就只是哭,姐姐们每次都说外面大家都好,让他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他想打听点大妹的情况,可是他又不敢,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自从他进了看守所,再到西山坪,共八个月过去了,大妹一次也没来见过他,她甚至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每次有人叫他收信的时候,他的心都莫名的慌乱,他多么希望是大妹写来的,可是每一次都是姐姐们写给他的。他开始越来越焦躁不安,是不是大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大妹的父母又把她给关起来了?为什她不来看他?为什么连一封信也没有?他心里已经装不下这么多的为什么,他终于想了一个办法,他给院里最小的孩子写了封信。         我坐在自己的课桌前,上面摆了一个没有落款了信封,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信,我怀着新奇的心情把信拆开,原来里面还套着一封信,收信人写着大妹的名字,落款是西山坪监狱。我失望极了,原来是让我做中转站。放学后我把大妹叫到我家,神神秘秘地把信递给她,她麻木地接过信,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我所期待的欢喜,惊奇,幸福,或者对我作为中转站的感激,赞赏。这些统统都没有,她面无表情地接过信,瞟了一眼信上的地址,厌恶地把它扔到地上,冰冷地说以后这种信不要再拿来给她了,然后像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走了。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6-3-18 19:51
看了一段,继续关注!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22:11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8 16:47
11.24校园行凶事件在当晚的重庆电视台的新闻里是这么说的:“据本台记者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4时许,一 ...

还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19岁也是成年人了,应当承担自己的过错,可惜到此时田三还懵懵懂懂,法律的厉害在田三的心上还没有概念,尤其重伤老师。即使那位老师再过分,可以有法律和道德管制,你凭个人的冲动,只能带来法律惩罚的后果。幼稚啊,最后的呼喊的确是发自田三的内心:“妈,大姐,二姐,我要回家。”可是,你回不去了,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不错的故事,后面继续。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22:44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8 22:11
还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19岁也是成年人了,应当承担自己的过错,可惜到此时田三还懵懵懂懂,法律的厉 ...

钢钢老师好用心,第一次有人给我写这么多点评,好感动,谢谢。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22:48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3-18 19:51
看了一段,继续关注!

多谢关注,会加油的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18 22:52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8 22:44
钢钢老师好用心,第一次有人给我写这么多点评,好感动,谢谢。

大家都是文友,相互交流学习提高。你的文字很流畅,描写事件和人物的功力很强,喜欢你的文字,期待后面的精 !问好。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8 22:56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18 22:52
大家都是文友,相互交流学习提高。你的文字很流畅,描写事件和人物的功力很强,喜欢你的文字,期待后面的 ...

