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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水流沙》第一部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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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4
标题:
长篇小说《水流沙》第一部第二卷
第二卷
第一章
一
生产队通知吴嗣石搬家。为了加快进入共产主义的步伐,所有荔枝村的乡民,都搬进知稼轩里居住。为的是方便生活集体化。
毛毛听人说:知稼轩就是石家塝,石家塝曾经是母亲的老家。毛毛曾听过许多关于石家塝的传说,最吸引他的是每天都可以去吃饭,谁都可以去吃。有人说:“石家塝的饭,再暗也不暗,就是你半夜去,也有饭吃,而且,不要钱。”
毛毛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摇头叹气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你问它干啥?”毛毛问别人,很多人都说是真的,可没谁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说是妈妈的老家,毛毛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知稼轩的院落好大好大,毛毛跟着妈妈,踏进了妈妈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知稼轩的朝门很是高大,左面墙壁上凸现着一个很大的红色的寿字,右面墙壁上凸现的是知稼轩三个黑色的大字。毛毛不知道寿字和知稼轩三个字的含义。
整着院落坐北朝南,院落前面是一个三亩地大小的池塘,院落后面是一座小山。院落的围墙把小山围了起来,小山就成了院落的后花园。
前院朝门口处,两边各有一间厢房,中间是宽大的过厅。朝门口外面,院墙八字型向两边分开。跨出朝门口是一个半月型的小坝,小坝连接着逐级而下的几级石板梯,石梯坎下面连接着一条狭长的地坝,狭长的地坝外的堤坎下才是池塘。
知稼轩是一片三进院落的建筑群。朝门口的过厅像戏台般的宽大,两边的厢房全是用木板镶嵌而成的木屋。走进朝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左右各有几个自成院落的偏院。
天井往里是一个能安放几十张饭桌的过庭,两边各有几间雕梁画栋的木板屋。过厅里面又是一个天井,天井三面都是可以住人的屋子。左右各有一条过道直通里院,过道里光线暗黑,过道的墙壁是用木板镶嵌而成,两边都是可以居住人的房间。过道出去又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天井。
天井四周是整座院落的主体房屋。正屋在高出一米多的石台阶上,一排五间,台阶下的两边各有四间厢房。这个颇具规模的乡村地主庄园,就是解放前远近闻名的石家塝。
院落里的住房迷宫似的,毛毛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房子。朝门口墙壁上的红色寿字和知稼轩的黑色大字,这字是什么人挵的?为什么要挵在墙壁上?没人说的出来。明明墙壁上写着知稼轩三个大字,可又为什么称呼这里为石家塝呢?毛毛找人打听,也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妈妈也解释不出来。
二
知稼轩从建院起始,恐怕也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安排上了住户,只管人们有地方睡觉就成。荔枝村要把所有的村民全都搬进这院落里来,因为共产主义提前来到了。
人民公社是个大集体,要让村民过集体化的生活。
乡村的八月阳光灿烂,池塘里荷花飘香。老远就能看见朝门口墙壁上的‘知稼轩’三个黑色大字。人们来来往往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抬着家具往院子里搬家。
农民的生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吃饭不要钱了。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集中到知稼轩里居住。吴嗣石被安排在偏西院正房的西北角,吴嗣石一家五口住一间屋。正房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比毛毛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叫徐语菊和徐语芸,毛毛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爸爸叫徐应山,以前常来帮妈妈干活儿。右厢房有个小男孩叫陈老五,他们家人口很多,他妈妈叫左陈氏。左厢房有两个大姐姐,一个叫傅金容,一个叫傅芙容,她爸爸叫傅银寿,妈妈叫郝铭贞。
屋子太狭小了。靠后墙只能并列安上两张大床,靠西边的窗户下仅能安上一张条桌,床前仅剩了一条逼仄的过道。一只大箱子无处放,里面是养父生前珍爱的书,这么多年没剩几本了,是那些来干活的人帮吴嗣石找回来的。
吴嗣石正想把箱子推进床底,杜乡长走了进来,她问说:“打整归于了吗?”吴嗣石笑说:“差不多了。”
杜乡长说:“这下好了,孤儿寡母再不会挨饿了,就是房子小了点,只有挤到住了。”
“多亏了你们哟……”吴嗣石真诚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互助组,合作社,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喔,现在又成立人民公社了。”
吴嗣石不无感慨地继续说:“这些年多亏了政府,多亏了杜乡长,多亏了乡亲们。去年毛二生病,医院要钱才给治病,说我们不是贫下中农,说贫下中农可以赊账,地主富农不行,说救死扶伤也是为贫下中农服务,万般无奈我来找你,不是你给钱,恐怕……”
杜乡长说:“莫说那些,今天是好日子,该庆贺乔迁之喜。”她从身上摸出糖来招呼孩子,“来来……都来吃糖。”她摸着毛毛的头问道:“这孩子在读书了吧?”吴嗣石说:“快上二年级了还没取学名呢。”杜乡长问:“怎么没取名字?”
吴嗣石说:“他爸爸在世时说给他取个好名字,我还没有想好该取个什么名儿。”杜乡长说:“你们是个特殊的家庭,这也是几个特殊的孩子,现在生活好了,幸福像飞来的一样。”
“飞来幸福。”吴嗣石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说:“杜乡长说得真好,幸福像飞来的一样。”杜乡长继续说:“这几个孩子给你有缘分。飞来幸福,飞来情缘。你小的两个是女孩,四个孩子的名儿就叫飞来情缘吧。”杜乡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取单名,单名的名字容易与别人重复,还是取三个字的名好,中间还差一个字,你说这个字用什么好呢?”吴嗣石说:“还是听你的。”
杜乡长说:“我看这样吧,中间就用云字。云者,说也。云就是说的意思,用它来诉说你们的飞来情缘。”杜乡长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吴嗣石说:“孩子就跟着你姓吧?”吴嗣石说:“不,还是让他们姓石。”
杜乡长沉吟片刻,说:“好吧,老大就叫石云飞,老二石云来,老三石云情,老四石云缘。”她问吴嗣石,“你看如何?”吴嗣石高兴地说:“飞来情缘,好呀。”
突然,什么地方响起一阵鞭炮声,人们不以为然,以为是那家庆祝乔迁之喜。不一会儿骆海忠走来说:“云中山死了。”有人问:“生的啥子病?”骆海中说:“没听说生病,还在抬柜子,刚把柜子抬到家,躬身子往下放时,打了一个屁往地下一缩,没得气了。”杜乡长问:“他搬在那里?”骆海忠说:“东偏院东厢房住我隔壁。”杜乡长说:“走,看看去。”
三
老远传来女人唱歌似的哭声,大院里的人很多都去探看,也有人探究人是怎么死的。
不几天传出风言风语:说云中山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儿云行雨,被乡卫生院的院长导德厚看上了。导德厚为了得云行雨欢心,想方设法把云行雨弄进乡广播站当了播音员。谁知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又看上了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云行雨投怀送抱了。这下急坏了导德厚,眼看美女投向他人怀抱,又恨、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为了挽回败局成天往云家跑。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和美女的妈妈陈文君扯上了关系。
这些传言谁也不知道真假。但过了不久,四十多岁的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和黄花闺女云行雨结了婚,二十几岁的导得厚也带着他四岁的儿子导建住进了陈文君的家,成了陈文君的小老公。人们都说月老乱点鸳鸯谱。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5
第二卷第二章
一
天井里面的过厅如今做了食堂,西偏院的一间厢房作了厨房。伙食团,大锅大灶,过日子颇有讲究。晨早稀饭馒头,有时吃包子。中午晚上猪油炒菜,天天三菜一汤。七天一个大牙祭,三天一个小牙祭。小牙祭吃的是回锅肉和酥肉汤外加两个素菜,大牙祭吃水八碗,扣肉、烧白、粉蒸喜沙、腊肉圆子、红烧肘子……八个荤菜一个汤。时不时的还增加上一条脆皮鱼或者一个红烧蹄膀。大牙祭一律按乡村里交男嫁女结婚办宴席的标准,乡民们真是一步跨进了天堂。
“恁格舅子昆的,”盛月桥说,“这阵才像生活嘛。石金山那阵只不过整点青菜白饭萝卜汤,油水都没得一点。他那一家人和掌门师几爷子,天天整得油即麻花的,杀鸡炖膀的嗨油大,我们穷人也就只是混个肚皮饱。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家都吃一样的伙食,哈哈……还是共产主义好哦。”
有人说:“你耐烦些哟,那些年吃莫合,又没有哪一个要你一分钱。”盛月桥回答说:“这阵要了你的钱的吗?这阵你还不是吃莫合!大哥不说二哥,两个差不多。”那人无话可说了。盛月桥感叹道:“现在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牌打。”有人小声说:“狗改不了吃屎。”
二
食堂吃饭没有固定的席位,凑足八个人就是一席。这一天汤德元碰巧和吴嗣石一家人坐在一起,听见盛月桥的话他对吴嗣石说:“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一个过筛囥十个癞格宝,你把过筛揭开,有的癞格宝马上就跳,有的夺一下才跳,有的你夺都夺不跳。人也是这样的,有的人能当地主,有的人永远不可能当地主,只能当穷人,为什么呢?那些日子过得好的人,有几个不是勤勤恳恳,辛勤劳作换来的。天上从来就没有掉过馅饼,同等的生活条件和生存环境,人家能当地主你为什么不能当?那些巧取豪夺,强行霸占别人土地的人恐怕还是不多,反正我们这儿我没有听说过。”
张德元用嘴努了努盛月桥继续说,“像你姐夫盛月桥,莆妖言,张国全,那几爷子哪个不是赌博输光了钱把土地卖了,不然他们会成贫农么?石金山是读书人,听说以前当过革命党。”
吴嗣石说:“没听说过,可不晓得为什么他要天天煮饭,敲梆梆喊别人来吃饭。”汤德元说:“我也不晓得,‘石家塝的饭,再暗也不暗,暗也暗得宜当。’我听几个老年人说过,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据说是上一辈人遗传下来的,没谁知道是为什么。”
“细妹,明天到双碑担肉尔泥。”盛月桥走过来对吴嗣石说。吴嗣石转脸问道:“啥子肉尔泥哟?”盛月桥说:“大炼钢铁用的。”吴嗣石说:“我走了孩子们呢。”盛月桥说:“他们都恁大了,伙食团的饭天天煮起的,你怕饿到他们吗。去干活还有钱,女的一天一块,男的一块多。”
三
双碑不知道有多远,妈妈几天回来一次,天没亮又走了。妈妈没在家,孩子们只有自己打理。石云飞早早从床上爬起来,石云来八岁了,能自己穿衣服。石云情和石云缘才五岁,石云飞一个一个给她们穿好衣服,再带弟弟妹妹到食堂吃好饭,自己才和弟弟去上学。
放学的路上,石云飞看见一些大人站在前面的路旁争论什么。老远听见杜乡长生气地说:“恁么多红苕不收回去,以后你们吃啥?你们生产队长呢?”盛月桥说:“骆海忠上山担白泡石去了。”杜乡长说:“他也上山去担白泡石?”盛月桥回答说:“那是头等大事,他不去哪个去?”杜乡长的声音:“你们队上没人了么?”盛月桥说:“除了干部就只有老人和妇女,全是半劳力。”杜乡长说:“把人全找来,把这些红苕全搬回去。”张银金说:“靠那点么。”他举了举手中的报纸,继续说:“现在粮食亩产上千斤上万斤了,你吃得完的粮食。”
杜乡长说:“亏你还是公社干部,一个大队四千多人,全公社两万多人,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如果全国都这样糟蹋粮食,早晚有一天得饿肚皮。盛月桥!随便啷格你都得把这些红苕搬回去。”石云飞每天都从这里经过,这一片一片的红苕挖出来堆放在地里已经好多天了。
孩子们一窝蜂围了上去,张银金正在给手表上发条,云行有上去一把抓过来说:“给我看看。”张银金连声喊:“别搞……别搞……”云行有把手表拿给石云飞说:“你看看,这是手表。”石云飞伸手去接没接住,手表掉到了得上。
张银金走上去拣起手表,看了看,又放在耳朵边听了听,连声说:“坏了……坏了……”杜乡长说:“可能发条坏了,换一根就行了,我换过的。”张银金问:“多少钱?”杜乡长说:“六块钱,小事情。”盛月桥责问石云飞:“你啷格搞的,这表是杜乡长的,张部长在给她上发条,这下弄烂了该你赔。”杜乡长说:“算了,一件小事情,你各人去还是找人来挵红苕吧。”
四
六块钱成了沉重的包袱压在石云飞心头,妈妈不在家,到那里去找六块钱来赔杜乡长呢?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来。翌日是星期天,徐语菊和徐语芸提着书包来找他一起做作业,当她们摸出课本和钢笔时,石云飞的眼睛亮了,记得有一次他去修钢笔,换坏了的笔帽和笔管都要两角钱,从此以后,他凡是看见别人丢弃的坏钢笔,都捡起来带回家,把他自己认为能用的拆下来收起,这下他把它们全找了出来,好大一堆。
“你把这些拿来干啥子?”徐语菊问他。石云飞说:“卖钱来赔杜乡长。”徐语芸知道摔坏手表的事,说:“赔手表钱呀?你这些卖给哪一个,有人要么?”石云飞说:“修钢笔的,不晓得他要不要 。”徐语菊和徐语芸都说:“坏了的钢笔我也有,你也拿去卖了吧。”
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修钢笔的看了他们拿出的笔套笔帽和知晓他们的来意后连连摇头,无论他们说什么修钢笔的坚决不要。他们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云行有提着书包摇摇摆摆的走来了。说:“不做作业你们走哪去了?这阵才回来,我都来了一趟了。”他扭头往外喊:“二娃子,他们回来了喏。”徐语芸说:“我们去帮石云飞卖旧钢笔,他想卖了钱来赔手表。”
云行有说:“杜乡长又没有估倒要你赔,着那些急做啥子。”徐语芸说:“表是你整烂的,该你赔。”云行有说:“我姐哥和她都在乡里当干部,她好意思说要我们赔么。”石云飞说:“反正手表是在我们手上坏的,人家不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云行有说:“有钱你赔嘛,反正不关我的事。”云行国说:“哥,你还是找妈要六块钱赔别个吧。”云行有说:“反正我不干。”一天,徐语菊跑来说:“伍家河来了几条打鱼的船,打起的鱼找人破肚子,一分钱一斤,破完就称称秤拿钱。”石云飞惊喜地道:“真的吗?”
徐语菊,徐语芸和石云飞来到伍嘉河边。几条打鱼的小船,几十只水老鸦在清澈的河水里穿梭,不断的有水老鸦把鱼衔上来,大鱼就几只水老鸦一起拖。石云飞问道:“你们要人破鱼吗?”打鱼的人说:“要的,一分钱一斤。”
连着好些日子,石云飞和徐语芸姊妹俩放学以后就跟着打鱼的船后面跑,好不容易凑足了六元钱,石云飞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心情愉悦起来。当他把六元钱交到杜乡长手里时,杜乡长问道:“你们哪里来的钱。”徐语芸说:“我们帮打鱼的人破鱼肚子挣的钱。”
杜乡长的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赞许。石云飞转身走后,听见杜乡长不知道和谁在说话:“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儿会打洞,这话有什么科学依据,不晓得这种说法是从哪里传起来的,这有违人的本性,孩提时代的人,如果没有环境因素的影响,都很诚实,善良。人的好坏不可能取决于家庭出身,更不可能和血统有什么关联。”石云飞不明白杜乡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6
第二卷
第三章
一
谁也没有想到伙食标准下降得这么快,好日子维持了一年,餐桌上就不见肉的影子了。打牙祭半月一次,吃的是豆制品炸的假水八碗,味道可口,还是很好吃的。妈妈还是几天回来一趟,很少有时间照看她的孩子。
“毛毛……妈卖屄跑恁快干啥子?鬼撵起来啦?”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人在后面喊石云飞。他回头看,原来是吴金贵。石云飞停下脚步,回头说:“大表哥,我……”吴金贵一拍脑袋说:“日妈你叫石云飞了大嘛,你看我……喂,你帮我给西偏院的傅芙容带一封信给她。”石云飞说:“你们……”吴金贵说:“我们一起在排灌学校读书,我有事给她说。”石云飞问:“写的啥子?”吴金贵说:“日妈小娃儿问这些做啥子,你把信给她就行了。”
石云飞把信交给傅芙容,说:“这是吴金贵给你的信。”傅芙容那好看的脸儿红红的,露出几丝羞怯,像怕被人发见什么似的。从此,石云飞家的西窗下,经常响起口哨声。石云飞站在条桌上看外面,花园里已经没有花了,满园是葱郁的竹林。吴金贵从外面翻墙进园里来,轻轻的吹几声口哨,傅芙容偷偷地从西园后门溜出去,俩人一起翻院墙出园去了。石云飞发见偷偷溜进溜出的,还有王学忠和傅金容。
二
一天,石云飞听见隔壁傅芙容在哭,傅银寿很大的声音说:“你和别人耍朋友我不会干涉,可吴嗣礼那一家人,说话带把子打死人,没有一句话入耳朵。
你晓得他们那个贫农啷格来的,原来他们家自己有些田产,又租种了石金山的土地,日子过的还算殷实,可吴嗣礼染上了赌博,把自家的土地输完了,还拉了一屁股的债,幸好解放了,他龟儿才找了个过婚嫂。那吴金贵,还是那女人带来的,一家人说话,日妈老子龟儿不离口。这样的人家,你要嫁给他,那可不得行。”郝铭贞说:“家丑不可外扬,莫嘿实吼,现在自由恋爱,你管得了。”傅银寿说:“吴金贵有堂客你晓得不?”傅芙容带着哭声说:“有堂客不可以离婚么?”傅银寿说:“听说被吴嗣礼烧了火的。”郝铭贞说:“啷格撇脱,长在克西头上的差不多,再说这关我们女儿啥子事。”傅银寿说:“反正我不同意,吴金贵来老子不打断他的脚杆才怪。”
“那我的事情呢?”傅金容说,“人家王学忠是个孤儿,手脚勤快,这回去担肉尔泥的钱一分都没舍得花,全给了我。”郝铭贞说:“那可是个好孩子,可惜爹妈死得早。”傅银寿说:“他爸爸省吃检用买了很多田,从来没有见他穿过一身新衣服,他把银元放进牛屎里堆在街檐下,有一次棒老二去抢他家,翻遍了他家也没有找到钱,他俩口子被打惨了,他老汉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后来他老汉说要买田买土地都没得人相信,说你买得起我便宜一半卖给你,直到把银元拿出来别人才傻了眼。”
傅银寿最后说:“金容还小可以等几年再说,芙容的事没得商量,你跟吴金贵说别让他跑起来了,如果不听招呼的话,他要敢来你看老子啷格整他。”
妈妈回来了,石云飞把听到的大表哥的事讲给妈妈听,很多的话他听不懂,只是听到什么说什么。妈妈给他说:“哪天你去舅舅家,把大表嫂喊来我有话问她。” 隔壁的气氛紧张起来,后园稍有点响动,傅银寿提着扁担就往后园子里跑,像提防强盗似的。傅金容见父亲没把自己的事说得那么绝,好说歹说把王学忠拉了来。
王学忠不敢进门,傅金容鼓倒把他推进门去。见着傅银寿时王学忠头都不敢抬,傅银寿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说:“要耍朋友就好好的耍,不要现怪像哦,金容还小,结婚的事就等几年再说吧。”
石云飞成了秘密的信使,傅芙容和吴金贵成了惊弓之鸟,小心谨慎的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责难。石云飞知道傅芙容和吴金贵她们在什么地方约会,那是一个凹形的地方,三面高中间低,不到跟前发现不了他们。一天,石云飞和云行有、陈老五放学回来,看见傅银寿提着扁担满院子乱转,见他们就问:“你们见傅芙容和傅金容了吗?”三个孩子都说没有。
石云飞对云行有说:“啷大的扁担,不打死人才怪,不得了啦,要出人命的。”石云飞对云行有和陈老五说。“我晓得她们在哪里耍,我们去告诉他们不要回来。”
三
老远,石云飞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一会儿爬,一会儿躬起身子小跑几步,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云行有说:“你们看那个人肯定是去偷看傅芙蓉她们耍朋友的。”陈老五说:“不要脸,走!我们去砸他龟儿。”几个孩子顺手从地上拣起几块石块,向那偷偷摸摸往凹形地爬去偷看傅芙容耍朋友的人围堵过去。快追上了,云行有突然喊起来:“云飞,云飞,莫追,莫追,那是你家大舅舅……你家大舅舅……”石云飞仔细一看,不是吴嗣礼还是谁。怎么办呢?孩子们犯难了。陈老五说:“来,我们躲起来一起吼。”云行有说:“吼啥子?”陈老五说:“吼哦……乱吼。”三个孩子躲起来。云行有喊:“预备起……”三个孩子齐声吼:“哦……”他们偷偷一看,吴嗣礼爬起来没命的跑,一会儿不见影子了。
没多久,傅芙容和吴金贵从凹形地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问:“你们吼啥子?”三个孩子都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石云飞对傅芙容说:“你们不要回去,你爸爸提着扁担到处找你们。”
吴金贵对傅芙容说:“我回去了,只要他不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他不会打你的。我回去一定和任和美离婚。我保证以后再不说怪话了,说话再也不带把子,你相信我?”傅金容说:“只要你说话不带把子,我老汉就没得话说。你可一定要改掉这个坏毛病啊。”吴金贵说:“你放心吧。”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7
第二卷第四章
一
荔枝村流言四起,说吴嗣礼这个老人公烧媳妇任和美的火。有人背着吴嗣礼传唱:“烧火老,九道箍,不变黄牛就变猪。”吴金贵要和任和美离婚,任和美坚决不同意,打打闹闹上了法院。
傅芙容为了要知道结果,扭倒要跟着去法院探看究竟。法厅上,吴金贵呈述离婚的理由:“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共同语言,我们的婚姻是包办的。”
吴金贵继续说,“那一年我才十七,在排灌学校读书,父亲托人去说的媒,虽然我们同在一个学校读书,说媒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办结婚证也是父亲和她们家里的人一起去办的,办结婚酒成亲我也没有回家去,所以我要求离婚。”
法官问吴嗣礼:“是这样的吗?”吴嗣礼说:“我是他老汉,给他办这些事情有什么错?”法官说:“你这是包办婚姻,不合法。”吴嗣礼说:“三姑六婆,明媒正娶,那点不合法?”
吴金贵指着他父亲说:“他包办的堂客我不要,他和任和美有私情。”法官问:“你啷格晓得?”吴金贵说:“有一天,我看见任和美往死狗湾凹凼凼去,父亲远远的跟在后面。我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就远远地跟着,可……她……她……她们……”
吴金贵情绪激动起来,指着吴嗣礼和任和美说:“她们脱光了衣服裤子,他爬在她的肚皮上……”吴嗣礼说:“你狗日的打胡乱说……”任和美指着吴嗣礼说“是他……他……古倒要我……去的。”吴嗣礼吼起来说:“你狗日的也打胡乱说。”
二
法官敲着桌子说:“别吼别吼……一个一个的说。”吴嗣礼说:“他们打胡乱说。”法官说:“再吼让你出去。”他指着任和美说,“你先讲。”任和美说:“那一年他们请起媒婆来提亲,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后来是他们去办的结婚登记手续。”
法官问:“办理结婚登记你没有去吗?”任和美说:“我晓都不晓得他们哪阵去办的结婚证,是我父亲和他们一起去办的。”法官又问:“那时你多大?认识吴金贵吗?结婚以前你们有没有谈过恋爱?”任和美说:“还差一个月满十六岁。我和吴金贵都在排灌学校读书,是同班同学。父母要我结婚,就不要我去读书了,后来回到家才知道要嫁的人是吴金贵。”
法官说:“你和他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怎么发生关系的?”“我……我……”任和美嚅嚅嗫嗫地嚅动着嘴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结婚那天我没有见着吴金贵有点奇怪,晚上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东想西想的,很久没有睡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半夜,突然觉得有个人在摸我的咪咪,轻轻的揉着捏着,摸了这个又摸那个,后来这只手又顺着肚皮摸下去,摸倒那点,轻轻扯毛毛,后来这只手又在那点……又在那点……抠起来,还往……还往里面夺,另一只手也伸起来摸咪咪。开始我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吴金贵回来了,后来觉得不对头。我骇怕起来了,嚇得全身发抖。屋里黑黢吗孔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喊又不敢喊,吼又不敢吼。开始我不知道是谁,后来刘过河不知在什么地方喊吴嗣礼,那个人才偷偷地溜了出去。‘你到哪里去了来?’刘过河的声音。‘我屙屎。’我听到吴嗣礼回答的声音才知道是他。”
吴嗣礼一直在叽叽咕咕地细声说:“狗日的打胡乱说……”听见这话声音提高了些:“狗日的打胡乱说,狗日的打胡乱说……”法官敲着桌子说:“没让你说别开腔。”
三
任和美继续说:“第二天,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刘过河不知道被吴嗣礼支到哪里去了,他跑进屋来扭倒我,要我和他来一回。我不干,他一把抓住我拉到床沿边,把我按倒在床沿上,他人站在床沿边,双腿夹住我的大腿,把我俩只手用一只大手抓着,按在我的头顶上,我一点也动弹不得。他一只手空着,几下子就把我的衣服裤子扯脱得干干净净。那东西硬硬的,他想搞进去我拼命挣扎。只累得他满头大汗也没有办法,说‘我们就这样打起光条条站着,等会有人来看见了你啷格说。’天啦,这叫我啷格说得清楚?俩个人打起光条条站在屋子里被别人看见了,人家会啷格想啷格说,我啷格办啦,我被吓住了,胡里胡涂的让他搞了一回。”
她停了停又说:“后来他又要来,我不干了,他说‘你身上哪点有点疤,哪点有颗痣我都搞得清清楚楚,你左边屁股靠大腿那点有一颗小志,你不干我就给别人说,还有你大腿靠近那个东西那点……我真是没有办法呀……”她蒙着脸哭了起来。
吴金贵离婚了,傅银寿防贼似的防备着吴金贵闯进他们的家庭生活。石云飞充当着信使,爱恋在秘密中延续……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8
第二卷第五章
一
好日子不见影子了,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家一户各发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你家几口人。开饭的时候,食堂里的人用筷子沾上印泥,在本子的空格上杵一下,你家有几口人就发几罐饭给你。每罐饭都是一样多的份量,规定每人定量为:早餐二两米、中餐三两米、晚餐一两米。许多的家庭因为吃不饱饭吵架打架,日子过的艰难了。
开始定量的那些日子,食堂正中央还有一个大黄桶,里面装着青菜叶或者白菜叶煮的汤。人们争先恐后地去捞菜汤,后来菜叶没有了,换成了加了盐的蒸脚水。
人们的生活里不见一滴荤腥,有的人因为喝多了盐汤,得了黄肿病死了。
大炼钢铁下马了,妈妈回来了。人们吃饭只能在食堂里吃,任谁也不准把饭菜端出门去。各家各户的坛坛罐罐锅瓢碗盆,始初进食堂时就收得干干净净。如今人们的眼睛都盯着食堂,食堂不给吃的人们就只有饿肚皮。张国全任队长,人们的生死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妈妈我饿……”年幼的石云情和石云缘,吃完自己罐里的饭,总是可怜兮兮的望着妈妈,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把她罐里的饭一分为二,赶进两个妹妹的碗里。
“妈……”石云飞觉得妈妈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好像故意在等两个妹妹向她要饭似的。石云飞想把自己的饭倒点给妈妈,可妈妈总是拦住他说:“你自己吃吧,我够了。”石云飞明显的看出妈妈瘦了。他在心里说:“妈妈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啦。”
许多贫困家庭里的孩子,都曾有过这样的恐惧,担心自己的爸爸妈妈,万一爸爸妈妈没有了,自己可怎么办呢?
妈妈不可避免的病倒了,全身浮肿,手指一按一个凼凼,弟弟和妹妹围着妈妈只有哭,石云飞心急如焚但又毫无办法。眼看着妈妈不行了,杜乡长来了,她带来了两包营养粉。
妈妈问:“你啷格晓得我病了哦?”杜乡长说:“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可是……嗳……你可不能倒下啊,你倒下了,孩子们啷格办呢。我跟你说,你病好以后,去那些机关,学校,厂矿的伙食团的渣子堆。那里有别人丢弃的莲花白心心,也就是头头,洗干净了是可以吃的,我都吃过的。这只是暂时的困难,挺一挺吧,过了这一关会好的。”妈妈后来说:“营养粉是米糠做的。”多亏了这两袋营养粉,妈妈站了起来。
二
饥饿袭击着人们,肚子空荡荡的,只要看见能吃的东西,就延伸起想把那东西吞进肚子的欲望。陈老五邀约石云飞去抠花生,石云飞把偷来的花生装进书包里,想带回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不想上课不小心掉了一些在地上,老师没有说什么,只叫他捡起来自己收好。
谁知张猪儿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国全,石云飞被抓了起来。张国全冷笑着说:“好大的胆子敢偷花生来吃,在哪点偷的,有哪些同伙,坦白得好只扣你两天的饭,否则的话,你们家这个星期就别想吃饭了。”石云飞被吓得哭起来,扣全家人七天的饭,天啦……妈妈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受得了?石云飞恨不得一头撞死。
张国全大声喊:“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猪儿大声说:“交待出你的同伙来……”“我……我……”石云飞想说,但终还是没有说。盛成厚举起竹棒说:“不坦白老子打你龟儿。”
云行有站出来说:“南瓜儿你吼啥子?花生是我抠的,我给他的,有本事你扣我的饭,扣我们全家人的饭。”“这……”张国全转过身来看着陈文君说:“是你……?”云行有说:“不相信?”说完他转身跑了,不一会儿提着一袋东西来悉里哗拉的倒出一堆花生来。云行有指着地上的花生说:“看见了吧……你晓得啥……我给他的……”
陈文君抓起刮刨去打她的儿子:“你格砍脑壳的……”云行有围着人群转圈子,陈文君追几步歇一歇又追几步又歇一歇,也许她并没有真心想打她的儿子。张猪儿说:“他们还偷了向日葵的。”张国全问:“哪个偷了向日葵?”张猪儿指着石云飞说:“他们几个……”盛成厚说:“好哇这回你总跑不脱了。”
说着话举起棍子向石云飞走去,石云飞吓的筛糠般发抖,连声说:“不是我……不是我……”盛成厚说:“不是你是哪一个?快说……”石云飞说:“是……是……我不晓得……”
张猪儿说:“你不晓得?我看见你在吃,你还说你不晓得,你哄鬼去吧你。”陈老五战战兢兢的说:“是我……是我去摘的……”盛成厚不无兴奋地说:“又来一个,好哇,这回我民兵营长有得事干了。”
云行有边跑边说:“张队长,你几爷子不把他们给放了,老子这阵就跑到大队去吼,不然就到公社去找我姐夫,看你龟儿几爷子跑得脱不。”陈文君加快了追的速度,气喘嘘嘘的骂道:“你狗日的胆子大了,你敢去……看我不打死你……”云行有边跑着边问道:“放不放?”
盛成厚正在找绳子准备把石云飞和陈老五捆起来吊起,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自他当民兵营长以来不知道捆绑过多少人。盛月桥走上去拦住他说:“算了……算了,这点小事把他们放了吧。”贫协主席发了话还有谁不听呢。石云飞和陈老五免去了一顿绳索之苦,石云飞和陈老五心里不知有多么感激云行有。
三
后来石云飞问云行有道:“你哪来那么多花生?”云行有说:“我晓得他几爷子悄悄分的,我家也分了一份,干部都分了一份的,江惜河没有要,他也没有干涉也没有吼。”石云飞有些惊异地问:“江惜河没有要?”云行有说:“他是大队长还少吃的。”
孩子们恨死了张猪儿。陈老五对石云飞说:“整他龟儿一回。”石云飞说:“啷格整呢?”陈老五说:“写传单骂他。”石云飞问:“写些啥?”陈老五说:“写张猪儿我儿。”石云飞说:“要得,还写他老汉张国全我儿。”陈老五说:“你的字写得好些,你写我去发。”
陈老五发传单被抓住了,大人们又好气又好笑,问谁写的,陈老五不说,陈老五被母亲狠打了一顿,但他就是不说是谁写的,孩子们被拉来对笔迹,然而还是没有找出来写传单的人是谁。陈老五虽然被母亲痛打了一顿,然而心里却觉得特别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气。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9
第二卷第六章
一
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伙食团里每天供应的都是稀饭,说是稀饭,其实就是大量的牛皮菜叶青菜叶混合着红苕叶和屈指可数的米粒,人们每天的定量只有一两米。傅银寿病了,医院检查出来是癌症。人越来越瘦,只剩皮包骨头,让人见了害怕。
一天,他把郝铭贞喊到面前说:“嘴巴苦得很,你找点糖我吃嘛。”这年头饭都没得吃,哪里找得到糖?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得到。傅芙容和傅金容把吴金贵和王国忠找了来,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他们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俩姐妹很是生气,可她们心里也明白,这糖的确不是好找的东西。
谁知过了几天,吴金贵带来了一包褐黄色的粉状物,一尝果然是甜的,傅芙容高兴得跳起来,说:“你真有办法。”吴金贵垂头丧气的说:“王学忠被抓住了。”傅芙容愕然道:“你们做了啥子事?”
傅金容焦急地问:“你们做了啥子事?他在哪里被抓住了?现在他人在哪里?急死人了。”吴金贵说:“我们去砍了队里的几根甘蔗,去时给张国全说了的,当时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可以去砍,我们以为他同意了的。”傅芙容问:“你们砍甘蔗来做啥子?”
吴金贵说:“我们把甘蔗砍成节节放进磨子里推,然后把压出来的水放进锅里用文火熬,就是我拿来的那东西。”傅金容焦急地问:“王学忠人呢?被抓到哪里去了?”
