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秘辛杂事》 - 四季歌文学社区

《汉秘辛杂事》是写东汉桓帝选梁女莹为后的故事。学术界大都认为是明代杨慎作伪。杨慎在跋语中说“余尝搜考‘弓足’原始，不得。及见‘约缣迫袜，收束微如禁中’语，则缠足后汉已自有之。”因为杨慎是主张缠足甚古的说法，故鲁迅在《由中国女人的脚，推定中国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中揶揄地说：“前明才子杨升庵先生，他甚至于替汉朝人做《杂事秘辛》，来证明那时的脚是‘底平趾敛’。”其实杨慎自己写的“底平指敛，约缣迫袜”来证明东汉时已有缠足，也有点疏漏。因为仅仅凭“底平指敛，约缣迫袜”这八个字也还不能就证明是缠足的表现。说见下文。

我这里不来讨论东汉是否已有缠足，我要说的是，虽然是杨慎作伪，但是文中所记录的少女梁女莹身体的各项尺寸，却是完全符合一个美女的身材。从这点来说，杨慎作伪恐怕还是有些历史材料作根据的。

文章记录梁女莹的身材各个部位的尺寸非常具体详细：“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骨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我们把这些尺寸换算成公制，按学术界公认的东汉一尺等于23.5厘米计算（注），即：

据《后汉书》记载，汉桓帝刘志是15岁继位。在刘志还是蠡吾侯的时候，就已经与大将军录尚书事梁冀之妹梁女莹订婚，尚未举行婚礼。公元146年质帝死，刘志被立为皇帝，是为桓帝，次年与梁女莹成婚。那么结婚时梁女莹年龄大概在虚岁13到15岁左右，这样的身材，放在今天也应该是个美女了。将近167厘米的身材，中等偏高一点，可以说是长身玉立。肩宽37.6，应是削肩膀吧？《红楼梦》里的美女晴雯就是“水蛇腰，削肩膀。”臀宽比肩宽稍窄一点，24.8厘米，也正是少女应有的体态。手指长9.4厘米，可谓是修长的纤纤玉指。腿长75.2厘米，“髀骨至足”，应该是从大腿根量起，按比例似乎有点短。但不知古人如何从髀骨量起。我见过选芭蕾舞演员时，腿长是从臀部下方的折痕计算。腿长要超过上身（即从臀部下方的折痕往上算）才合格，当然那是比较特殊的要求，极少有人达到这样的标准。所以一个芭蕾舞演员仅仅先天的身材标准就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了。时尚美女们可以对照一下自己的身体相关部位的尺寸，看看差不多两千年前的这位少女皇后，是不是能和自己相媲美？

这里特别说明一下足长，梁女莹足长18.8厘米，应该说并不小。作为贵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做体力劳动，当然不会长成粗手大脚，而且有的人脚天生的就比较小。本人堂堂现代男子，量了一下足长，才仅仅23厘米。后世的缠足者是自幼裹缠，脚掌、脚趾均得不到正常发育，根本不可能有19厘米的足长，故有三寸金莲之说。

杨慎认为“底平指敛，约缣迫袜”是缠足的证明。“底平指敛”，大概是说脚底平板，没有天足的弧状弯曲；脚趾聚拢，而非自然的展开状态。“约缣迫袜”，大概是说脚上裹着包脚布（注意，是包脚布，而不是裹脚布，两者不同），袜子紧窄。如果我的理解是对的，其实这八个字含义不是很确切，不能有力地证明是缠足。旧时男子也有用包脚布的习惯，尤其是天冷的季节。虽然按照公认的说法，《汉秘辛杂事》是杨慎自己写的，但在这个关键的地方他似乎没有写出缠足的典型特征。杨慎是明代人，自己的女性亲属应该都是缠足的，他可以描写的更明确一些。另外，既然他写的梁女莹身材各部分的尺寸都很精确合理，难道他计算不出梁女莹的足长8寸应该有多长吗？

旧时《汉秘辛杂事》被视为香艳之书。是因为文中记述宫中女官对梁女莹进行“婚前体检”时，写了检查胸乳、肚脐、私处的情况。因为作伪者杨慎是有明一代的大才子，难免加上点艳词丽句，但杨慎在跋语中却又假作正经地说什么“吴姁入后燕处审视一段，最为奇艳，但太秽亵耳。”大概是掩饰其作伪的痕迹吧。其实，皇帝选后妃自然要体检；要体检，胸乳和私处当然是必检的项目，如同今人婚前体检一样。今天就是普通的女性体检，乳胸、私处也是重要的检查部位。至于姑娘们的肚脐，现在已经是自己刻意显露出来，路人皆可视之，更用不着大惊小怪了。

旧时所谓香艳之作，多指描写女性生活或男女情爱的诗文、小说，其来源盖出于齐梁之宫体诗。尤其是古人在写作诗词、剧本、小说、传奇之类作品的时候，对男女之情或女性身体，总是喜欢用几句所谓香娇玉肌之类的绮艳之辞，即使在比较正统、严肃的作品中也很难免，只要看看《西厢记》、《长生殿》、《聊斋志异》、《红楼梦》等便知。此亦文人习气、社会风气使然。也犹今人在影视剧中总要加点辣吻、床戏、半裸（即使描述落后的农村生活时，也要弄个大木盆沐浴，以裸露女演员的后背），无非是吸引眼球、增加票房而已。我们更不必以道学的眼光来看待这类文字。所谓香艳诗文，一般来说文辞虽绮丽香艳，但多较雅致含蓄，比起《红楼梦》中薛大爷的“女儿乐”之类要雅训不知多少倍。至于像《金瓶梅》那样在书中充斥着大段赤裸裸性描写的，已非香艳之属，在旧时而称之为淫秽之作了，即使在今天，也是未成年人不宜也。

顺便说一下我为什么要写这篇小文。写作动机，并非猎艳好奇，对香艳之类情有独钟。起因是闲暇时随手翻看鲁迅《南腔北调集》——又是鲁迅，现今有些人见到这名字又会觉得头疼了——读到《由中国女人的脚，推定中国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一文，文中谈到妇女的缠足时说：“前明才子杨升庵先生，他甚至于替汉朝人做《杂事秘辛》，来证明那时的脚是‘底平趾敛。’”此文早先也读过不止一遍，但并未特别注意鲁迅揶揄杨升庵的这句话。这次之特别引起注意，是因为本人在国外的时候，有洋人曾经问我，中国人的缠足始于何时？我只是在看过的一本历史小说中说是始于南唐后主李煜时，但那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的。所以对这个问题总是想弄得明白一点，看到有关材料就颇感兴趣。

读了鲁迅的文章后，就找了《汉杂事秘辛》来看。文中除了杨慎引用的“底平指敛，约缣迫袜，收束微如禁中”几句话之外，还有对梁女莹足长的具体尺寸，以及身材的各个部位如身长、肩宽、手长、指长、腿长、臀宽等的具体尺寸。这些数据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就想把它们换算成今天的公制，看看古人的记载其可信度如何。于是就查找古有关代度量衡的有关资料，然后把书中的具尺寸换算成公制，得出结论：这些数据完全符合一个13、4岁少女的身形体态。书中的数据应该是有所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