嗯,谢谢鼓励。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9 08:52
大妹十八岁那年招工进了棉纺厂,成了一名纺织女工。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每天只要坐在柜台里,从糖罐里取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包好了递给客人,时不时还能自己吃上一颗,想想还有什么工作比这更美妙?长大了一点,当她知道当售货员也不能随便吃糖之后,她又想当一名幼儿园老师,每天嘻嘻哈哈地逗小朋友应该还不错。不过是唱唱歌,跳跳舞。但这个梦想因为她后来没能考上师范学校而落空了。上化工技校时她决定当一名化验员,至少化验员坐在办公室里,穿着白大卦,干干净净的,又是长白班,又不用下车间,比普通工人强太多了。可是现在,不要提梦想,就是棉纺厂的工作也是她妈百般救人帮忙才找到的。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凤领街,她想要赶快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迫不及待地跑到厂子里,希望尽快上岗,她搬进了职工宿舍,她己经张开双臂准备好迎接新生活,可是新生活很快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作为一名纺织女工,每天尽管头上都带着帽子,头发上仍然附着一层层白色的灰,成天戴着个大口罩,围着个大围裙,在一阵阵振耳欲聋的机器声中三班倒,日夜颠倒的工作让她美丽的眼睛外面生了一层黑眼圈,每天躺在床上,她的耳边总是响着织布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用手把耳朵捂住,可是那咔嚓,咔嚓声像魔咒一样纠缠着她,她越是想睡,那咔嚓声越是在头顶轰鸣盘旋,很多次她都用被子蒙着头,把身体蜷成一团,在被窝里咽咽地哭泣。她越哭越伤心,她想她的生活本来不是这样的,她还想多读两年书,她想做干净体面的工作,而不像现在一样做一个只能露出两只眼睛的纺织女工。         大妹像一朵被霜打了的花,在最应该尽情绽放的时候凋谢了,她的脑子里二十四小时咔嚓作响,这该死的声音像老鼠一样在啃食着她的神经,让她变得异常敏感而脆弱,每当她看见工友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时,她立刻感觉她们是在议论自己,她们也许己经知道了那些关于她的流言,她们也许在私下己经嘲笑她千百遍了,而当面还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大妹感到背脊阵阵发烫,她弯着身体,躲开别人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像螃蟹一样横着闪开了。         当大妹患上了轻度抑郁症时,我也一样快要抑郁了,开始我每个月收到田三的一封信,没多久我每周收到一封信,搞得班上的同学己经有人怀疑我在早恋了。我把收到的信放在一个铁做的大月饼盒子里,很快就装了一大盒,我想把盒子拿去扔了,又怕田三回来找我算帐,我想把信给大妹,可她又警告我以后再提田三两个字就要捶死我。我看着这一大盒信,觉得它们就是一堆白色的海绵,堵住了我心脏里的每一根血管。         不过我必竟是院里成绩最好的孩子,应该是聪明的,很快我就找到了疏通血管的方法,我把一大盒的信塞给了二妹,让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不管了,让田三再也别找我当中转站了。二妹拿着一盒子的信,先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然后慢慢把信打开,一封一封地仔细读完。她的眼圈红了,因为她看见田三在监狱里一遍一遍呼喊大妹名字的样子,她看见田三每天焦急地等待大妹的回信的样子,她开始泣不成声,从小疼她保护她的三哥,从来都是那样自信满满,那样挺拔帅气。而现在他变成了囚犯,被关在冰冷的监狱里,每天唯一的希望只是想收到大妹的回音,甚至到现在他还在担心她的境况。而她的姐姐,高大妹。对于田三这个人提都不准提,更别提让她写回信了。二妹找出纸和笔,她在废纸上个模仿大妹的笔迹,直到她觉得有八九分像了,她才开始动笔在纸上写道:亲爱的三哥………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9 18:43
正月里的阳春天,太阳暖烘烘,懒洋洋的撒在皮鞋厂院子里,院里的小孩都慢慢长大了,连最小的孩子都有了心事,不再像往年一样这家串那家的到处打闹。田三家朱红漆的木门上爬满了灰尘,门框上吊着一层层蜘蛛网。自从田三被抓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田三的家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即使是逢年过节也没见有人回来过。日渐凋敝的田家大门里发出一种阴森森的气息,即使在白天,我路过的时候也尽量不去看它,我觉得我能看穿这道大门,然后看见田家昏暗的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田三的外公。他叹着气,流着泪,想要从屋里走出来。我想着想着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的涌泉穴冒出,幽幽的窜入我头顶的百汇穴。一般情况下,我会立刻撒腿就跑,跑回家把电视机打开,盯着新闻联播一直看。         高家的这个年似乎与往年不同,大年初一,大妹新处的男朋友就登门来拜年了,这是一个纤细斯文的男人,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穿一身极不合身的,宽而肥大的灰色西服。他整个人仿佛是一个行走的铁丝衣架,看上去总是空落落的。一条猪肝红的大领带套在他磨心一样的颈子上,真让人担心什么时候打领带稍微用点劲,他就把自己给勒死了。大妹妈对这个准女婿那真是满意的不得了,这个人是大妹舅妈介绍的,知根知底,中专学历,在长寿最好的国营大厂做技术员,关键是他的父母也是这个厂的,他爸爸还任着个主任的职务,又是独子,自己也已经在厂里分了房子,还是楼房,两居室,连家具都买好了。         大妹第一次见这个男的是由她舅妈领着在公园里,他看见她们过来,笑盈盈地跟她们握手,跟领导会面似的。等舅妈走了,大妹想坐在石凳上,他做了一个阻止她的动作,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铺在石凳上说:“脏,垫着点。”然后又掏出一张棕色的手帕,铺在石凳上,最后他才慢慢坐下。那天相亲大妹懒懒的,她听到这个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专业,他的工作,但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让她觉得空洞,乏味。她偶尔迎合一句半句,瞟他一眼,觉得他好像坐在一块玻璃的后面,五官歪曲可笑。她用了极大的耐心终于熬到他讲到没话可讲了,两个人尴尬了老半天,大妹起身要走,这个男的突然说:“听说你在棉纺厂上班。”“嗯”大妹哼一声,“我爸说,如果我们俩能成功的话,可以考虑把你调到我们厂里来的。”         田三终于收到了他入狱后“大妹”给他写的第一封信,当他看见信封上的字时,他犹豫了一下,继而他的手开始发抖,他猜出这是大妹写给他的信,虽然地址是二妹的学校。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那小小的信封怎么撕都撕不开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急切地读着,这些神奇的文字像冒着蒸汽的熨斗,烫平了田三长久以来平平仄仄的心。他就知道大妹这么久都不给他写信一定是有原因的,原来她被送到乡下亲戚家去了,这封神奇的信像一把筛子,他这大半年的疑虑一下子被滤清了。他马上提笔给她写信,他要告诉她他不该怀疑她,不该在信里对她发脾气。他把大妹给他的信贴身放着,放风的时候他拿出来看看,那些文字在阳光下像跳动的精灵,对着他微笑,对着他舞蹈。他又把它们放在衣兜里,觉得它们温暖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晚上睡觉前,他把信掏出来看看,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些文字像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在他的耳边吹奏着美妙的乐曲,他把它们放在枕头底下,然后期待进入一个有大妹的梦里。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19 18:44
大妹的婚礼在长寿最好的饭店长寿饭店举行,席开三十桌,除了田家,院里的其他人家都收到了请帖。八月份的桑拿天,新郎喜气洋洋的,他穿着宽松的黑色西装,大红的领带像条蛇一样卡在他的脖子上,白色的衬衣领子被汗水浸出一圈油黄的汗渍。我每次看到这个人,都觉得他是偷穿了一个彪形大汉的衣服,那些随风摇摆的衣服支撑着他钢丝条一样的身躯。大妹穿着一条从影楼借来的婚纱,似乎有点小,勒得她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敢大声地讲话,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她脸上的妆一会儿就变得千沟万壑,她不得不一次次去补妆,她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有一大片咔擦咔擦声向她袭来,她知道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开心,她的父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到底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她也很想高兴,可是心底却升腾起丝丝惊恐的悲凉。婚礼开始后,司仪在台上说学逗唱,台上台下一片欢腾,就只有新娘子神游在这场婚礼之外。大妹妈忙前忙后,招呼客人,他家大妹虽经历了些磨难,好在终于找到了好人家,姑爷虽说是比大妹大了几岁,外貌也差了点。但毕竟工作单位好,家庭背景好,像这样的条件怕这次大妹错过了,就没有下家了。男方着急要结婚,虽然大妹还不到二十,但也吃着二十的饭了,关键是还有半年田三那个东西就出来了,万一他出来又闹出些幺蛾子来,大妹岂不是又要让他给毁了,所以事不宜迟,大妹不愿结婚,那可由不得她,她还小,不懂事,必须由她这个当妈的替她谋划。