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
□张峪铭
岁月从不打盹,总是引领着生命朝某一个方向前行。可当“月满西楼”“雁字回时”,让人怀想生活有时随大雁一般,不时往回走,溯流而上,有如逆时间之旅。
当年最美的女汉子李清照,用“雁字”将大雁组团回归的阵势写得有形有影,但我从中发现那“回”字,却有着另外一番沧桑。一个回字,让人想起鸟儿沉重的翅膀和人类疲惫的脚步。长途奔波,一旦回归,每一片羽毛上都沾有风霜,每一只脚板上都磨有血泡。可他们就是这样“回”得义无反顾。
此时我的脑中有了一个宏大的场景,人山人海的飞机场、火车站,那些曾经让他们逐梦的地方,又成了他们回乡的起点。人生是一环套一环,无非起于一点,又归于一点。刚成年时,人总要到离家远的地方,寻生存之需,什么金钱、地位,或许还有被挤压得少无血色的诗意。认为翻过了门前的小山,离家越远,越意味着成功。可一旦功成名就,或漂泊无依,一定想到回归,即使肉体不行,灵魂、梦境也要回到家乡。
汉朝时王昭君被人构陷,离开了紫台,赌气出塞到大漠和亲,最后“独留青冢向黄昏”,无奈“环佩空归月下魂”。可以想象,朔漠似海,残阳如血,昭君生前依杖而立,风乱额上发,思乱回归心。归无路,回不成,怎一个“怨”字了得?
是的,人一旦离开,就回不去了。就像离开了家,是很难回到从前的生活了。尽管你朝思暮想,若父母健在,你尚可稍作停留,若父母不在,你也只能是深情地望一眼。一切的一切,早已不是原来的一切。原来的一切,只是梦境中的常客,只有在梦境中再现。
但人的回归,不一定是回到最初的状态,在行进中,你也可以试着放慢匆忙的脚步,也可稍加停留,整顿凌乱的行装,也可以思量你生命中所需所想,也可回头重新调整前进的方向。
我的一位同事,干了十多年的班主任工作,有一年他觉得疲倦了,执意不再干了。可是歇了仅一年,他又倍感空虚,重新认识到班主任工作是累并快乐着,于是第二年,他又回到了忙而充实的工作状态中。
这种“回”是由忙而闲后,又由闲而忙。从时间上看,虽回不到从前,但从性质上却回到了原先的状态。可生命中有的“回”,却不是由自己选择的。当你咿呀学语的时候,你说话不清,步子不稳,要人抚养,可当你年老的时候,你又“回”到了口齿不清,步子蹒跚的状态,需要人扶养,让人不得不感慨“人老如童”。有位诗人曾说过,人起于尘土,而归于尘土。从佛学意义上说,你从何处来,你就应回到何处去。
可你又不得不担心,当下“风俗日趋于奢淫,靡所底止;人心日丧其廉耻,渐至消亡”,还能回到“人心纯正,风俗淳朴”吗?“回”,有时需要一种觉醒的智慧,也需要一种改正的力量。
“回”,口中套口,人生为了一张“口”,既要向外拓展,又要向内收缩,它包含着人生进退的大智慧,向外打拼时,莫忘了灵魂的回归。
月满西楼夜,雁回南方时。无非是为了那温暖的季节,那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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