吴金贵说:“我听说王学忠被抓了,赶紧去找张国全,我问他砍甘蔗他同意了的,为什么还要抓王学忠,他说同意我去砍,没有同意王学忠去砍,他去就叫偷。”
“我又去找我老汉,我老汉叫我别管,说这是他两家的世仇,说解放前他们几个打牌,王学忠的老汉是保长,经常带起人去抓赌,害得他们牌都打不清静,说王学忠的老汉平时装得正儿八经像好人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像穷人一样,隐倒把银子藏在牛屎堆里,有一回张国全赌输了钱卖地,他把地价压得很低很低,害得张国全翻本的机会都没得,张国全不整他整哪个。‘他啷格当保长的?’我有些不想信我老汉说的话。老汉还说:‘解放前他们家还有俩个大鸡老壳……’我不明白啥子大鸡脑壳。老汉说:‘王学忠还有两个哥哥,一个不晓得在哪个部队当军长,一个在城里哪个银行当行长。王学忠老汉的保长就是这么当上的。’王学忠被捆起送到大队去了,我赶紧把甘蔗水熬了送来。”
二
大队有一间专门修来关押人的石房子,几个人急急忙忙的跑去看,石房子里没有人,一问说已经送到公社去了,一行人又急匆匆赶到公社,公社公安说偷东西刑事拘留十五天,已经送到看守所去了。
当王学忠从看守所出来时,傅银寿已经去世了,去世前吃了王学忠和吴金贵为他熬的糖,听说了王学忠的事情他泪水长流,后悔不该对孩子们的事情横加干涉。王学忠因为双手被捆着在树上吊了一天一夜,右手血脉不通现在已成残疾,永远伸不直了。王学忠恨死了张国全。
白坟堡建了一个灯炮厂,文昌庙建了个学校,死狗湾驻扎了解放军部队。吴嗣石病好以后,常背着背兜到这几个地方去转悠,有时运气好还能拣到一块肉皮什么的,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充饥裹腹也不错了。
家家户户的锅都被砸烂了支援大炼钢铁,吴嗣石把煨罐找了出来,三个石头支起一个灶,夜里偷偷把拣来的东西煮给孩子们吃。孩子们的脸色稍好了点,自己也不得浮肿病了。
什么东西也没有拣到时,她就到地里去挖牛皮菜头头,把菜头切成一片一片的晒干,然后磨成面,煮东西的时候混合在里面,比甘蔗渣,烂红苕,观音米好吃些也有用些。
三
日子在艰难中一天一天的向前移动。一天放学回来,食堂外边围着很多人,石云飞挤进去一看,清一色的水八碗,登登肉、烧白、粉蒸肉、夹沙肉……虽然看上去份量不多,晃眼一看还是像眉像眼的令人垂涎欲滴。
馋得石云飞清口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啷格还不吃?”他问身边的人。云行有说:“等哈儿有人来参观,等人来了喊预备起,才开始吃。一人就这么一碗饭,现在如果吃了,等参观的人来了就没得了。”
有人问:“哪点来的人参观?”云行有说:“我妈说的是大干部,我姐夫都叫我妈注意点影响,可能是省里头和中央的大干部吧。”石云飞吞咽着清口水等了很久很久。陈文君,张国全,盛成厚,盛月桥一行人来了。
张国全说:“等号,吹口哨大家一起吃饭。现在宣布纪律:一是没有听见口哨响,任何人不准先动筷子,大人各人招呼好自己的娃儿,如果哪一个不听招呼,全家人扣一个星期的饭。二是客人来了,各人吃自己的饭,不准乱说乱动,客人走了,才准许离开。三是客人无论问什么,都只准说好不准说坏,不准说吃不饱,要说天天都有肉吃。以上三条大家记好,哪家不听招呼就扣一个星期的饭。现在可以坐到座位上等吹口哨一齐动筷子。”
人们的眼睛都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石云飞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突然哨子响了,人们狼吞虎咽起来,那状况难以形容。石云飞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饭菜特别香、特别好吃,可就是太少了,吃完了眼睛都还在桌子上扫视,看哪里掉没有掉一粒饭粒。
上学的时候路过朝门口。听见杜乡长说:“你们这是弄虚作假。”张银金说:“现在你不但是社长还是乡长,说话注意些。上头要求要这样,不摆个样子给他们看你说得脱。”江惜河说:“都怪我们没本事,把生活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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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时间:
2016-9-27 20:09
第二卷第七章
一
食堂照例按时敲钟吃饭,然而人们按时能领到的口粮,早餐一把胡豆、中餐两个红苕、晚餐一碗菜汤。饥饿疯狂的袭击着人们,凡是能吃的都往肚里塞,那不是吃东西只能叫装填肚子。
甘蔗渣苦涩难咽、黑色的烂红苕苦得像吃药、观音米只是一种泥土。观音米吞咽不下去,就搓成母指大小的圆形,用筷子往喉管里夺。简直说不出来人们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
一天,石云飞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小碗大的嫩南瓜深深的吸引了他。人们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没有办法。他实在是饥饿难耐,身不由己的走了上去,摘下嫩南瓜儿,找了一个角角,把南瓜洗了洗吃了下去,谁知吃完不到三分钟,就把刚吞进肚子里的南瓜哇哇地吐了出来,吐得头昏眼花,从此石云飞再也不敢生吃瓜果蔬菜了。
街上出现了抓吃食物的人,不管你在吃什么,也不管那食物有多么的烫手,乘你不留意一把抓起。边跑边往嘴里塞,不管有多么烫嘴巴、也不管有多少人打他,也阻止不了他把抓到手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等他把食物吞进肚子里,任随你如何打骂也不还手。饥饿让一些人没有了尊严。
二
“细妹,你大妹石天仪被押送回来了。”一天张二河对吴嗣石说。“什么?在哪里?”吴嗣石很有些惊疑。张二河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饥饿,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我刚才走堆屋路过时看见的,还带有一个没有满月的娃儿。”
堆屋的晒坝上站满了人,老远听见江惜河说:“你回来了,就好好的劳动改造。啷格在娃儿面前说地主里面有好人呢?有好人也不能够在娃娃面前说哇。”
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闻言制止说:“欸!你啷格说话的?地主就是地主,哪里有好坏之分?是地主就是坏人。”江惜河说:“难得给你两个说。”杜尹霞说:“你大老远的来辛苦了,把人交给我们吧,你可以回去了。”公社公安员姓赵,赵公安推着那人说:“走,我请你喝酒。”
几年不见,石天仪长成大姑娘了。模样没一点变化,只是满脸菜色又黄又瘦,走路说话病秧秧的有气无力。“姐,有吃的吗?”来的人走了,石天仪急切地问。吴嗣石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石天仪说:“我恐怕活不成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照顾好这个孩子。”吴嗣石说:“年纪八轻的,莫说那些丧气话。你来信不是说还没有结婚吗?哪里来的孩子?你不是说在城里教书吗?啷格会?……”石天仪说:“一言难尽……”她挣扎着站起来,说:“我来时看见外面有菜,去搞点来吃。”吴嗣石说:“要不得,生产队的东西莫去弄。”石天仪说:“我好多天没见粮食,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只有找菜叶吃。”
三
听她说好多天没吃粮食,吴嗣石赶紧跑回知稼轩。把牛皮菜头磨的粉倒进口袋,又把煨罐用布包好,悄悄地拿到堆屋来。
堆屋里,石天仪正在吃洗净的牛皮菜。吴嗣石说:“你别吃生的会生病的,找点水来煮起吃。”看见煨罐,石天仪说:“快,烧点开水。”人们吃食堂柴草到处都是。吴嗣石三个石头支起灶,一会儿水开了,石天仪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原来是干馒头。她找出身上带的茶盅,把干馒头用开水泡起。
吴嗣石奇怪地问:“你还有干粮?”石天仪说:“为了孩子,都是趁押解我的人,去吃饭的时候,找好心人要的点馒头。”吴嗣石说:“你几天没吃粮食都各人不吃点?”石天仪说:“我尽量忍着,实在受不了时才吞点。这几天到了乡下,我想难给孩子找到吃的了,自己就不敢再吃。大人可以吃菜叶子,婴儿可吞不进去。”
吴嗣石问:“你怎么搞成这样子了?”石天仪说:“城里在清理阶级队伍,找阶级敌人。”吴嗣石不明白,什么阶级敌人?问道:“啥子清理阶级队伍?啥子阶级敌人的哟?”石天仪说:“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是他们的阶级敌人。”
吴嗣石大吃一惊,悚然道:“我们是他们的阶级敌人?”石天仪说:“凡是地主富农,都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心地善良的,只叫你跪碳渣玻璃渣,跪高板凳。那些存心不良的人,就趁机嬲你,你不从就打你,打死了还说你是畏罪自杀。现在到处都在整,好像乡下还好些。”石天仪不无担忧地说:“到处都在清理阶级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还会清理到乡下来?”
吴嗣石不解的问:“我们啷格成了阶级敌人呢?”石天仪说:“解放前三年,凡是在地主富农家庭里生活的成员,只要你的年龄满了十八岁,你本人的成份,就是地主富农,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吴嗣石惊愕地说:“为什么呀?”石天仪说:“说是你的吃穿用度,是劳动人民创造的,你享受了劳动人民的成果,坐享其成,剥削了劳动人民,因此就成了敌人。”吴嗣石愕然说:“唔呵,恁么可怕。可你那年还没有十岁呀?”
石天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不小心在上课的时候说了一句:地主不一定全是坏人。”吴嗣石说:“这话也错不到哪里去呀?”石天仪说:“就为这,他们说我为地主阶级歌功颂德,说我是阶级异己份子,把我拉来吊起打,强逼我承认想变天复辟。我不承认还用扁担砍我。几个人提着膀子拖我去批斗,裤子拖掉了也不闻不问。让我举起稻草跪板凳,那滋味难受,跪得我全身发抖也不准把稻草放下来,放下来乱棒打你。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四
吴嗣石说:”你不是没有结婚吗?哪里来的孩子?”
石天仪叹了一口气说:“人死容易,活着难啦……孩子的妈妈是我同事。1949年她十八岁,那时她在学校读书。可别人说她读书的费用来源于地主家庭。班上一个学生的家长是科长,每个星期都到伙食团打一顿牙祭,准吃不准包。科长以上的干部可以享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了一句‘大家都在过荒年,这样做不公平。’就为这句话,她被关了起来。这孩子在监狱里出生,母亲生下她上吊自杀了。没人来认领这个孩子,看着她不由想起小时候,我就收留下她来。可是我难养活她。”
吴嗣石问:“你说的什么变天复辟?”石天仪说:“说地主富农想国民党回大陆,说地主富农想过以前的好生活。”吴嗣石说:“地主富农想国民党回大陆?国民党回不回大陆与地主富农有什么相干?”石天仪说:“你这话可不能到处说.可要记住,许多话人家能说你不能说。许多事别人可以做,你不能做。”
吴嗣石说:“现在连话都不能乱说了。”石天仪说:“是啊。”吴嗣石问:“你这样了,二妹和三妹呢?”石天仪说:“三妹还在读书,二妹这回也差点被整了。刚到重庆时,二妹为了上户口,几天不吃饭饿得黄皮寡瘦装病骗户籍的事,现在别人晓得了,说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恁么狡猾,要把她扫地出门,开除她的工作。”
吴嗣石不解地问道:“又是啥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石天仪说:“就是指出生在地主富农家庭里的人,本来是坏的,经过他们的教育可以变为好人;”吴嗣石惊异地说:“有这样的道理?”石天仪继续说:“反正他们说出来的话就是道理,而且是颠覆不破的真理。二妹晓得有人要整她,就想了一个办法,设了一个局,二妹人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嫩。这回见她要被清退回家,有人就称脚动手的想占她的便宜。
车间里有个人,经常趁没人的时候伸手来摸她一把,二妹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一天趁他来摸她屁股的时候故意挣扎,把手摔到冲床下,砰地一声,冲床冲断了二妹左手的三根指母。事后她对别人说,那个人上班打瞌睡,手停在冲床下不动了,她是为了把那个人的手拉出来,自己不小心受的伤。
摸她屁股的那个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她受伤了,以为是自己闯的祸,吓得傻了似的,后来见他这么说就不敢乱说了。就这样厂里给二妹办了因公伤残,二妹的工作就是这样保住的。”
吴嗣石不明白这世道怎么啦,但有一样她听明白了,像她这样身份的人,以后不能乱说话,乱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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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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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7 20:10
第二卷第八章
一
翌日,吴嗣礼闯进了堆屋。石天仪睡在一堆谷草里没有起来。“日妈张国全叫我来问,你啷格不上班?”吴嗣礼进屋就问。
石天仪说:“我生病了。”吴嗣礼说:“生病了?妈卖屄晨早我看见吴嗣石给你送饭来。日妈生病了你还吃得下?饭菜不准出食堂,日妈我们是亲戚,我才没有开腔。”他说着话走到稻草边蹲下,殷情地说:“大妹儿,日妈你一个人睡起冷不冷哟,要不要有个人大伙睡。”
石天仪侧起身子说:“你是生产组长,不大不小是个干部,说话做事都该注意些。”吴嗣礼说:“大妹儿只要你听话,日妈我这个干部会照顾你的。”石天仪说:“我不要哪个照顾,病好了我自然会下地干活儿的。”
吴嗣礼说:“不劳动者不得食,日妈我给你打个招呼,你不下地可要被扣饭喔。”石天仪说:“你不是看见我生病了吗?”吴嗣礼笑嘻嘻地说:“我们俩来欢喜一回,日妈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你。”
石天仪说:“啥子欢喜一回?你走!你走!我好了自然会下地干活儿的。”吴嗣礼嘻皮笑脸地说:“来来来,日妈欢喜一回。”石天仪说:“你别乱来,我要吼的。”吴嗣礼说:“妈卖屄好好给你说你不听,你吼吧,周围团转都没得人。再说你是阶级敌人,我是贫下中农,贫下中农搞地主富农,好人搞坏人,莫来头……”他一边说话一边脱衣服,几下子就脱得赤条条的。
石天仪还没来得及应对,吴嗣礼一下子扑在石天仪身上。他力大如牛,尽管石天仪全力反抗,衣服裤子还是被他脱光了。别看石天仪满脸菜色,身上的肌肤白皙细腻。吴嗣礼腾出手去摸石天仪嫩白的肌肤、去摸乳房、去摸生殖器、摸的欲火更盛。他把赤裸的石天仪按倒在稻草上,迫不及待的捏着那话儿,妄想把它夺进石天仪的身体里去。
石天仪双脚乱蹬拼命挣扎,拼尽全力抵抗,口中大声呼救:“来人呀!抓流氓呵!救命呀!……”吴嗣礼终不得如愿,突然精水射了出来。石天仪感觉下体一片冰凉,一些液状物在下体流动,她不知道是吴嗣礼的精液,只见他站起来穿衣服,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的说:“你狗日的不干,害的老子没过到瘾,日妈你那个东西,长起来就是给人搞的,我搞你一回,是看的起你,是做好事.你想想,如果你愿意嫁给我,老子就回去离婚,你嫁给我了,就可以把成份改了。解放那年你才多大,十岁吧?以后你就不是阶级敌人了。如何?想想吧?”
正此时,一个人旋风般的闯了进来,目睹眼前的情景,明白发生了什么,捏起拳头向吴嗣礼扑去。吴嗣礼大喝一声:“王学忠!你格老子敢做啥子?莫必你坏份子敢打我贫下中农?共产党的监狱你还没蹬够?还想进去吃几天牢饭是不是?真是吃了豹子胆!坏人敢打好人了!”
怒气冲天的王学忠闻言成了泄气的皮球,怒视着吴嗣礼呼呼喘粗气,咬着牙停住了脚步。石天仪赶紧抓衣服往身上穿,同时瞪着吴嗣礼说:“各人滚,不然我告你强奸……”吴嗣礼冷笑着说:“你阶级敌人,告我强奸?有人信?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石天仪说:“你滚不滚?不滚我就去找干部,我不相信没有说道理的地方。”吴嗣礼穿好衣服,拍打拂去了粘在衣服上的稻草,若无其事的往外走,临出门还回头对王学忠说:“你龟儿记到。”
二
吴嗣石到食堂为石天仪打饭,炊事员陈生于说:“生产队长张国全、生产组长吴嗣礼、都来打过招呼。说石天仪没上班干活儿,不准发饭给她。”吴嗣石去找江惜河。
姜惜河从身上摸出一斤粮票和五角钱说:“你去给她买点吃的吧,你妹妹的问题,涉及到阶级立场,我也没有办法。你最好把她搀扶到地头去,即使爬到地边,队长组长就没话说了。”
石天仪由于过度的饥饿、过度的生吃菜叶。不知道患了什么病,凡是菜叶子,不管生的熟的,吃进肚子就全吐了出来。吴嗣石一家把红苕叶选来吃了,把为数极少的饭粒偷偷倒在一起,悄悄给石天仪送去。
石天仪知道自己难逃此次劫难,便什么东西也不吃了,她对来看她的吴嗣石说:“你一定要想法养活这个孩子,她和我们一样都命苦。为什么世界对我们这样的不公平,即使父辈有错,我们也没有错,即使父辈有罪恶,这一笔糊涂账,也不应该计算到我们的头上。
出生在这种家庭里的人,到底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给地主富农家庭出生的人,这样的政治待遇?就是因为政治待遇的不公平,才导致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在社会生活中备受欺凌。只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接受劳动改造,说话做事必须得小心翼翼。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别人可以说的话我们不能说、为什么要把我们整成三等公民?
论说我们并不是出生在这种家庭,只是被这种家庭收养。我们也只是在这种家庭里生活过,为什么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整我们。原因是收养我们的人有罪恶,可收养我们的人有罪恶吗?即使有,这罪恶应该由我们来继承吗?他们这样对待我们,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完了,但愿孩子长大了,能享受到公平的政治待遇,所以她的名字我都给她想好了,叫石愿平。(但愿平)
希望待她长大了,不再是什么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她妈妈就是说了一句“不公平”,就被人整死了,但愿噩梦别延伸到下一代,但愿我们的孩子的孩子,能公平的享受到阳光雨露。”
石天仪伸手抚摸着石愿平稚嫩的小脸,说:“这孩子和我们一样,命也是很苦的……”她说着想起了什么,眼泪流了出来,吴嗣石看她这样也跟着伤心起来。停了很久,石天仪才又慢慢地说:“也许你现在没有感受到,不公平对人的伤害有多深。
小时候父母对我们不公平,现在社会对我们不公平,我想总有一天,人们会公平的对待,来到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的。石愿平只能给石云飞作女儿,看样子阶级斗争的风,早晚会吹到农村来的。江惜河不是对你说,我和他们的问题是阶级立场的问题吗,我想这种斗争在他们党内也许已经开始了。
从他们整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到也许有一天我会死的。姐,我知道你心肠好,和养父一样。可石愿平只能离我们越远越好,解放的时候你已经超过了十八岁,你从小在地主家庭长大,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把你整成他们的打击对象地主份子。
姐,我教过书,有些事情比你懂得多点,中国不可能永远像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只不知道这一天有多远多远……为了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受多大的委屈受多大的伤害,你都得活下去。你有一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啷格办?
石云情和石云缘你最好送回你二姐家去。我知道你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了,感情上肯定难以割舍。我们这个背负着莫须有罪恶的家庭,孩子一辈子都逃不掉莫须有的罪恶。也许到时候为了不受牵累,你二姐家会来找你要人的。”石天仪说累了,想坐起来又无力爬动,看着婴儿说:“你把她抱走吧,我恐怕难熬过今晚了。”吴嗣石把稻草扎成一捆为石天仪垫在背后说:“你病成这样,今晚我就陪陪你吧。”石天仪说:“几个孩子还在家里呢,你回去吧,也许我不会有事的。”自己无源无故的成了别人的敌人,吴嗣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她这一辈子也活了几十年了。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尊从养父的教诲,凭天地良心做事为人,自己会有错?她想不明白。
三
石天仪死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正直青春年华,就这样离去了。吴嗣石在骆海忠和扬海云的帮助下,把石天仪葬在了养父墓旁。这里埋着的,还有她的男人和养母。养父和养母,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认为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养父常说好心有好报,可好人不得好死,这就是所谓的好报么?她不明白。
她原本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鬼神,养父从小就对她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要想过好日子就要辛勤劳动,要想买田地就要勤俭节约。无论别人说养父有多坏,也难以抹去她对养父母的思念。打死她也不相信养父是坏人。很久很久,她抱着石愿平坐在墓旁。石云飞石云来石云情石云缘找到墓地来了,“妈妈……回家吧。”石云缘可怜兮兮地说。
第二天,徐应山说:“张二河死了。”吴嗣石惊诧地问道:“昨天都好好的,生什么病?”徐应山说:“昨天夜里,你大哥吴嗣礼看见张二婆婆肚子鼓鼓的,弯着身子从后门进来。吴嗣礼问她怀里是啥子,张二婆婆慌神了,结结巴巴的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
吴嗣礼去摸出来是茄子。原来是饿得受不了去偷的茄子,张国全说扣他们家三口的饭,谁想到张二婆婆夜晚上了吊。张二河发现了又气又急,赶紧去解张二婆婆上吊的绳子,不知是脚踩滑了还是啷格一回事,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咽了气。一家人就剩下他外甥闻六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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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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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8 06:43
第三卷
第一章
一
在吳嗣石的精心呵护下,孩子们像出土的竹笋,不经意间就成半大小伙子了。只那稚嫩的身躯显现出,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石云来比哥哥矮一头,说话的声音正逐渐变粗,眼看就走进入青少年的行列。石云情和石云缘聪明伶俐。俩女孩同样打扮,站着不说不笑不动,吴嗣石也分不姊妹俩谁是谁来。
岁月如梭,多少的酸甜苦辣,多少的艰辛劳苦,只要孩子喊一声“妈妈”。甜蜜的话语驱散了忧愁烦闷。一股清泉流进心田,艰难困苦瞬间就不复存在了,油然还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欢悦。
这种欢悦就是人世间的天伦之乐。孩子们无意间的一些举动,为吴嗣石梳理头发,为吴嗣石拂去身上的尘埃,有意识的端茶递水,有意识的端来板凳,有意识拿来毛巾给母亲擦汗,于无声处显现着孩子们对母亲的关爱。
孩子们簇拥在母亲周围,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叽叽喳喳的诉说自己长大了的理想,多是许诺怎么怎么帮助妈妈,稚嫩的话语流淌着真挚的情感,无不让吴嗣石心情愉悦。人们都知道她和孩子的关系,见她不辞辛劳无微不至,谁都说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石天仪的担心并没有出现,食堂解散了。吴嗣石在屋檐下打了一眼灶,就在屋檐下烧火煮饭。农村施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包产到户,自主经营,超产得奖,开放自由市场。农副产品可以在市场上自由交易,人们对生活又燃起了希望。农家划分了自留地,饲料地,这是一块可以完完全全自主经营的土地。
二
吴嗣石病了,严重的风湿心脏病把她捆到了床上,稍稍移动身体就心跳气喘,完全丧失了劳动的能力。吴嗣石的自留地紧靠着陈生于,妈妈生病了,十来岁的兄弟俩披星戴月,好不容易把生产队划分的自留地翻了出来,准备学着别人的样儿种麦子。
“你们啷格不留一条路出来!?”看见石云飞兄弟俩沿着生产队划的线翻挖出来的地,陈生于气势汹汹的说,“站起没有锄把高,嫩嘀嘀大点,也想种庄稼,别把土地糟蹋了,你们必须留一条路出来!最少也要留两尺宽!”石云来说:“你走沟里不行么?十多公尺长要留两尺宽的路,我们要少种多少麦子。”陈生于说:“你不留路可以,以后我走路就往你地里头踩。”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怎敢和大人理论,没有办法,只好沿着划线留出两尺宽的一条路来。
谁知第二天,留出来的路就被陈生于挖了过去。石云来愤愤不平地说:“狗日的欺负我们,老子给他挖回来。”石云飞说:“算了,妈妈生病了,我们别惹事让妈妈生气。”
石云飞带上弟弟到松林坡上开出一些荒地。麦子种上以后,兄弟俩除了上学读书的时间,一心扑在了自留地上。家里的事情就留给了俩个妹妹。
粮食情况稍有些好转,每人每天定量有六两米面,俩姊妹从来没有煮过饭,为了大家都能吃饱肚皮,姊妹俩不敢把锅上的痕迹洗掉,留下痕迹下次煮饭的时候,就按头一天留下的痕迹加水,而后把大哥量出的米面混合着菜叶倒进锅里,煮好以后等大哥回来加点盐巴,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平静的往前移动。
三
几场春雨下过,麦苗窜了出来。石云飞听别人说,一窝麦苗只需要四五根就行了。麦种不多,为了能够种满土地,他下种的时候每窝只丢了五粒麦种。没有想到下种的麦子,并没有全部长出麦苗。这下可好,麦苗长得稀拉拉的,怎么办呢。
坎下是集体的麦田,麦苗郁郁葱葱,有些不是麦田的路边地角,不知道怎么也长出来了一簇一簇的麦苗。石云飞看见有人把田边地角的麦苗移去补缺窝,他也学别人一样,去挖那田边地角的麦苗来补缺窝。
不料他正埋头挖麦苗时,突地听见陈生于喔荷连天的吼:“你格老子好大的胆子,敢偷生产队的麦苗。”石云飞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我……”
陈生于说:“放到那里不准拿起走!”此时正巧江惜河路过,听见陈生于的吼声说道:“陈老大,你啷格欺负孤儿寡母哟,田边地角的麦苗,明明是耗子藏在那里的存粮长出来的麦苗,他撬起去补缺窝,你怎么说人家是偷生产队的?你一个老农民,怎么也这样打胡乱说?真不晓得你心里想些啥子。”陈生于哭笑不得,说:“大队长,我还不是为了生产队以后有麦苗补缺窝……”
江惜河“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身后留下了几句愤愤不平的话:“你吃干饭都不长了,人家十二三岁,就没有一点怜悯心……”江惜河走远了,陈生于转脸对石云飞道:“你狗日的手脚快,老子都还有很多缺窝没有补呢。”
四
这天石云飞放学早,弟妹们还没有回来。他许久没亲手煮饭了,乘此空闲,一边看书一边煮饭。杜乡长来了,石云飞喊了一声:“阿姨好”连忙起身找凳子。
“不坐,我来看你妈妈。”杜乡长边走边说,“看的啥子书?”石云飞说:“红楼梦。”杜乡长笑了说:“看得懂吗?”石云飞笑了笑。杜乡长说:“我有很多现代文学书籍,哪天我找人给你送来。”石云飞问道:“什么书哟?”杜乡长答道:“烈火金钢,家、春、秋、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杜乡长说着话走进里间屋。吴嗣石欠了欠身子,杜乡长赶紧拦住她说:“别动,别动。”吴嗣石大声喊儿子:“飞儿,烧点开水。”“常来又不是客,别去麻烦了。”杜乡长说:“我要调动工作了,以后恐怕很少有机会再来看你。”她说着从身上摸出几张五圆的钞票说:“这是三十块钱……”吴嗣石说:“老用你的钱真不好意思呀。”杜乡长感叹地说:“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哦,大大小小五六张嘴巴,这些年真难为你了。如今你又病成这样,这点钱拿去看病吧,这家人离不开你呀……”说着话的杜乡长,伸手摸了摸石愿平稚嫩的脸蛋,叹一口气又说:“你妹妹死了,又给你添了一张嘴巴。”
杜乡长深深的叹息说:“以后,我可能来的时间要少些了,你如果有事情,你就去找江惜河,他是一个好人,就是胆子小。我给江惜河商量了一下,你病好点就到鞋厂去上班,让江惜河照顾你点。困难补助的事我也给江惜河说起过,让他尽力而为。如果你们是贫下中农,就什么事情都好办,只可惜……”吴嗣石说:“难为你了。”杜乡长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着似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孩子们放学了,石云来石云情和石云缘都先后进来看妈妈。见了杜乡长,都说了一声:“阿姨好。”吴嗣石说:“吃饭去吧,给阿姨舀一碗来。”杜乡长说:“别去舀,我吃过了。”屋外石云飞说:“大妹,你每天都没有洗锅吗?”石云缘说:“人家留着水印子,第二顿煮饭,才知道加多少水呢。”石云飞哈哈大笑说:“加多少水都不知道,真苯,二天长大了,我不要你当媳妇了。”石云缘带着哭声说:“人家没煮过饭嘛。”石云情大声喊:“妈,大哥欺负妹妹……”石云飞说:“别哭,别哭。哥逗你玩的……”
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一片一片金色的麦田,微风吹来麦浪翻滚。学校放了一个星期的农忙假,家家户户都在承包地和自留地里忙碌。一群孩子,主动来给吴嗣石一家收麦子。
吴嗣石也能下床走动了,她为孩子们煮了一锅冬豌菜稀饭。看着收回来的几百斤麦子,吴嗣石的心放下来了,困苦的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自由市场活跃了,鸡鸭鱼肉,鸡蛋鸭蛋,应有尽有。鸡鸭一斤四毛,猪肉一斤七毛,一斤鱼三毛五分,五分钱可买两个鸡蛋。日子好过了,笑容又回到了农民的脸上。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4
第三卷第二章
一
填履历表是石云飞最感头疼的事情,“出生。”别人问他。人们对地主两个字深恶疼绝,只要你说出家庭出身是地主,瞬间就会招来冷眉白眼。“农民。”石云飞总是这样回答。有的人也许没有留意,就把农民填上去了,留意的人会重复反问道:“问你家庭出生。”石云飞故意装傻,好似恍然大悟的说:“哦,你问家里的畜生?畜生我们家有啊,鸡啊,鸭啊,就是没有猪。”问话的人忿忿然地吼道:“我问的是你的家庭出身成份,真笨!”石云飞傻傻地答道:“地主,怎么啦?”问话的人真认为他笨,头脑有问题,也不再和他计较。
石云飞读书十分用功,就是在粮食最紧张的日子,石云飞也刻苦的学习。班上学习园地上沾贴的,大都是他和两位班长的作业。班主任竭力为他争取助学金。那助学金也只昙花一现,第一月领了六元钱,第二月四元钱,第三月二元钱,后来就再也没有了。石云飞去问,人家回答说:“你别异想天开了,助学金是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享受的,你地主富农的子女,不配享受!有钱就读!没有钱就滚出学校去!”石云飞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自己的身上背负着父辈的罪恶。虽然非常渴望那可以改变他命运的几元钱。只因为他的身后,那被称为地主的家庭,他的希望成了泡沫。他颇感失望又无可奈何。
孤儿寡母,日子艰辛。石云飞刚考进中学的那一段日子,早上和中午,都没有一粒粮食进入肚子。晚上回去,把一天的定量全煮上,他一个人的米不多,一天的定量六两米,磨成米面能煮上一碗米羹。他给妈妈说要早起上学,早上现煮来不及,学校离家远,中午不可能回家,他给妈妈说把早上和中午的全煮上,早上的早上吃,中午的带去学校,可背着妈妈他把翌日的米羹全喝了。
抑制不住腹中饥饿,经受不住米羹香味的诱惑。妈妈也许发觉过,可并没有责备过他,也没有办法为他重做。
翌日早晨空着肚子去学校,同学们从没见他吃过中饭,随时随地都只见他匍匐在课桌上,那模样不是在听课,倒像是在睡觉,可他的成绩却特别的好。正副班长是女生,三人的作业轮流出现在学习园地上,因为学习成绩好,石云飞颇得老师赞赏。
初一的学生年龄小,调皮的多,有时全班留下来接受老师处罚,老师都先把石云飞叫出来,让他先回家去。贫穷的日子过起艰难,头发长出几寸长了也无钱去理发店,班主任看他头发长的实在太长,给他五角钱,让他去理发。石云飞花一毛钱推了一个光头,把余下的钱还给老师。老师见了笑说:“推光头多难看呀。”石云飞不好意思说怕多用了钱,只说:“这样凉快。”
二
石云飞以乡村为题,写了一篇作文,学校掀起了悍然大波。许多老师认为这一篇作文写得好,写出农村的夜晚,“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光束把黑夜分成两半……”文中也抒发了他对母亲的爱:“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她把爱无私的奉献给孩子,无怨无悔,当灾难来临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孩子,当家中没有粮食的时候,如果只剩最后一口米饭,她会毫不犹豫的喂进孩子的嘴里。”
他写母亲出生在乡村,他爱母亲也爱乡村,乡村的山,乡村的水,像母亲一样可爱……”有的教师认为这篇作文写出了他热爱母亲,热爱生活的真实感情,认为这篇作文用词语也用得好。可另一些教师则认为这一篇作文反动。把社会主义的新农村描写得这么黑暗,说他的母亲是地主,这样描写地主是什么意思。说这是一种极其反动的思想,必须受到批判。最后要石云飞写出深刻的检查来,准备接受批判。
当石云飞垂头丧气的回家从小学校门前经过时,被石云来的班主任叫住了。说:“回去给你家长说,你们欠学校的钱这几天一定要拿来缴了。你去年读六年级的学费还欠着,你几个弟妹去年的学费也还没有缴,你和你弟妹总共欠了四十一元零三角钱,你自己算得到的,学杂费一学期三元四角,书本费二元五角,至少你得把去年的二十三元六角钱拿来。前几年是杜乡长来帮你们办的减免。由于你们出身在地主阶级家庭,去年免了的今年要补交。明天你一定要拿钱来,拿不来钱,你的弟妹明天就别来学校上课。”
三
回到家里,石云来正在生炉子,天井里全是烟。俩妹妹哭兮兮的站在门边。“怎么啦?”石云飞问道。石云情说:“生产队在分鱼,一个人半斤,可称好了张国全说我们是超支户,要我们拿现钱,我们没有钱,他又给我们倒了。”石云来火气冲天地说:“倒了算啦,不吃不得死人。”石云情说:“我要嘛,去年才吃过一回,好久都没有吃鱼了”石云缘也泪眼婆娑。石云飞说:“别哭,等会儿看妈妈回来,看能不能想点办法。”石云来说:“想得到屁的个办法,学校还等着要学费呢。”石云飞打定主意,再也不去读书了,家里没有一个劳动力,日子过的艰难。他都十四岁了,也该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去他娘的检查,不写了。”他在心里说。“在哪里分鱼?”石云飞问石云情道。石云缘说:“在堆屋。”石云飞拔腿就往堆屋跑。
堆屋地坝里,只剩云行有和盛成厚俩人。见了石云飞,云行有说:“来把你家的鱼称去。”石云飞说:“我妹来你们不称她,不是还给她倒了么?”盛成厚说:“张国全有点可恶,欠生产队的钱,又不是欠他私人的钱。大队给每个生产队,都是按人头来计算的,每个人半斤,不给你留起来做啥子?各人来拿去吧。”云行有说:“我看你最好不要读书了,你妈又有病,没劳动力争工分,日子怎么过哟?你看我们生产队,好多娃儿没有考上初中,不读书了还不是照样挣工分。”石云飞没有说什么,提着鱼走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4
第三卷第三章
一
当晚,杜乡长来了,孩子们和她很亲热,说这道那的,不知怎么把学校追要学费的事情说了出来。杜乡长说:“不是给你们减免了的吗?怎么?……”
石云来说:“校长说我们出身成份不好,人家贫下中农的娃儿都没有减免,地主的娃儿还减免学费,就要我们补交。说如果不拿去补交了,就叫我们别去学校上课了。”
杜乡长说了句:“怎么可以这样……”就没有再说话了,神情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可奈何。孩子们散去了,都去做自己的家庭作业。杜乡长有很重的心事,不想久留,摸出些钱对吴嗣石说:“去把孩子们的学费缴了吧,尽量让他们多读点书,以后我不方便来了,今天我都是悄悄来的,来了被人看见会给你惹麻烦的。”
杜乡长没有说,其实她没有调工作,而是被挂了起来,连工资都停发了,还有可能被开除党籍。以后泥菩萨过河,也许自身都难保了。这些话不好对吴嗣石说,不等吴嗣石说什么丢下钱悄悄的走了。
二
石云飞不去读书了,无论吴嗣石怎么劝说,他终是不去了。说这个家庭需要劳动力,不是他就是弟弟,自己是哥哥,该当承担哥哥的责任。由于贫穷和饥饿,有些孩子小学没读毕业就失学了。吴嗣石觉得石云飞身世可怜,该当竭力让他多读点书,她想让石云来辍学。石云飞不听她的,说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就这件事情不行。
几个孩子能把书读到现在,全靠杜乡长时不时的帮助。可现在……吴嗣石听人说杜乡长犯了错误,被撤职了。从杜乡长的谈话中,吴嗣石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要发生的事情跟杜乡长有关,杜乡长这么好的人会犯什么错误呢,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不是政府的政策么。靠这政策日子才好了起来,吴嗣石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云飞做梦都想着上学读书,他现在每天都带着一本小说和一本新华字典,休息的时候,有时看小说,更多的时候是把新华字典当成小说读,
云行有已经长成一个青年小伙子了,一群半大小子追随他左右。生产队兴修水利改田改土。专门抽调年轻人组建改土民兵连。连长盛成厚,副连长江惜河。盛成厚当了连长不做事了,坐在一间用农房临时做的指挥部里,偶尔去工地转一圈。江惜河每天和改土连的战士同劳动,抬连二石垒砌堡坎。有人私下说江惜河犯了错误,不然不会来抬条石,没有犯错误怎么不和盛成厚坐镇指挥部?