今天她见证了她谋划的成果,她看着穿着白纱的大妹,她仿佛看到大妹刚生下来的样子,她是个那么漂亮的小婴儿,现在她长这么大了,比所有身边二十岁的姑娘都要美,她就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怎么能是田三那个流氓呢?想到这里,大妹妈禁不住热泪盈眶,她觉得大妹这辈子的幸福就从今天正式开始了。         在大妹的婚礼上,所有单身男士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当然不是新娘子,毕竟新娘再美那也已经是别人家的老婆,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新娘旁边的伴娘就不一样了,这个女孩一定是单身,而且有着完全不输给新娘的美貌,在气质上甚至比新娘还更胜一筹。这个伴娘就是从小就生活在她姐姐美丽阴影下的二妹。二妹用自己的蜕变向众人诠释了什么叫女大十八变,从青春期开始,二妹的个子狠窜了几头,现在的个子比大妹还高一点点,小时候稀疏的头发变得黑亮浓密,五官也开始长开,眼睛由单眼皮长成了双眼皮,眸子又大又亮,鼻子也长出了山根,鼻梁高而鼻翼窄。小时候的大圆脸也慢慢长成了鹅蛋形,她现在的容貌和大妹比较,倒觉得二妹因为性格更温和些,更内敛些,所以更耐看。 二妹的变化她自己没有注意到,甚至她的父母,她的姐姐也没有注意到,她家里的所有人,这几年来为了大妹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谁有心思去管她。今天在大妹的婚礼上,站在大妹身边的二妹,突然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那些从前说大妹不是老高家的流言不攻自破,大家纷纷感叹老高家两口子会生孩子,有技术含量,虽说父母长成那个样子,可瞧瞧人家里的两个女儿,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田三数着日子,他还有半年就出狱了,大姐说妈妈最近检查出有冠心病,不知道在按时吃药没有,不知道最近好些了没有,好久妈妈都没来看过他了,到是大姐二姐姐每个月都会按时来看他,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一两封大妹来的信,大妹的性格真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她总是好言劝慰他,让他好好改造,让他在监狱里多读点书,这和从前很不一样,以前大妹只要不高兴,即使在写信也要在信里骂他一顿,现在大妹变了,她变得会体贴人,关心人了,她就像是一件温暖的小棉袄,要是没有她,田三不知道这几年该怎么过。  终于又到了探视的日子,田三像往常一样走进探视室,他看见大姐和二姐坐在那里,大姐看见他勉强挤了个笑容,二姐则是满眼通红,像刚刚哭过一样,田三心里一紧,他想莫非是妈妈出了什么事?他快步走过去,双手撑住桌子问:“怎么呢?是不是妈出了什么事?”大姐忙拉住他的手说:“没有,妈好的很。”田三松了口气说:“那你们俩怎么这个表情,二姐怎么哭了?” 二姐也伸过手来拉住他的另一只手,她勉强笑笑说:“没事,真的没什么事。”“胡说,你们明明有事还瞒我,二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二姐低头用一只手抹眼泪,田三焦躁不安起来,他挣脱她们的手,轻轻拍着桌子问:“大姐,二姐,到底怎么了?” “高大妹,她····”“老二,不要说了。”二姐刚开口,立刻被大姐呵斥住了。田三听到高大妹三个字已经脚有些发软,再看大姐这个样子,他知道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乱如麻,大妹怎么了?病了吗?或者更严重,他不敢往下想,不过前几天才收到大妹的来信,并没有异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求你了大姐,大妹她怎么了,她是不是病了,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田三央求着大姐,看见田三到现在还是这付模样,大姐突然眼里冒出了怒火,她恨不得过去扇田三一巴掌。二姐终于忍不住,她一边抽泣一边恨恨地说:“三儿呐,那个高大妹不是个好东西,她勾引你,勾引老师,把你害得做了牢,现在你人还在牢里,她自己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结婚了,你说你冤不冤,那高大妹出事之后可来看过你一次,一次都没来过是不是,三儿,你就清醒清醒点吧?”他二姐说的这些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头盖脸向田三袭来。他像石化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不动,眼睛也不动,大姐喊他,他也没反应,二姐又去摇他说:“三儿,三儿,你可不要吓姐姐呀。”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姐姐慌了神,使劲的拉他,掐他,他就是没反应,狱警过来说:“314,你在干什么?探视时间到,赶快回去了。”这个314仍然像蜡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狱警又把刚才的话吼了一遍,他还是没反应,这时田三的两个姐姐都抱着他哭了起来,又是摇又是喊:“三儿,别吓我们啦,三儿,你醒醒,三儿啦·······”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0 09:56
一个狱警用力掐田三的人中,只听他"哇"的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推开大姐二姐,然后拔腿向门口跑去,两名狱警立刻摁住他,试图把他摁到地上,田三浑身上下使出惊人的力量,猛的一脚踢在一名狱警的膝盖骨上,趁他疼得松开手的当儿,他挣脱开另一名狱警,拼命向通道跑去。通道大门处闪出一队狱警,一群人上去将他擒住,他的身体被摁在地上,脸扭到一边紧贴着地,他像一只被猎人抓住的野兽,眼里全是泪水,他悲哀又无力的叫着:“放我出去,我要出去。”一个狱警用警棍在他背上猛敲一棍呵斥他道:“老实点”。         探视室里乱成一片,探视临时取消,田三的大姐二姐吓得不轻,惊魂未定又后悔莫及,田三的管教把大姐二姐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田三则被关进了小号,监狱里的小号是一间宽窄不过三米的暗房,一个人被关在里面,长期的孤单与黑暗很容易让人的精神崩溃,有的犯人在小号里关了几天就开始用头撞墙或者出现幻觉。田三蹲在黑漆漆的小号里,这里散发着一股潮气与粪便混合在一起的恶臭,从铁门的小窗里透进来的昏黄的光,像鬼魅一样的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田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大妹怎么就突然嫁人了?他们明明一直都有通信,大妹说了会等他出去的,可是她居然骗了他。这几年他在监狱表现良好,为了减刑,他甚至去陪过两次死刑犯。有一个死刑犯藏了一根筷子,一天夜里用磨尖了的筷子刺进了他的左肩,幸亏他被刺醒之后挡了一下才没有出大事。他这么拼都是为了能早点出去,早点和大妹在一起,而现在,离他出狱不过还有几个月了,她居然嫁给了别的男人,那个男人是谁,为她打过架吗?为她坐过牢吗?一定比他有钱吧,一定有个好单位吧,是她父母逼她的吗?大妹为什么在信里一个字都没提,为什么几年来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他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的为什么么,他疯狂地用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撕心裂肺地吼着,撕吼声冲出铁门,撞碎在过道四周的墙壁上。他吼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受伤后的低吟声。他的心好像被人给掏了出来,揉烂,剪碎,扔到垃圾桶里,他的胸腔里空空如也,那种穿胸的疼痛让他蜷成一团,阴暗的牢房里最冰冷的不是潮湿的地板,而是田三流下的眼泪。         大妹的新婚之夜在送走了闹新房的客人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楼房,客厅里摆放着一套白色的矮式组合柜,21寸的 电是为结婚专门买的。双开门的冰箱是容声的最新款,酒红色的转角沙发也是组合的,可以分拆成六个独立的小沙发。卧室里有一套白色的高组合柜,和白色的高低床正好是一套,床上铺着着大红的床罩,床头挂着这对新人的结婚照,新郎眉开眼笑地搂着新娘的腰,新娘则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大妹换了家常的衣服,她想收拾一下桌上的茶杯,新郎过来拉住她的手,用火辣辣的眼光看着她,让她不要忙了,大妹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他拉她坐到床边,他今天喝了很多酒,他在灯下看着新娘,她丰满娇艳,像一杯香醇的美酒,就摆在他的面前。他的酒劲猛的窜了上来,他把脸凑过来就要吻她,大妹下意识地扭头躲避,他以为是她在害羞,他又试图去吻她美丽的脖颈,大妹竟然颤栗了一下,然后厌恶地用手推开他,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火从他的心底里喷了出来,她居然拒绝他,在新婚之夜。耻辱演变成了愤怒从他的钢丝条般的身体里冒出来。他一把把大妹拽过来,直接扔到床上,大妹吓得翻身想逃,他像饿狼般扑上来按住她的双手说:“你装什么装,你不是有经验了吗?你是不还在想那个劳改犯?”大妹似被当头一棒,她瞪着眼睛骂道:“你放屁,你滚开。”她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可是他平时看起来纤弱无力,现在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双锁住她的手,新郎再一次被她的反抗所羞辱,他“哐”的一记耳光给大妹打去,还没等她反应接着又是一记,接着把她的衣服连拉带扯给撕了下来。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1 20:41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8 17:14
大年十五还没过,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大红的对联,皮鞋厂院子里,田家的大门口上悄悄贴上出了白色的对联,田 ...

