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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冶钢往事三:党 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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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永祥
时间:
2016-5-10 00:42
标题:
冶钢往事三:党 费
老甘是从附近的农村招到厂子里的,在厂里干了三十多年,从一个轧钢工干到车间主任,最后走上了处级干部的领导岗位。到了领导岗位,他还是像个一线的轧钢工,穿个沾满黑油的白帆布工作鞋往轧机前跑,碰到热汗水流的工人就甩给他一支“黄鹤楼”。
听说他要辞职,好多人都不相信,私底下就议论,有么事忍不住的,熬个三年多不就退休了;都到这把年纪了,回家了到哪再找一个处级干部的工作。也替老甘不值。
老甘的办公室在二楼,那天早上快十点的时候,从三楼传来了吵架和办公桌被掀翻的声音,动静很大。这段时间三不时有下岗的和退休的老工人来找厂里的头,公安处的人也整天围着这幢办公楼转。老甘想看下是么回事,就出了办公室的门,正好碰到同一个部门的文静抱着一摞资料往楼梯方向走,俩人便一同上了楼梯。
刚上三楼,就看见一群老工人在走廊上围住了厂里的头,其中一个揪住头的衣领子往墙上推,公安处的人在旁边扯架。架刚好扯开了,厂里的头在整理衣领时,狠狠地剜了一眼正在旁边观看的老甘和文静。他俩四下一看,走廊边的门都紧紧地闭着,除了退休老工人和公安处的人外,蛮明显,就他俩从二楼跑到三楼来看热闹。他俩慌了,掉转身,咚咚咚往二楼跑。
过了几天,厂里的文件下发到了各个部门,老甘免去处长职位,到一线班组当工人,文静则被除名。晚上厂里的电视台在播放新闻时,播音员又重新把文件宣读了一遍,老甘看完电视觉得好丑,都想捂住脸出门上班了。
第二天,老甘找到了厂里的头。
“把文静留下,我除名,反正我也是快退休的人了。”
厂里的头从紧闭的嘴里嘣出两个字:“不行!”
“文静本来是往三楼送资料的,赶巧碰上你和……,再说她家庭负担也重。”老甘语气缓了些。
厂里的头面无表情:“文件都已经下达了,收不回来,这是原则。”
“么是原则?就算是看个吵架,也不至于被除名吧。”老甘压住火,语气还是缓缓的。
厂里的头翻了老甘一眼:“你们那是脱岗,脱岗就得处理。”
老甘把还冇抽完的烟使劲往地上一砸,走了。
老甘办好了辞职手续,离开了厂子。到每月十五号关响的时候,他自然领不到工资,但领工资时交党费,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单位的人了,往哪儿交党费呢?
他跑到厂里的组织部去问,别人告诉他,可以到所在的社区去交。他又跑到社区,社区主任是个细嫂子,也是厂里的下岗工,后来竞聘到了主任岗位,她告诉老甘,要回原来单位转关系。
他又跑到厂里的组织部,说是要所在的社区开个证明,证明老甘是本社区的,组织部才能针对社区来转。
转来转去,把个老甘转烦了。他干脆不转了。
老甘辞职回家一晃两年多了,这期间,电话少了,也不用早出晚归了,每天泡杯茶,坐在电视机跟前,把中央一台调到中央十五台,再往回调;出门就买包还可以拿出手的十九块的黄鹤楼,抽不完,就带回来放着,自己在家抽六块红河的。红河的烟是老甘叫他老婆买的。有次他老婆在小买部买了烟,就故意朝走在前面的老甘喊蛮大的声:“甘处长,甘处长,给你买的红河牌香烟呀!”老甘听了,也不回头,装不认识他老婆。
有一天,他接到了原来在厂子里认识的一个浙江客户的电话,叫他过去帮忙安装一条轧机生产线。放下电话,老甘用劲搓着个双手,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
坐上了去浙江的火车,老甘找回了在轧机前拿钳子的感觉,在靠着车窗的座位上又是用劲搓着个双手,低头一看,手掌都红的发烫了。
火车在上海站停靠,上下旅客。那时的火车上是不配送开水的,到了一个大的站,站台上就有一些提着开水瓶的妇女卖开水,倒一杯一毛钱,泡一碗面三毛钱。
一路上老甘光顾着搓手了,到了上海站,才觉得自己有点渴。他拧开杯盖,把杯子伸向车窗外。
站台上拎着开水瓶的一群妇女,看见了车窗外的杯子,像饿了一夜的一群鸡,迅速迈开双脚,扑腾着翅膀去争抢一粒米似,把头仰向车窗,几只手伸过来去夺老甘的杯子。
“甘处长,甘处长……呀!”几个摇摇晃晃的手臂中,突然有人朝老甘喊。
老甘收回杯子,往窗下看:“……文静,你是文静?”