民兵战士生活集体化,每天列队早请示晚汇报。举着红宝书背颂毛主席语录,最后同声喊:祝伟大的统帅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三
“你看,云行国给我妹妹的,帮忙看看写的些啥子。”上班途中,徐语芸拿出一张纸条给石云飞看,徐语菊说:“姐,人家给的信,你啷格随便给人看呢。”石云飞晃眼一看,上面这样写着:
语菊: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难停留在心窝。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总有许多的话想向你诉说。可每当见了你,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你是春天含苞待放的花朵,我多希望变成一只蜜蜂,伴随在你的左右,为你辛勤劳作。鲜花需要绿叶陪衬,我愿永远成为绿叶,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无怨无悔。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不快乐,我会悄悄的离开,不给你留下丝毫的难过。如果你不拒绝,我愿意变成清甜的溪水,让你畅饮幸福,享受甜蜜和快乐。
行国抄
石云飞看完,把纸条递给徐语菊说:“云行国写给你的信,他想和你耍朋友,你不该乱给别人看。”徐语菊颇不满的看了一眼姐姐,伸手去接纸条。徐语芸抢先一把夺下纸条,几下撕得粉碎,说:“呸,没有媒人自己耍朋友,不要脸。”
几个半大小子围着徐语菊,用手指划着脸唱道:“羞,羞,不要脸,猫儿咬你的肚肌眼,咬到脚,我不说,咬了屁股咬老壳……”“去去去……”石云飞把几个半大小子赶开说:“再吼打你们……”徐语菊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
石云飞劝她道:“人家是喜欢你,才给你写纸条。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可别哭,哭了反而惹人笑话。”徐语菊说:“害得别人羞我,烦死了。”云行国来了。脸儿红红的低声说:“你不晓得……我有好喜欢你……才给你写信的,你……你别哭……你别……”徐语菊说:“你滚,你各人爬,以后我不想看见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行国喜欢上了俆语菊。一天不见她,云行国坐卧不安,两只脚好像不听指挥,不由自主的往西偏院移动。他和云行有,都是因为不用功读书,没有考上初中。天天往西偏院跑,又没有理由。石云飞有很多小说,就只说去找石云飞借小说看。不知不觉又迷上了小说书,又认识了不少生字。写给俆语菊的信,就是模仿小说“小城春秋”写的。
四
看见了地上撕碎的纸片,云行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徐语菊这样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边,徐语菊还在骂他:“不要跟到我一路走,各人滚远些,烦死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滋生了爱意,那怕只是单相思,也会让人魂不守舍,失魂落魄,想见她想得茶饭不思,见了她却又生出羞怯来,连抬起头看一眼的勇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行国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况中。
他喜欢徐语菊,不知多少次,他把她的名字用手指写在地上、写在桌子上、写在墙壁上、他在心里说:“徐语菊我爱你。”可要他把这三个字,当着徐语菊的面说出来,他说不出来。
他把这种情意深深地埋在心里,不好意思把这心思告诉别人。小说看多了,就模仿书上的词句写了封信,从邮局寄给了徐语菊。可信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她姐姐手上。其实是徐语菊没有读多少书,不理解信中的意思,才把条子给徐语芸看的,徐语芸也难解其中之意。这才把条子转到了石云飞手上。
徐语芸思想封建,根本不理解云行国的这种行为,认为不经过媒人介绍,就自己耍朋友可笑、可耻、又不正经,当她听说云行国想和徐语菊耍朋友时,鄙视之情油然而生,一把抓过纸条几下撕得粉碎。
此刻看见云行国走来了,徐语芸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还“呸”了一声,而后扬长而去。从此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场伙。只要一看见云行国,就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再“呸”一声。有时还小声咕噜道:“不要脸。”然后厌恶的避开他。
云行有见云行国尴尬的样子,说:“你这个人也真没用,写啥子情书哟,看起了哪个女娃儿,请媒人去说一声就成了,哪得这么费事。……”他看云行国还在原地傻傻的站着,转身对石云飞说:“我们走。”身后传来徐语菊的声音:“你各人滚。”石云飞回身去看,见云行国步履蹒跚,磨磨蹭蹭踌躇不前,走一步三回头。
五
云行国陷入了无法解脱的相思情绪之中,尽管徐语菊对他及其冷淡,徐语芸对他嗤之以鼻,然而他却难以控制自己想见徐语菊的欲望。他不敢直接到西偏院来,怕徐语菊看见了他生气,只有在朝门口找一个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徐语菊和徐语芸过去了,他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无论徐语芸用什么难听的话骂他,用刻薄的话呵斥他,也无法把云行国赶走。
徐语芸无计可施,唯有让徐语菊离他远点。云行国成了徐语菊的影子,她在哪里他也必定在哪里。渐渐地徐语芸发觉,无论徐语菊需要什么,话一出口,他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在眼前。
改土连的人很多,每天中午送饭来,天天是干馒头,徐语菊无意间说:“干馒头真难吃,有麻辣小面吃就好了。”言者无心闻者有意,云行国拿起茶盅就往红槽坊跑去。
从改土连工地去红槽坊有十多里山路,往返近三十里地,半个小时后云行国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徐语菊面前。徐语芸见云行国真为徐语菊买来了麻辣小面,轻蔑地瘪了一下嘴,说:“不要吃他的。”石云飞说:“人家这么远去给你买起来,你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心,大不了吃了把钱和粮票给他。”
看得出来徐语菊对云行国跑这么远的路,去给她买麻辣小面颇为感动。听了石云飞的话,从身上摸出粮票和钱给云行国。云行国不接又怕她不吃,颇不情愿的接了过去。徐语芸见徐语菊吃了云行国买回的面,脸色即刻由晴转阴,唠唠叨叨地数落徐语菊:“你几辈子没有吃过面条吗?好吃男人要拉账,好吃婆娘要上当。不晓得哪得这么下贱……”几句话说得徐语菊鬼冒火,吃完面后就往工地走去。
六
工地在对面山坡上,徐语菊想找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不想听姐姐的唠叨。当她正往山坡上爬时,蓦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见是云行国追了来,徐语菊不知他追来干什么,怕姐姐又有闲话说,加快了上山的脚步,云行国发疯般地追来,拉起她就往山下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炮……炮……。”
原来徐语菊走后,石云飞突然想起组长说的中午山上要放炮。说:“糟啦,中午山上要放炮,快叫徐语菊回来。”云行国闻言边跑边喊徐语菊叫她别上山。突地,山上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云行国抬头一看,铺天盖地的碎石从山上飞下来,云行国不及它想一把拉过徐语菊翻身扑在她身上。
徐语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霹雳扒拉的响声停息后她翻身爬起来连声追问云行国道:“打倒你了么……打倒你了么……”云行国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样,见徐语菊着急的样子,笑了说:“没啥。”徐语菊一下扑在云行国怀里说:“吓死我了。”瞬间,一股麻酥酥的电流透遍全身,云行国舒服得快晕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5
第三卷第四章
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工地上竖起了醒目的大红标语。
这些变化与石云飞没有什么关系,他被安排去给别人一起开山取石,再把开取出的石块用来垒砌堡坎耘造梯田。石云飞初学石匠,一心钻研如何能把钢钻的钢火淬得更硬一些,如何顺着岩石的纹路才能又快又好的开出条石来,云行国比他大几岁,就权充他的师傅了。
云行国把烧红了的钢钻子,从火里取出来伸进冷水里,大约半分锺以后又取出钢钻,然后指着还在冒热气的钢钻尖尖说:“你看吧,从这里开始,会泛起一股蓝火,待蓝火升至钢尖时,再把钢钻又伸进水里。这只是打一般石头用的钢钻,如果打青石要淬黄火,打比青石还硬的石头,就要淬白火,白火不好淬我都搞不称透。”
云行国又教石云飞如何开山取石,如何打穴眼和如何使用大锤。石匠的嘴最烂,看见女人过路就打胡乱说,远远一个姑娘来了。云行有摸起大锤吼道:“小妹儿你走慢点哟,你看哥哥来打你的那眼眼啰……哎!……小妹儿你慢慢走喔……你看哥哥来弄你的那口口哟……哎!……”那姑娘来到近前喊道:“哥,你乌火连天吼啥子?”原来这姑娘是云行有的妹妹云行奇,她说:“公社通知你们改土连,改土的工作要停下来,今天下午到工农剧场看戏和参观新富农庄园。你们民兵营长呢?”盛成厚闻声走拢来问道:“啥子事。”云行奇说:“下午看戏和参观你晓得不?”盛成厚问道:“戏票呢?”云行奇从身上摸出一叠票来说:“你要把改土连的人招呼好,看完戏就要去参观,明天要开斗争大会。”
云行奇走了,王学忠对云行有说:“你嘴巴还是该积点德,别这么打胡乱说的,你看你妹……”没等他说完云行有抢着说道:“关你鸡巴事……”正说着话,过来几个背老式步枪的年轻人,问说:“哪一个是王学忠?”王学忠答说:“我是。”一个青年说:“跟我们走。”王学忠问道:“到哪儿去?”那青年又说:“喊你走你就走,到哪儿去不是该你问的。”王学忠说:“我不去。”
那青年喊他同来的人说:“把他捆起来。”几个人上来抓王学忠,一个人拿出绳索来捆他。王学忠说:“我做了啥子事情?你们来抓我?”云行国上来问道:“他做了啥子事情?你们要抓他。”盛成厚说:“你妈没给你说吗?现在定了他是坏份子了。”云行国问王学忠道:“你偷东西了吗”王学忠说:“我天天跟你们一起上下班,到哪里去偷东西。”来抓他的青年人说:“坏份子不一定是偷了东西才是坏分子。坏分子是思想坏,虽然他没有偷东西,肯定时常想偷东西,想偷东西不就是坏份子了么。”
王学忠被抓起走了。石云飞不明白,王学忠怎么就成坏份子了呢?一个人想偷东西也会成坏分子?谁知道他想了要去偷别人东西的?即使他心里想了,只要没去,就没犯法,怎么就成坏分子了呢?
二
下午看的是话剧,一个青年工人星期天去打野鸭子,买了一套148元钱的衣服,剧目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让石云飞没有想到的是,去参观的新富农庄园会是扬海云的家。
石云飞没有忘记三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石云飞放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蓦然发现百坟堡下浓烟滚滚,阡陌小路上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失火啰……失火啰……”
石云飞跑到失火点,大火呼啦呼啦燃得正旺,屋顶全塌了,三间茅屋成了一遍火海,扬海云抱着头蹬在一边,扬阳晃望着大火嚎啕大哭:“妈……妈……妈妈……”石云飞问扬阳晃道:“你妈妈她们?……”扬阳晃哭着说:“她们都没有跑出来呀……”火从堂屋燃起,堂屋里堆满了柴草。俩个妹妹玩火引燃柴草,大火瞬间封门,抢东西的婆婆和妈妈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只杨阳晃眼疾手快的抱出来了一床铺盖儿,堂屋就烧塌了……
闻六儿泪水涟涟地站在一旁,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以后,他一直就住在扬海云家。外公外婆在世时,他就没有读书已在生产队上班了,他人小工分少,生产队分的钱他自己打零用,自留地和饲料地由扬海云耕种,收成作为闻六儿一日三餐的用度,扬海云把他和自己的子女相同对待,过年也同样缝制一身新衣服。
这场大火这家人仅从火里抢出来一床铺盖,扬阳晃的婆婆,妈妈和两个妹妹被大火吞噬了。这个家庭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其后不久石云飞去看过他们。那时,他们在废墟的一角搭起了半边毛草屋,几块条石上放了一排竹棒,竹棒上面放上稻草和一张破草席,闻六儿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盖的半边屋的地上,三个石头支起锅,就在那里煮饭吃。
三
三年过去了,石云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出现了一座全新的三合院。正房一排三间二层楼的砖瓦房,两边各两间厢房,院前一排四间羊圈,院前院后的坡坎上,几十只山羊悠闲地吃草。白墙黑瓦隐现在绿竹丛中。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往院子里走。扬阳晃和闻六儿瓜兮兮地站在一旁,石云飞问道:“你爸呢?”杨阳晃说:“上午被人叫走了。”
正房楼上中间堂屋是客厅,两边各有一套三人坐的皮沙法,后墙一个方茶几,两边各有一个单人坐的皮沙发。楼下堂屋的摆设和楼上一样,只是沙发是木制的。楼上两边居室里各安放着一张有踏板的老式架子床和老式家具,楼下两边居室各安放的是新式架子床和新式家具。二楼堂屋有一部红灯牌的收音机,楼下堂屋有一部蝴蝶牌的缝纫机。左边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饭厅。右边两厢房空着,里面只有一辆飞越牌自行车。楼上楼下都有背着枪的民兵走来走去,不准人在屋中逗留。一个参观的人说:“这一家人打整得这么巴什,不晓得哪来的钱?”一个人说:“人家喂养羊子找的钱。”另一个人说:“喂养羊子找钱又不犯法,肯定是偷的钱。”先前那人说:“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明天要开会,到时你就晓得了。”
就在这天下午,吴嗣石被叫到了大队办公室,几个人详细讯问了她是那一年进的石家门,那一年在石家结的婚。大队书记张国全对她说:“解放前三年你就是地主家庭里的成员了,你本人的成份要算地主,从今以后你只能规规距距,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今天晚上就不准回去了。”江惜河说:“人家屋头还有几个小娃儿,你不让她回去娃儿啷格办?”莆妖言说:“你让她回去跑了啷格办?”江惜河说:“跑了找我要人。”莆妖言说:“明天早晨到大队办公室来。”吴嗣石走了,江惜河对治保主任莆妖言说:“上级要求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打活老虎,这个人最多算只死老虎,暂时应当摆在一边,别忘了当前首要的政治任务。”张国全本想说什么,听江惜河如此说,没有再开腔了。
吴嗣石被放了回来。她明白,石天仪说的事情要发生了……
作者:
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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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8 06:47
第三卷第五章
一
会场设在复元寺小学的操场上。前半场坐的全是学生,人民公社的社员站在两边和后面。会场气氛紧张严肃,到处是背着老式步枪的民兵。主席台设在校门口,主席台两边的两根大黄果树上,横挂着一条条幅,上面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十个大字。台上坐着大队干部,张国全,盛月桥,莆妖言,盛成厚神气活现的坐在台上,张猪儿跑上跑下的张落开水,扩音器里播送着“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歌曲。
盛成厚来到扩音器前,歌声停了下来。盛成厚说:“斗争大会现在开始,把阶级敌人押上来。”话音刚落,几个背枪的民兵从学校大门里押出三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扬海云,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富农”三个黑字,后面的是王学忠,他的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坏份子”三个黑字,走在后面的是一个妇女,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蜕化变质份子”,当她抬起头来时,人们才看清她是杜尹霞。“哇……杜乡长。”人群起了轻微的骚动。
民兵让三人低着头站在主席台边缘。盛成厚待三人站好后又说:“现在请治保主任莆妖言讲话。”莆妖言来到扩音器前,清咳了几声嗽,喝了一口水,拖长了声音说:“我们……和你们,都是一家人,乡里……乡亲的,你知我识,这些年来……没分敌我。现在要分敌我了。他们……”
他指了指台前站着的三个人说:“是国民党蒋介石派来的……哦…不对…是国民党蒋介石留下来的。是专门留下来搞破坏活动的……阶级敌人,你看王学忠,他两个哥哥都跑到台湾去了,他留下来干啥子?肯定是……搞破坏活动的。我们要随时提高警惕。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这个地方是平静的。但是阶级敌人,一定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必定千方百计的进行破坏。要保住我们的红色江山……不容易呀。地主富农不整啷格得了,你看新的富农又冒出来了。扬海云靠剥削一个小长工,修起了恁么漂亮的房子。一些老干部不注意自己的思想改造,也蜕化变质了。搞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有一些坏分子搞投机倒把,盗窃集体财物。现在开展清理阶级队伍,就是为了保卫红色政权,现在让大家揭发批斗。”
莆妖言讲完了。盛成厚站出来说:“闻六儿揭发批斗。”闻六儿战战兢兢的走到主席台扩音器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啥子呢?”他转脸望干部。盛月桥从座位上站起来说:“给你讲了恁么大半天,讲啥子你还不晓得?讲扬海云怎么剥削你的。”
扩音器里响起了闻六儿战战兢兢的声音:“外公外婆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扬海云叫我到他屋去搭伙,每一个月的粮票交给他,饭在他家里吃,自留地由他种,我人小工分少,每个月的工分钱只有一二块钱,伯母不要我的钱,叫我留起自己打零用,没有想到她被大火烧死了。
那一年我们真惨,晚上没有多的铺盖,冷起来没有办法,三个人挤在一起,把蓑衣也拿来盖起,稻草也成了我们的铺盖,扬伯伯从没有让我饿肚子,我不知道他们收留我就叫剥削,早知道这样会害扬伯伯,我就饿死也不会上他们家去,害……”
“停……停……停……”一个三十几岁满脸大麻子的人抓起了闻六儿面前的扩音器,转脸对盛成厚说:“把这个娃儿弄下去!弄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就是这个大麻子。“严书记。”有人认识他,原来这人是新上任的党委书记严有鱼。
“你们这叫什么?这叫斗争大会吗?这简直是给阶级敌人歌功颂德。你看……你看,这也叫斗争大会!?一点火药味都没有。来人!把这三个家伙跟我捆起来吊起!”严有鱼话音刚落,立即跑上来几个人,把扬海云,杜尹霞,王学忠五花大绑,然后吊在了黄果树上。
严有鱼对那些大队干部说:“你们大队才三个坏份子?你们的阶级斗争觉悟到哪里去了?你们大队近五千人,按百分之五计算就有二百五十个坏人。你们一定要加大打击力度,你们这也叫斗争会,难道还要给他们讲道理吗?好人打坏人,坏人该着打。地主富农就是我们的打击对象。我们现在是要狠狠地打击他们。不但要在精神上,而且要在肉体上给他们以沉重的打击,打死一个少一个。你们知道我是从五星调上来的。五星的地主富农,老子咳嗽都要吓得他们全身发抖,老子乜斜他一眼他们都要打个冷兢。老子盯上哪个必定吓得他尿裤子。”
严有鱼对莆妖言说:“把你们大队的所有地主富农都挵到台前来。”莆妖言说:“有些岁数大的没有通知他们开会。”严有鱼说:“你看你们搞些啥子明堂。派人去抓,凡是有口气的都要给我抓到这里来。把会场里的地主富农给我全都捉到台子上来。”
盛月桥问道:“富裕中农抓不抓?”严有鱼说:“富裕中农目前暂时是还是团结对像,可他们是两面派,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稍不留意,富裕中农就会倒向敌人那边去。我们要密切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发现有反革命行为,坚决给予镇压打击。”严有鱼盯着莆妖言说:“把地主富农抓上来!”莆妖言接过话筒大声吼道:“把地富反坏右全都抓起来!”
二
看见杜乡长被捆绑着吊在树上,吴嗣石一下子懵了。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人捆绑着吊在树上呢?此刻听大喇叭喊把地主富农抓上来,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瘫坐在地。几个如狼似虎的青年民兵向她扑来,一个背枪的十五六岁的小轻年,看见她软瘫在地上,嬉笑着说:“啷格的,心虚了吗?”严有鱼向那小青年大声吼道:“石龙明。对阶级敌人,不可以心慈手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党正在考验你。”
石龙明立即回答说:“严书记,看我的!说完话举起竹棒朝吴嗣石劈头盖脸的打去,年轻人打一下。吴嗣石的身子抖一下,也许是受不了竹棒的重击,吴嗣石伸出胳膊挡了一下,石龙明大声吼叫着说:“快来打!快来打!这个地主婆子要反抗啦!”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围上去,棍棒雨点般落在吴嗣石的身上。不知从那里冒出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儿童,哭喊着“妈妈……”扑上来为吴嗣石护挡落在她身上的竹棒,吴嗣石手疾眼快的把孩子拉进怀中,像母鸡呵护小鸡似的护着,战战兢兢的说:“儿呵,你们来做啥子哦……”
几个民兵扑上来,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两个少年胳膊反扭起来,石龙明问严有鱼道:“严书记,这两个小地主捆来吊起不?”严有鱼点着头说:“这才像贫下中农的革命后代,你的这点精神可佳,对敌人就应当这样,小地主也捆起来吊起。”吴嗣石疯了似的喊:“别整我的孩子!别整我的孩子!把我捆起来吊起都要得……别捆我的孩子呀!……”那凄惨无奈撕心裂肺的声音催人泪下。
三
一个和石云飞一般大小的男孩。手里拿着弹弓站在一旁观看,神情难以琢磨,滴溜转的眼睛里流动着诡异的光波,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似在打什么鬼主意捉弄别人。一会儿像走神了似的,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往树上乱转,那神情好似在寻找该把石云飞吊在哪里合适似的,石云飞无端的对这男孩生出些须恨意来。
小男孩一溜烟跑了,民兵把石云飞兄弟俩往黄桷树下拖拉,意图很明显,是想把兄弟俩人捆起来吊在树上,两个孩子拼命挣扎。陆续被抓起来的一些人被捆绑着吊在了黄角树上。围着吴嗣石的民兵还在抽打她,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八九岁的小姑娘来,一个女孩用身体拦着举起竹棒的民兵,说:“你们为什么乱打人?”一个上去扶着吴嗣石说:“妈,你又没有做坏事,他们为什么打你?”一青年见有人敢站出来拦阻,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地主崽儿,皮子痒了不是。”说完话举起棍子向小女孩打去。
蓦地感觉棍子被人从后面抓住,他回身一看,又一个和那两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拉住他的竹棒说:“不许打人。”民兵说:“你要做啥子?”男孩口里说:“你敢打我姐姐老子先整你龟儿。”说完话从身上摸出鹅卵石向民兵砸去,一个民兵被砸中头部,鲜血即刻冒了出来,那民兵赶紧丢下手里的竹棒取下背着的枪,神情紧张地盯着小男孩说:“你……你……要做啥子?”盛成厚老远看见跑过来喝道:“盛成龙你要做啥子?”小男孩说:“哥哥,他要打我姐姐。”盛成厚盯着他问道:“盛成龙……你……姐姐?”盛成龙说:“你和爸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问了妈妈。妈说我和石云情石云缘是三胞胎,生下来被姨妈抱去喂的,你们不是商量把她们要回来吗?”走过来的严有鱼问盛成厚道:“她们两个真的是你的妹妹?”盛成厚点了点头说:“小时候被抱起去的。”
严有鱼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阶级敌人来给我们争夺接班人来了,一定要把她们弄回你家去,不能落到阶级敌人手里。你看如果再不抓阶级斗争啷格得了。你的弟妹是我们的阶级弟兄,必须立即把她们拉回无产阶级的革命阵营,现在你把你的弟妹招呼到,其他的人赶紧把地主富农坏分子全都抓起来捆绑起吊上树去。”盛成厚对两女孩说:“听见了吗?那个人是党委书记,是大干部,今天斗争阶级敌人,你妈妈的成份是地主,是坏人,所以要斗争她,你们俩如果要闹,就会像你哥哥那样被抓起来,同样要吊到黄桷树上去的,莫必你不怕?!”
石云情说:“我妈妈是好人,不是坏人。”盛成厚说:“她不是你妈妈,只是你们的姨妈,我早给你说过你们是我妹妹,妈妈生下来给的姨妈,让她抱起去喂大了给他的儿子当媳妇的。”石云情说:“不管你啷格说,我只晓得是妈妈把我们养大的,我妈妈是好人。”
盛成厚对几个民兵说:“把这两个女孩子拉住。”几个民兵抓住两个女孩子的手,石云情拼命挣扎,石云缘只是哭泣。盛成龙拿着石块站在两女孩旁边,看谁要打他姐姐他就准备用石块砸他。几个民兵拉着已经瘫软在地的吴嗣石往树下面拖去。石云飞兄弟俩眼看就要被吊上树了,石云情还在拼命挣扎,同时口里大声喊:“哥哥,哥哥!我的哥哥呀!……”石云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你们这是为什么呀?!你们这是为什么呀?!……”盛成龙被盛成厚拦着,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虎视眈眈的盯着拉石云情和石云缘的民兵,做着随时都有可能投掷石头的准备。
四
突然,拉起绑着石云飞的绳子往黄桷树上挂的一个民兵“哎哟”一声,脸上突地生出一个包来,另一位愣怔了瞬间,突然什么东西打在他的头上。民兵痛的哇哇叫唤,额头处立即淌下血来。人们愕然间,拉着石云飞和石云来的民兵都受到了袭击,头上都冒起了一个大包,拉着吴嗣石往树下拖拉的民兵也挨了石头。
民兵惊慌失措的取下背在背上的枪来,紧张的寻找攻击来的东西出自那个地方。突然一人喊:“在树上!在树上!”枝叶间,那拿弹弓的男孩坐在上面,正用弹弓装上子弹寻找射击目标。被攻击过的民兵举枪向那男孩瞄准,认识男孩的人赶紧把举枪的民兵拦下。有人悄悄的细声说:“那是严有鱼的儿子大烟杆。”
严有鱼气的七窍生烟,望着小孩吼道:“你在上面做啥子?”小孩说:“耍晒。”有人问:“是你拿弹弓打人吗?”小孩说:“没有呀,我打的是雀雀。”严有鱼说:“你晓得今天在做啥子?”小孩说:“不晓得做啥子。我只看见有大人欺负小娃儿。”严有鱼说:“你信不信把你抓起来吊起?”小孩说:“你抓呀,我又不怕。”
严有鱼大声吼:“把这小娃儿给我抓起来吊起。”可没人行动。一个年岁比石龙明年长点的青年劝严有鱼说:“小娃儿,不求懂事。”同时对树上的娃儿喊:“大烟杆,你还不下来!”严有鱼对劝他的年轻人说:“石龙全,上去把大烟杆给我揪下来。”石龙全对树上的小孩说:“快下来,别在上面千翻了。”小娃儿不理会石龙全的,只往树上爬,爬到一枝不大的枝桠上,重新坐好说:“你们这些大人没人性,连小娃儿也欺负,老子看不得小娃儿受欺负。小娃儿做错事了吗?没有晒。欺负小娃儿,老子就打雀儿耍!”
严有鱼气的跺脚,抓过民兵背上的枪,哗啦一声推上扳机,随即举枪向树上的小孩瞄准,蓦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扑了上来,抢夺严有鱼手里的枪,口里大声骂道:“严麻子,日妈你要做啥子?你敢打死老子的儿子,老子回去就把你那两个儿子杀了!你做的出来老子也做的出来。”石龙全说:“你们俩口子吵啥子嘛,小娃儿懂个啥子嘛,哪个娃儿都迁翻了几天的。”
他对抓住石云飞俩兄弟的民兵说:“把这两个小崽儿放了,免得大烟杆又弹你石头,你看石主任和严书记都吵架了。”石龙全又走到盛成厚面前说:“把几个小娃儿都招呼到,那女人是你亲戚?我看暂时就不捆绑她了,免得几个娃儿来捣蛋。”
严有鱼气的团团转,嘴唇不停的颤动着,呼呼的喘粗气,口里说:“老子还没遇上过这种事!老子还没有遇上过这种事!……”石龙全让那些民兵捆绑其他的地主富农坏分子,暂时把吴嗣石丢在了一边。他对严有鱼说:“这地主婆,是不是你老婆的亲戚哦……”严有鱼气咻咻的说:“锤子个亲戚,大烟杆是恨我和他妈两个做那事……哼!狗日的,专和老子作对!”