大妹这种落差是人始料不及的,也许,她将自己的窘境都怪罪到田三身上了吧?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对待田三的信件?可见一场变故,让大妹整个精神垮塌了。可怜田三的外公,在期待和期盼中故去,令人唏嘘不已。继续下面的精 。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1 20:43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9 08:52
大妹十八岁那年招工进了棉纺厂,成了一名纺织女工。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每天只要坐在 ...

二妹菩萨心啊,当大妹心理扭曲得不管不顾时,善良的二妹担当起来回信,故事又会好看起来。继续!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1 20:51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19 18:43
正月里的阳春天,太阳暖烘烘,懒洋洋的撒在皮鞋厂院子里,院里的小孩都慢慢长大了,连最小的孩子都有了心事 ...

一个相着对象,一个在监狱中得到了回音,两个原先相亲相爱的人则是各怀心事,田三则是闷在葫芦里的人,给后面埋下了伏笔,好看。接着看下面的精 。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1 21:05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20 09:56
一个狱警用力掐田三的人中,只听他"哇"的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推开大姐二姐,然后拔腿向门口跑去,两名狱 ...

很波折的故事,将田三演绎得很到位,描写得很符合人物性格。这是在监狱中,如果还在外面,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惨案呢。大妹的描写,也很到位,使得故事更吸引人了。两条线索交替进行,不断深入。期待后面精 。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1 23:07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21 20:41
大妹这种落差是人始料不及的,也许,她将自己的窘境都怪罪到田三身上了吧?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对待田三的 ...

是的,因为大妹还太小,还没有能力来处理她所遇到的事,所以她几乎是崩溃了,而且人生观,价值观都发生了变化。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1 23:08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21 20:43
二妹菩萨心啊,当大妹心理扭曲得不管不顾时,善良的二妹担当起来回信,故事又会好看起来。继续!

二妹是埋的伏笔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1 23:10
经过西山坪监狱领导开会研究,鉴于314号在服刑期间积极配合改造,表现良好,这一次的事件纯属事出有因,是他的精神受到打击后的不正常行为,故只对他处以关小号七天的处罚,不以企图越狱性质处理。但田三还没有在小号里被关七天就给抬到了医务室,第一天他被关进去的时候,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用力的嚎叫,将身体蜷成一团在地上打滚,但不管他怎么做,这疼痛一直跟随着他,像影子一样纠缠着他。第二天他已经不能发声,但心里的疼痛像无数的毒虫,一点一点啃食他的骨头,他巨痛难忍,他想把这些虫子统统都赶走,他用手不停的抓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抓得到处都是血路子,可是身体的疼痛仍然没能取代心里的痛。那些虫子仍然在那里,昂首挺胸进入他的骨髓里。第三天,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吃东西,只喝了几口水,他并不是要绝食饿死自己,他只是不想吃东西,在黑暗的牢房里,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体仿佛也不再饥饿,他躺在木板床上,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睁眼与闭眼都是漆黑一片。他的脑子里长久的放映着小时候和大妹在一起的画面,他心里的疼痛正在慢慢减弱,随之而来的是过去的画面带来的温暖感。第四天,他的眼睛居然看见了牢房墙角的一个老鼠洞,他觉得他能看见好多东西,皮鞋厂的院子,妈妈在做饭,外公在晒太阳,二妹在跳绳,大妹从屋里走出来,要来拉他的手,对着他微笑。他的眼前一片明亮,他心里有一股暖风在徐徐吹着,他听到了邓丽君的歌声,他要走进去,去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田三被抬出小号时已神智不轻,他发着高烧,四天未进食,医务室的医生说必须马上送到医院诊治,就这样田三以犯人的身份出了趟监狱。当他醒来之后他看见干净的天花板和洁白的床单,他试图下床但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铐在了床上,他看了看右手打着的吊针判断这里应该是医院,“难道我是在监狱外面”想到这里他莫名的激动,他晃晃悠悠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一只手铐在了床上,他只能半鞠着腰,他努力伸长了脖子从离他有一米远的窗户往外张望,他看见一辆辆汽车在马路上疾驰,窗户底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路人讲话的声音。“对,这里就是外面了。”他听着这些声音,看着马路上的车辆,心里升腾出巨大的幸福感。他鞠腰,歪着头,一会儿就支撑不住摔倒在床上,那美妙的感觉一下子被摔得粉碎。他用力拉着手上的手铐,做些明知是徒劳的动作,手铐与铁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他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然后像跌入无边的深井一般,恐惧,绝望。 大妹在新婚后的第二天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她的一边脸明显肿胀,五根手指印依稀可见,她的肩上有几处被咬伤的痕迹,伤口红肿,轻轻碰一下就钻心的疼。乳房上也布满了青紫的牙印,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他是禽兽,他发狂地打她,咬她,她越痛,越喊,他就越兴奋。她的第一次竟这样被一个畜生夺走,所有女孩的幻想,期待,美好全部被烧成了灰烬,现在连灰烬都在嘲笑她的样子。大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使劲的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来。现在她是这么的卑贱,肮脏,低微。她一边哭一边下了一个决心,她回到卧室看见那个男人正呼呼做着美梦,她觉得那是一头狰狞的怪兽,她又恐惧又憎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像逃命一样的逃走了。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1 23:11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21 21:05
很波折的故事,将田三演绎得很到位,描写得很符合人物性格。这是在监狱中,如果还在外面,不知又会发生什 ...