被叫文静的妇女也不搭话,转过身从几只手臂中出来,向车门跑去,上了车,朝车厢里的老甘走去。
这时的老甘赶忙站起身,上上下下地看文静:“怎么变成这样?怎么会到了这里?”
面前的文静己经不是原来穿着工作服也显得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文静了。她的头发零零散散,脸像似几天冇洗过。
“么样到上海来卖开水了?”老甘小心地问。
“像我这样没有专长的能做么事?”文静比原来在厂子里的嗓音大多了。
“老公呢?他让你这辛苦……?”
“他‘六加一’了。……就是中风了。比我先下岗,下岗两年后走路就两边晃了。”文静笑了,却有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火车哐当一声开了。
“没得事的。下一站下了再掉头回来。”见老甘着急,文静就给老甘解释说。
“我记得你好像是党员吧。”说这话时 ,老甘尽量显出随意,怕一正规,就像电影里演的高大全了。
文静不做声,低着头把嘴唇咬的紧紧地不放,然后又扬起头,望向老甘:“是又么样?从小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党是我们的父母,在我面临下岗的时候,父母不管我了!在我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父母又不管我了,在我靠卖开水,一毛一毛攒钱养个瘫子老公的时候,父母还是不管我了。父母不爱我了,叫我么样去爱他们?”
文静一口气说出的“三个不管”,把老甘说的无话可说。
停了下,老甘还是显出随意的样子:“那你的党费肯定是冇缴的哟!”
“缴,拿么事缴?想缴都没有地方缴。”
火车又哐当一声停下了,俩个人都站起身说着一些告别的话。
老甘又坐回火车窗户旁边的座位。
窗外的文静这时又叫着甘处长甘处长:“其实我单另有一个存折,那里面存着我的党费。”说完,笑了,向老甘招了招手。
老甘当也单另办了一个存折。
作者:
运涛
时间:
2016-5-10 07:34
有小说的味道。
作者:
青山多妩媚
时间:
2016-5-10 11:28
好党员。。
作者:
王根生
时间:
2016-5-10 12:54
先生的这篇小说写得很好,看得我落泪。先生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基层普通的党员在平凡生活中,对党的忠诚,诠释了新形势下,什么是党员的风格。满满的正能量,读后让人感动。小说把老甘生活的环境背景,写的很典型。不过,我想谈谈我的一点不解:小说是讲究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那么老甘的这个忠诚,还有那个叫文静的,他们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我觉得在环境中渗透这么一个要素,可能会让小说更加深厚。
我的一点看法,见笑了。
作者:
单衣
时间:
2016-5-10 13:32
很优秀的小说,特定环境下,血肉丰满的人物,老甘,文静,的生活的轨迹同是在钢厂发生的,然后各自发展一主,一次,然后在火车上又交集,铺陈了文静生活的艰辛,在党费这一点上聚拢,情节至此既是结也是高潮。无论是人物的塑造也是情节展开都很精 ,只是党费对于没被那种如火如荼的热情灼烧的人来说,有些个遥远。
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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