石龙全说:“都姓石,可能有点亲戚关系也说不定,你才和主任结婚,也许你不清楚。”严有鱼说:“真的不是亲戚,不晓得狗日的,啷格会帮他的忙?”石龙全说:“小娃儿,总有点千翻,大点就好了。”那漂亮的女人站在树下,对树上的小孩喊:“砍老壳的,滚下来!”小孩说 :“不下来!”女人说:“你要气死我。”小孩不应声,只往高处爬。严有鱼对女人说:“不把你儿管到,老子早晚要整死他。”女人说:“日妈你敢!你把他整死了你那两个儿也别想活!”石云飞不知道小孩是谁,对小孩顿生好感。对严有鱼则从心底生出了仇恨来。
石龙全连推带劝,把严有鱼和漂亮女人劝离了会场。立马找来了几个年岁大点的农民,说:“赶紧把杜乡长放下来。”几个农民面面相觑。石龙全轻声说:“龟儿不要忘恩负义,不是杜乡长把土地承包到户,你几爷子还在饿肚皮呢。”几个人正动手放绳子,石龙明过来说:“大哥,阶级敌人不斗了么?”石龙全对石龙明说:“你少管闲事。”石龙明说:“我的哥,你可马上要当严书记的妹夫了哦,还敢照顾阶级敌人?”石龙全说:“不放下来吊死了下回斗争谁去?我是照顾他吗,这是为下一步斗争敌人做准备。”石龙明说:“你这是狡辩。”石龙全说:“你信不信当哥的捶你?”石龙明不服气的咕噜:“晓得杜乡长是好人,可她已经蜕化变质了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会场里还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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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8
第三卷第六章
一
徐应山生病了,去医院检查是三期肺结核,这是一种极可怕的,难以医治的传染病。因为是上中农,不是贫下中农,只是革命的团结对象,不是依靠对象,看病就必须付钱。没有钱交不齐住院费,病人就只好养在家里,三五天必须得到医院去看病取药。
从家里到医院十多里山路,徐应山走几步就累得直喘气,必得停下来歇一歇,这样走走停停,到医院已是中午了,医生早过了下班时间。徐语芸天蒙蒙亮就往医院跑,早早为父亲挂好了号。可到时间医生要下班,父亲没有到,急得徐语芸似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医生要走了,徐语芸只得厚着脸皮上去说好话:“医生求求你,我们家远,父亲有病走的慢,求你等一会儿吧。”
心地善良的医生就留下来,有时很久很久病人没有到还是耐心等待,态度不好的医生无论徐语芸怎么乞求,还是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徐应山走不动路,徐语菊一个女孩子,背几步,扶一阵,又拖又拉,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医院看病只看上午,医生走了,这一趟就白跑了。
云行国叫上石云飞主动找来了滑竿,徐语芸虽然看云行国不顺眼。人家来帮忙,她对他的态度稍稍改善了些。许多人怕受传染都躲得远远的。没有想到云行国和石云飞会主动找上门来。徐语菊连声说:“谢谢你们……。”在她心里对云行国又多了几分好感。这些日子搞阶级斗争,虽然他还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然而却没有多少语言交流。
徐语菊问他道:“你不怕被传染吗?”云行国说:“为了你我死都不怕。”徐语菊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云行国无言的点了点头。徐语菊又问他道:“你喜欢我什么呢:”云行国抿着嘴腼腆地笑了,轻轻摆了几下头,说:“不晓得。”徐语菊笑问道:“你心里啷格喜欢我呢:”云行国说:“就是一天不见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徐语菊说:“见了我呢?”云行国说:“见了你一身轻松,心里就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愉悦。”徐语菊说:“真的吗?”云行国笑了。
二
一天,徐应山对徐语菊说:“从云行国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如果是这样,你就给他说,叫他母亲来说媒吧,趁我还有一口气,就把你的婚事办了,对你母亲我也有个交代了。”徐语芸说:“爸爸,你各人好生将息身体,着那些空急做啥子。”徐应山说:“我恐怕难过这一关了,不把你们的人户放好,我那有面目到地下去见你们的妈妈。”
徐语菊把父亲的话告诉了云行国。云行国听了心里乐开了花,立即求他母亲找媒人去徐应山家提亲。陈文君惊诧地说:“你哥都还没有说媳妇,你就着急起来了,把你哥的媳妇娶了才可以考虑你的,别人说道‘大伯子命不好,喊兄弟媳妇叫嫂嫂。’那成啥子话。”云行国说:“反正我是非她不娶。”等了一会儿陈文君想了想又说:“徐应山那两个女儿是还是长得漂亮,干脆把俩姊妹全娶过来,两兄弟娶两姊妹,来个姊妹花,要得,就这么办。”陈文君笑着说:“明天我就请媒人去提亲,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云行有听弟弟说妈妈要把徐语芸说来给自己做堂客,这才对徐语芸关注起来。云行有从来没有发现徐家俩姊妹这么漂亮,颀长的身材,皮肤娇嫩白皙,椭圆的脸蛋白里透红,眉眼透着灵秀,蓦地见面顿觉赏心悦目,心里说:“真好看。”两姊妹长得一模一样,真是一对美貌的俏佳人。
三
徐应山的病情加重了,连着好几天床都下不来。云行国一直守在病床前,抱上抱下,端饭喂水,倒尿接屎,实在困倦了就在床沿躺一会儿。徐语芸对云行国的成见逐渐减退,为徐语菊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尤生羡莫。
陈文君央人来提亲,徐应山答充了这门亲事,但要陈文君尽快娶亲过门,他要亲眼看女儿放了人户,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石头。这个地方的人对登记结婚并不看重,只要有三媒六证,办宴席请了客人,就算成婚了。
石云飞问徐语芸道:“你喜欢云行有吗?”徐语芸说:“人家请起媒人来说媒,爸爸都答应了的,有什么办法。反正他对我好我就和他过,对我不好我就各人回来。”石云飞说:“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你们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徐语芸说:“可惜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你和我同岁,你请起媒人来说媒,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这后一句话刚巧被进门来的云行国听见。他对徐语芸说:“一天到晚光说别人不正经,各人都要过门了还说这种话,这叫正经么?”徐语芸乜斜了云行国一眼,说:“关你屁事。”陈文君请人翻了黄历择了日期。办了二十多桌酒席,迎娶新人过门。徐应山在病中,同时嫁二个女儿也无能力筹办陪奁,婚后大女儿去了陈文君家,二女儿留在了西偏院,云行国说这样好照顾岳父的病。实际上他是看不惯继父导德厚的一双盯着徐语菊团团转的眼睛。
徐应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人瘦脱了形,脸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突起老高,猛一见了让人害怕。云行国尽心竭力的服侍他,徐应山己经失去了自理生活的能力。见父亲病成这样,徐语菊只有哭泣。人们都说徐应山找了一个好女婿。云行国和石云飞把徐应山用滑竿抬到医院。医生不给病人看病了也不拿药了。说:“回去准备后事吧。”
徐应山去世了,一切丧事都是云行国料理的,徐语菊和徐语芸悲伤哭泣,六神无主。云行有没有到岳父家来,徐语芸说:“严有鱼的继儿子大烟杆和小烟杆把他叫去操社会去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9
第三卷 第七章
一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几个凶神恶杀的民兵,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叼在手中,反剪双手捆绑起往黄桷树上吊。黄角树上吊着十几个大人,地面上有民兵在捆绑被抓去的大人,还有大人被反剪双手押往黄角树下。目睹这场景,石云飞不由得生出几丝恐惧来。细想自己并没有干坏事,却要无端遭受惩罚,几丝恐惧变成了无比的愤恨。
仇恨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国民党真能再回大陆,老子一定去求国民党,杀死你们。正当石云飞恨的咬牙切齿时,突然听见往树上挂他的民兵哎呀了一声,快要搭上树的绳子滑了下来。接着,抓着石云飞反绑在背后的手的人也哎哟一声,丢下了石云飞的胳膊去摸自己的脑壳,一下子摸出一手的血来,这人随即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哎呀不得了!不得了!阶级敌人开枪了!”
当人们发现那小孩儿,石云飞发现了是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用弹弓打那些捆绑吊他上树的民兵。那瞬间,石云飞不知道对那个小孩有多佩服,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后来却听有人说他是严有鱼的儿子,这有些让石云飞挵不明白了,儿子怎么和老子作对?石云飞对他的心情复杂起来,既感激他又在心里恨他,感激他因此免去了吊上树的痛苦,妈妈也因此逃脱了被吊到树上的厄运。恨他,是因为他是严有鱼的儿子。
二
没想到在改土连,石云飞见到了这个曾经帮助过他家的男孩子。他原来也是荔枝村的人,老汉死了以后,妈妈嫁给了严有鱼。后来随妈妈去了五星,认识他的人喊他大烟杆,听说原来他老汉姓赵,他原来的名字叫赵朝林,妈妈改嫁的时候他还小,随即改了名叫严进林,他还有个弟弟人称小烟杆,原来的名字叫赵朝国,后来改名叫严进国,听说赵家还有个女孩子,石云飞不认识。石云飞对严有鱼恨之入骨,知道严进林是严有鱼的继儿子,心里便升起了几丝隔膜,原本的感激之情也减少了许多,时常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和他走的太近,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
云行有和严进林严进国常给人们胡乱吹嘘,说城市里发生的奇闻怪事。每当这时候,石云飞总是坐在一边独自读新华字典,有时也看小说。一天听严进林说:“城市里正搞文化大革命,市长区长还有学校的校长全遭红卫兵批斗。当官的全被弄来啄老壳,戴上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走资派三个大字,斗得哈屄龊龊的……”
石云飞从报纸和广播里知道,为了防止走资本主义道路,防止中国成修正主义,防止中国改变颜色,整个中国都在搞文化大革命。一些大得不得了的干部,国家主席,曾经南征北战的元帅,一些省长市长,石云飞不明白中国到底怎么啦?石云飞不相信,那些将军元帅会是广播报纸上说的叛徒特务走资派。如果他们真是坏人,中国的革命能成功么?这只是石云飞心里想的,却不敢也不可能对别人说。至于谁当省长谁当市长,谁当革命委员会的主任,与他没多大的关系。他只担心母亲和自己这一家人,别被牵入革命的旋涡,就谢天谢地了。
三
改田改土民兵连,名字响亮。实际上是各生产队抽调出来的年轻人,龙蛇混杂。大队选择一个荒山坡,响应号召学大寨,云造梯田,应付上面的人来检查。做的是一些难见效益的活路。至于以后能种出什么庄稼来,这和来干活的人无关。来干活的人干了活得不到效益,工分还要回各自的生产队去分配,来干活的人许多都是磨骨头养肠子混工分。
除了为数不多的积极份子,没几个人自觉自愿的拼命干活。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懒一点的连钟也不想撞。盛成厚是很少来工地站一站的。只江惜河带头劳动。只要休息和上班的钟点到了,江惜河就自觉自愿的去摸到手锤錾子,叮叮当当的敲起来。有人见江惜河开始干活了,也只好跟着去,有的人就不以为然,仍然谈天吹牛晒太阳,像不知道该干活了似的。江惜河只是自己做,从来不喊别人,即使他喊,很多人也不会听他的。
干部们没有办法,就给每个组队规定任务,采石组的人三个石头算一个工。只要你开采出三个石头,你就可以得一天的工分。一日,民兵营长盛成厚,来验收严进林他们班开采的石料。严进林跟在他后面,点完石料后盛成厚走了。严进林招呼大家说:“别干活了!别干活了!我们可以玩耍三个月了。”大家不明所以。
严进林说:“狗日的盛成厚不识数,他从一数到一百,一百以后就有一块加十块。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的数。一千以后又一千一,一千二,一千三……数了三千多块出来,我们三个月的任务都完成了。你说笑人不笑人。”采石组的任务完成了,战士们不再开山采石头。每天还是得按时来,做完早请示后就分散开来晒太阳。谈天说地吹牛皮,只等收工的哨子响了就蜂拥下山。
四
说起民兵石云飞算是滥竽充数,按照农村社会阶层的分析,他连参加群众专政大军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有资格当民兵。自从纲举目张狠抓阶级斗争以来,石云飞就成了另类,想积极进步的人就不肖和他往来了。任务没完成以前,他只低头认真开采石头,很早就听说要评工记分了,他想只要自己开采出来的石头符合规范,数量还比别人多些,人总是有眼睛看的见的,天天在喊同工同酬,干的和别人一样的活路,工分不说比别人多,最少也该和自己同龄的人一样吧。现在任务完成了,人们都坐着摆龙门阵,他要再去打石头别人会说他假积极。只好摸出新华字典当书读。
云行有说:“我来给你们讲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傻女婿,丈母娘叫他去称挂面,对他说:‘你把挂面称回来,看见水冒气泡,水就开了,你就把挂面下进去,我们今天来吃你煮的面。’那傻女婿路过冬水田边,看见冬水田里的水,往缺口流下时冲出很多气泡,于是就把挂面全倒在水田里,回家来丈母娘问他:‘你称的挂面呢?’傻女婿说:‘倒在水田里了。’丈母娘说:‘你啷格把挂面倒在水田里呢?’傻女婿说:‘你不是说水冒泡了就下挂面吗,那里的水冒了很多泡泡,我不把挂面下在那里又下在哪里?’气得丈母娘直跺脚,你说这女婿有多傻。”
“你这个笑话不好笑,我来讲一个给你们听。”石云飞把新华字典收起来放进荷包里。说:“从前有一个人喜欢写诗,有一天晚上歇客栈,突然听见隔壁有人说:‘一首’他想隔壁也有一个诗人,突听隔壁的人又说:‘又一首’他想隔壁的人真行,一会儿就作了二首诗。突然隔壁的人大声喊道:‘哎呀又一首。’喜欢写诗的人想这个人一会儿功夫就作了三首诗,明天一定去拜访他。第二天,他去敲开隔壁的门说:‘先生,你昨晚上一会儿功夫就作了三首诗,我今天特意来拜访你。’隔壁的人说:‘我那里会做诗哟。’喜欢诗的人说:‘昨晚上我听见的,你一首一首又一首,一共是三首诗。’隔壁的人说:‘哎呀你误会了,我哪里是做诗哟,我是拉肚子,屎敷到了手上了。’原来他是把别人的一手屎当成了一首诗了。”
严进林说:“我来给你们摆荤的龙门阵。从前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很傻,有一个人想打傻女的主意。有一天趁傻女的父母不在家,他去给傻女家盖房子。他穿一件长衫子里面不穿裤子,那东西吊起一甩一甩的。傻女问:‘师傅,师傅,你那吊起的是啥子?’那人说:‘是牛牛。’傻女问道:‘牛牛吃啥子?’那人说:‘牛牛吃尿尿。’傻女说:‘你下来我屙点尿尿给它吃。’那人说:‘屙的它不吃,它要自己钻进去吃。’傻女说:‘你下来我让它钻进去吃。’傻女的妈回来后,傻女给她妈妈说:‘今天有一个人,小肚子下面长了一条牛牛,他说他的牛牛吃尿尿,我让它钻到我那里面去吃尿尿,吃得好安逸。’她妈说:‘傻女也,你被肏了大嘛。’傻女说:‘日妈你才被肏了哦。’你们说这俩母女哪个傻。”
五
小伙子们吹得正起劲,盛月桥走起来说:“你们还摆得闹热呀。”云行有说:“一个人三块条石的任务我们超额完成了,不摆龙门阵做啥子。”盛月桥说:“别吹牛了,现在评工记分,大家集中拢来。”
评工分是自报公议,全劳力定为十分,评分标准:一是政治挂帅。二是劳动态度好。三是劳动好。云行有,云行国,严进林和严进国都是年轻人,距离全劳力还有差距,以前在生产队就是八分。这回还是自报的八分,群众评议还是八分。
石云飞以前在生产队,工分评的比别人低。那时自己对种庄稼,确实很多不懂,人又小,工分低无怨言。现在来改土连干活,下达的任务完全一样,自己总是认真完成,按理应和别人差不多吧,也跟着报了个八分。
评议的时候盛月桥说:“石云飞就得不到八分了,首先的一条政治挂帅,地主富农能政治挂帅么,那是不可能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可能和我们一条心。哪怕就是看见他表面干得汗流浃背的,那也是表面现象,骨子里他一定在盘算着如何偷尖耍猾。你们没有听严有鱼说么,这就是阶级斗争。所以对他们这样不可能政治挂帅的人,首先要打个对折,我建议还是和以前他在生产队评的一样,就评四分吧。”
副连长江惜河说:“别评这么少,人家也要靠工分吃饭,以前在生产队评的就不怎么合理,又是很多年前评的了,现在人家已经长成小伙子了,再说这次评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又评,我建议还是评八分。”
盛月桥说:“江惜河你要注意你的阶级立场,莫把屁股坐歪了,杜尹霞你是晓得的,她就是敌我不分,现在各人脱不了手了。”盛成厚说:“我看石云飞做事情还是可以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嘛,我看还是可以教育好的。我看过他开的石料,方方整整的,比有些人还做的好些……”
严进林问他道:“比哪些人做的好些?”盛成厚说:“你才来几天,我又没有说你。”云行有问他道:“那你说的哪个?”盛成厚说:“我,没有说你,我,不说了。”江惜河说:“你们大家说吧,评多少分。”他又小声咕噜了一句:“反正做人得凭良心。”盛月桥说:“不行……不行,只能评四分,这是阶级立场的问题。”石云飞没有争辩,他知道争辩也没有用。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49
第三卷第八章
一
评工计分以后,石云飞一个人躲的远远的。第一次他深切地感受到别人对他的不公平。从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起,他就立志要好好劳动多争工分,为妈妈减轻负担。自己不会的努力去学,他自认为做的不比别人少,连部下达的开采石料的任务一样多,他开采出的石料比别人的规范,整齐,完成的任务也比别人好。可为什么?盛成厚多计数的石料他一块也没有算在自己应该完成的任务中,没有想到他事情做得比别人多,工分却比别人少,就因为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大姨娘要让石愿平叫他爸爸,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石愿平。没有受过不公平待遇的人,不知道不公平对人的伤害有多深。辛辛苦苦一年了,所得的报酬比别人少得多。年终分配,他得了三十元钱,这就是一年的劳动所得。
看着这三十元钱,石云飞欲哭无泪,他用这点钱去供销社扯了六丈白布,然后去洗染店把三丈染成蓝色,三丈染成天蓝色,让妈妈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缝了一套新衣服。不然的话全家人的布票又会像往年一样成为废纸。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干活,报酬总要比别人少很多,石云飞哪里还有心思积极努力干活。不过,表面上还要做出努力干活的样子,干部一般只在远处观看,不会走近前来。不管脸上有没有汗水,石云飞都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额头上刮一下,随后甩汗水似的往地上摔一下,老远看见,真像在认真干活。从此干部的眼光不再死盯住他了。
做任何事情都像很积极似的跑在别人前面,可做的事情来却和别人一样,不比别人多做,也不比别人少做。这样别人不会说你假积极,因为谁先完成任务自己可以先休息。为了自己和家人少吃苦头,石云飞觉得该和干部的子女搞好关系。
哪天开批斗会,多亏了这个严进林。这个人好像与别的干部子女不同,不知是依仗严有鱼的权势还是什么,对干部总有些尖酸刻薄的对立情绪。懒起来的时候丁点事情也不做,干部说他出工不出力,他对干部冷眼乜斜,不管是哪个干部他都敢出言顶撞,有时还帮成分不好的人说上几句话公道话。他也不象有的干部子女那么飞扬跋扈,石云飞和他没有深交,干活时各在一方,偶尔相逢也只是点头招呼而已。石云飞还是有心想去接触他,想起对严有鱼的仇恨,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偶然的邂逅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二
那一天,他从幺店子路过,感觉肚子饿了进去吃碗小面。进去了才看见严进林独自在里面喝酒。见石云飞进来,严进林先打招呼:“来来来,喝两口。”石云飞有些犹豫,严进林说:“我们两个人,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是仇人,酒里面也没有下毒药,喝几口有什么呢。”
这个年月喝酒还要有酒票,那可算是奢侈的东西,石云飞不好推辞,只得坐下陪他喝几口。这天,许是严进林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心情不好,不但自己喝,也不停的劝石云飞喝。几杯酒下肚,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了。
石云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自己危难的时候,别人曾经帮助过你,石云飞早已铭记于心。闲谈间,石云飞说起了批斗会。“那天真的是很感谢你。”石云飞很真诚的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吊在黄桷树上了。”
严进林说:“那有啥子嘛,老子就是看不来严有鱼那几爷子,连小娃儿都黑起屁眼整。”石云飞说:“严有鱼不是你老汉么?”严进林愤恨的说:“老汉?啥子老汉!我们是仇人!”石云飞愕然了,说:“你们是仇人!”严进林有些喝多了,说:“他害死了我亲老汉。”石云飞愣怔的看着严进林,眼神中流露出不相信。
严进林说:“我是听我爷爷说的,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我拿到了这个……”严进林说着从身上摸出几个圆圆的东西和两个黄色的小圈圈。石云飞问道:“这是啥子?”严进林说:“这是银圆和金戒子。”石云飞不知道银圆和金戒子是什么东西,愣怔的看着严进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严进林说:“这些东西是最值钱的东西,严有鱼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本来他想拉我老汉一起分,可我老汉不干,他就……他就……把我老汉整死了,这些东西就成他的了。”
石云飞说:“你爷爷晓得怎么不去告他?”严进林说:“我爷爷敢么,如果去告了他,恐怕整不到他,爷爷也怕早被他弄死了。”石云飞的神情像听神话故事。严进林醉眼朦胧的说:“我爷爷解放前当过保安队副队长,原本是要被整成反革命的,是严有鱼手下留情,爷爷去告了不但没人相信,还有可能被他整死。”严进林的话说的石云飞目瞪口呆,严进林说:“严有鱼常说敌人反对的他们拥护,敌人拥护的他们反对,你说我怎么做?跟着他去拥护和反对么,老子偏偏就不,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虽然我拿他没有办法,老子就是要做一些他不安逸的事情,让他龟儿生气,气死他龟儿才好呢。说实话,那天我也是看你们和我一样可怜,你没老汉,只你妈带你们几个娃儿,还受人欺负。我虽然有老汉,可那是别人的老汉。
这几年,他龟儿的两个儿子,经常欺负我,两个打我一个,虽然大的一个娃儿只比我大两岁,小的一个娃儿才大我两个月,我哪里打的赢他两个。我兄弟比我小,不敢帮忙,看那些民兵欺负你,老子心头就有气,其实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如果我妈能为我离开他,我真是求之不得。”石云飞说:“莫必你不怕他。”严进林说:“老子就不怕他,巴心不得他来整我,他来整我,妈妈肯定不答应。他们之间就会割孽吵架,甚至有可能分开,也许妈妈会从此离开他。你不晓得,严有鱼不是人,他害死了我老汉,还……还……霸占了……我妈妈……也许,害死我爸爸,我妈妈也有份,可是我对妈妈,永远恨不起来,因为她是我妈妈呀。
几天前,我爬上了阁楼,我忘了告诉你,银圆和金子就藏在阁楼上面。阁楼没有楼梯,很不容易爬上去。谁知道我刚上去严有鱼就上来了。上来就掐我颈子,差点没有掐死我。幸好,我妈妈也上来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妈妈逼着严有鱼放了我。今天我又上去了来,东西没有了,给你看的是我以前悄悄拿的。”严进林说的泪流满面。
三
石云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的看着他。没有想到严进林心中有这么深的怨恨,他的心和严进林靠近了,不禁脱口说:“等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报仇。”严进林说:“说起容易,做起难,他现在是共产党的书记,要报仇,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话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
表面看不出来,严进林有这么多仇怨埋在心里。石云飞能说什么呢?石云飞对严有鱼的愠恚,是那种无法抗拒的欺凌引发的,是伴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流而来的,认真说来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搏杀感觉,这种仇视如果不继续持续发展,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的。石云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爷爷和父亲死于肃反运动。
听说他们的死和严有鱼有些关系,据说严有鱼也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即使没有严有鱼,该发生的事情也许照样还得发生,打击地主富农镇压反革命,那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情。
那次批斗会要捆绑母亲和他,这也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潮流,换了革命积极的人照样会这样做,只是形式上和实际上的问题,只是整的轻点和重点而已。如果严有鱼不出场,扬海云,杜尹霞,王学忠,还不是照样要挨批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爷爷和父亲的死严有鱼不可能是直接的元凶,石云飞也还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严进林的老汉可是严有鱼亲手整死的,石云飞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严进林要和严有鱼唱反调了。
他对严进林原本就不多的仇视烟消云散,同时心底冒起同仇敌忾的豪气,禁不住伸手拍了拍严进林的肩膀,那意味很复杂,有朋友的理解,有兄弟的情意,还有勇士般的豪情。严进林很受感动的说:“你比我大两岁,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就是我的大哥。”石云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着生死与共风雨同舟的期待,他渴望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6:50
第三卷第九章
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玄妙,以前石云飞从没有注意严进林,在工地上做什么不做什么。自那次邂逅喝酒以后,石云飞发觉严进林对付领导的做法,即有趣又很有实效。干部拿他没有办法,想出言责备都无从开口。工地上每天都有人送开水,当送水的人把开水挑来工地,只要严进林发现了就率先往那里跑。
跑到开水处自己就抓住一壶,同时对后面的人说:“别在我这里等,没得了。”别人哪里相信这么大一茶壶的开水,你就一个人喝的完。就在他旁边站着,等他喝够了自己再喝,谁知道严进林就这么一碗一碗的往肚子里灌,还真的把这一茶壶开水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了还大声的喊:“开水!”改土连的年轻人多,只严进林这么做一次,就有人跟着学。
只要送开水的人来了,人们就丢下手里的工作拼命的跑。没几个人是真正口渴的,都是学严进林,又好玩又刺激。谁抓着了茶壶就对后面的人说:“别等了,没有了。”真正口渴的却得不到开水喝了,特别是那些年岁大点腿脚不灵便的人,更是难以喝上一口,于是就有人喊干部:“开水!要喝开水!没开水了!送开水哦!”真正口渴的人喊,口不渴的人凑热闹也喊,满坡都传来要开水喝的声音。
有的人就坐下来等开水喝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干部看着发生,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多派人去弄开水,然而送来的还是没有喝的快,开水的权力掌握在最先拿到茶壶的人手里。熟人来了,可以找他借点开水喝,下次你跑快点,拿上了茶壶就还我一碗,干部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没法干涉。弄的干部哭笑不得。调皮捣蛋的就以此为借口,坐下休息等开水。
二
石云来不知打哪里听来,说是父亲被枪毙和严有鱼有关,说其中还牵涉到石云飞的身世。夜深人静回来问母亲,吴嗣石说:“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说那些做啥子?你看现在,杜乡长那么好的好人,都遭人弄来捆绑着吊在树上。你父亲的事过去恁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你老汉到底挵死人没有?谁也不知道那死了的人是不是因为你老汉而死的,没有人说的清楚,你可别去惹事生非呀。”
石云来说:“狗日的那些整人的干部真的不是好人。”石云飞听见了劝他说:“你别这么说,这么说会给妈妈惹祸的。”石云来说:“要是国民党真的能回来,老子先杀的人就是严有鱼。”石云飞说:“我们只是庶民百姓,即使国民党能真的回大陆,也不会有好日子给我们过。”石云来说:“管他国民党共产党,其实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没有错,可共产党为什么要这样歧视我们?”
石云飞说:“也许剥削真有罪吧。”石云来说:“即使有罪,这笔账也不当算到我们头上呀,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有什么错?把我当坏人,老子这辈子就当坏人了。不但我不做好人,以后让我的后代都不做好人!”
吴嗣石有些愠怒的说:“你不做好人你要去干啥子?你说!”石云飞接口说:“妈妈你别生气,弟弟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莫必他真就去做什么坏事情了。”石云来说:“反正这辈子我不会做好事情的。”
吴嗣石低声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可别去惹事生非,你去惹事生非,我们这家人可就完了。”石云来说:“我会把这仇恨永远的记在心里。”石云飞说:“还是算了吧。”石云来说:“算了?和你一样大的,还有比你小的,人家评的工分都比你多,可你……我晓得,老汉不是你的亲老汉,你无所谓,可老汉是因为你而死的,你心不痛?”
三
石云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弟弟气糊涂了说的气话。吴嗣石喝问道:“石云来你说些啥子?你听哪个鬼吹了空话来?”吴嗣石从没对孩子谈说过去的事情,不知石云来从哪里听来。石云来说:“我说错了么?你问他,他恨严有鱼么?他不但不恨,而且和严有鱼的儿子打的火热。”
石云飞说:“其实你不晓得,严进林和严有鱼不是一路的人,严有鱼是严进林是后老汉,他们之间也有仇恨。”石云来说:“有啥子仇,有仇恨还成得了一家人?”石云飞对严进林有承诺,不能把他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只说:“有些话我不好对你说,反正他们仇深似海。”石云来说:“我恨不得杀了严有鱼,他严进林会有这样的想法么?”
石云飞说:“如果杀一个人不追究法律责任,也许严进林要杀的人就是严有鱼。不过,你这种话只能在家里说,在外面你可要小心些。”吴嗣石说:“别说了,万一有人来了听见,你妈就别想活了。”石云来说:“共产党真不是好人!”
吴嗣石说:“你别这么说,杜乡长不就是好人么,她也是共产党,那年你生病,如果不是她,恐怕就没你这个人了。”石云来说:“为什么好人要遭批斗?共产党里还有这样的好人没有?”
吴嗣石说:“共产党员那么多,好人肯定还是有的,不管哪个社会,总还是好人多些。我曾听杜乡长说,共产党人的目标是要让人民过上好日子,这目标永远也不会改变。共产党人也会犯错误,可让人民过好日子的目标总还是要实现的。”
石云飞说:“共产党人犯错误?是杜乡长犯了错误还是别人犯了错误?杜乡长包产到户没错呀,你看这才多久,日子就好起来了,可杜乡长还被批斗,真让人有些不明白。”
吴嗣石心中无不担忧,这包产到户取消了,也许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石云情和石云缘从梦中惊醒,问大哥二哥争吵什么,吴嗣石说:“各人睡觉。”见妹妹醒了,俩兄弟才停下了争辩,各自睡觉去了。
在兄弟俩的心里,则对共产党充满了怨恨,即使地主富农真的有罪,可这罪恶也不该由下一代承担呵,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享受雨露阳光?
为什么要把我们当另类人看待?这些问题找不到答案,他们在心里埋怨共产党为什么要这样?兄弟俩知道,这一辈子的路必定充满坎坷。这辈子没有希望了,然而生活还得继续,无论多么艰难,人总得活下去……
石云来对石云飞也心生隔膜,因为父亲的死,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这隔膜伴随着他们成长,多少年以后都没有消融。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07:17
摇钱盆 发表于 2016-9-28 06:50
第三卷第九章
一
应该就这样上传还是分卷上传?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27
第四卷
第一章
一
很小很小的时候,石云情就听大表哥说:“你和你妹妹都不是你妈妈生的,你和你妹妹是我妈妈生的,你和你妹妹是你妈妈抱回去二天给毛毛和二毛当媳妇的。”自己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父母对孩子的情感亲疏,孩子自己最有感触,妈妈多喜欢自己和妹妹啊,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生的呢?