谢谢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6-3-22 01:09
关注下文。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07:37
初春的阳光娇羞地照西山坪监狱的坝子上,几棵光秃秃的麻柳树发出了新芽,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新的春天来临了,一切都可以是新鲜的,所有的事物都可以长出新的枝丫,当它们褪去陈旧的外衣,又如新生命一样朝气勃发。当田三拎着一个破洞的帆布包,站在监狱的大铁门外时,他感到外面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眯着眼睛转过头去,他看到斑驳的大铁门和拉着铁丝网的高墙,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这里仍然透着煞气,他还不很肯定自己真的已经自由了,即使之前他设想了很多次他踏出监狱门口的情形。他摸了摸大铁门,一股刺手的寒气向他袭来。 他立刻掉过头,匆匆向山下走去。一路上空气里裹挟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是他久违了的味道。路边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花,这也是他久违了的色 ,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变得迟钝,他的大脑一时适应不了这么丰富的信息,一种莫名的冲动打击着他,他突然像猎豹一样狂奔起来,周围的一切在他眼前飞快地后退,所有的颜色都退化成一片模糊的浅绿。他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直到衣服全部被汗湿,心脏再也不能承受负荷,他才停下来,他感到的汗液像小溪一样流遍了全身,现在,终于,每一个毛孔都可以呼吸了,他仰头感受着太阳的光与热,他回忆起关小号的日子,那些冰冷的黑暗已经注进了他的身体,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脱掉外套,解开衬衣,露出胸膛,他要让阳光照进来,穿透他的胸腔,穿透他的心脏。         田三买了一张回长寿的船票,上船检票的时候,一个穿着肮脏制服的肥胖女人接过票,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瞟了好几趟,然后用剪刀咔嚓一下把票剪下去,递给他时那个女人眼里流露出的鄙夷让田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剃光了的头,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在北碚街上买一顶帽子,他的脸上有火灼伤般的痛楚。他低头快速走进船舱,五等舱里排了一条条的长木板凳,各种人都挤在一起,行李全部放在脚边,装满货物的背篓和箩筐横七竖八的拦在过道上。被草绳困住脚的鸡鸭,用翅膀扑哧扑哧扬起夹板上的灰尘。船舱里机器的轰鸣声,小孩的哭声,老人咳痰的声音都裹在五等舱腐败潮湿的臭气里,让人窒息。田三仿佛在瞬间又闻到了西山坪小号里的气味,他坐在一个带着小孩的中年妇女旁边,那个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左右,一直用一种探索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他好像突然看见那个孩子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指着他说:“你,是个劳改犯。”然后大家都向他投来或惊异或恐惧或嘲笑的目光,他想着想着,似乎一切立刻就要出现了,他抱起他的破帆布包,立刻逃到了甲板上。         从重庆到长寿,船顺江而下,过了洛碛,再到川维,长寿已经不远了。看到越来越熟悉的景色,田三的心里也越来越忐忑,不知道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不知道凤领街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故意不再往下想,他摸了摸口袋里厚厚的一扎信纸,看着一个个航标灯穿梭而过,长寿大码头就在眼前了。他知道大妹她爸就在这里上班,大妹,大妹,当他心里冒出这两个字时,他心里某处的闸门被打开了,有一股强大的欲望喷泄而出,对,他要去见大妹,他要问问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她怎么可以一边给他写信又一边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她现在一定很幸福吧,她还记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坐牢,她居然还不满二十就嫁人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和他了断,她竟然还在信里和他甜言蜜语,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他认识她差不多二十年,他为她打架,为她坐牢,为她荒废了三年的青春,到现在他居然完全不了解她。而最可怕的是对她而言,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劳改犯。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一群白蚁啃过,顿时千疮百孔。         大妹在新婚的第二天带着新郎送给她的伤痕跑回了娘家,虽然大妹的父母也怒不可遏,她爸爸甚至挥着刀扬言要杀了那个打他女儿的臭男人。但几天后,当新姑爷拿着单位的调令痛哭流涕地跪在大妹父母面前时,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再相信他一次。大妹拿着一张薄薄的调令,她知道这意味着她不需要再用棉花堵住耳朵,不再终日在织布机的咔擦声中梦魇,她终于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国营大厂的办公室里,干干净净地生活。她拢了拢头发,把调令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她看着跪在地上忏悔的新郎,几天之内,他从一头凶猛的野兽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反复请求大妹和她的家人原谅他的酒后失态,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喝酒,再也不会动手。大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走吧,一起。”  我妈平时很少参与院里三姑六婆的八卦,也不太关心别人家的事。但她在得知大妹又和那个男人回去之后的消息后说:”大妹真不该回去呀,要知道男人一旦对女人动手,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一次,一旦动手以后就会打成习惯。“后来的事实足以证明我妈的睿智。我妈一语成谶,而这句话也被我牢牢记在心里,我大学毕业后,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她很中意的男的,我死活不干,我跟我妈解释说这个男的有打女人的倾向,我妈就立刻拍桌子说以后再也不许他靠近我。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07:38
李听圃 发表于 2016-3-22 01:09
关注下文。

多谢关注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2 10:25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21 23:10
经过西山坪监狱领导开会研究,鉴于314号在服刑期间积极配合改造,表现良好,这一次的事件纯属事出有因,是 ...

大妹的命运也够惨的,遇到了这样一个虐待狂,如果不逃离,还不知道咋样了。人的命运啊!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2 10:34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22 07:37
初春的阳光娇羞地照西山坪监狱的坝子上,几棵光秃秃的麻柳树发出了新芽,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新的春天来临 ...

一个带着满腹疑虑出了监狱的田三,一个结了婚又被调到新的企业的大妹,两小无猜时的过去,如何面对现在的现实?将是一场更为精 的场面。继续关注。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10:47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22 10:34
一个带着满腹疑虑出了监狱的田三,一个结了婚又被调到新的企业的大妹,两小无猜时的过去,如何面对现在的 ...