石云情一点也不相信。总是噘着嘴说:“哼,我就是我妈妈生的,你不要打胡乱说!”大表哥说:“妈妈生你的时候,我都长很大了,爸爸喊我提去伍嘉河甩了,我没去。”石云情问说:“那时候你有好大?”盛成厚说:“反正我记得,妈妈生你们的时候,爸爸要把你们丢进尿罐里淹死,就那时候幺妈来了,就把你们抱起走了,我就听妈妈说,抱回去二天给毛毛和毛二当媳妇。”随后又说:“你不信回去问你妈妈去。”
石云情回去问妈妈,妈妈笑着说:“不是我生的你是谁生的呀?”石云缘说:“大表哥说是二妈生的,是你抱回来给哥哥当媳妇的。”妈妈说:“媳妇也是妈妈的女儿呵,有什么不一样吗?”小孩子不完全知道媳妇和女儿的区别究竟在哪里,石云情说:“为什幺我喊大表哥的妈妈要喊二妈呀?”妈妈说:“二妈是妈妈的姐姐,是你们的长辈,你也可以喊妈妈呀。”
二妈是妈妈的姐姐,就像自己和石云缘一样是姐妹,原本就是一家人,谁生的自己有什幺关系呢,妈妈也是妈妈,二妈也是妈妈,没多大的区别。小孩子依恋的是家,常言道狗不嫌家贫,儿女不嫌母丑,自幼生长的地方,孩子自有特殊的情感。
二毛比姐妹俩长两岁,常逗姐妹俩玩。附近不知道谁家也有双胞胎,常有人喊大双小双,每当这时候,二毛就对妹妹说:“你听!你听!你们的妈妈在找你们了呢,还不赶快去藏起来。”俩姊妹信以为真,赶紧钻到桌子下面躲起来。二毛拍手哈哈笑:“骗你们的,骗你们的。”姐妹俩还是不敢出来。
二
一个孩子,当听说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女时,脑海里浮现的总有很多的为什么。孩子都好奇,总要四处去打听原委,当知道事情的真相时,俩姐妹的心中都生出仇恨来。恨自己的亲生父母狠心,歹毒,没人性。要把自己丢进尿罐里淹死,说起那时妈妈眼明手快,把自己从尿罐里抓出来时,下半身已经糊起屎了。说如果再慢一哈儿,你们两个就被淹死了。闻听这样的话语,想起那毛骨悚然的场景,无不令石云情咬牙切齿。
盛成龙说:“我听大哥说的,妈妈把你们两个生下来的时候,老汉一看是女孩,就让大哥提去五嘉河甩了,大哥见你们两个还是活的,还‘哇啦哇啦’的叫唤,就不干也不去。这一下子惹的老汉冒了火,提起一个就往尿罐里塞,刚巧被你妈妈碰上了,你妈妈连忙去抢。抢出你们来的时候,你的下半截身子,都已经糊起屎巴儿了,如果你妈妈还慢一哈儿,只要你被丢进尿罐里,只要盖上了盖子,这世上就没你们这两个人了。”说到这里还反问一句:“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石云情是个急性子,火辣辣的说:“你回去告诉你老汉,打死我也不进你们家的门坎!”盛成龙有些委屈的说:“姐姐,你别这样好不好,我老汉也是你老汉,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啊?”石云情气愤的说:“生出来就把我放进尿罐里淹死,如果不是我妈妈刚巧撞上,世上还有我们么?你们的心也真的是太黑了。”
盛成龙说:“姐姐,你别把怨气发在我的身上好不好,老汉丢你进尿罐时,我还没有出世呢。”石云缘说:“姐姐,不能怪弟弟,只是老汉不是人。”石云情说:“反正我不回去,要回去你回去吧。”石云缘忧心忡忡的说:“那天妈妈差点被吊在树上了,如果不是那个小娃儿,我们全家那天就惨了。”
盛成龙说:“那小娃儿叫大烟杆,是严有鱼的儿子。”石云情说:“啷格可能哦,儿子啷格和老汉扯拐?共产党书记的儿子会帮我们的忙?”盛成龙说:“我是听我哥说的。”石云情的心底洪水泛滥。如果不是母亲抢的快,自己已经做了冤死鬼了,那家人虽然给了她生命,可就在她出世的那一刻,只因为她是女孩,就要狠心的杀死她。
是女孩就有错么?是女孩就该死么?石云情的心中郁积了一个结,一个不可能解开的死结。现在居然还要挵她回去,石云情的心里填满了郁闷。十来岁的孩子,最是爱憎分明,谁对她好谁对他不好,她心里自然有数。不是她的心肠硬,不是她不顾及亲情,当你被一个人压住脑袋强按进粪池,其目的是杀死你时,你还会认为他是你的亲人么?石云情在心里说:“不!决不!”生和妈妈在一起,死也和妈妈在一起,明天就跟大哥结婚,就做妈妈的儿媳妇,十来岁的女孩想的天真。当她把想法告诉妹妹,石云缘则犹豫起来。
三
“姐姐,别和他们作对,万一妈妈……”石云情的强硬态度,石云缘不无担忧。那天的批斗会,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些被捆绑起来吊在树上的地主富农,那些被民兵敲来打去像荡秋千似的被吊在黄桷树上的无辜者,石云缘想起来都感觉毛骨悚然。
那些趾高气扬的民兵,把整地主富农当成游戏,随手拿起竹棒木棒,扁担皮带,随意的抽打,只要被抽打的人呻吟叫唤,抽打的人还就越加的起劲。对那些咬着牙关不吭声的人,抽打的人还边打边咒骂:“狗日的阶级敌人胆敢负隅顽抗,狗日的阶级敌人还敢当钢铁战士,日你妈你投不投降……”打一下继续问一句:“日你妈你投不投降……”直到打累了才停下手来。
让石云缘心惊肉跳的,还有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惊人魂魄的口号声:“打倒蜕化变质份子杜尹霞!打倒新富农份子杨海云!打倒坏分子王学忠!把地主富农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因为那小娃儿捣乱,自己才没有被吊在黄角树上,可强迫跪煤炭渣的滋味也不好受,仅仅就因为自己的妈妈,曾经生活在地主家庭,别人就可以随意的来捆你绑你,就可以随意的来打你骂你,就可以随意的强逼你跪玻璃渣滓煤炭渣滓,这实在让人感觉有点害怕。
那随意捆绑人吊打人的场景,无不让人胆战心惊……,妈妈的成份是地主,那些人随时随地都有资格有权力来整妈妈,石云缘很是为妈妈担心,害怕那些人再来折磨妈妈。如今杜乡长也由好人变成坏人了,没有人再来帮助妈妈了,盛月桥盛成厚可都是干部,如果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他们作对,如果他们也来整妈妈,也把妈妈捆绑起来吊起打……石云缘不敢想下去。
姐姐的想法不切实际,十来岁的孩子犟不赢大人,做妈妈的媳妇也不可能,当媳妇是大人的事情,哪有十来岁的孩子就当儿媳妇的道理,就这么温顺的回去,石云缘又十二分的不愿意,性格温柔的石云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从窘况的处境中摆脱出来。
石云缘的处境,有点四面楚歌的感觉。
四
妈妈已经融进了石云缘的心底,任何人在孩提时代,对家庭对母亲都有着强烈的依恋,在慈祥的母亲的呵护下,孩子逐渐明白事理,耳闻目睹,很小就知道了母亲抚育孩子有多么的不容易。
石云缘盼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好帮妈妈做点事情。石云缘几岁的时候,还没有灶台高,就垫起脚尖学煮饭。穷人家的孩子最知道过日子的艰辛,最能体会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青睐。
小小孩童,谁不想吃好的穿好的。可家里什么都没有。穷人家的孩子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很是不容易,哪怕是很寻常的一餐饱饭,母亲都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艰辛。
石云缘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说,妈妈,我长大了一定好好的孝顺你,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让你吃上饱饭不再让你饿肚子。谁料想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真和他们僵持不回去,如果那些人再来批斗妈妈,那后果……石云缘不敢想下去。
以前没有人对她说什么阶级斗争,谁也不知道阶级斗争会这么的残酷。以前只知道大妈二妈和妈妈,知道她们是亲姐妹,她们都是自己的亲人。没有人告诉孩子们,姐妹间也会有阶级斗争?姐妹间还有可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当听说妈妈喂养自己和妹妹,是为了给妈妈当儿媳妇。她根本不知道媳妇和女儿的区别,妈妈不是说媳妇和女儿都是妈妈的女儿吗?一直到现在,石云缘对媳妇和女儿的概念也有些模糊,是呵,十来岁的孩子知道啥啊。但有一样石云缘明白,如果给妈妈当了媳妇,就可以永远的不回去了。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妈妈的媳妇呢?如果不按照她们的意愿过去,妈妈就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头。石云缘宁愿自己吃苦头,也不愿意让妈妈去吃苦头,她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让妈妈转危为安。
五
其实石云缘想的问题石云情也想到了,她不愿意回去,一百个不愿意回去,她宁愿明天就当大哥的媳妇,尽管她对当媳妇一知半解,可她知道那样可以永远不离开妈妈。然而这种想法很是不可能,当媳妇是大人的事,自己还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呢?要和他们顽抗到底,这也有些不现实,胳臂扭不过大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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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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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8 22:28
第四卷第二章
一
因为自己的出世,连累拯救自己的人无辜送命,石云飞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悲哀无端而来,不由得抱着母亲嚎啕痛哭:“妈妈啊,都是我害了你呀,如果不是我,爷爷和爸爸就都不会被枪毙,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哦……都是我害了你们……”
见石云飞这么悲痛欲绝,吴嗣石也不由得泪眼婆娑,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轻轻拍着石云飞的脊背,轻声说:“不是的,不是的,哪里是因为你哦。我们家原本就是地主,是地主就逃脱不了惩罚的。那些年辰,被枪毙的地主可不是一个两个。他们说你是恶霸就是恶霸,他们说你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有人想要枪毙你,你就难逃脱被枪毙的命运。只要有三个人证明你杀死过人,只要有人揭发你干过坏事情,只要你是属于打击对象,没有人去调查你就有可能枪毙你。
也许,那时候像这样冤屈死的人,恐怕不止你爷爷和你爸爸。那是在劫难逃哦,本来就是地主份子,又还有一些人存心要整死你,真的是在劫难逃呵……”
母亲极力的劝慰儿子,心中却涌起阵阵悲苦,抑制不住的泪水汩汩而下。石云飞痛惜的是母亲,死去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因为那过去的阴影还笼罩着活着的人,母亲还在受着牵累,还有可能因此受到更大的伤害。究其因由,也和他多少有些关系,这如何不叫石云飞更加伤心难过。
二
前些年,母亲含辛茹苦抚育她的孩子,石云飞深有感受。妈妈曾带上他夜半三更去提水抗旱,他也曾陪妈妈半夜三更的去收割稻谷,要强的妈妈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有次好像是春天的夜半,月光明媚,虽有微风则没有寒意。妈妈独自在田里插秧,石云飞说:“妈妈我来帮你。”
不待妈妈回答,石云飞便脱去衣服裤子溜下水田,冰冷的水刺的骨头疼痛难忍。妈妈不料他会下水,慌忙迅疾的督促他上田坎,几把抓起衣服给他穿上,说初春寒冷,埋怨他不知天高地厚。
曾经,天气暖和的夜晚,石云飞就陪伴过妈妈,赤身裸体的插秧,说是插秧,其实只是牛滚水似的玩……
石云飞哪里知道,那时候的妈妈,是把夜晚当白天,把月亮当太阳。夜晚一个人下田插秧,多少有些心怯胆虚,叫上孩子做个伴儿。妈妈白天还得去别人家里干活儿,妈妈说那是去换工……含辛茹苦的妈妈,什么时候是个头?……可如今……
道不尽的风萧雨瑟,说不完的酷暑寒霜,石云飞深知妈妈的艰辛。多少个寒冬的夜晚,妈妈坐在煤油灯下,“哧拉哧拉”的拉麻线扎鞋底。多少个春夏秋冬,这声音伴随着石云飞进入梦乡。多少个夜半三更,石云飞从梦中醒来,妈妈还坐在煤油灯下,“哧啦哧啦”的扎几针,在头发上划拉一下针尖,又“哧拉哧拉”的扎几针,又在头发上划拉一下……
又一觉醒来,妈妈还在纳鞋底。多少个夜晚,石云飞看见妈妈,在煤油灯下边纳鞋底边打瞌睡。每当这时候,石云飞心里总会涌起几许感动。脑中晃起明早起来帮妈妈煮早饭的念头,谁知未成年的孩子瞌睡多,等他天亮起床时,妈妈收拾停当催他上班了。
那时候的石云飞没有想到,灾难会不可抗拒的降临到妈妈身上……
三
革命的潮流不可抗拒,随着革命的深入,生活则越来越艰辛,除了母亲就是一群孩子,最大的孩子就是他,十六岁的他帮不了妈妈多少忙,只是一只追随母鸡的小鸡,一家人依靠的还就只是妈妈。
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家人,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伤害别人。母亲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岁月的移动里养育孩子,与世无争。只是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求得温饱。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因自己的过失,给生灵造成伤害。
谁知道,突然被别人推到风口浪尖,还要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还要永世不得翻身。这叫石云飞如何不胆战心惊。母亲是全家的支柱,可她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妇,并没什么大奸大恶。为什么?
那些被人像抓小鸡似的捆绑起来吊在黄桷树上的人们,有些石云飞认识,也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寻常百姓呀!为什么?石云飞想不明白。以后,母亲将要长年累月的无端的承受摧残,承受折磨了……
石云飞是被这排山倒海的趋势所威慑,茫然失措。母亲虽然柔弱,对这一家人来说, 她就是一堵遮风挡雨的屏障啊,这屏障倒了,一家人的生活就彻底的完了。
由不得石云飞不从心底放出悲声,生活在石云飞心里,完全被阴霾遮盖着,母亲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四
杜乡长曾是渗透进这家人的生活里的一缕阳光,让孩提时代的石云飞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聚积着孩子的全部希望。如果妈妈没了,孩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妈妈病重的日子里,石云飞就涌起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妈妈没了,就让杜乡长来当妈妈,他觉得杜乡长,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
在孩子的心里,欺负小孩子的是坏人,帮助小孩子的就是好人。后来长大点,知道偷东西做坏事情的人是坏人,不做坏事情做好事情的是好人。后来读书,知道了半夜三更装鸡叫的地主周扒皮是坏人。再后来看电影知道了国军是坏人,共军是好人。也当然知道了国民党是坏人,共产党是好人。杜乡长是共产党员,是最好最好的人。谁知道风云突变,杜乡长一下子成坏人了,王学忠和杨海云转眼间也成坏人了?
这让石云飞多少有些迷糊,王学忠做了什么坏事情?据说是出身不好偷过甘蔗?杨海云成坏人更离奇,说是喂养山羊走资本主义道路,有了钱就成了新富农?如果别人说母亲是坏人还无法反驳,很早就有人说母亲是地主婆,地主原本就是坏人,这坏人的帽子已经蛰伏在母亲头上许多年了。
那些年蛰伏在母亲头上也就是一顶帽子,没人欺负她,也没人整她,杜乡长还处处帮她。可现在不同了,杜乡长完了,像天塌下来般,不但母亲遭殃,遭殃的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一排一排的捆绑起来吊在树上的人,还有那跪玻璃渣和那飞舞的棍棒扁担……生活呵……你怎么会成这样……?
妹妹要回她们的家去了,十多年来,妈妈费了多少的心血,石云飞很是依依不舍,他心里装的是相依为命的妹妹,虽然有人曾说妹妹是他的媳妇,可他心里装的是妹妹,是妈妈的女儿。妹妹没有了,不知道妈妈的心里有多么的难过。
面对这一切,石云飞只有悲切而无能为力。
作者:
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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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8 22:29
第四卷第三章
一
乡村的夜,寂静无声,偶尔有人走动,引起几声狗吠声。乡村并没有因为革命的狂飙而沸腾。几天来,吴嗣石就着煤油灯的光亮扎鞋底,她的心情异常烦闷。十来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家的女儿是风吹来的,云飘来的,而今却要被狂风刮走了。这叫吴嗣石如何不难过?
这些年来,吴嗣石虽说生活清苦,家里却欢声笑语不断。天下有几个父母的心,不是时刻牵挂在儿女身上?即使不是亲生的,那日久滋生出来的情愫,也让人牵肠挂肚。多少困惑,多少艰辛,多少食不果腹的日子,吴嗣石真难说道出,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看着孩子大了,日子也稍稍有了点起色,谁知道……江惜河安排她去鞋厂上班,活路轻松不说。收入比在生产队上班还多些……因为出身成份,吴嗣石被赶了出来,说是扫地出门。
艰难困苦又要寻上门来了,苦不怕,这些年也习惯了。可孩子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飙刮走。吴嗣石心里确实不是滋味。虽说当初二姐是说,让她抱回去给儿子当媳妇,可孩子多小哦,就当媳妇了么?吴嗣石一直都把她们当是自己的女儿。从咿咿哑哑的要吃要喝、再到喃喃细语的粘贴妈妈、噘起小小的嘴儿亲你的脸蛋、扬起小手为你抚去汗珠、见你归家就端来板凳、小手轻轻拍着、说:“妈妈,坐!妈妈,坐!”
满屋子找来蒲扇,扬起小手为妈妈扇风送凉、那情景、那神态、颇让人心醉。那时的吴嗣石,生活再苦,心底也泛起丝丝蜜意柔情。每个痛惜儿女的母亲,都曾拥有过这样的亲情享受,这曾经可以轻易洗刷艰辛的幸福,以后……吴嗣石无能力抵御这将要发生的一切……
没当过母亲的人,难知道母亲对儿女的情意。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体会吴嗣石心灵中的,难以抑制的伤悲……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扎几双鞋子,别让孩子赤脚上路。虽然这路并不遥远,可在吴嗣石心里,却是隔着几座高山。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怎么能不在乎已经溶入她心扉的儿女呵……
二
她知道自己无能力保护孩子们。那天,自己这一家人没有被挂在树上,没有被罚跪玻璃渣滓和煤炭渣滓就是天大的万幸了。然而,这种日子还远远没有尽头。那些人把打人当成乐趣,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也不管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竹棒木棒扁担,只要顺手就往阶级敌人的身上招呼……
说什么坏人打好人,坏人要遭无产阶级专政、说什么好人打好人是内部矛盾、说什么好人打坏人是坏人该遭打。吴嗣石知道自己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哪里还有能力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吴嗣石这样的农村妇女,对发生在她眼前的许多事情,都难以分辨出是非来。从公爹和孩子的父亲被枪毙、到石天仪活活被饿死、从杜乡长热忱的帮助人们摆脱生活的困境、到杜乡长被人捆绑起来吊在树上、从自己的家庭成份地主份子、到新富农杨海云……如果现在有人要她回答谁是好人坏人,这还成了一道难题!
现在的穷人是好人,而且越穷越革命。只要你是穷人就可以随意的向被称为地富反坏右的坏人专政。革命洪流不可阻挡,坏人的人数也在不断的增加。有的人今天还是好人,也许明天他就是坏人了。而一旦好人成了坏人,你就永远别再想进入好人的行列,而且还殃及自己的子子孙孙。
任何做母亲的,遇上这种情况都束手无策。石天仪去世前曾经说过,她吴嗣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被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石云缘和石云情,只有让她们回去了。
吴嗣石感觉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可奈何,只能像石天仪说的那样,让她们回去,但愿她们的父亲能好好的待她们。
三
“妈妈,我不过去,打死我也不过去,我长大了就给哥哥当媳妇,不然,现在就当,我不做你的女儿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媳妇了。”
这几天来,石云情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几句话。石云缘则忧心忡忡:“不过去他们要整妈妈的。”石云情咬牙切齿的说:“谁再来斗争妈妈,我就和他拼了。”石云缘怯怯的说:“我们恁幺小的孩子,啷格拼的得赢哦。”
石云情瞪着眼珠想,想了很久才说:“大不了点火烧他们的房子。”吴嗣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斥责说:“你!多大点?十三四岁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坏人做的事情。”
石云情嘟着嘴说:“那些造反派不都是放火烧东西的么。别人都说我们是坏人,坏人就坏人,就烧给他们看。”吴嗣石制止说:“大双!你可不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别人说我们是坏人,我们就去当坏人了么!你敢!你敢去看我打不打你!”
吴嗣石说着生起气来。石云情吓的不敢开腔,石云飞劝妈妈:“大妹只是说说而已,她不会去做的。”吴嗣石盯着大双厉声问道:“你说!是不是敢去!”吓的石云情赶紧摇头。
吴嗣石叹了一口气,说:“虽然别人不把我们当好人,可我们自己要把自己当好人。你们可不能去干坏事情。”
几个孩子怯怯的看着妈妈。吴嗣石黯然道:“都是妈妈的成份不好,都是妈妈连累了你们。”
石云飞忿忿地说:“妈妈,你是好人,两个妹妹是你救了她们的生命。我问了那些晓得这件事情的人,如果不是你去的及时,她们早就被二爹淹死了,二爹原本是要把她们放进尿罐里闷死的,是你把妹妹抢救出来的。”
吴嗣石不无担忧的说:“你们都走吧,这挨整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也许这辈子都要被人整下去,日子还长啊,在这里会连累你们一辈子的。你们不回去他们要扣我们全家人的口粮,如果口粮被他们扣了,我们这家人啷格过哦。你大姨就是被扣了口粮没有吃的被饿死的。你们还是回去了吧,回去了,当兵招工你们就有了机会,在这个家里,你们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石云情说:“饿死我也不回去。”石云缘可怜兮兮的说:“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妈妈的眼泪流出来,连声说:“要,要的,等你们长大点,妈妈就接你们回来,给妈妈当媳妇……”
石云缘依偎着妈妈,说:“我不回去,饿死算了。”石云情也说:“我也不回去,死也要跟着你。”吴嗣石无话可说了,其实她心里,怎么舍得让两个孩子回去呵,可是……
泪水在一家人的脸上涌流。石愿平还不会走路,坐在箩兜窝里,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不知道亲人们为啥悲伤流泪……
作者:
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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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8 22:31
第四卷第四章
一
社会混乱,造反派你打我,我打你。先是使用棍棒,后来用刀,最后真枪实弹的干上了。
乡村的夜晚,月色朦胧,站在知家轩朝门口。看得见曳光弹在城里的天空飞来飞去,远处闪烁着炸弹爆炸的火光和爆炸声。严进林兄弟俩,云行有兄弟俩和徐语菊正听石云飞讲“猪八戒义激猴王,孙行者智降妖怪。”
突然,张猪儿跑来说:“我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上了松林坡,恐怕是偷东西的。”严进林说:“走,看看去。”几个人一同站起来。徐语菊对云行国说:“我们不要去。”云行国又坐了下来。自从她们结婚以后,云行国对徐语菊言听计从,在徐语菊面前,他从来不大声说话。徐语菊说走西他决不走东。“粑耳朵。”云行有走时说了他一句。
松林坡的地形是座半岛,伍嘉河环岛绕流三面临河,这是一个比较清净的地方。几个人就着朦胧的月光悄悄围了上去,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声说:“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给你生下一个孩子来,真有点对不起你们王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样还好些,天知道还会发生些什幺事情。”石云飞听出来了。女的是傅金容,男的是王学忠。
云行有,严进林,严进国,张猪儿围了上去,如临大敌。严进林说:“不准动。”傅金容惊呀地道:“你们要做啥子?”云行有说:“王大姐,你们在山坡上做啥子?”傅金容说:“哪一个是王大姐?他是我男人,我们有结婚证的,啥子王大姐。”
严进林认出了王学忠,说:“啊哈,富农崽儿坏份子,跟老子跪到。”王学忠说:“凭啥子?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参加国民党。你们凭啥子?”严进林说:“凭啥子。我给你说,你们这些地、富、反、坏、右份子,就像皮球一样,我们什么时候想拍几下就拍几下,哪里需要理由。你没有听说好人打坏人,坏人该遭打吗。那天开斗争会,不是给你们咋呼了的么,你们只有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这半夜三更的,你们跑出来干啥子?”
张猪儿连声说:“整他龟儿、整他龟儿……”王学忠说:“张猪儿,肏你妈老子又没有惹你,你狗肏的疯病发了是不是?”
“好,狗肏的敢骂我。”张猪儿闻言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他想找东西来打王学忠,可同来的人连竹棒也没有人拿一根,他对严进林说:“走,抓回去整他龟儿。”
一句话把傅金容吓得魂不附体。扑地跪在人群面前,磕头作揖地说:“别抓他!别抓他!是我叫他到这里来的,就算我们没有办结婚证、就算我是卖淫、就算我是王大姐、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他的一支手已经残废了,如果再把那一支手打残废,他以后啷格做事情。求你们!要打打我!我求你们!要打打我!……”
傅金容许是被吓糊涂了,磕头如捣蒜。王学忠伸手扶妻子起来。口里说:“我们是合法夫妻,怕他做啥子。”张猪儿说:“在家里是合法夫妻,在坡上就不一定了,在坡上就是乱搞男女关系,特别是和坏分子乱搞男女关系。”边说边对同来的人喊:“抓!抓回去整!”
几个人上去抓王学忠的胳膊,石云飞连忙上去劝解说:“都是生产队的人,熟人熟识的,就算了吧。”张猪儿对石云飞说:“你少来多嘴多舌,小心连你一起捆。”王学忠不敢反抗,眼见张猪儿把王学忠双手扭到背后,解下裤腰带捆王学忠的两只大母指。
石云飞知道自己劝阻不住这些人。只有找严进林,他不是曾经说和自己做兄弟伙么,就对严进林说:“大烟杆,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对头哦?人家又没有做啥子坏事情,你们鼓捣要抓别人去整,恐怕还是有些不对头。”严进林说:“日妈一天没得耍事,弄个阶级敌人来整起耍也可以。”石云飞说:“都是一样的人,别人如果无事八事来整你,你又啷格想哦?”稍停石云飞又说:“如果你们觉得无聊没耍事,我可以讲故事给你们听,不是吹,三国,西游,水浒,可以从开始摆起煞割。”张猪儿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地主子女和坏份子都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哪个听求他讲故事哦,没得打整坏分子过瘾。”
严进林说:“这个年辰看他妈回露天电影,天没有黑就走起。走垄要放映完了,回来要天亮了。还不如就听你讲故事。好!石云飞!你我兄弟伙,你说放就放了他。”他对严进国和张猪儿说:“把他放了!”张猪儿说:“放啥子放,今天随便啷格都要整他龟儿一回。”严进林说:“肏你妈老子说放了就放了,你妈卖屄不放你要做啥子?”
严进国把他拉的一只手放了,王学忠使力把手抽出来,张猪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张猪儿不敢得罪严进林,心里总是不服气,眼睛瞪着王学忠咕噜着说:“总有一天老子要整倒你一回。”
二
这一晚,石云飞久久不能入睡。几天前,石云飞亲眼目睹了一场批斗富农的斗争会。“你把变天账藏到哪里去了?”斗争的对象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几个民兵问她,女人磕头作揖的回答说:“没有变天账,真的没有呀。”民兵说:“你不说是不是?不坦白就打她。”棍棒雨点般的落在女人身上。“别打别打,我坦白。”几个人停下棍子。民兵说:“你坦白就把变天账交出来。”女人愁眉苦脸的说:“我交不出来。”有民兵笑了,说:“你还是不老实呢,想蒙混过关,看来你很狡猾的。”女人赶紧回答说:“我老实,真的很老实,我不狡猾。”
有人问她道:“你哪点老实。”她答道:“我哪点都老实”别人问:“你到底哪点老实。”她说不出来自己哪点老实,只机械的回答说:“我不老实。”斗争的人问道:“你哪点不老实?”她想想回答不老实不对头,于是说:“我老实。”别人又问她道:“你哪点老实?”不知她怎么就回答说,“我不老实。”别人问她说:“你哪点不老实?”她又回答说:“我老实。”
斗争她的人冒火了。说:“他妈的一会说老实一会说不老实。拒不坦白交代,跟我狠狠地打!”无情的棍棒落在她的身上,直打得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才停手。今天,王学忠差一点又被打一顿,为了什么呢?难道就因为家庭出身是富农?就因为两个哥哥跑出了境外?就因为曾经砍过几根甘蔗被刑事拘留过十五天?
别人可以任意打你骂你,自己只能任人宰割。国法何在,公理何在。这个世道为什么不公平。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为什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得写一封信找人问一问,他心里想。人民法院是主持公理的地方,就写给法院。
石云飞打定主意写信给法院。为了不给妈妈惹麻烦,为了想得到回信,这封信不能不署名,也不能写自己的名字。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写谁的名字好。
三
翌日,石云飞把写信的想法告诉了两个妹妹。石云情说:“我不怕,写我的名字好了,反正他们都想弄我回去,有麻烦让他们来乘起。”
石云飞花了二个晚上写好信,主要是写这里的干部乱打人。地主富农不做坏事也要被打。石云缘怕出了事情别人不相信是她写的来对笔迹,又把信抄了一遍才发了出去。
没隔几天,法院的回信来了。信上说:你反映的问题只是暂时的,一个国家不可能永远是这样,现在没谁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现在是非常时期,像这样的信你最好不要乱写,幸好你这信落在我手里,不然会有麻烦的。相信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党,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信上没有署名,只在信尾落了一个日期。
石云飞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杜尹霞也到改土连来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干部了,甚至连共产党员也不是了,只是一个监督劳动改造的对象。人们并不为难她,许多人都照顾她,让她做轻松的工作。改土连的干部只有江惜河才经常参加实际操作,他在和石云飞安砌堡坎的时候说:“杜乡长是好人,十多年来为荔枝村做了不少好事情。没想到……”石云飞问道:“他啷格会被整成这样呢?”江惜河说:“不晓得,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犯的错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好人难做呀……”
许多人都在糊糊涂涂中过日子,许多人委曲求全。石云飞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样的年代和严进林这样的干部子女搞好关系,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别人。
石云飞心里恨害死他养父的那些人,恨严有鱼,那个满脸横肉的大麻子。恨那些乱打人的干部,如果国民党真能回来,如果他能有那个权力,他真的想把严有鱼和那些乱打人的干部全杀掉。最少也要把他们全抓起来,让他们也尝尝无端被人殴打的滋味。
因恨严有鱼,和严进林没有继续深交,只是空闲的时候讲自己看的书给他们听。心里恨严有鱼,可对严进林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啥,是因为严进林的身世?还是因为他曾帮过自己?也许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由下一代人来继承?也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32
第四卷第五章
一
这是一个政治运动频繁的年代。凡是历史上有污点的人,每一次运动都是挨整的对象。人们戏称这些人为运动员。
最革命的人是穷人,特别是祖孙三代片瓦无存的人。这样的人称为无产阶级,是最革命的好人。
最坏的人,是那些父辈曾经有过钱的人。父辈越有钱,他的后代就越坏。农村的地主最有钱,他和他的后代都是农村中最坏的坏蛋。富农的钱要少一点,他和他的子女是比地主稍好一点的坏蛋。富裕中农也有点钱,属于有可能成为坏蛋的人。上中农有点钱但不多,所以他们是农村中不好也不坏的人,这种人可以团结,属于团结对象。农村中最好的好人,就是贫下中农和他们的后代了,是革命的依靠对象,是有权左右坏蛋的命运的人。
许多许多年以前和许多许多年以后,人们都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要赚钱就必然要辛苦,要存钱就必须要节约。世上没有多少人的财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扬海云为了续弦,在片瓦无存的废墟中,靠杜尹霞给他买来的几只种羊,千辛万苦建起了家园。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堂客听说他成了新富农立马转身而去。为了阻止资本主义蔓延。新房子被严有鱼派人夷为平地,山羊被低价赶进了食品公司。
扬海云,扬阳晃,闻六儿住进了羊圈里。扬海云原本不想让闻六儿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看他个子又瘦又小,年纪也只有十几岁,孤苦无依,虽然这次别人以他剥削小长工为借口,但想一想也不是孩子的错。树大招风的是那一栋房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别人也一样有别的借口整他。这是一个荒诞的年代,你今天整别人,也许明天,别人就有可能来整你。谁也不知道,灾祸什么时候就降临到你的头上来。
二
言多必失,这个时代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有效办法,就是尽量少说话。越是人多的场伙,说话做事情越是要特别小心。王学忠处处小心翼翼,生怕不注意给自己惹来横祸。开会学习甚至评工记分的时候都不开腔。反正像他这样的人,无论你干活怎样拼命努力,你的工分也只能得别人的一半,评多少工分自己没有发言权,自己也用不着操心,找个地方坐着打瞌睡。
谁也没有想到会祸从天降。这一天,他看见不知是谁在一块石头上放了一张报纸,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谁知他起身以后张猪儿哦伙连天地吼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不是现行反革命是啥子。”张猪儿指着王学忠刚起身的地方说。人们扭头看,不就是一张报纸幺,有人责怪张猪儿大惊小怪。
张猪儿说:“你们好生看一下,这不是领袖的头像么,把领袖拿来垫屁股,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行为。”看见石头上的报纸,王学忠的心都凉透了,报子上赫然印着毛泽东的头像。这一下完了,他瘫坐在地上,成了一只等待宰杀的羔羊。
生产队立马组织现场批斗大会,每当这个时候都要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一齐羁押起来接受教育。干部心情好的时候,只叫来接受教育的地富反坏右,九十度的躬起身子站在一边啄脑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地富反坏右在会场前排队下跪,只要你是贫下中农,就有资格用皮带挨个的教训地富反坏右,没有谁敢有丝毫的反抗。
地富反坏右运气好的话,那天的批斗会,斗争谁就斗争谁,自己最多挨几下皮鞭一顿训斥。运气不好斗争矛头随时转变,如果矛头转向你,那就有你的苦头吃了。每当这样的时候,地富反坏右人人自危,惟恐不幸会降落到自己的头上。
三
民兵营长盛成厚找来民兵保护现场,现场批斗会不拘形式地开始了。被通知到会的地富反坏右,自动走到会场前面,自觉地行九十度鞠躬礼。王学忠被五花大绑起来,张猪儿提着一根竹棒,指着王学忠说道:“你这个反革命份子,把领袖拿来当你的板凳,你狗日的恨共产党,你狗日的恨毛泽东,叫你恨,叫你恨,叫你恨……”
张猪儿说一句,打一棒,王学忠被绑着毫无反抗能力也不敢反抗,只是口里不停地说:“冤枉呀,我不是故意的呀……我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张报纸放在石头上,我没有看见报纸上有领袖像呀……”张猪儿边打边问:“报纸是哪个放的?”王学忠委屈地说:“我没有看见是哪个放的报纸呀。你不要打了嘛,你不要打了嘛。我冤枉呀……”
张猪儿说:“问你是哪个放的报纸你还不说,你狗日的还要吼,你要给别人乘起狗日的就不要吼。”张猪儿竭尽全力,棍棒无情的落在王学忠身上。张猪儿打累了对站在外边看热闹的民兵说:“打他龟儿。”几个民兵扑了上去,棍棒雨点般落在王学忠身上,王学忠喊叫的声音嘎然而止,人也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
王学忠被打的实在受不了,只好装昏迷过去,想少受点皮肉之苦。几个民兵果然停下了棍棒。张国全走上前去踢了王学忠一脚,说:“狗日的是装死。”张猪儿说:“我去给他舀点黄金浆来。”说完话鼎鼎董董的跑了。
人们还没有弄明白,张猪儿说话的意思。只见他用粪瓢舀来一瓢人大粪,说:“灌他龟儿屎吧尔。”说完话就把一瓢人大粪泼在王学忠脸上。王学忠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张猪儿见王学忠没有动静,找来一根竹签说:“老子来弄点干的喂他。”王学忠闻言睁开眼睛,见张猪儿用竹签夺起一节大便,正往他嘴里送。吓得他“卟卟”地接连吐了几口嘴边的粪水,急声说:“我看见的,我看见的,有一个人坐过那块石头的……”张猪儿说:“快说,是哪一个?”
其实王学忠谁也没有看见,此刻被逼无奈随口道出。张猪儿追问,他不知道如何答对正支支吾吾。蓦地听见盛成厚在喊:“是他!是他!肯定是他!”原来陪杀场的地富反坏右中,新富农扬海云全身筛糠般的颤抖起来,听见盛成厚的喊叫,战战兢兢的说了几个字:“我……不……是……故意……的……”就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
张国全提着扁担扑了上去,举起扁担向扬海云打去。嘴里骂道:“狗日隐藏的阶级敌人。”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扑上去挡在扬海云面前,口里喊着说:“别打我爸……”张国全的扁担打在了孩子头上。孩子的话没有说完就倒了下去。
闻六儿扑上去,抱着倒下的孩子大声喊:“扬阳,扬阳……”闻六儿抱着扬阳晃摇着大声呼喊着,扬阳晃没有一点声息。瘫倒在地上的扬海云一下子爬了起来,疯狂的扑向张国全,说:“老子跟你拼了。”扬海云把张国全压倒在地上,死死卡住张国全的脖子,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民兵门围拢上来,把扬海云抓起来,捆了个结结实实,杨海云和王学忠被倒吊在朝门口的屋梁上。
江惜河把瘫倒在地人事不醒的扬阳晃,从闻六儿手上接过来。说:“走,我们把他背到医院去。”看见别人被泼灌人大粪,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感受?吴嗣石不得不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担起心来。那样恶心的场景,谁见了谁都害怕。她不得不暗自盘算,如何劝石云情和石云缘回到她们的亲生父母身边去。从目前的情景看起来,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何言孩子。只有把她们送回去,使她们免受株连。
四
扬海云被抓去了公社,关了一个多月才放出来。扬阳晃的头因受扁担重击,大脑严重受到损伤,人已经丧失了思维能力。别人喊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喊他叫谁叫爸爸,他就喊谁叫爸爸。不喊他吃饭他就不吃饭,喊他吃饭他就端起碗一直吃,不知道放下饭碗。扬海云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份子。在他新富农份子的帽子上又多了一顶现行反革命份子的帽子。
看着傻兮兮的儿子,扬海云心如刀绞。几年以前,一场大火使他家破人亡,杜乡长不知从什么地方给他买来了种羊,还有鸡,鸭,和鹅。原本是想让他带个头,让荔枝村的人都发展养殖业,勤劳致富。时间才过去二年,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了。一个女人愿意与他一起重组一个家庭,谁知就在快要成亲的日子……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儿子成了傻瓜,自己头上戴着两顶别人一听就害怕的帽子,生活还有什么希望。扬海云彻底绝望了,是夜,用一根牛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闻六儿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扬海云一家人。如果不是自己吃住在他家里,别人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小长工来。他们一家就不会成为新富农份子了。他现在承担起了照顾扬阳晃的责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照顾自己都力所不能及,何言还要照顾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闻六儿的辛苦可想而知,扬阳晃由于受伤的缘故,有时候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闻六儿收工回来后还要到处找他。有一天,闻六儿遍找扬阳晃不见。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失脚跌进粪凼里淹死了。
闻六儿失踪了,有人看见他在城里要饭。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32
第四卷第六章
一
“恁个舅子昆的,恁么多年了,还要去把她们弄回来。”盛月桥说,“我看你们两个是屁眼疯发了。”盛成厚说:“你就晓得说空话,现在天天讲阶级斗争,我不能让两个妹妹住在阶级敌人家里。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枉你还当贫协主席,你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整天都说我笨,我总不笨得敌我不分。别人说我的两个妹妹也是阶级敌人,我啷格回答?”
盛月桥说:“人家都养了十几年了,你弄回来她还不是要跑回去。”盛成厚说:“你是老汉,你不让她回去她敢回去。”盛月桥说:“要弄你去弄,反正我说算了。你弄的回来她的人,弄不回来她的心。她两个早被剥削阶级腐蚀了。”
深山出杂木,人多出怪物。许多的父母,孩子在他们的心中,耗尽心血都希望孩子长大成材。都希望孩子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即使不吃不喝忍饥挨饿,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忍受丁点委屈。人言“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比自己更辉煌的人生。
可也有一些人,孩子在他们心中,并没有占多么重要的位置。只把孩子看成是婚姻的附属物。对待孩子看自己的心情,喜欢的时候幺儿狗儿,不喜欢的时候打死你龟儿。更有甚者,根本就没有把孩子的身体,当是血肉之躯……这种人不是人,恐怕唯野兽都不及……野兽都呵护弱小,人却……
二
虽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爱孩子,而不喜爱孩子的女人则不多。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意识,许多女人不自愿和不自主的嫁了人,而后成了生育的机器。许多男人和男人的家庭,要的是儿子,嫌弃的是女儿。吴嗣珍也是在嫌弃和虐待中长大的。
嫁人后,夫家是哪种只喜欢养儿子,不喜欢养女儿的家庭。因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对她很有些怨声载道。她对家中的任何事情都无权做主。当初见男人要把孩子丢进尿罐里闷死,她心里好痛好痛。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呀。妹妹把孩子抱起走了,她才放下心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又难过起来。如果不是妹妹把孩子抱去收养,孩子被盛月桥丢进尿罐里闷死了,痛惜一阵也许就过去了。如今天天见着孩子,孩子则不能喊自己一声“妈妈”,那种滋味也够人受的。没做过母亲的女人,没有生孩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经历,难以体会女人对孩子的情愫。
女人最大的悲哀,是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喊别人叫“妈妈”。有多少人能忘记自己的孩子呀,有人性的人都不可能把孩子,从自己的生命的记忆中抹去。盛成厚提出来,要把石云情和石云缘接回去,吴嗣珍很有些心动。
石云情和石云缘出生时,盛成厚已是八九岁的大孩子了。他亲眼见吴嗣石抱走的两个妹妹。现在,阶级斗争和阶级仇恨,已经融入了年轻的民兵营长充盈着革命豪情的心扉。他不能容忍他的两个妹妹成为阶级敌人。他必须要挵她们回来。如果必要的时候,他将采取革命行动。他对母亲说:“你去给地主婆说,叫她让两个妹妹回来。我们先礼后兵,不然,别怪我们对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吴嗣珍说:“别打胡乱说,她是你姨妈。”
盛成厚说:“以前是姨妈,那是我们糊涂,阶级觉悟不高,现在你也应当清醒了,领袖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地主份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不能让我的妹妹也成阶级敌人吧,所以必须把他们弄回来。”吴嗣珍说:“只要你能保证,以后不要叫人去斗争你姨妈,我保证把你两个妹妹叫回来。”
盛成厚说:“斗不斗争地主婆,要看革命的需要。革命不需要斗争她,我保证不会叫人去斗争她的。”吴嗣珍说:“就你六亲不认?那天开斗争会,那个团支部书记石龙全,不是说石君文和你姨妈是亲戚,还问严有鱼知不知道,你那天没听见?”盛成厚懵懂的问:“石君文和石龙全,跟姨妈家是不是亲戚?”
吴嗣珍说:“搞不清楚,反正解放前他们有往来。”盛成厚说:“如果上面不指明道姓的批斗姨妈,我肯定不会去弄她,可如果所有的地主富农都要挨批斗,我就没有办法了。”吴嗣珍说:“只要你不是专门去找你姨妈的麻烦就行。”
三
任何一个孩子,当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女时,都会陷入惊天霹雳中……孩子开始是不相信,而后是想起妈妈对自己的好来。如果不是从妈妈的口中得到确证,石云缘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多少个萧瑟冷清的夤夜、妈妈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她们纳鞋底和缝补衣服。多少个酷暑的难眠长夜、妈妈坐在床边拿着蒲扇给她们扇风祛暑。多少个滴水成冰的隆冬、妈妈捞起衣服让自己和姐姐,把冻得通红的双手伸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的肚皮揉揉的滑滑的暖和极了,有时自己和姐姐把手伸进妈妈怀里。妈妈被冰冷的手冻的打冷兢,“冷吗?”姐姐问妈妈。妈妈说:“不冷。妈妈心里热着呢。”
只要大哥在家,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们的手,从妈妈怀里拉出来。小时候,她们恨大哥,不让她们摸妈妈温暖的肚肚。现在才知道,其实大哥是痛惜妈妈。
此刻,亲生母亲来接她们回去。说实话,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内心里。她都不愿意回去。可哪天王学忠被灌大粪的场景。石云缘余悸未消。如果别人这样来整妈妈……天啦……她不敢想下去……十几岁的孩子,如何不被那恐怖的场景吓的六神无主。孩子从心灵深处涌起一个声音:“妈妈……妈妈……我的妈妈呵……”
“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无论怎幺劝说,石云情都是这几句话。当你知道有人在出生时,就准备把你扼杀在襁褓里。这个人无论以后如何对你亲近,然而在你的心中,永远都有一个难解的结。女人就不是人么,为什么要遗弃我们,对那些狠得下心,下手扼杀那些无辜生命的人,石云情很是厌恶。
这些人冤枉披了一张人皮,连畜生都不如。动物还知道保护弱小的生命呢,可他们却视生命如草芥。这些人简直就不是人,她能认这些不配为人的人为父母么。她在心里说:“不,决不。”
四
吴嗣珍理解石云情愤懑的心情。她自己也差点成了“闯天运”的牺牲者。她曾听母亲说过,她能活下来的原因是父亲在她出生时说的一句话:“管她的,就当多喂一条狗那么想,饿也把她饿大。”有这一句话。她活了下来 ,凭这一句话,人们也可以想象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的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不足三十五公斤,体弱多病和小时候的生活不无关系。她也觉得她好像是饿饭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她小时候的肚皮根本就没有吃饱过,成天只知道饿。
人们的思想重男轻女,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没有多少人家看重女孩儿。出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丈夫嫌弃婆婆白眼,终年累月受不完的气。她自己也是女人,她真忍心抛弃自己的骨肉么,那是迫于无奈呀。一个做了母亲的人能深有感受,在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见着那手舞足蹈的小生命,听着那充盈生机的呐喊,母亲的心瞬间就陶醉了。会有一股电流从心田流过,那愉悦的心情只有母亲才能享受。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有多少母亲能忍心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拿刀在切割她的肌肤……
孩子在自己的妹妹家,心里虽然有些苦涩还是无甚牵挂。可现在妹妹自身难保,如果因为石云情和石云缘不愿回去,惹起盛成厚叫人去灌大粪,自己这一辈子就罪恶难赦了。
石云缘经众人劝说,虽然心里极不情愿,在盛成龙的柔声解劝下沉默不语。只石云情始终还是摇头拒绝。
五
“孩子,看在我和你母亲是亲姐妹的情分上,你回去吧。如果因为你不回去,他们来斗争你妈妈,你叫我怎么办?你们以后还是叫我二妈,叫你妈妈还是妈妈,你们连名字也不用改。我不计较这些。只要你妈妈平安,我……”
吴嗣珍停了停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也许你妈妈知道我们女人的苦衷,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们,我……”吴嗣珍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停了很久又说:“一个人在阳间做的事情,阎王在阴间看得清清楚楚的。这辈子命苦,前世作的孽太多,这一辈子又作孽……”说着说着她跪了下来。盛成龙疾步跑了上去,拉着吴嗣珍说:“妈妈,你别这样。”石云缘拉起吴嗣珍说:“二妈,我们……”石云情泪流满面,转身抱住吴嗣石,喊了一声:“妈妈”而后嚎啕大哭。
孩子们要回去了,吴嗣石收起她们日常换洗的衣服。这些日子,连着熬夜给她们赶做的布鞋。孩子们走时,她只是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着石云情和石云缘就要走出西偏院的门口了,吴嗣石只觉眼前金星闪动,天空旋转起来。眼睛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耳旁恍恍惚惚响起孩子们:“妈妈,妈妈……”呼喊的声音。明知道事情要发生,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吴嗣石还是倒下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33
第四卷第七章
一
造反派之间的武斗时断时续,公检法被造反派夺了权,社会秩序混乱。全社会的人都成了群众专政大军的成员,只除了黑五类及其子女,其余的人都是好人,都有资格对自己认为是坏人的人实行专政。农民靠工分吃饭,不干活没有人给你饭吃。人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间也有造反派,公社也被夺了权。严有鱼也成了农民革命造反军的战士,公社党委书记还是他当着。
农民不准进城卖菜,一经发现就评价处理。任何一个从身上摸得出“群专大军”红袖套的人都可以处理你。你的菜价就由一毛八变成一分八了。你想不卖都不行。否则就没收。市民的蔬菜凭票供应,每人每天一斤连皮带叶的各色蔬菜。有时候蔬菜公司无菜供应,各个菜摊都是光板板,有票有钱也无处买菜。各色人等都往乡下跑。有的给农民讲点好话,买点他们自留地里的菜。有的干脆就顺手牵羊。地里,一大遍一大遍的没有长成熟的幼菜不翼而飞,公社革命委员会提出武装保卫胜利果实。
乡村的三月,胡豆花开,油菜花黄。绿油油的麦田绿浪翻滚,一派春意盎然。三个身着草绿军服,臂戴红袖套的十八九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田间走来走去。严进林说:“你们看那三个人肯定想偷菜。”果然,三个人走进菜地里,一个人望风,一个人扯起菜来放进背兜里。
几个人围上去拦住他们。汤天全问道:“你们做啥子的?”一个人答道:“过路的。”石老奇说:“过路的跑进菜地里去做啥子?”先前那人回答:“真的没有做啥子。”人们从三人的背篼里翻出十五根莴笋。汤天全问道:“这是啥子?”对方一人说:“你们要做啥子嘛?”石老奇说:“做啥子?菜还是幼菜,你们就把它扯了。赔钱。一根一毛,赔一圆五角钱来,拿钱走人。”一人气势汹汹地说:“没得钱你要做啥子嘛?”汤天全说:“没得钱就不许走。”一人冷笑道:“哼,你们……”石老奇一把抓下对方头上的草绿色军帽。说:“你要做啥子嘛?我不相信你还敢打人了。”三个人磨拳檫掌,十几个人提着锄头扁担围了上去。三人见势不妙,其中一人说道:“下午我们拿钱来取背篼。”三人留下了一顶草绿色军帽和背篼悻悻地走了。
二
才从外地串连回来的石云来说:“这几个人不服气,下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严进林说:“大不了打架,公社农民革命造反军总司令部的人我认识,去叫几个人来帮忙。”他说完话丢下手里的活儿跑了。
严进林没有找到人来帮忙打架,却带回来了几棵土制手榴弹。蔬菜还没有到成熟期就被人成片的偷了。人们恨透了跑到乡下偷蔬菜的人,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牛市堡下面的地型两边高中间低。伍嘉河从中间流过。这一日下午,人们刚从猪场把大粪担到坡口,便见一队人沿着伍嘉河上来了。大家又赶紧把大粪担回来倒进养猪场的粪凼里。
双方在坡坎处相遇。来人说:“把帽子和背篼还来。”石老奇说:“一圆五角钱,拿来就还你,”来人说:“肏你妈不还嗦?”汤天全说:“你肏哪个的妈?”来人说:“我肏你的妈。”陈老五提着扁担赶上来。对方前一排的几个人,抽出匕首逼上来。汤天全一见情形不对。掀开衣服右手从腰间抽出一个手榴弹,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方看见亮出了手榴弹。散开了七八步,汤天全咬开手榴弹拉出导火线就甩了出去。
手榴弹在十多公尺远的地方爆炸了。来的人听见手榴弹的爆炸声四散奔逃。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掏出一支自制手枪不知向什么地方打了一枪。严进国把两个手榴弹甩进河里,“轰轰”两声巨响,河里爆炸的手榴弹冒起几丈高的水柱。乡民们提着锄头扁担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来打架的人慌了手脚,全被赶下了五家河。
前面一人提起扁担打倒一个。后面的人赶上去用匕首在他屁股上夺一刀。一会儿的功夫抓住了九个人,每个人的屁股上都鲜血长流。乡民们把抓住的人,送到农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农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又把这几个人送到工人革命军总司令部。农总司和工总司联合发出了一个通知:任何革命的造反派组织和革命战士,不得随意到农村去,哄、抢、偷,农民的革命胜利果实。违者后果自负。
这件事情发生了以后,人们的心悬吊吊的,惟恐造反派来报复。年轻人昼夜巡逻。然而还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三
这件事情以后。乡下的人胆子也大起来。年轻人三五成群的在一起,整天舞枪弄棒的。小伙子们也很少来听石云飞讲故事了。这一天,汪路云,陈实四,陈小民三人来找石云飞。想从他这儿找几本他们能看懂的小说书去读。
这几个孩子和石云情和石云缘一般大。十四五岁。因为学校停课闹革命。都无书可读了,全成了公社的小社员。几个孩子见石云飞日子过得清苦,清汤寡水的油水都没得一点。陈实四说:“人家现在严进林和云行有他们,一天忙着找钱。你还稳得起。”石云飞问道:“啷格找钱哟?”
陈小民说:“悄悄偷菜去卖呀。”石云飞说:“没得人管。”汪路云说:“现在这么乱,胆子小的人晚上门都不敢出,哪个敢来管。”陈实四说:“还有几个人在偷铜卖钱。”石云飞说:“在哪里偷铜卖?”
陈实四说:“石岩盘铸造厂里面多得很。”石云飞问他道:“你啷格晓得哟?”陈实四说:“我们姑爷在翻砂厂上班,我到那个厂里去过。我们也去整点来卖。”汪路云说:“你跟我们一路,用不着你进去,你就在外面等我们,偷的铜卖的钱我们大家分。”石云飞说:“我不去,劝你们也别去,偷东西早晚要倒霉的。”几个人见劝不动他,就找他借小说书。石云飞对书十分爱惜,谁来借书借的什么书都要用一个本子登记上,别人时间久了不还,他就找别人讨要。
四
三人选好了小说书正要回去,石云情石云缘和盛成龙来了。看得出来盛成龙心情愉悦,石云情和石云缘却满腹心事,两姐妹踏进门就连声追问:“妈妈呢?”石云飞说:“妈妈不在家,背着背篼出去了。”
荒年以后,妈妈养成了一种习惯,没事的时候背上背篼到各处走走,见着有用的东西就拣回来。她常常说:“走路不弯腰,家中无柴烧。”她见着地上的纽扣都要拣起来,一个空罐头玻璃瓶,各色纽扣装得满满的。石云缘从身上摸出两个鸡蛋说:“这两个鸡蛋给妈妈。是二爹给弟弟煮的,弟弟知道我们想回来看妈妈,专门留给妈妈的。”
石云飞问道:“你们回去还有鸡蛋吃。”石云情生气地说:“吃亏。你没听姐姐说,这二个鸡蛋是弟弟留给我们的吗?你不晓得这个地方的好东西,只有儿娃子才有资格吃么。”石云飞说:“你啷格成妹妹了?”石云情说:“二妈说的,我们出生时她注意看了的,我的耳朵旁有一颗黑痣,所以她是姐姐,我是妹妹。”石云缘说:“我们得赶快回去,二爹不准我们回来,知道了要打我们,得赶紧回去。”
正说着话吴嗣石回来了,姐妹俩赶紧给妈妈接下背篼。母女间少不得一阵亲热。分别时石云情和石云缘都泪眼婆娑。盛月桥和盛成厚再三咋呼,要两姐妹划清界限,不准姐妹俩回石家来。在盛成龙的催促下,姐妹俩不得不离去。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34
第四卷第八章
一
石云飞在西偏院门外碰见徐语芸,见她愁容满面,泪眼婆娑。问她道:“你怎么啦?”徐语芸说:“云行有打我,像打贼娃子一样。又喊我滚又喊我爬,我……”石云飞说:“为什么呢?”“他……”徐语芸欲言又止。只是流泪。石云飞说:“你妹妹好像在家,你去吧。”徐语芸说:“他们耍朋友的时候,我就不安逸云行国,经常骂他不要脸,这阵……”石云飞说:“现在他是你妹夫了,已经成了一家人,他还会说啥子呢。”见她犹豫,又说:“走吧,我跟你一道进去。”
徐语菊家的门开着。石云飞进去时,见云行国和徐语菊面对面相拥而坐,头碰着头,俩人的手都搭在对方的肩上。有人进来,俩人还一动不动的相拥着。那份情意,那份缠绵,完全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石云飞笑着说:“孩子都快要出世了,还这么恋乐。”
此刻,云行国和徐语菊才起身迎接客人。看见徐语芸眼睛红红的,徐语菊问道:“姐姐,你怎么啦?”徐语芸看了看云行国,拉着妹妹进了里间屋。
一会儿徐语菊出来,把云行国叫到一边说悄悄话。听完徐语菊的话云行国愤然说:“狗日的不是人,幸好我们没有在家里住。狗肏的怎么会这样……”石云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想问时,云行有进来了。他见徐语芸在屋里就骂道:“你狗日的跑道这里来做啥子?一个不要脸的东西。”云行国说:“哥,你啷格要打人呢?”
云行有说:“接来的堂客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你问她……她各人做了啥子。”云行国说:“那是她的错么?”云行有说:“母狗不摆尾,牙狗不爬背,总是你龟儿不检点。”徐语芸说:“自从我嫁到你们家,不出三天你就打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云行有红眉毛绿眼睛地说:“做错什幺?你是我堂客,老子想打你就打你。”
徐语芸说:“我要离婚。”云行有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咬牙切齿地说:“离婚。没得恁幺撇脱,你格老子牛皮痒了,想挨打了是不是……”云行有说着,摩拳擦掌就要动手。徐语菊颠着大肚子走过来说:“姐哥,有啥子事情好好说嘛,打打闹闹的也惹人笑话。”云行国也上去劝阻他大哥。石云飞把徐语芸叫到自己家里。吴嗣石见徐语芸来了,赶紧找板凳让她坐。
二
徐语芸对吴嗣石说:“大妈,我又不是懒人,又不是我好吃懒做,他凭什幺动不动就打我。你看……”她捞起衣服给吴嗣石看,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又说:“这种日子难以过下去,几句话不对头,动手就打人。我在家里爸爸从来就没有打过我。没有想到和云行有结婚过的是这种日子。”
话到这里想起刚进妹妹门时,看见妹妹和妹夫亲热的样子,徐语芸心里酸溜溜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云行有对待她,轻言细语都没一句,哪来那种情意缠绵的举动。自己哪里是嫁人,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次云行有下黑手打她,自己完全想不通,她不忌讳石云飞在面前,一五一十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吴嗣石。
这些日子,云行有经常夜不归宿。一天夜里,徐语芸半夜醒来,察觉有人在摸她的下身,她悄悄摸起床边的手电筒拎亮了一看,原来是导德厚,气得她半夜没有睡好觉。她把这事告诉了云行有,谁知云行有听了反而狠狠的揍了她一顿。
突然,隔壁传来徐语菊“哎哟哎哟”的叫声。云行国跑进来说:“大妈你去看看吧,徐语菊喊肚子疼得很。你过去看看吧。”
吴嗣石边走边说:“怕是要生了吧。”徐语芸忘记了自己的事情,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边跑边说:“快去找滑竿,送医院。”当天晚上,徐语菊生下来一个白胖胖的女儿。
三
翌日,云行国对云行有说:“那个事情不能怪大嫂。”云行有说:“狗日的学吴嗣礼想当烧火佬。老子总有一天,要整他龟儿狗日的。”云行国说:“你和大嫂好好过日子,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到哪里去找?”云行有说:“我不像你当耙耳朵。”
当初徐语芸结婚时,把结婚想的很简单,就只是去和一个男人过日子。当时想,如果他对自己好,就和他多过几天,如果他对自己不好,就回自己家里来,就像去走亲戚人户一样。谁也没有想到结了婚就由不得自己了,结婚容易离婚难。自己想离婚还得有充分的理由,即使有充分的理由,男人不同意离婚还离不脱。性格倔强的徐语芸在心里说:这个日子没法过下去,总得想法离婚才是。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8 22:34
第四卷第九章
一
川东的夏夜,酷热难当。人们爱在山坡上纳凉。人们聚在一起便天南海北的吹起牛来。陈老五说:“严进林严进国和我,那天路过死狗湾。瞧见了一件希奇事。”石云来问道:“啥子希奇事哟?”严进林说:“一个老头和一个女的,在死狗湾凹凼凼里面偷情。”
人们的兴趣来了,都问是怎幺一回事。陈老五说:“那天,我们看见一个肥女人走前面,一个老头走在后面。两个人脚前脚后,走进了死狗湾那凹凼凼里。那天的把戏真好看……”陈老五停住不说了。石云来问道:“后来怎样?你啷格不摆了呢?”陈老五说:“不好说,说出来不好听。”
严进林说:“啥子不好说哟。我给你们讲算了,那天那两个人走进去以后,我们悄悄地躲在坡坡上,两个人话都没有说一句,那个女的就被那个男的脱得光光的,那个男的也脱了个光条条,哎呀你们没有见着,男的爬在女的肚皮上,好大一阵才搞完。”石云来说:“是不是真的哟?”严进林说:“那个龟儿哄你。过后,我们还到现场去看了的,地上还留得有像米汤一样的水水,很多蚂蚁在爬。”
严进国说:“地上还洒得有从他们荷包里掉出来的割冲籽,不相信你自己可以去看,现在恐怕已经长出苗苗来了。“陈老五说:“你们猜,那个男的是哪个?女的是哪个?”石云来说:“我们又没有去看到啷格晓得是哪个?”陈老五说:“是你们大舅舅吴嗣礼和你们原先那个表嫂任和美。”云行有说:“狗肏的老流氓。走,我们去抓他龟儿出来整他龟儿一顿。”
陈老五说:“南瓜儿是民兵营长,他们是亲戚,整了你脱得到手?算了我不去。”云行有把严进林叫到一边,对他说:“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严进林问道:“啥子事情?”云行有凑在严进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严进林惊愕地说:“整你老汉?”云行有说:“不是老汉。是后老汉。”严进林说:“我看差不多。”云行有说:“帮不帮?不帮算了。”严进林问道:“为啥子呢?”云行有说:“你问石云飞嘛。”严进林把石云飞叫到一边,问他道:“云行有叫我帮忙整他后老汉,你知道为什么吗?”石云飞细声说:“那龟儿不是人……”
他把导德厚半夜摸进云行的屋子,去摸徐语芸的下身的事情,告诉了严进林。严进林听完对云行有说:“这个忙给你帮了,狗日的后老汉都不是人,我还巴心不得你们和我一路,去把严有鱼抓出来整一顿,只是你们没有谁敢去。”
他又对在场的人说了要去整个人,为顾全云行有的面子,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整卫生院的院长,只说医生耍流氓去教训他。叫兄弟伙各自去准备,等会儿在此一道行动。
二
午夜过后,气温还是那么酷热。为了不惊醒别人,云行有翻墙进去,打开了西偏院的后门。一行人悄悄地摸了进去,院子里一般的家庭,为驱暑热大都敞开着门。云行有事先指点清楚了导德厚住哪一间屋,睡在哪一张床上。几个人扑上去,把他从床上抓起来。导德厚睡眼惺忪地连声问道:“你们做啥子?你们做啥子?”
严进林憋着嗓子说:“找你有事情。”导德厚说:“你们是哪个造反派的?”严进林说:“红岩二中的,问啥子?想报复吗?”导德厚说:“不是不是……我想……我可没有得罪你们红岩二中的造反派呀。”陈老五推了他一把说:“走,不走打死你龟儿。”导德厚说:“有事情就在这里说嘛。”几个人围上去,把他的两只手反扭到背后,推着押了出去。这个时代,造反派随时随地抓阶级敌人,无人敢说什么,也见惯不惊了。
几个人把导德厚抓到知稼轩后的罗家堡上。严进林憋着嗓子说:“你自己做了些啥子事情各人坦白交代。”导德厚说:“我没有得罪你们红岩二中呀。”陈老五说:“你个老流氓,还给我们两个装洋蒜,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晓得。”导德厚说:“我……我……我只是给她们检查身体呀。”石云来问他道:“你戴手套了吗?”导德厚吱吱唔唔说不出来。
严进林为了不露出破绽,特地找来他的二个同学,一个叫水二哥,一个叫黑娃。这时,水二哥用手榴弹狠砸导德厚的胸部,砸得导德厚嗷嗷叫。罗家堡下面是一条公路,不时有汽车从下面经过,借着汽车经过的灯光,黑娃把匕首举到导德厚眼前。说:“你狗日的吼,小心老子给你放血。”水二哥举着手榴弹说:“你晓得这是啥子,你如果不老实,我就把你捆起,把手榴弹放在你肚皮上,把眼线拉了,你知道后果如何?”
导德厚胆战心惊的说:“我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我不晓得那个女娃儿是你们的人,我看她长得漂亮,就动了色心,没有戴手套摸了她的生殖器。”黑娃说:“那叫生殖器吗?”导德厚答道:“是的。”黑娃说:“你说清楚啥子叫生殖器哟。”导德厚说:“就是……就是……”
水二哥把手榴弹狠劲砸在导德厚胸膛上说:“你狗日的还不好意思说了么。”导德厚连声说:“叫麻屄……叫麻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有人窃窃地嬉笑。陈老五说:“你狗日的胆子大得很咯。半夜三更都敢去摸别个的麻屄,你的胆子还小?”导德厚说:“我那是给她们盖铺盖呀。”
三
水二哥伸手到他下身,“呼”地一下扯出一把阴毛来。导德厚痛得哎呀一声,又不敢大声喊叫。只说:“留点嘛……留点嘛……”黑娃看见了也伸手进去扯出一把阴毛,见他两人扯得起劲,陈老五也伸手进去扯出一把。导德厚说:“哎呀,别扯了嘛,留几根嘛,留几根嘛……别扯了嘛,留几根嘛……”几个人扯完了下身的阴毛又伸手去扯腋下的腋毛,扯得导德厚哇哇乱叫……天快亮了,导德厚才被放回去。
第二天,云行有说:“你几爷子屁眼真黑,导德厚被你们打断了二根肋巴。”陈老五问道:“他知道是哪个整的他吗?”云行有说:“看样子他在医院也搞了些名堂,也去摸过女娃儿的下身。他说不出来是谁干的。”
第四卷第十章
一
快过年了,知稼轩的人有年猪杀的家庭不多。由于粮食的关系,许多的家庭,一条猪喂养一年都长不大。为了过年能吃上猪肉,许多人就盼望自己养的猪,突然生急病死掉。有些胆子大的,夜间悄悄把猪杀死,对外慌称自己养的猪儿,昨黑夜生病死了。
胆子小的不敢擅自杀,就悄悄的把猪儿推进粪凼里,让它自己淹死,翌日大张旗鼓的喊人来看,然后洗刷打整出来过年吃。
地富反坏右就不敢这么做了。只乖乖的把猪送去食品公司,食品公司按猪的总重量的百分之七十折算肉票,送猪的人可得其中的一半。但猪必须长到六十五公斤重,食品公司才收购。重量不能差一星半点,重量不足自己抬回家,过年就别想吃猪肉了。如果和食品公司收猪儿的人关系好,重量不足那收猪的人会说:“这是哪个养的猪,这个猪儿喂不大,是个霉团团,可以收了。”没这层关系,即使重量只差半斤也只有自己抬回去。
地富反坏右的家庭,喂猪儿更艰难。有的两三年,都只有看着养不大的猪儿,吃不成猪肉。吴嗣石家根本无能力喂猪,一年就看生产队年终时,一人分发半斤八两的肉票。今年蔬菜公司无钱与生产队结算,生产队就无钱给社员兑现分配。生产队联系信用社,信用社与生产队达成协议。生产队出面担保出借据,以后由生产队在各家的收入里扣还。
凡年终有赢余的人家。每人到信用社借款四元。石云飞家四口人,可借一十六元钱,这下有钱过年了。生产队给各家各户送来了借条。石云飞拿到手的借条上写着:
石云飞,家庭出身地主。家庭人口四人,向信用社借人民币壹拾陆元正,由生产队负责扣还。下面写着借款日期和生产队盖的公章。
二
大清早,石云飞高高兴兴地走了十多里的山路 来到信用社所在地天星桥,排着队等候借钱。他在心里盘算着。两斤猪肉一元五角,三丈白布十元钱,有肉吃,一人还可以做一套新衣服。不知道盛家人会不会给妹妹做新衣服?可以给妈妈商量,也给妹妹做一套。今年可以好好过一个春节了。
石云飞来到窗前,办事员接过他的条子看了看便扔了出来。石云飞拣起来又递进去。办事员又给他扔出来说:“你这条子借不倒钱。”石云飞举着条子问道:“为什么?”一位中年妇女接过条子,看了看也说:“你这条子我们不借钱。”石云飞又问道:“为什么呢?”中年妇女说:“我们的钱不借给地主富农。”
石云飞说:“蔬菜公司欠生产队的钱,生产队与你们联系好了的,统一来借,以后统一归还,你们不借钱,我们啷格过年?”
年轻人说:“你们解放前不是很有钱么?拿来用嘛。”这一句话,气得石云飞差点吐血。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解放前有钱没有钱,关我什么事。
闻言,他气愤地说:“你们讲理不讲理,我找你们主任。”年轻人指着中年妇女说:“她就是陈主任,你找她吧。”
陈主任说:“反正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借不到钱的。”石云飞说:“这可是生产队欠我的钱呀。”陈主任说:“这个我们管不着,反正我们不能借钱给我们的阶级敌人,这是信用社的宗旨。”
石云飞无可奈何,只垂头丧气的走出信用社。没有借到钱,肉票只有眼看着变成废纸,过年吃不成猪肉了。
眼看时近中午,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石云飞摸遍全身,也仅只找到七分钱。酸辣小面二两粮八分钱,手上只有七分钱,怎么办呢?他对服务员说:“我用一两粮四分钱,只买半碗面行不行?”服务员说:“不行,不行,一碗二两,不吃各人走。”石云飞正往外走,严进林走过来问道:“你啷格走啦?”石云飞说:“买一碗小面差一分钱。”严进林说:“你把你的钱粮拿来。”石云飞把自己的二两粮七分钱交给他。
三
严进林接过钱,口里念念有词的念叨:“三八二十三……三八二十三……三碗小面。”女服务员接过钱和粮票,口里重复了一遍:“三八二十三,三碗小面。”正撕票时,石云飞说了一句:“三八二十四,怎么二十三了?”女服务员猛醒过来说:“差点被你麻倒了。”她数出七分钱和二两粮说:“三碗还差一分钱,只能买二碗。”
严进林把钱和粮票还给石云飞说:“三八二十三,关你卵相干!你要多嘴,这下吃求不成了,不是我小气,舍不得那一分钱。你这一多嘴,好脏我的班子,还像我算不来账一样。”
回家还要走十多里山路,只有饿着肚子回去了。
云行有也在面馆吃小面,见此情景,摸出几个镍币取出一个说:“拼你一分钱。”石云飞接过钱,连说了几声谢谢。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他对云行有很是心生感激。
回到家里时,公社的高音喇叭正播送广播剧,一个男孩的声音说:“妈妈,我要吃机器米煮猪脑壳……”
机器米煮猪脑壳,多么好的生活呀,可自己……由于粮食不够吃,一家人把米磨成面粉混合着菜叶熬粥喝。
自己和别人相比,简直生活在两个天地。这不是自己没有能力,是不公平的政治待遇。为什么生活在同一个国家,为什么不同等对待。石云飞真有些气恨。
可是恨谁呢?恨共产党么?杜尹霞就是共产党员。这些年,不是杜乡长帮助,他们家的日子肯定更艰难,也许他连小学也难以读毕业。
农村里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几个读了初中的,他毕竟还读了一年半。那一年弟弟生病,如果不是杜乡长拿钱治病,弟弟难活到今天。他曾经在心里感谢过共产党,感谢过毛泽东,可现在……?
他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啦。他觉得他自己真不该生活在这个时代,有时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中国人,祖国呵,你为什么嫌弃我们……
四
过年了,没有什么好吃的。吴嗣石把白萝卜拿来切成小颗粒,然后煮一点米,再把微量的米粒混合在大量的白萝卜粒中。别人晃眼一看,还是吃的大白米干饭。没有肉,连菜油也没有一滴,一家人清汤寡水的就过年了。
石愿平是个黑人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关系,这对这个家庭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然而日子还得过下去,艰难伴随着这一家人。
春节过后到处都张贴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石云飞很想当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是一条通往幸福的金光大道。可是人家会要自己吗?石云飞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想不去报名,又怕别人说你对现实有抵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谁知别人连门都不让他进去。
盛成厚说:“你不能进去,你进去干啥子?莫必你也想当解放军?”石云飞说:“当解放军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是说每一个公民都可以报名吗?”
盛成厚说:“你也算公民吗?”石云飞有些气愤的说:“我不是公民我是什么?你欺负人。”
盛成厚说:“你来看……”他把他引到办公室门口,那里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得入内报名。
石云飞悻悻地走开了。盛成厚在他的身后说:“你去当解放军,莫把我们的枪背到台湾去了。”
这句话很伤石云飞的自尊。他愤懑,无处发泄,恨不得大声呐喊:“我不是坏人,你们为什么容不得我们!”