我都不忍写他们见面的场景了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11:14
二妹已经读高三了,她很有可能成为皮鞋厂院子里的第一位大学生。二妹从小做事情都非常认真,连做游戏时她都总是一板一眼的,跳个橡皮筋,能一口气从一格跳到大举,中间每个动作都屏气凝神,跟参加运动会似的。我曾经向她借过一本《茶花女》,一本爱情小说,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用各色笔写满了批注,她用红色的波浪线勾出描写男主人公心里细节的句子,然后用蓝色的圆珠笔在旁边写到:“看到阿尔芒内心的纠结和痛苦,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底的痛楚,小仲马真不愧是大师级的作家,细节描写丝丝入扣,写到人心里去了,要好好学习。”然后还在学习后面写了三个短而胖的感叹号。我简直看不下去了,这么悲伤的故事情节,硬是被她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红的蓝的批注给搞得支离破碎,我只要看到她那些斗志昂扬的感叹号,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二妹握着笔,皱着眉头,一脸虔诚地向小仲马膜拜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每天早晨六点钟就起来晨读,先是叽叽咕咕读半小时的英语,然后开始抑扬顿挫地背古文和诗词,她每天晨读之时就是我受难的开始,我先是在她鸟叫般的英文中醒来,然后为了躲避噪音我不得不钻进被子里,像蜗牛躲进壳里一样缩成一团。半梦半醒间迎来我妈的怒吼声,:“你听,二妹都读了半个小时了,你还在睡,你还好意思睡,你都初三了,你要是有二妹一半的努力,我睡着了都要笑醒。”“你本来都天天失眠,还是不要笑醒的好。”“你还不滚起来,我把你的铺盖全部抱走。”“抱走就抱走。” “我真是服了你了,铺盖都没了你还睡得着,我怎么就生出到你这种家伙,你看看二妹,人家“成板布艺”都背完了。” “是“臣本布衣”好不好。”就这样天天在刻苦用功的二妹的映衬下,我偷懒耍滑的废柴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了。 这天,晚自习结束后,二妹和几个同学一起边走边讨论着,语文老师今天跟他们讲了作家卡夫卡,大家激动地讨论着《变形记》,二妹讲到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大甲虫时瞪大了双眼,双手放在脑后做出痛苦的表情,她的同学们都拉着她笑了起来,看得出她是这群年轻人中的灵魂人物,大家都围绕着她的话头展开话题,然后由她来总结归纳,她身边的同学,无论男女,看她的时候都盈盈露出笑意,二妹玲珑精致的脸上,写满了青春与朝气。 田三已经在长中门口等了四个小时,他下船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立刻去找大妹。但是当他买了票坐上缆车时,他想到大妹已经嫁人了,肯定不会还住在皮鞋厂院子里,那她住在什么地方呢?他想来想去,想到平时写给大妹的信都是由二妹代转的,他知道二妹的学校地址,他看了看时间,估计二妹这个时候应该在上晚自习,所以他一直等在长中的门口。他看见一群群的学生鱼贯而出,他找了半天也没在人群中找到二妹,直到有一群男男女女说说笑笑从他身旁走过时,他看见中间走着的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姑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就是大妹,和三年前一样,她也是那样的微笑着,像一朵盛开的红蔷薇,在人群中摇曳。他的心里立刻涌出巨大的浪花,铺天盖地向他打来,他像被击中一般地向后退了两步。但是很快他清醒过来,他明白那不是大妹,虽然她们的脸那么的相似,但二妹眼神里透出的柔和安静是大妹没有的,大妹的眼神总是大喜大悲,阴晴不定。他绕到二妹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当二妹转过头看到田三的脸时,她先是一惊,然后眼里闪过激动的泪光,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二妹在田三面前竟一时语塞,连打招呼的话都讲不出来。 墙上的大钟当当当敲了十下,大妹的丈夫出差去上海已经三天了,她觉得这个两居室的小家突然变得明亮可爱起来,连敲钟的声音也变得不再那么刺耳了。今天她还特地去花市买了几支香水百合插在玻璃花瓶里,又给茶几上添了块方格子的茶几布。这个空间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看完了电视,吃了吃了几颗妈妈前几天拿来的红枣,想要去睡了。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是呀,二月的天还凉着,怎么窗户开得这么的大,她走到窗前正要关窗,却猛的看见楼下路灯旁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人正抬着头像是在数窗户,又像在寻找着什么。她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她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去,但心里却是被猫抓了一般的焦躁不安,她飞快地把灯关上,趁着黑她站在窗帘的后面,路灯下的田三不停的东张西望,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牛仔夹克,在寒风中使劲跺着脚,一会儿他又掏出一支烟,火柴划出的光照亮了他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他斜靠在电线杆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大妹的心里早已打翻了十个调味瓶,她脑子里飞速闪过他在学校门口等她,他把她抱在怀里,他第一次吻她,他抄着家伙冲进教室打人,她哭着让他快跑的各种情景。她几乎闻到了他身上蜂花牌洗发水的味道,这种冰冰凉凉的味道混杂着某种咸咸的苦涩流到她的嘴边,她擦了擦,竟是她的眼泪,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她打开灯,抱着肚子,不顾一切地向门外跑去。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2 13:47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22 11:14
二妹已经读高三了,她很有可能成为皮鞋厂院子里的第一位大学生。二妹从小做事情都非常认真,连做游戏时她都 ...

难道两个人终于又见面了?经过风风雨雨,过去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可见,少男少女的情怀记忆犹新。欣赏着,继续。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14:22
钢钢好 发表于 2016-3-22 13:47
难道两个人终于又见面了?经过风风雨雨,过去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可见,少男少女的情怀记忆犹新。欣赏着 ...