五
石云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虽然生活在这个社会,可这个社会却不容自己。
从他出生的时候开始,人们就在他的身上打上了阶级的印记。他是来这个世界上帮别人还债的,这一笔糊涂债原本给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救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把好事做成了坏事。好人因此丢掉了性命,自己也要为那做好事的坏人,去还那一笔永远无法还清的债务。
说实话,他不相信所有的地主富农,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即使所有的地主富农,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如今也不该把这笔账计算到他的头上。
自己和石云来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自己真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遗产有人继承,难道罪恶也要人继承吗?而且不继承都不行。他为此深感委屈,这委屈无处诉说?无人聆听。
他只能把委屈悄悄的埋藏在心底。他想起了大姑,想起了大姑留下的女儿,石愿平,但愿……公平,但……愿……公……平……。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的人,才能像所有的人一样,生活在公平的社会环境里。
有人看见闻六儿经常回白坟堡的羊圈来,同时来的还有一些社会上的青年男女。有人说那些人是偷了东西在那里分赃、也有人说那些人是在那里赌钱、有人说那是一个赌窝。但干部门没有谁去管他。
严进林领着人和外边来的人打了一架,双方不分输赢。后来不知怎么和好了,那些人都是严进林带来的,他老汉是党委书记,谁敢去管呀。那里渐渐成了一个龙蛇汇集的地方。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7:41
第五卷
第一章
一
石云来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因为自己的过失,给自己和家人惹来祸灾。公众认定石云来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属于团结对象。虽然出生在坏人的家庭,经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可以变成好人的。
石云来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曾经有多坏。许多人谴责他的父母,说他的父母是十恶不赦的人。没有谁拿的出来真凭实据,用以证明他的父母,曾经犯下的滔天罪恶。甚至没有人能证明,石云来的父母,曾经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人拿的出来真凭实据。
公众只说他们家曾请过丘二,曾请过丘二去干过农活,由此剥削了穷人,这也就是父母犯下的滔天罪恶。也因此成了被人唾弃的阶级敌人。
无产阶级说这些人是纸老虎、说这些人人还在心不死,说这些人时刻梦想着复辟。就因为梦想复辟,也有人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许多人至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魂断批斗台?
为了遏制阶级敌人的美梦,捍卫者坚决的毫不留情的、举起了横少一切牛鬼蛇神的铁拳头。
许多人就这样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斗争的尖锐复杂谁都难以预料,陷进风尖浪口的好人也吉凶难料。也许今天还是兄弟姐妹,也许明天就沦为了阶级敌人。
人们大张旗鼓的宣扬。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对敌人和敌人的后代要高度保持警惕,随时注意敌人的新动向。人们的精神高度紧张,惟恐稍不注意陷入泥塘。特别是那些与历史有着千丝万娄关连的牛鬼蛇神,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无产阶级的后代,龙生出的龙、凤生出的凤。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为了好玩、为了显示自己革命。无论白天晚上,高喊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豪言壮语。擅自闯入阶级敌人的家,把黑五类或者被称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揪出来斗争玩。
运气好的被罚跪玻璃煤炭渣,被打几耳光踢几脚挨几下竹棒。运气不好的被吊在树上用皮带鞭打,其名曰“抽陀螺”,寒冬腊月赶进冬水田里摸螺蛳。更有盛者;寒冬腊月泼你一身水,叫你站在风车口,摇起风车给你清醒头脑。
敌人哪里禁受的住这样折磨,唯有跪地磕头求饶。
无产阶级革命者大张旗鼓的喊:坏人打坏人狗咬狗!好人打坏人是革命行动!坏人敢打好人!就对坏人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贫下中农是天生的无产阶级,赋有监督改造阶级敌人及其子女的特权。地、富、反、坏、右就是天生的阶级敌人。
汤天会就企图把石云来,整成可以任人宰割的阶级敌人
二
没想到汤天会处心积累的,想把石云来整成阶级敌人。灯炮厂煤气车间,在与荔枝村相邻的土地上,利用制造煤气的余热,修了一间浴室。修建浴室的时候与生产队有一个口头协定,凡是生产队的社员,都可以免费进入浴室洗浴。反正利用的是余热,不利用也就流失了。
这一天,新来的管理员不认识石云来,不让他进浴室。石云来说:“浴室占用的土地是我们的,当初说好让生产队的社员免费洗澡……”同去浴室的人证实石云来是社员,大家就进去了,谁也没有在意。谁知汤天会把那句:“浴室占用的土地是我们的。”当成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向贫协主席盛月桥作了汇报。
汤天会汇报时,恰巧被江水美和陈坤碧听见。这两个女孩经过分析得出结论,觉得这事态有点严重。立马去找浴室的管理员,对她说如果有人去调查,你千万别说曾经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浴室的管理员很觉诧异,说这么一句话要挨批斗,还有可能就此成为阶级敌人,觉得有些荒唐滑稽。正议论时严进林来碰上,江水美和陈坤碧一副着急态。严进林说:“好大一回事哟,你们恁么着急。去给石云来说,告诉他不要承认说过这么一句话。”又对管理员说:“你就说你没听清,不知道是谁说的。老子就说是我说的,看她汤疯子能把我怎么样。”
陈坤碧说:“昨天你又不在场。”严进林说:“你说错了,昨天正好我在场。”陈坤碧又问道:“你昨天洗了?今天为什么又来?”严进林说:“我把粪打泼了,整了一身臭味,今天又来洗一回。”
三
治保主任莆妖言,闻讯带着两个民兵赶了来。在知稼轩院前的池塘边,碰上了正和汤天全走路的石云来。莆妖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龟儿还拽耶,敢到处乱发表反动言论,这回被人抓住现行了吧!”石云来已经得到信儿,知道汤天会想整他,为那句话想把他整成阶级敌人。又听说严进林帮他解脱,知道蒲妖言来找他是为了何事。
为了免吃苦头,石云来只得抵赖说:“耶,主任,你可不要乱冤枉人……”莆妖言说:“你格老子还要狡辩……”说着摸出一根牛鼻绳,就往石云来身上套来。石云来见他拿出牛鼻绳要来捆绑自己,也抓起牛鼻绳反往莆妖言身上套去。
别看石云来文静静的像个女孩,莆妖言使出全身力气,也没有办法把石云来弄来捆起。绳子反而缠绕在了蒲妖言身上,若不是石云来心有顾忌不敢捆他,不然早就把蒲妖言捆成粽子了。无奈之下蒲妖言对跟来的两个民兵说:“你们两个上来捆晒。”
这个生产队的青年,敢和社会上的青年打架。还抓了几个天棒送去了农总司,荔枝村的人知道后很是钦佩。此刻看石云来的架势,不敢上来帮蒲妖言的忙。汤天全有些胆小怕事,见治保主任亲自来抓人,只道石云来犯了什么事,想息事宁人,小声说:“石云来算了,石云来算了……”
莆妖言使出浑身解术,也无法独自把石云来,随心如愿的捆绑起来。无奈之下说:“走,到大队部去说。”石云来说:“去就去,大队部里没有杀人的刀子,也没有煮人的锅儿,我还怕你把我煮来吃了不成。”气急了的石云来,也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话来。就为那么一句:“浴室占用的土地是我们的”,就为了这么一句话要被批斗,石云来是生产队的社员,说这一句话错不到哪里去?
四
石云来被关在一间十平方米的石屋里。第一次,石云来被关进了不是囹圄的囹圄中。是夜,石云飞送来了一碗米羹和一床被褥。
石云来没有想到,为这么一句话,他会被关押起来。他之所以敢把牛鼻绳,反往莆妖言身上套,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话。自己在生产队上班几年了,难道连这么一句话都不能说?难道自己不是这个生产队的人?难道自己生活在太空的空间里?他想一万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他当时并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没有人帮他开脱,也许这次他就真成阶级敌人了。
翌日,两个民兵把石云来押回生产队,社员们在地坝上集合。人群前放有一根长板凳,石云来被五花大绑的推到板凳上。汤天会走出人群来到板凳旁,说:“我来揭发,地主子女想变天,昨天我到灯泡厂浴室洗澡,听见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石云来说,浴室占用的土地是他们的……”石云来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你别在这里打胡乱说……”
汤天会叫起来,说:“我打胡乱说么?你昨天说的‘土地是我们的’。你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有什么资格说土地是你们的,不错,许多年前这里的土地确实是你们的,如今已经是人民公社的了,你凭什么还说这里的土地是你们的,你说这一句话,是想变天复辟,妄图重新骑到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你这一句话,暴露了你的反动的思想本质,暴露了你想变天复辟的狼子野心,必须接受批判斗争!”没有想到汤天会,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气得石云来七窍生烟,还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正这时,严进林站出来说:“昨天石云来,没有说过汤天会揭发的那句话,土地是我们的,这一句话是我说的。”汤天会说:“我明明听见是他说的。”严进林说:“日你妈,你的耳朵扇牛蚊子去了吗,是哪个说的你都没有听清楚,就打胡乱说到处吼。”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7:42
第五卷第二章
一
“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飘散在华夏大地。
年幼的石云来懵懂无知。从大四清到小四清直至文化大革命,十四五岁的石云来,还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少年。突如其来的洪流把他卷入了漩涡中。懵懂的他曾经也积极地参与,斗争阶级敌人。农民不识字,领导还把领头呼喊口号的任务交给他。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别人谋划的阶级敌人里,竟然还有他。
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也学乖了,学会了委曲求全,学会了随波逐流,学会了如何自己保护自己。大多数的人,对地富反坏右及其子女,并不畏如蛇蝎。都是乡邻,知根知底。都知道人家并不坏,相互也没有深仇大恨。
有少数想积极上进的人,做梦都想入党当官的人,这些人成天都在寻思,用什么办法可以尽快让自己出人头地。
一般庶民百姓,并不轻易把原来的伙伴当成阶级敌人。石云来容貌出众,有几分女性的羞涩,笑靥微露,两颊酒窝隐现,很受女孩青睐。大队长的女儿江水美,陈生于的女儿陈坤碧,从小和石云来是同学,在学校时还分男女界限,回农村了,很多忌讳没有了,常以同学的名义来找他。
人长大了,心中生出几多秘密来,相互好像还心领神会,只是不道破。俩女孩姿色出众,有美女就有男孩追随,严进林和两位漂亮的女孩混的很熟,两女孩要拉上石云来一起玩,严进林不好说反对,也就一路相随了。
严进林是干部的子弟,又经常和社会上的青年人混,荷包里总有几个钱,还时不时的拿出几个银圆去银行兑换人民币。每当陪同美女游玩的时候,总是自觉自愿的掏钱请吃请喝。开始石云来借故推脱,可陈坤碧和江水美却总要拉上他。说你们家的生活又不是别人不晓得,严进林花钞票请客你不吃白不吃。
三两杯酒下肚,石云来的不快随着酒精的渗入逐渐消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原本就受人排挤,独自一人寂寞孤单。脱离群体的他渴望依托,只要别人愿意和自己往来,没有不去的理由。虽看严进林有些不顺眼,但潜意识却指引他顺应两位姑娘。
心里还赞同姑娘的说法,给肚子混点有用的东西果腹。严进林不明就里,也不知道石云来对他存有芥蒂,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酒是润滑剂,久而久之,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竟喝出了几分酒肉朋友的味道来。酒酣恬然之际,严进林还教石云来如何在赌场上耍老千。石云来还是和严进林保持着只有自己才感觉的距离。
在这时局运动如云,谁都不知道明天是否有灾祸降临的年代,酒肉可以改变人际关系。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酒肉可以让人置阶级斗争于不顾,许多人就和信念中的阶级敌人称兄道弟起来。严进林的后老汉是党委书记,那可是一个不小的官,也有人请严进林喝酒。石云来也随之沾光,为难石云来的人逐渐少了一些。
严进林拉石云来打牌赌钱,石云来老是赢,赢了钱就请大家吃喝。石云来的人际关系也随之改变了。几乎没人再以阶级敌人的借口来找他的麻烦了。石云来请汤天全喝过酒,汤天全觉得石云来很够意思,还有严进林帮他说话。很不满意妹妹无事生非,见风使舵的呵斥妹妹:“整天像个疯婆子!不晓得关你啥子事。”
汤天会吼起来说:“怎么不关我的事?关系到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变不变颜色的大问题。”严进林说:“日妈你也不该把我说的话,当成阶级敌人说的了晒?”汤天会小声嘀咕:“老子亲自听到他说的!”
严进林怒目圆睁,说:“你当哪个的老子?!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捶你龟儿!”汤天全赶紧给严进林说好话。众说纷纭,真假难辩。莆妖言只好押上石云来去调查那浴室的管理员。管理员觉得因为这样一句话要被批斗,实在有些荒唐,她知道被整成阶级敌人的后果,就只说这句话好像有人说,但绝不是石云来说的。
有浴室管理员证明,这事也就烟消云散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汤天全觉得有些愧疚,石云来曾请他喝了好多次酒,妹妹这样整别人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好说歹说把石云来拉倒幺店子,一盘黄豆四俩五加皮,喝起酒来。
二
酒酣耳热,汤天全说:“幸好这一句话是严进林说的,如果是你说的话,汇报上去你就是反革命,你就真成阶级敌人了。你的身份不同,以后说话做事还是注意点。”石云来说:“有这么严重么?”汤天全说:“你才从学校回来不晓得,现在的水烫得很,专门整黑五类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话如果真是你说的,首先拘留半个月,然后全公社轮流批斗,最后定性,从此你就是阶级敌人了,而以后你的子子孙孙都有可能跟着倒霉。凭这句话就可以定性你为现行反革命,这一句话比杀人放火强奸抢劫都还严重。”
稍停,汤天全又说:“其实这样做也没道理,照理说你应该算是这个生产队的人了,可有些话你就不能说,因为你是剥削阶级的后代。你看我就和你不一样,我就没有你那些麻烦。为了你自己安全,以后说话做事真要注意一些……”
石云来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吃菜喝酒。汤天全又说:“我可没有把你当外人才和你说这些话,你晓得我妹妹疯瘥瘥的,一天就想充积极,疯婆子一样,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这些话触动了石云来的心事,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被打入另册的人,没有权利与别人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一股辛酸的情绪涌上心头,心烦郁闷,不知不觉大口吞咽五加皮。
酒精刺激神经,引发情绪失控。石云来想起自己从小失怙,身世孤苦,不觉伤心落泪。想起大哥出世就失去母亲,比自己还要凄惨。想起两个妹妹生出来差点被丢进尿罐淹死。借酒浇酒愁更愁,悲中畅饮悲更悲。
说到伤心处石云来不觉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说起随江水美陈坤碧外出串连走南闯北,说到得意处时也放声哈哈大笑。酒喝过量的人易动感情,汤天全陪着他,伤心时他也陪着伤心,高兴时他也陪着高兴。
五加皮是药酒,因为无白酒供应,食店拿五加皮来充数。两人各喝了七八两,照看小酒馆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几次赶两人走,两人不理她,自顾自的喝。眼看天快亮了,两人还要喝,中年妇女不卖酒了。说:你两个都喝了七八两了,再喝想死啊?
俩人也喝的浑浑噩噩,你拉着我,我扶着你。拉拉扯扯走到石云来家。天蒙蒙亮了,两人和衣横躺在床上。石云飞见两人喝酒醉了,天也亮了就起身让他们睡觉。
三
石云来迷迷糊糊被人推醒。床前站着盛成厚和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妈妈坐在另一张床上伤心落泪,大哥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同时醒来的汤天全问道:“出了啥子事吗?”汤天会说:“我们家自留地的豇豆丝瓜茄子,昨晚上全被人拔光了,一根酒杯大的冬晚菜种,也被齐根砍断了。”汤天全问道:“是哪个干的?”
汤天会说:“不是石云来还有谁。”汤天全说:“这不可能。昨天晚上我和他一直在一起。”盛成厚问道:“你昨天晚上真的和他在一起。”汤天全说:“昨夜晚我和他一直在幺店子喝酒,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汤天会说:“这就奇怪了,不是他又是谁呢。”汤天全说:“你一天像神精病一样,到处去得罪人,别个不整你才怪。”
汤德元急冲冲地赶来,进屋就呵斥汤天会道:“你格死鬼女不跟老子充起回去,你不去得罪人家,哪个会来扯你的自留地。”这件事情,有人能证实不是石云来所为。盛成厚只好带上民兵走了。
四
汤天会出门碰见严进林。严进林说:“你龟儿疯瘥瘥的跑起来想整哪个,你龟儿自留地里的菜是老子扯的。你能把老子啷格嘛?”汤天会说:“我又没有惹你。”严进林说:“这回是给你一个警告,惹倒我舍,小心你们的自留地只长草草。”
严进林的老汉是公社党委书记,虽然严进林和后老汉的关系不好,可外人无从知晓,就那党委书记的牌子,也没几个人惹的起,只有自认倒霉。严进林还是奉行“敌人反对的我拥护,敌人拥护的我反对”的宗旨,和后老汉背道而驰,偏去和一些别人认为的落后份子混的火热。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7:43
第五卷第三章
一
生产队要安电灯,每一家人交二十五元钱。吴嗣石和石云飞正着急时,石云来回来了,数出二十五元钱给妈妈。“你哪来恁么多钱?”妈妈问他。石云来说:“反正我不是去偷盗的。”妈妈说:“你哪来的呢?”石云来不开腔。妈妈丢下钱生气地走了。
石云飞拣起钱对石云来说:“弟弟,你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的心你是知道的,虽然别人不把我们当好人,但我们自己要活得有骨气。”石云来说:“哥,我真不是偷来的。”石云飞问道:“你哪来的恁么多钱?”石云来说:“我带你去看了你就明白了。”
石云飞跟着石云来走到白坟堡,那四间羊圈已年久失修,很是破败不堪。不曾想这里人来人往,许多人在这里聚集。一间还算完整的羊圈里,几个人围在一起用扑克牌赌博,石云飞看了很大一阵看不懂,不知道怎么分输赢。
从羊圈出来,石云来对哥哥说:“现在的许多人,当着人是人,背着人是鬼。别看那些成天说我们是坏人的人,都到这里来赌钱,莆妖言,张国全……他妈的干部也来赌。有人说他们是老赌徒了。我不敢赢他们的钱,怕他几爷子整我。”
石云飞说:“你别去赌了,输了怎么办?”石云来说:“我不会输的。”石云飞说道:“这不可能。”石云来说:“刚开始的时候,有几个小崽儿帮我。”石云飞问道:“那几个小崽儿帮助你,啷格帮助你的嘛?”
石云来说:“汪路云陈实四陈小明他们三人。这种扑克牌玩法,有的叫跑马,有的叫打顺,有的喊打梭。一共发五张牌,四张A最大,叫同花,然后是清一色的叫清顺,清顺过了是虎,虎是三张一样的牌加一对,然后是顺子,A K Q J 10是大顺,K Q J 10 9是中顺,A Q J 10 9是小顺,大顺吃中顺中顺吃小顺,后面是二对吃一对,相同的按黑红梅方,黑陶大方块小,这就是游戏规则。
我开始来玩的时候,他们是连发五张牌,亮四张自己留一张。然后叫牌,叫牌有个底线有个上限,底线就是最少出多少钱。上限就是最多可到多少钱为止。上家叫了牌下家可以不来,那叫趴,你趴了牌你的底线钱就输了,你也可以反叫牌就是加多少钱,人家不来你就赢了,双方都还可以再叫牌,直到上限为止,最后亮出牌来比。谁大谁赢钱。
我刚来的时候,汪路云陈实四陈小明就帮我偷看他们几家的底牌,然后打手势告诉我。”石云飞问道:“啷格打手势告诉你?”石云来说:“这个简单得很。大顺把五个指母全伸来,中顺只伸四个手指,小顺只伸三个手指,同花把手捏成拳头,大母指是一对A,二拇指是一对k,依次类推。还有个办法是严进林传我的,他只选A,就包赢不输。我选两种牌,A和Q,用指甲在牌的正中划一下,发牌的时候左手在正中一摸,明显一个凸痕,这知道是A和Q,发牌的时候左手和右手同时运作,需要的牌左手食指往后一抹,这张牌就给自己留着了,轮到自己就把这张牌抽出来,到手的牌只有A和Q,每次都是虎,所以我和他们赌钱是包赢不输。”石云飞说:“赌博也是社会恶习,你最好不要参与。”石云来说:“恁么多人都来赌,我怕啥子?”石云飞说:“我们和别人不同呀,你还是各人缩点脚。”石云飞知道自己劝不住石云来,只好自己离开。
二
石云来这样不听劝阻,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正走着,突听有人喊他,原来是徐语芸背着背篼迎面走来。“我想求你帮我写一个东西。”徐语芸说。石云飞问道:“写什么东西。”徐语芸说:“写离婚书。”石云飞惊讶地说:“你们要离婚?”徐语芸说:“那龟儿不是人,动不动就打我。他不准我和男娃儿说话,看见我和别的男人讲话他就要打我。你各人走,肯定他在后面盯倒我的。我随便做啥子他都在后面吊线,看有没有别的男人和我接触。只要看见有别的男人招呼我,回去就要仔细盘问。说我是‘接来的堂客买来的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那个事情出了以后,他妈一家人也搬到他后老汉家去了。现在也没得人管他,成天就喊一些人打牌喝酒,他说要把白坟堡的人全招到家里去赌,好收板板钱。隔天我来找你,帮我写离婚书,我得走了,免得他碰见了又和我扯皮。”
和徐语芸分手以后,石云飞没有走多远,见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正和云行有说什么。只听年轻人说:“你得管管你妹妹,她成天和那些男教师嘻嘻哈哈的,我说她反而和我两人吵,别人都说我戴绿帽子,我……”
云行有说:“张老幺你回去,哪天有空我一定来教训她。我晓得云行奇,随便什么时候都嘻嘻哈哈的,疯疯癫癫的不检点。你各人也有错,没有办喜酒就有了孩子,害得我家脏班子,那不是你的错么。”张老幺连连点头说:“我听大哥的,你一提出来,不是就赶紧把喜酒办了么。”
三
石云飞知道张老幺是云行有的妹夫,云行奇和张老幺办了结婚登记,就因为没有办喜酒,云行奇怀了孩子。云行有提着扁担追打云行奇,说云行奇不守妇道,脏了云家的班子。
没过几天,石云飞听说云行奇喝农药自杀了。石云飞问徐语菊道:“云行奇怎么就自杀了呢?”徐语菊说:“云行有跑去学校,当着很多教师的面,打了云行奇一耳光。当众说云行奇偷男人,说是张老幺看见的。云行奇气不过,又羞又急,回家就喝了农药,人还没有送进医院就没气了。”云行国说:“大哥也不问清楚,就动手打人,光听张老幺的一面之词,又没有证据,这些事情打胡乱说,哪个受得了。”
作者:
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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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9 07:44
第五卷第四章
一
日子过得真快,徐语菊的大女儿转眼三岁了,二女儿也转动着眼珠,咪咪笑着,伊哩哇啦学说话了。云行国支援三线建设离开了家。云行国恋着徐语菊原本不想去的,但禁不住优厚条件的诱惑。去支援三线建设的人,生产队每月照记工分,一个全劳力多少就记多少。
三线建设吃住全包,每月还有三十多元的工资,骑双头马儿,天大的好事情。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想去也去不成。徐语菊病了,去西南医院看病,医院检查是肺结核。
这个病必须连续治疗,又要加强营养又要休息疗养,否则难以痊愈。云行国不在家,徐语菊又要照顾小孩,又要做家务,还要干农活,经济条件也有限,不可能住院治疗。只有病犯了去医院拿点药,病稍好一点就又下地干活儿,病情也就越来越重了。
石云飞和徐语菊两家的自留地紧挨着,见徐语菊病成这样,少不得腾出手来帮帮她。
二
石云飞无论怎么积极努力,因为政治不能挂帅,这一条决定了他的劳动报酬,只能是同龄人的一半。久而久之他也随大流了,别人干活自己也干活,别人休息自己也休息。
自留地是唯一的生活来源。他暗自计算过一年的收入,春夏秋冬四季,自留地的收入近八百元。这和生产队每月三五元的收入相比,那是西瓜和绿豆的比重。他不得不把精力投放在自留地上。
为了不耽误生产队上班,为了自留地的菜能卖一个好价钱,每一年的八九月份,都是蔬菜市场的淡季。要赶在这之前把蔬菜种出来,那就要抗旱了。七月正是酷暑时节,早上六点下自留地抗旱,八点去生产队上班,十二点下班又去抗旱,二点钟生产队又上班。六点生产队下班,他要接着抗旱到夤夜十二点。
连续辛苦三十天,雨季才来临。当别人开始种石云飞抗旱栽种的蔬菜时,他的蔬菜已经成熟可以上市了。石云飞就是用这样的艰辛,在集体只有微博收入的境况下,用汗水换来的人民币,维持了一家人的日常所需。
卖菜也辛苦,由于蔬菜公司经常无蔬菜供应,市民买不到菜意见颇大,市场管理逐渐松懈下来。农民卖菜打时间差,凌晨零点下地砍菜,凌晨三点把蔬菜办理好,天蒙蒙亮把蔬菜挑进菜市场。待市场管理人员上班时,农民的菜已经卖完了。夤夜摸黑下地,晨早卖完回家,说不出石云飞卖菜之辛苦。寒冬腊月当把菜办好洗干净时,手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三
徐语菊病了,吴嗣石帮她照顾两个孩子,石云飞时常帮她挑水拿柴。久而久之难免不引起别人的闲言碎语。一天,云行有说:“宁穿朋友的衣,莫嫖朋友的妻。你和徐语菊各人要注意些。”他这话是当着徐语菊的面,说给俩人听的。
石云飞说:“你说些啥子哟?”云行有说:“空了吹,不吃锅巴,哪个在锅台转。以后出了啥子事情,莫说我没有给你打招呼!”
徐语菊为了避嫌,出去干活时,就把俩个孩子关在家里。家中大小事情,硬撑着自己干,终于病倒在床。
云行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见徐语菊病成这样,心疼得泪水直流,埋怨她不好好爱惜身体。他把徐语菊送去医院,又请徐语芸去医院照顾。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云行国依依不舍地离开医院回工地。
生病住医院,夜晚的日子最难熬。白天晚上都睡在床上,日子长了晚上反而无法入睡。肺结核不象其他的病,吐血的时候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死过去似的。不吐血的时候像好人一样,只是走路有一点心跳气喘。姐姐和姐夫的关系俆语菊知道,云行有是个浑不讲理的人,自己感觉稍好一点就叫姐姐回去了。
嫁一个疼自己喜欢自己的男人,就是日子过得苦一点心里也甜。姐姐的命真苦,石文君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徐语菊的两女儿云阳霞和云阳丽,现在小女儿阳丽都一岁多了,石文君没有给她们买过一分钱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亲亲热热的拥抱过她们一次。
姐姐生了女儿后她到处说:“幸好我还有一个儿子,不然云家要绝后了。”姐姐坐月子前,石文君买了很多公鸡鸭子和鸡蛋,还到处说女人坐月子吃鸡要吃公鸡,可姐姐生了女儿以后,她把买的鸡、鸭、蛋、全拿去自由市场卖了,还说:“抱个碾磙压不出个屁来,还想吃鸡。”气得姐姐哭了好几天,幸得云行国肯听自己的话,买了些鸡蛋给姐姐送去。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四
“菊菊……菊菊……”突听有人叫她。徐语菊睁开眼来,“哇……你啷格来了?”云行国奇迹般出现在她面前。云行国说:“我从工地来的。”“工地……?”徐语菊惊愕地说:“四十多里地呀?!”“所以现在才到。”云行国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饭盒,说:“我给你带来好吃的,平常每人每天只一份回锅肉,今天吃的鱼香肉丝,我给你带来了,以后每天我把回锅肉都给你拿来。”
徐语菊心里甜甜的,说:“这样好辛苦你哟。”云行国说:“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徐语菊说:“你还是回生产队来上班吧,别到工地去了。”
云行国说:“我怎么能回生产队上班?不说工地一个月的工资,生产队几个月都没得恁么多。而且生产队照样给你记工分。如今工地生产队两边都得钱,有多好。
工地吃饭不要钱,敞开蒸子吃,每天还一份回锅肉。现在猪肉凭肉票,没肉票你有钱也买不到呵。再说三线建设结束,就安排工作。有了工作就端铁饭碗,这不是一步登天了么?这样好的事情,到那里去找?我能回来么?你好好养病,我天天都来看你,都给你送回锅肉来。”
徐语菊说:“这样你啷格受得了。”云行国说:“我回工地要求队长派我去学开汽车,反正工地缺司机。”徐语菊问道:“好久能学会?”云行国说:“三五个月吧。”
云行国靠在病床边打了个盹,天没有亮就匆匆离去了。当晚,云行国真的带了回锅肉来了。他把饭和回锅肉用开水泡了又泡,直到饭和肉都泡热了,才一瓢一瓢的喂徐语菊吃。
日子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云行国不管刮风下雨,都带着吃的赶到医院,住在邻床的病友,见云行国深更半夜,风里来雨里去,尽心竭力地服侍徐语菊,都感叹她拥有一个好丈夫。当得知他每天往返步行八十余里,惊讶得“啧啧”连声赞叹。
五
肺结核是一个富贵病,三分药,七分养,主要是休息调养。云行国每日医院工地往返奔波,俆语菊有些不忍心。经过几个月的住院治疗,徐语菊感觉好多了。就想出院,征得医生同意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医生对徐语菊说:“回去不要干重活,最好多卧床休息,要加强营养,关键是按时服药,不能间断治疗。”
云行国原本坚持不让徐语菊出院,见医生这么说。以为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然而她们忽约了,医生说的重要的一句话。“关键是按时服药,不能间断治疗。”这给徐语菊留下了致命的隐患。
徐语菊原本是一个勤劳的人,哪里闲得住,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可能卧床休息、也不会卧床休息。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7:45
第五卷第五章
一
农历七月十五是鬼节,“七月半鬼乱串。”农村里相信迷信的人都这么说。
人们在这一天,都要给自己已故的亲人烧点纸钱,用这种方式缅怀故去的亲人,让他们在阴间有钱用不受穷苦,同时保佑在世的人平安无事。
一些不相信迷信的人,也用这种方式寄托自己的哀思。岳父去世好多个年头了,吴金贵邀约王学忠,去给他烧点钱纸。王学忠不相信迷信,说:“人敬孝道是在世,在世不肖,死了流马尿。”但经不住傅金容的游说,终还是拿了钱纸来到伍嘉河边。
伍嘉河涨水了。每年的八月是嘉陵江的洪泛期,嘉陵江的水倒灌进伍嘉河里,死狗湾的凹型地带被淹没了。河水像江面一样又宽又深。连着两天暴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
“哇……好大一条鱼呀……”张猪儿欢快的叫声老远传来。王学忠和吴金贵来到河边。河里真漂浮着一条大鱼,翻着白肚皮在回水里打旋旋。吴金贵赶紧脱衣服,张猪儿说:“做啥子?我先看见的,你们要抢吗?”