两个人一定会再见,只是再见也不再美好,只有解不开的心结
作者: 钢钢好    时间: 2016-3-22 14:53
飞鱼浪子 发表于 2016-3-22 14:22
两个人一定会再见,只是再见也不再美好,只有解不开的心结

作者写小说的过程,就是一个悲喜交加的过程,也是禅精竭虑耗费心机的过程,这种劳动,有时真的伤神,会死掉很多细胞。但,作为文字的爱好者,就像一种责任,必须形成文字,必须让人物在自己的文字中生存,演绎,鲜活。这种创造是很辛苦的。有时写东西能边写边掉泪,整个和自己的人物融到了一起。但愿文友多多保重,慢慢写,能够融进去,但也能够脱得出来。问候了!握手!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2 18:53
多谢钢老师,握手。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4 23:50
大妹喘着粗气一下子跑到宿舍楼的门口,她停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故作镇定地向田三走去。三年了,自从那年他从学校逃走,她就再没见到过他,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但是今天他就站在那里,像曾经他站在长中的大门口时一样。他的身形比以前还魁梧了不少,他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闭着眼斜靠在路灯杆子上。在路灯的灯光下,他的脸看上去俊朗而又有些忧郁,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在寒风中,路灯下的这个人让大妹有一种让她想要立刻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这三年来对他的恨也罢,怨也罢,在她看见他的这一瞬间全都土崩瓦解。田三已抬头看见向他走过来的大妹,他被她的样子吓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他曾经设想过千百次和大妹重逢的场景,开始他还不知道大妹结婚的时候,他想象着大妹一见到他就会向他扑过来,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她有多么想他,让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许离开她。即使当他知道大妹已经结婚的消息时,他也假想着大妹见到他会痛哭流涕,告诉他一切都是不得已,一切都是被逼的,如果是这样,他会选择立刻原谅她。可此时向他走来的大妹,一头乌黑的长发烫成了波浪卷,映衬着那张轮廓优美的脸,让她看上去倒是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可是在这张美丽依旧的面孔之下,是无论穿多么宽松的衣服都掩饰不了的,刺眼的大肚子。她怀孕了,她居然这么快就怀孕了,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情景,田三的心里有狂风暴雨在肆虐,一颗颗冰雹把他的心砸了个稀巴烂。 大妹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立刻用外套遮了遮肚子,田三看见她这个动作,冷笑一声说:“恭喜你,刚做了新娘子就当妈了。”大妹冷不丁被他的这句话给噎住了,她没想到这句话从田三嘴里说出来竟像一颗颗钢钉一样戳进她的心里。她觉得她应该说点反驳他的话,可是她却找不到,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这生活,这孩子,她有什么理由辩解,她又有什么立场来反驳。田三从包里拿出一叠信扔给她说:“这个,现在不需要了,还给你。”大妹疑惑不解地打开其中一封,她边看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她摇着头说:“这不是我写的,我没有给你写过信。”田三在这一刻彻底被她说的话和她说话时的表情给激怒了,她怎么能这么虚伪,她怎么能把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了还在装无辜。他把包猛的往地上一撂,一把抢过大妹手中的信,“唰,唰”把它撕成粉碎,他红着眼说道:“好,你现在连自己写的信都不承认了是吧,无所谓,你可以把它们全扔掉,你可以把我们的过去全部扔掉,但你摸摸这里,”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歇斯底里地对她吼道“你还有没有心。”说完他把撕碎的信纸扔到大妹的脸上,大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愤怒和绝望。她吓得浑身颤抖,田三的眼里已擒满了眼泪,他极力地瞪着眼睛,不让它们流下来,他的嘴抽搐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他慢慢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破帆布包,用手弹了弹上面的灰尘,他竟没有再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一切发展得太快,大妹完全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心里有千万句话要和他讲,想跟他解释,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一叠信和田三远去的背影,浑身无力的地瘫坐在地上。 田三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凤领街的路上,街上行人寥寥,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在他的身上,他觉得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疼,他的心像一座刚刚喷完岩浆的火山,正逐渐冷却成冰凉的岩石。他突然释怀了,在监狱里的时候他日思夜想,把那些信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他用三年的自由换来的不是爱情,而是劳改犯的称呼和旁人的白眼而已。他用手擦干眼泪,自从他记事以来,只有在父亲去世的时候为父亲流过眼泪,除此之外的每一次流泪都是因为大妹,他摸出一根烟来,点燃后猛烈地吸着,像是要吸完这人生中的最后一支烟。在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他,田三,这辈子绝对不会再为任何一个女人掉一滴眼泪。做完这个决定,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然后用脚狠狠将它踩灭。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6-3-25 08:55
美好的信念被摧毁的后果难以想象,关注下文,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5 18:20
李听圃 发表于 2016-3-25 08:55
美好的信念被摧毁的后果难以想象,关注下文,

多谢关注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5 21:30
重庆从来都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夏季。你准备好的春装可能刚穿了两天就直接上短袖了。四月的天,在太阳底下已经有些站不住了,阳光烤在人身上如有蚂蚁在爬般的痒舒舒。在这个姹紫嫣红开遍的春天里,凤领街发生了两件足以震塌一条街的大事,一件是皮鞋厂倒闭了,一件是麻线厂有一半的工人下岗了。皮鞋厂倒闭大概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我在皮鞋厂院子里生活了快十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生产的皮鞋到底长什么样,永远都只瞧见车间里散落的皮革料子和三五成群坐着闲聊的工人。而且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厂里竟有有这么多的工人。当皮鞋厂宣布破产的时候,已经有半年没有发过工资,皮鞋厂的职工乌泱泱挤满了整个院子,厂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只好每人领几十双皮鞋顶了工资。一时间整条凤领街上都蹲满了愁眉苦脸的皮鞋厂的工人,他们坐在小山一样的皮鞋盒子后面,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也不兜售,也不叫卖,他们完全不是在卖皮鞋,倒像是在静坐着示威,他们撕开自己的伤口,赤裸裸地展示给别人看。可惜凤领街的居民没有时间去同情他们,因为紧接着麻线厂一半的职工也下岗了,大妹妈也在这次的下岗名单之中,这些人有的托关系说情,有的找厂领导闹,一群人在厂长办公室里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然而不管什么方法,都没用。厂长说了,下岗不过是先后而已,厂子也只是在撑日子罢了,早晚都得倒闭,到时候连他这个厂长还不是一样要下岗,还不如早点下了早做打算。  一时间,一股颓废的恐慌弥漫着整条凤领街,街上冒出许多无所事事的人,他们整日在街上游荡,见面就或摇头,或抱怨,或流泪,或叹息,也有大骂政策和贪官污吏的,总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委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迷惘。此时同样迷惘的还有刚刚出狱的田三,虽然大姐不想让他再回皮鞋厂院子里住,可是她也没法安排他的住处,妈妈病得厉害,她必须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如果再把弟弟也留下来,怕是他姐夫脾气再好也不会答应的。 回到家里的田三面对冰冷的屋子和挂在墙上外公的遗像,他长久地跪在外公的轮椅前,用力地抽打自己的脸,直到他双手都打到麻木,脸颊已失去知觉才停下来。他看着外公的照片,照片里的外公慈祥地看着他,露出微微的笑意。田三想像着外公临死前一直呼喊他名字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田三的家里就像过年般的热闹非凡,他以前的一帮江湖上的朋友,听说老大回来了,纷纷跑来拜会。田三坐了三年牢,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三年里,他在江湖上已经是个传说了,无数膜拜他的后辈,唾沫横飞地描述着大哥当年为了心爱的女人,是如何一个人冲进敌营,撂倒几十个人的神勇故事。故事的版本已经多得不下十余种,有的说他赤手空拳重伤十几个,有的说他逃跑的时候还撂倒十几个,有的说警察抓他的时候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反而哈哈大笑。总之这些千奇百怪的版本连田三这个当事人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坐过牢的事情到了这帮人眼中简直就成了炫耀的资本。田三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他终日和一群又一群的人喝酒,喝完了酒就在院里,街上耍酒疯。皮鞋厂院子里经常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半夜三更还传出划拳,骂脏话,摔酒瓶的声音,我爸爸试图去说过两次,竟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从此院里再没人敢说话,大妹的父母更是从田三回来之后,就开启了回家便立刻关掉大门的模式,从来不与他打照面。而田三似乎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也不想出去找工作,现在人人都在下岗,还到哪里去找工作,每天这样醉生梦死挺好,去他娘的工作,去他娘的脸面,我操你祖宗,老子就是个劳改犯,劳改犯就该这么过,老子就喜欢这么过。他们甚至故意凌晨两点钟在街上放鞭炮,用啤酒瓶子去砸别人家的墙壁,两三个月下来,田三简直就成凤领街的过街老鼠,全院里的人除了二妹谁也不愿搭理他,连从小都特喜欢他的,他坐牢了还说他不是坏人的我爸,都叹着气说田三真变成流氓了。 在轰轰烈烈闹了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大家突然发现街上安静了,院里也安静了,田三突然消失了,在犯了众怒之后,田三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众邻居如同逃离苦海般地拍手称快,大家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睡个好觉了,至于田三去哪了,干什么去了,没有几个人真的会去关心。他最好是死了,在外面打架打死了,被汽车撞死了,反正最好是永远不要再回来了。那大家都安宁了,大家都舒心了。  在大家都在为田三的消失而舒心愉悦的时候,二妹的天蹋了,就在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的当口,她居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6 17:56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黑板上写着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教室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硝烟,同学们的神经就像拉满弓的弦,没有人愿意在最后的关头懈怠。二妹从上个月开始就每天都打不起精神,她甚至放弃了多年的晨读习惯,早晨睡到7点都还醒不来,每天一上课就打瞌睡。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因为太紧张了吗,紧张到她每天一踏进食堂,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有一天中午吃了点红烧肉,居然还没吃完就全吐了,红烧肉可是她的最爱呀,她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回家后她妈给她结结实实刮了一通痧,捂着被子睡了一觉,可是第二天起来仍然全身无力,不思饮食。就这样整整过了一个月,她的第二次模拟考只考了四百多分,比第一次模拟考少了一百多分。二妹心急如焚,她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病了呢?不行,必需快点好起来,所以她找了个周末到医院去做了个检查,本来是她妈要陪她一起去的,但她妈下岗之后在街上摆了个面摊,一个人做又没个帮手,二妹说没事,都这么大的人了,看个病哪里就要人陪了,所以执意一个人去了医院 。
她跟医生说完了病症之后,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盯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说:“先去打个B超。”然后飞了一张B超单子给她,大妹以为医生问完开点药就好了,居然还要做检查,她忐忑地睡在检查B超的床上,给她打B超的医生大概二十出头,她安慰她说:“别紧张,又不痛。”二妹紧张地点点头,只听见女医生跟旁边的医生说:"妊娠十二周,胚胎发育良好,子宫后位······"二妹穿好衣服,年轻的医生递给她一张单子,她看了看,上面有一张黑白的像照片一样的东西,她指着上面的字问:“请问,妊娠是什么病。”屋里的两名医生“噗嗤”笑了起来,年轻的医生笑着说:“妊娠不是病,是说你怀孕了,你怀孕三个月了。”二妹听到“怀孕”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晕倒,这对她来说真是比检查出任何的疾病都更可怕,她如同被雷击中一样,双眼发黑,脑子哄哄作响。她又把检查单子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写着“妊娠”两个字,她吓得把检查单子撕的粉碎,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刚碰到衣服她的手就弹了回来,她从医院里冲了出来,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怎么办?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要去哪儿?去跟谁说?她全身颤抖,觉得世界都暗了,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那些树,那些车,全都变成了灰色。那些街上的行人,他们用耻笑的眼神盯着她,她的世界“轰”的一声被“妊娠”两个字砸中,彻底崩塌了。她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着泪,可是要去哪里,她不敢回家,回家妈妈一定会问的,该怎么跟她说,说自己怀孕了,妊娠十八周。她才十九岁,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她可是是全家人的希望。现在要告诉他们自己怀孕了,她妈一定会气晕过去的,她爸就更别说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她不敢往下想,她的恐惧都变成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流出。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妹家楼下,她站在楼下哭了一阵,最后还是鼓不起上去的勇气,转身默默地离开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二妹才回到家里,她妈问医生说什么呀?她慌忙答说,没什么,只是考试前太紧张了,她妈也就没有再多问。那晚她没有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除了偷偷的哭她没有想出任何的方法。第二天清晨,她找了一根跳绳,在院子里一口气跳了半个多小时,跳到全身都湿透了,脸都跳白了也不停,她妈夺过绳说:“这孩子是疯了,哪有这样锻炼的,要诚心把自己给累死。”
后面几天二妹拼命在学校里打篮球,练跳高,跳远,同学们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热爱运动的二妹,可是不管她怎么折腾,她肚子里的东西都稳稳当当地呆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二妹已经绝望害怕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因为没有几天就是高考体检的日子了。
作者: 飞鱼浪子    时间: 2016-3-26 17:56
本帖最后由 飞鱼浪子 于 2016-3-26 18:03 编辑

  哎呀,差一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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