见张猪儿如此说,吴金贵便停止了脱衣服的动作,站在河边观看。吴嗣礼不知在什么地方听见张猪儿的叫喊声,也闻声来到河边。
二
在一年难得吃一回猪肉的年月,这么大一条鱼的确很吸引人。张猪儿怕别人也来分一杯羹,几下脱光衣服跳进水里。河水湍急,死狗湾成了一个回水沱。死鱼在回水沱里打旋旋,张猪儿好不容易游到那条死鱼边。拖起鱼往回游。正游着突然他喊叫了一句:“哎呀,我……腿肚子……抽筋……快来救我……”
人和鱼都往下沉。王学忠见状赶紧脱衣服,吴金贵一把拉住他说:“大粪的滋味搞忘了么?”王学忠停止了脱衣服的动作。张猪儿用竹签,挑起一节大便往他嘴边送,那情景瞬间呈现在脑海里。王学忠犹豫了。说实话,他恨死了张猪儿。眼看他被淹死而见死不救,王学忠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吴嗣礼骂吴金贵说:“狗日的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日你妈你还不快点下去救人。”吴金贵说:“这种人等他龟儿淹死算球了。”吴嗣礼指着王学忠说:“他是阶级异己份子,见死不救还有一个说头,这是你的阶级兄弟,你妈卖麻屄也见死不救哟。”
眼看着张猪儿沉下去又浮上来,浮上来又沉下去,在水里挣扎。吴金贵又紧紧抓住王学忠不放手。年过半百的吴嗣礼几下脱光衣服,跳进河水向张猪儿游去。
三
吴嗣礼一来年纪大了,二来救人没有经验。游到弱水者跟前去抓张猪儿,结果反被张猪儿一把抱住,俩人一起沉下水去。眼看着俩人往下沉,王学忠再也按耐不住,几下挣脱吴金贵拉着他的手,衣服也没有脱就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虽然时直盛夏,但连着几天的暴雨,河水温度颇低,冰凉的河水寒冷刺骨。王学忠只有一只手能划水,那只残废的手使不上劲。张猪儿死死的抱住吴嗣礼,王学忠急于救人,忘记了自己一只手残疾。现在他根本无法把纠缠在一起的俩人分开。
王学忠竭尽全力,对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毫无办法,分不开,拉不动,救不起,无奈之下,只有对岸上的吴金贵大声喊:“我一只手拉不动,你不快点下来,你老汉都要遭淹死了。”吴金贵听如此说,才无可奈何的脱了衣服跳下水来。
吴金贵几下把张猪儿的手扳开,几下游到岸边,对吴嗣礼说:“恁么大岁数了,不晓得关你啥子事。”吴嗣礼边咳嗽边说:“狗日的张猪儿,把老子呛惨了,害得老子喝了不少水。”王学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张猪儿拉上岸,张猪儿已经人事不醒了。
吴嗣礼咳咳亢亢地说:“狗日的王学忠球用没得,妈卖麻屄拉一个人都拉不起来。”王学忠说:“我这一只手使不出气力,实在没得办法。”吴嗣礼说着说着就剧烈地咳起嗽来,又“哇啦哇啦”地吐出几口血水。
吴金贵赶紧上去给他捶背。边捶边说:“要你去管闲事,这一下安逸了。”吴嗣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卖……屄……这是做……好事,你龟儿……阶级兄弟……都不……不救……老子又……不得死,老子……不得死……”
吴金贵不管两个救上来的人的死活,丢下老汉又急忙下水,捞上来那条十几斤重的大鱼。王学忠见张猪儿没有声息,赶紧把他抱在膝盖上,头朝下控水,又把他平放在地上,口对口地进行人工呼吸。傅金容和傅芙蓉,见王学忠和吴金贵上坟,这么久没见人回去,上坡来看他们。
见此情景,傅金容赶紧上来协助王学忠,给张猪儿做人工呼吸。傅芙蓉赶紧跑回去叫人。吴嗣礼瘫倒在地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从不得死,……”渐渐变成了:“不得喜……”断断续续的淡淡的血水从吴嗣礼嘴里流出来,后来只听见他喉咙里发出淅沥呼噜的声音……
四
当人们闻信赶来时,吴嗣礼和张猪儿都停止了呼吸。人们问及经过,王学忠隐去了吴金贵拉住他,不让他下水去救人的情节。只说张猪儿如何下水去捞大鱼,吴嗣礼下河去救人又被张猪儿紧紧抱住,自己一只手使不出劲来,分不开张猪儿和吴嗣礼。说吴金贵如何下水分开俩人,说吴金贵如何把俩人救上岸来。
河岸上响起一片哭声。吴金贵把那条死鱼抗起回家了,好事的几个人把吴嗣礼抬回了他的家。
几天以后,终有风言风语传出。有的说是吴金贵拉着王学忠,不让他下水救人。有的说王学忠因为手有残疾,救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不是张猪儿自己把手给人家整成残废,自己这次是不会被淹死的。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有的也说王学忠根本就没有存心救人,张猪儿用那样的手段整他,哪有人不记仇的,他会真心实意下水去救他么。也有人说人家只有一只手能动,你把一只手捆绑上也下水去试试……
然而,张猪儿的死,却给他的父亲张国全,留下了致命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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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7:45
第五卷第六章
一
张国全完全陷入了极度的沮丧和悲痛之中。一闭上眼睛,张猪儿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唯一的儿子死了,年过半百的张国全感觉天塌下来了。
年轻的时候,见别人推牌九赢钱,自己忍不住上去试一把,谁知赢了个满堂红,这下激起了他赌博的兴趣,谁知第二次却输了个一塌糊涂。为了想把输的钱赢回来,又有了第三次。曾经参与过赌博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赌博成瘾了,只要看见别人打牌,自己不去摸牌,就手痒、心痒、全身心都抑制不住的骚动。
张国全陷进去了无力自拔,总想把输的钱赢回来。谁知越输越多,自己也越陷越深,直到家破人亡。
解放了,反而因祸得福。因为他把自家原有的田地财产全输光了,因此成了贫农,成了最最革命的无产者。
而勤俭持家的石金山,一夜之间成了大坏蛋。
那时他年轻气盛。石金山曾经羞辱过他,趾高气扬的张国全当然要报这个仇,谁想轻而易举石金山就被枪毙了,自己还因此加入了组织,更轻而易举的当了干部。
他也由此悟出一个道理,整别人整得越凶,自己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那一年大跃进,生产越搞越孬,伙食团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上级有人说,是阶级敌人在搞阴谋破坏。心想能抓一个阶级敌人,也许会在上级面前改变自己的形象。才在王学忠砍甘蔗的事情上做的文章,谁想害人终害己……想着这一切,张国全悲从中来泪水横流。
二
……儿啊,都是为父害了你哟,想着那对自己言听计从,从来没有用言语,顶撞过自己的儿子,抑制不住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淌,心里难以言表的悲伤,不知不觉来到埋葬儿子的墓地,嚎啕大哭:“儿啊,都是我害了你哟……如果不是把别人的手整残废……你就不会被淹死了哟……老天爷呀……都是我的罪过哟……”
张猪儿的母亲郑书珍,是解放后媒人说合与张国全成的亲,这么多年看着他想方设法整人,也曾劝过他。后来儿子张猪儿也,跟他父亲一样,自己也时常劝他们,做点好事积点德。坏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张国全说:“无产阶级的革命后代,就要有点革命精神,对阶级敌人就要稳、准、狠……”
她恨张国全毁了自己的儿子,人家王学忠已经下水救人了,如果不是那一只残疾的手,张猪儿也不会被淹死。都是自己作的孽,自作自受,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张国全的嚎叫痛哭,更增加了她痛失儿子哀伤,她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去管他。
三
“儿呀……我的儿呀……我的幺儿哟……你啷格就走了哟……你走了我啷格办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儿呀……我的儿哟……”
张猪儿的坟地里,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都能听见张国全嚎啕的痛哭声,那撕肝裂肺的苦痛,在那哭声中流露出来,闻者也伤心落泪。好心的人把他劝着搀扶回家去。没多久,他的嘶哑的哭声又在坟地响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铁锤敲打在王学忠的心,王学忠很是后悔,后悔没有在吴嗣礼下水时也跳下水去。如果能在那时同时下水,尽管自己一只手有残疾,在水中提醒吴嗣礼别被张猪儿抱住,同时相帮着吴嗣礼,也许就把张猪儿救上来了。
吴金贵抓住自己的那一刻,自己也犹豫了……如果不是自己犹豫……也许……王学忠犹豫时,那带咸味的粪水留下的恶心的滋味,那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一幕,闪现在脑海里……说实话,他恨他们父子俩整人心狠手辣,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见别人淹死而自己袖手旁观。
在吴金贵抓住自己时,自己怎么就犹豫了呢……
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坏人。吴嗣礼在他王学忠的心目中,也是一个十足的坏蛋。那年吴嗣礼企图强奸石天仪,王学忠亲眼目睹,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那时就不可能放过他。没想到吴嗣礼会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水救人,而且还因此丢掉了性命……现在听见张国全的号哭。王学忠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屋外走去。
四
“你到哪里去?”傅金容问他道。王学忠说:“张猪儿的老汉哭的伤心,去看看。”傅金蓉说:“他们没有把你整得够,你还要去看他。我说这是报应,该求背时。”
王学忠说:“张猪儿死得遭孽。”傅金容说:“他死得遭孽,难道他整你就整得不遭孽了么,他打你往死里打,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人在整。”
王学忠说:“他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啥子,乡里乡亲的,不应当有恁么大的仇冤。他老汉哭得那么伤心,我们去看看吧。”傅金容说:“他老汉也不是好人,你去看啥子嘛你去看?当干部光晓得整人,你还没有被他整够么。”
王学忠说:“也许我早点下水,张猪儿就不会淹死了。我还是去看看心里好受些。”傅金容说:“你这个人就是心肠软,这是叫花子怜悯相公,真是服你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夜,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乡村的路不好走,王学忠边走边给傅金容照路。墓地里早有几个人在劝张国全回家。见有人来相互都用电筒照射招呼。
张国全听见王学忠说话的声音,挣扎着来到面前说:“王学忠呀,难得你还走起来看哟。这些年我们真是……不晓得啷格对你说哟。”王学忠说:“张伯伯,回去吧……”
张国全说:“谢谢你还喊我一声伯伯,我这老脸不晓得往哪里放喔。我们那么对待你,你还下水去救张猪儿,我这辈子只有欠你的了,下辈子变牛变马再来还你的情。”傅金容说:“张伯伯,别这么说,我们承受不起,只要以后你别再那么对待王学忠就行了。”
五
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脆弱。有多少人的喜怒哀乐,都和他的亲人缔结在一起。世上有多少父母,把孩子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儿女的平安。
张猪儿死了,这沉重的打击摧毁了张国全生存的意念,一个放弃了生存意念的人,各种生命机能在蜕化,在极度的思念和极度痛苦中,张国全去世了。
许多人都会在自己的仇人死后,把自己的恩怨情仇抛弃。也有的人牢牢地记着,并伺机在他们的后人,和后人的后人中实施报复。张国全也许是后一种人,但最终却淹没在他自己营造的苦果中。
如果王学忠的手没有残疾,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些原本不该有的仇怨,也许张国全和张猪儿的人生,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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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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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9 08:01
第五卷第七章
一
农村里的人难有清闲的日子,即使重病在身,也要支撑起身子干活儿。徐语菊的大女儿四岁,小女儿两岁,上班时她就把女儿关在家里,除非病得起不来床,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一般情况是不准请假的,无故旷工要扣口粮,这是一个粮食较为紧张的年代,农村的家庭大多都是糠菜半年粮。
云行国坚持三线建设,贪图的是那里的饭敞开蒸子吃,还不要钱和粮票。家里就可以节约一个人的口粮。每月还有能顶农村干半年的工资。人们对结核病毒给人体带来的伤害,缺乏足够的认识。认为不吐血了就关系不大了,不知道这种病不及时治断根,日子久了结核杆菌会产生抗药性,病拖久了更难以治愈。
徐语菊忙里忙外,没有空闲的时候。病犯了就到医院去看一次,拿一点药。医生劝她住院,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家里的两个孩子确也离不开她。一下子拿几百元钱出来交住院费,经济上也有一些困难。她想这种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如等云行国从三线建设回来再说。那时有人照顾孩子了,再去住医院治疗也不迟。
二
云行国不知道徐语菊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那段时间学开汽车,正是他拿驾驶执照的关键时期。如果知道了徐语菊的病情,他会不顾一切地赶回去,为徐语菊治病的。他把徐语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还要重要。
前次徐语菊没有痊愈便从医院出来,云行国对结核病菌,给身体的危害缺乏认识。忽视了结核病重在休养,和坚持长期连续服药,才能彻底根治。
徐语菊也瞒着自己的病情。前次住院,云行国往返八十多里奔波,她知道她再住院,他还会那么做。徐语菊不忍心让他再这么辛苦,听人说三线建设快完工了,心想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当云行国从三线建设回来,安排去工厂上班端上铁饭碗时。徐语菊的病情,严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结核杆菌损伤了呼吸功能,身体虚弱,行走无力,心闷气短心跳心慌。如没有以上症状时,你很难看出她的病情有那么严重。
徐语菊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她对云行国说:“我这病难医治好了,我死以后,你再娶时,要找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一定要好生看待我的两个孩子。”
云行国闻言泪水长流,跌足道:“你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呀。你不要胡思乱想的,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至此,他寸步不离病房,日夜守候在病床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徐语菊不吐血了,有时也能下床走动了。一天,徐语菊对云行国说:“你看。这铺盖上怎么有字呀?”云行国上前看,铺盖还是原来的铺盖,哪里有字?他对徐语菊说:“哪里有字?”徐语菊用手比划给他看,边划边说:“你看,这样的。”
云行国以为她眼睛看花了,也就没有和她争辩。当晚,值班医生对云行国说:“今晚你要特别注意,谨防她睡过去了,就醒不过来了。”徐语菊说:“没得这么老火。”
三
云行国虽没感觉徐语菊有什么异常,但见医生说得这么严重,一夜都细心的照料着徐语菊。天蒙蒙亮了,见徐语菊一夜无事,不知不觉扶在病床的边沿睡着了。蓦地听见徐语芸的声音:“妹妹……妹妹……语菊……语菊……”云行国抬起头来,见问讯赶来的医生正在翻看徐语菊的眼睛。
医生看完眼睛摇了摇头,拉起被子把徐语菊的脸盖上。云行国焦急地连声问道:“她怎么啦?她怎么啦?……”医生回答说:“她死了。”云行国的脑海一片空白,眼前金星直冒,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云行国悠悠醒来,见自己躺在病床上,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板凳上正用手帕擦眼睛。云行国挣扎着想坐起来,那女人听见响动转过头来。云行国眼睛一亮,惊喜地说:“啊……徐语菊你的病好了?”
云行国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抱着她疯狂地亲吻,那女人挣扎着急声说:“我不是徐语菊,我是姐姐徐语芸。”云行国停下来呆呆地问道:“徐语芸?”徐语芸说:“你好生看一下,我眉毛间有那一棵小黑痣吗?”
云行国亲吻徐语芸的一幕,刚巧被云行有碰上,此时进来说:“云行国你搞啥子名堂?”云行国不答理他哥哥,则连声追问徐语芸。“徐语菊在哪里?徐语菊在哪里?……”徐语芸黯然说道:“她死了,在太平间里。”
云行国孩子似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突地爬下床,光着脚往外跑,边跑边大声问道:“太平间在哪里?太平间在哪里?……”
四
太平间在医院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的光线暗暗的,云行国端一根板凳坐在那里守护着徐语菊的遗体。他被悲痛折磨得近于疯狂,不准任何人碰徐语菊的遗体,连着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觉。每天打水给她洗手洗脸,自言自语的与她说话……见云行国陷入这种疯疯癫癫的状况里无法解脱。
陈文君心急如焚,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把徐语菊的遗体处理了,长时间这样下去,造成的伤害会更大。一家人想了一个办法,在徐语芸的眉毛间,用黑油漆点了一颗小黑痣,哄骗云行国说徐语菊没有死。由于几天几夜的折磨,云行国也有一些精神恍惚,在众人的精心呵护下回了家。
云行国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醒来后痛哭了一场,在两个女儿“爸爸……爸爸……”的呼唤声中,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8:01
第五卷第八章
一
哪天见云行国疯狂地亲吻徐语芸,云行有始终耿耿于怀,他把徐语芸看得更紧了。凡是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说话,回去必定挨打。有时打得徐语芸连为什么都不知道。简直不分青红皂白。云行有打人不分时间地点,三句话不如意,举手就是一耳光。
云行有的女儿云阳鸳乖巧可人,可不得父亲喜欢,徐语芸成天受云行有打骂,对女儿的照顾也不那么上心,心里也有些怨恨她不是男孩,如果是男孩也许云行有就不会这么待她。徐语菊在世时,女儿都是姨妈照顾,徐语菊去世了,云行有才把女儿送去母亲陈文君那里。
陈文君不喜欢女孩,见儿子把孙女送来少不得数落埋怨。徐语芸见云行有把女儿送去了婆婆家,心想妹妹在世时照顾云阳鸳,现在妹妹去世了,云阳霞和云阳丽两姊妹无人照料,就给云行有说,希望婆婆也把两个孩子接过去。
云行有闻言骂骂咧咧的说道:“不晓得想些啥子鬼方,你狗日的亲嘴亲起瘾了,你不要忘记了你是嫂嫂。”徐语芸说:“你妈妈才和别人亲嘴亲起瘾了。”云行有骂道:“你妈卖麻屄要乱说。”徐语芸说:“你说话干净些,你妈不卖屄你吃啥子?”
云行有怒喝道:“你狗日的皮子痒……”话没有说完,一耳光打在徐语芸脸上,徐语芸伸手去挡,云行有说:“你狗日的还敢还手。”拳头雨点般落在徐语芸身上,徐语芸大声喊:“打死人喏……打死人喏……”云行有说:“你格老子还要吼……”云行有抓起一根板凳向徐语芸砸去。
徐语芸的呼喊声嘎然而止,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云行有盯着躺在地上的徐语芸骂了一句:“狗日的装死嘛,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找人打牌去了。
二
徐语芸醒来独自哭了一阵。妹妹死了,娘家没有人了,自己受了委屈连哭诉的地方也没有。她独自出来不知道往哪里走。漫无目的地在山坡上转悠。想想自己结婚以后受的罪,想离婚云行有死个舅子坚决不同意,徐语芸觉得活着真没意思,真想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夜幕降临了,她看见人们三三俩俩端着板凳往彪工场走去。心想今天场上可能要放映露天电影。无意识地跟着别人来到露天电影广场。徐语芸的精神和思想都处于麻木状态,连映的什么电影也没有注意看,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么多年来,云行有动不动就殴打强盗小偷般虐待她,年轻漂亮的徐语芸也有些木然呆板了。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身后拉了一下她的长辫子。回头看时,石云飞招呼她道:“芸芸姐姐,你一个人看电影呀?”徐语芸见是石云飞,心里有些热热的,心里的委屈也一下子涌上心头,很想找人倾诉,于是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石云飞问道:“芸芸姐,你怎么啦?”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在那一声姐姐的呼唤声中,她觉得她和他有一种娘家人的亲切感觉,她说:“我有事情找你,我们走吧。”她和他从人群里出来。
三
云行国从徐语菊去世以后就十分关注徐语芸,俩姊妹的面貌极其相似,不是十分熟识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徐语菊的脸上时刻微露着醉人的笑纹,走路脚步轻轻,说话细声细气。云行国就凭脚步声就能分辩出谁是谁来。
徐语芸不苟言笑,走路脚步轻快,说话声音不大也中气充沛。从和徐语菊结婚的那天起,云行国尽量避免和她正面交往,他怕她当众吐他的唾沫,也不愿见她那乜斜的眼神。
这几年云行国和徐语菊如胶似漆的生活,虽然改变了徐语芸对他的一些态度,但他还是 躲着她。徐语菊去世以后,不知为什么,云行国却 想见她了。
这天见徐语芸在山坡上转悠,云行国便远远地跟着,他像作了魔似的一直跟到彪工场。他时刻注意着她,此刻见她和石云飞从人群里出来,便又远远地跟着。徐语芸和石云飞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云行国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如果石云飞和徐语芸有越轨行为,他有立即跑出去和石云飞拼命的想法。
四
这时,听徐语芸说:“求你帮我写离婚书。”石云飞惊疑地道:“你们要离婚?”徐语芸说:“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了,你帮我写离婚书吧。”石云飞说:“其实,云行有还是很喜欢你的,只不过他这个人心眼小,脾气又不好,丁点小事就动手打人。”
徐语芸说:“喜欢个屁,家里没得柴米油盐,他一点也不得管。女儿都三岁了,吃饭穿衣他从来不过问。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生病了他也不拿钱给我看病。我只有到处去借,头回看病不就是找你借的钱么,我给他讲了是在你那里借的钱,不知他还你了没有?”石云飞说:“还给我了。”
徐语芸说:“他打起人来黑起屁眼整,头回你在外面说的话,还真把他气倒了,你话一说完,他就不打了。”石云飞记起几天前他从东偏院路过时,听见云行有在家里打徐语芸,自己有感而发地说了一句话:“云行有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喔,像徐语芸恁乖的女娃儿,如果是我娶了她,希奇都希奇不赢,那里还会打她哟。”话刚说完,里面打人的声音就停止了。
当时无心道出,说完就走了,此时听徐语芸说才想起。徐语芸说:“你比我小点,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心眼好,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离了婚找人来说媒,我……我……”石云飞说:“你别这么说,你的离婚书我不能写。我不能忘恩负义,做对不起云行有的事情。”徐语芸说:“他对你有什么恩义?”石云飞说:“你不知道,反正这离婚书我不能写。”
五
徐语芸说:“我晓得,不就是小时候抠花生他帮你背了么?”石云飞说:“不止是这个事情,还有……”徐语芸抢着说道:“还有你饿肚子的时候他拼了你一分钱?”石云飞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能忘了过去。”徐语芸说:“你都二十出头了,别人给你介绍对像,人家一听说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面都不和你见就摇头而去。我离了婚愿意嫁给你,可你……今天,我在山坡上走,想死的心都有……心想死了算了,这种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可我死了……我女儿啷格办?你是好人,我愿意嫁给你是真心的,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即使现在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
石云飞说:“你别说了,如果你不是云行有的堂客,你那么漂亮,我……”徐语芸说:“你喜欢我吗?”石云飞说:“喜欢一个人不等于爱一个人,喜欢和爱恋是两回事,喜欢只是一种好感,一种希奇,是一种情感的流露。是一种渴望和希望获取的满足。爱恋确是真情的流泻,是潜藏在心灵深处的甘霖雨露,是连接着心灵的魂牵梦绕的情思。那是愿意牺牲一切的奉献,为了自己爱恋的情人可以不顾生死。可以抛弃所拥有的一切,双方都有这样的思想,那才是爱,那才叫爱情。”
石云飞的话深深的触动了躲在一边的云行国,他对徐语菊一往情深与石云飞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想到她死了。自己的爱情也完了,他不想再听下去,悄悄地离开了。
徐语芸说:“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只要别人不打我,我就和他好生过日子。可我……”徐语芸说完哭泣起来。石云飞见她哭了对她说:“听说法院有人代写离婚书,你上法院去吧。”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9-29 08:02
第五卷第九章
一
云行国主动帮嫂嫂写了离婚书,又劝云行有和徐语芸离了婚。吴嗣石住的西偏院的那一间屋,是徐应山土改时分的。徐语芸离了婚无房子住。陈文君叫吴嗣石一家搬回堆屋。堆屋这几年生产队在堆放粮食。电灯都接好了的,陈文君是干部,她要他们搬回去,他们只有无条件的搬了回去。
夜晚,徐语芸带着女儿云阳鸯早早关门睡觉了。半夜,徐语芸听见屋里有响动,拉开电灯察看。
云行国突然拨开门闩闯进屋来,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徐语芸惊问道:“你要做啥子?”
云行国一言不答,冲上床去掀开铺盖,几下把徐语芸的内裤扯掉,徐语芸赶紧翻身面朝下扑在床上。云行国压在她的身上,强伸手去摸她的阴部,徐语芸挣扎着想把云行国的手抽出来,一下子感觉屁股上稀哇哇的,知道是云行国射精了。
徐语芸拼尽全力推开云行国怒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云行国说:“没有办法,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
徐语芸说:“你看见的是我妹妹,可她已经死了。”云行国说:“你已经离婚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为什么帮你离婚吗?你也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
徐语芸说:“你心里想的是徐语菊。”云行国哀求道:“你就嫁给我吧,我受不了啦。嫁给我吧……你嫁给我的话我也会像对待徐语菊一样对你好的。”
徐语芸愤愤然道:“你做梦去吧,我宁愿和云家不再往来,也不会嫁给你。这些年我受够了,你们云家无好人。”
云行国扑地一下赤条条地跪在地上说:“求求你,救救我,嫁给我吧,没有你我会发疯的。”徐语芸气得咬牙切齿,翻身下床,不知道那来的劲,连推带拉地把云行国推出门去。
二
第二天晚上,徐语芸怕云行国又闯进家里来。关门的时候把门插得死死的,又把菜刀别在门闩上,谁知当晚云行国还是把门拨开了。他进屋后没再上床来,只是赤条条地跪在地上。无论徐语芸如何打他骂他,他也不走。连着好多天。无论徐语芸怎么插门,云行国总能把门闩拨开。
徐语芸拿他没有办法,又不敢把这事告诉别人。她知道他疼爱徐语菊留下的一对女儿,为了断绝他的念头,对他说:“你要想我嫁给你,就必须把你的两个女儿处理了。”
云行国大吃一惊说道:“那可是你的亲侄女呀。你让我怎么处理?。”
徐语芸说:“让她们去五嘉河闯天运,你自己看着办,舍不得就别来缠我。”随后的好长一段日子,云行国虽然晚上没有再进徐语芸的屋里来,但却成了徐语芸的影子,随时随地形影不离。
陈文君见云行国痴迷的样子,知道是思念徐语菊所致,心想只要给他张罗一个女孩儿,给他组建一个新家,一切就都会过去的。
一个外表温柔贤淑,皮肤白皙,容貌娇好的姑娘走进了东偏院。石文君叫云行有去把云行国找来。谁知云行国来了连正眼也不瞧那姑娘一眼。姑娘叫赵车珍,她说云行国不要她就嫁给她哥哥云行有也行。
媒婆给她说:“这个人凶得很,打老婆,头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起跑的,”姑娘听了只是轻轻一笑说:“你又不是死人,就站着让他打你。”
三
见姑娘长得漂亮,云行有无话可说,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结婚的当晚,不知因为什么起了口角,云行有举起拳头要打她,赵车珍顺手抄起一把菜刀,一刀向云行有砍去,云行有手臂血如泉涌,送进医院缝了八针。从此以后,云行有再也不敢动手打赵车珍了。
云行国失魂落魄,徐语芸横眉冷对,恍惚时他会把徐语芸当成徐语菊,清醒时他又能分辨她是徐语芸,他对徐语芸说:“这么多年来,我如何对你妹妹你是看见的,如果你能嫁给我,我把一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少的全交给你,我保证像对你妹妹一样。”
说实话,云行国对徐语菊的情分,徐语芸曾一度羡慕。可她在云家过的梦魇般的日子挥之不去,她不能重蹈覆辙。她对云行国还是那句话:“你把你的两个女儿处理了再说。”云行国问道:“没有两个女儿你真能嫁给我。”徐语芸说:“那时再说。”
这的确使云行国进退危谷。徐语菊去世时,嘱咐他好生照顾两个女儿,可现在要他亲手让她们去闯天运。那是一条不归路呀,下了河只有死路一条。让她们去送死,心理上精神上他都难以接受。可他又难以遏制自己对徐语芸的渴求。
徐语芸和徐语菊容貌难分轩辕,徐语菊死了,他已把徐语芸当成了徐语菊。那种对徐语菊肉体的欲念转移到了徐语芸的身上,多少个晚上他站在徐语芸门前想破门而入,他曾听吴嗣礼说过:“女人不愿意,你要强奸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你把她打昏,或者用刀以死相逼,如果不用以死相逼的手段,只要她不愿意拼命反抗,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科不平。”
云行国是想拥有她并不是只想占有她。
他对徐语芸的追求,不是爱情也不是恋情,只是一种野性欲念的追求。而且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要他亲手杀死两个女儿,他又实在不忍心,思来想去,总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四
一个冬日的清晨,云行国把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开到彪工场,回家把关在家里的两个女儿,云阳霞和云阳丽带到彪工场,叫她们坐上汽车。四岁的云阳霞问爸爸道:“爸爸到那里去?”云行国说:“去赶场。”快两岁的云阳丽细声细气地说:“我不要天天关在家里,我要和爸爸去赶场场……”云行国二话不说,开起车走了。
汽车过了十二道拐,在张观铁山停了下来。公路两旁松树茂密,山道幽深,过往的车辆不多。这里清冷幽静,北风从松树稍上扫过,天空中响起“呜呜”的啸声。云行国让两个孩子下车来。云阳霞说:“爸爸这是哪里?我害怕。”云阳丽说:“爸爸我不在这里赶场场,我要和你赶场场……”
云行国说:“你们在这里等着爸爸,我拉了东西就回来接你们去赶场场。”云阳霞牵着妹妹的手,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说:“爸爸早点来接我们呵。”云行国掉转车头踩住油门,一溜烟地开起车跑了。
五
这是云行国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出来的唯一办法。他不忍心让姐妹俩去“闯天运”,不忍心姐妹俩被河水淹死,心想把她们放在山上,让好心的人把她们领去喂养。这样没了孩子,徐语芸无话可说,自然就会同意嫁给他了。
云行国把车开到江北两路口,找了个旅馆住进去。下车时,见天空飘起了雪花,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堵塞,进了屋也坐卧不安,脑海里还呈现起姐妹俩的身影。他横着心想,管她的,总有人会收留她们的。这下看徐语芸还有什么话说。
云行国用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就是想要徐语芸嫁给他。然而,当他几个小时后从旅馆出来时,外面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就这么一点时间,地上积淀起厚厚一层白雪。大地一片银白,所有道路全看不见了。云行国平生从来没有看见川东地区曾下过这么大的雪。
云行国一下子愣住了,那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她们受得了吗。他犹豫了片刻,疾步跨上汽车,几下子点燃汽车发动机,踩住汽车油门旋风般往山上冲去。
六
公路上没有汽车行使过的痕迹,云行国的心悬了起来,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他不由为孩子担心起来,车过十二道拐,他也没有降低车速。来到他放下孩子的地方,只见云阳霞抱着云阳丽。云阳霞见父亲来了。说了一句:“爸爸,妹妹冷。就倒在了雪地上。”
云行国边喊着:“霞霞!霞霞!丽丽!丽丽!……”边疾风暴雨般把两个孩子抱上车。云行国用最快的车速把两个孩子送到了医院。医生见孩子冻伤严重,立即组织抢救。一个医生对云行国说道:“你在搞啥子名堂,孩子冻伤这么严重。”云行国无言以对。
医生竭力抢救,还是没有留住云阳霞的生命,云阳丽被姐姐抱着,是姐姐的体温让她活了下来。孩子去了,云行国的精神受到沉重的打击。他整天神情恍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看见小女孩就赶紧去抱,口里喃喃自语:“霞霞回家吧!霞霞回家吧!……”
徐语芸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接云阳丽去了她家。云阳丽小,只说爸爸开车车去赶场场,只说爸爸去拉东西,只说山上冷,好冷,姐姐抱她,姐姐也冷……徐语芸震惊了,这云行国,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知道他是痴情还是死心眼,这男人怎么这样呵?……
云行国疯了,整天东游西荡,看见小女孩就跑上去抱,口里喃喃道:“霞霞回家!霞霞回家!……看见妇女,先是痴痴的,呆呆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而后跑上前去,傻瓜似的伸长脖子,喃喃道:“嫁给我行不?嫁给我行不?……”
有时,一个人在徐语菊坟上大哭,哭得昏天黑地。后来,就赤条条得到处乱跑。见着女人就说:“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云行国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在徐语菊坟前坐着伤心流泪,病发了还是赤条条地到处乱跑。终有一天,跑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回来。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他的死活。
许多日子以来,云行国成了这个地方最不受欢迎的人,女人怕他,男人恨他。时常被人追打,连小孩子看见他也拿石块砸他。
对于他的失踪,许多人都不经意,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一样,然而徐语芸的心却沉甸甸的,虽然他的失踪与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不知道这是因为痴情而疯狂?还是因为欲念而疯癫?不知道该值得称道?还是只该受到唾弃?……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1 18:32
第六巻 第一章
一
人的爱恨情仇,不是与生俱来的。当细胞形成生命降临在这个人世间时,只是一个不带情感的生命体。只知道饿了吃,困了睡。对世界的感知,都来源于母亲的温情呵护。
情感在母亲的呵护中润育,依恋在母亲的爱抚中滋生,亲情在无影无形中渗透进血液里,融进脑海中,雕刻在心灵深处。人与人之间萌生起了情爱,这种情爱不是血缘可以左右的,是人性的善良决定的这种情爱的诞生。人知初,性本善。人性衍生的情愫超越一切,血浓于水,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
当小孩子听说,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儿女时,首先是怀疑,而后是疑惑。孩子最能感悟的是爱,母亲的无私的爱。特别是贫寒家庭里的孩子,最能感受自己在母亲心中的位置。当缺衣少食时,当灾难降临时……母亲千方百计照顾的,总是自己的孩子。孩子自有亲生体会。怎么会不是妈妈亲生的呢?有的父母暴打孩子,竹棒木棒拳打脚踢,孩子声嘶力竭的告饶哭喊,施暴者气咻咻恶言斥责。
石云情曾问过那些挨打的孩子:“痛吗?”孩子可伶兮兮的说:“你没挨过打,不晓得好痛。屁股几天痛的挨不得板凳,脚杆走路痛,手杆拿东西痛,腰杆痛的睡不着觉,好多好多天都还痛。”
石云情没有挨过打,身体却遭遇过疼痛,那种揪心的颤栗的疼痛。偶尔不小心磕碰着了身体,一股剧烈的疼痛刻骨铭心。石云情没有体验过挨打的痛楚,母亲对孩子只有呵护疼爱,从来舍不得动一手指头。怎么会不是母亲亲生的?以前常听盛成厚说。你只是你妈妈的儿媳妇。
那时候人小,不知道儿媳妇和女儿的区别。十几岁的孩子鉴别和母亲的关系,就是母亲喜不喜欢自己。而喜欢的唯一标准,就是挨不挨打骂。妈妈对自己这么好,怎么会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呢。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时,不由得更加感恩母亲。
是母亲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抢救了回来。亲生父亲,原本是要把她丢进马桶里淹死的。天底下居然竟有这样的父亲,这叫石云情无不愤懑填膺。而今居然要自己回去!依着石云情的性子,打死也不踏进那个家庭的门槛。
从知道是母亲救了她的那一刻起,石云情的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十几岁的孩子,心里涌起的是情真意切的情意。别说含辛茹苦的养育,那救命的恩情,一辈子也难报答。
二
石云情不喜欢改变后的生活。虽然原先她们就是亲戚,因为阶级斗争,亲戚间基本没什么往来。如今成了一家人。表哥是亲哥哥、表姐是亲姐姐、二妈是妈妈、很难改口称呼,生母见如此,说仍沿袭原来的称呼。
要适应新生活,实非一时一日。大哥盛成厚没读几天书,自称是根红苗正的革命者,深受时代的熏陶。对报上登的,上面讲的阶级敌人嫉恶如仇。他小时候亲眼目睹妹妹被人抱起走,那时候就在心里寻思:“我长大了一定把妹妹要回来,”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深入,他懂得了两个阶级的不共戴天。所以极力主张,解救俩个妹妹,不能让她们沦为阶级敌人。
大姐盛成秀是一个性情温柔的人,由于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初小读完就辍学了。她在家里一切听从父母亲的,从不多说一句话。后来别人给她介绍对象,父母亲说可以,她就点头同意。可到医院去婚检,医生说她是石女,要动手术。男方不干了,她就这样留在了家里。她在家里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发言权。是那种只知道埋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任劳任怨干家务活的农家姑娘。
二姐盛成美性情刚烈,任何事情只要她看不惯就要说,才进门的大嫂扬嗣君,经常因为小事与母亲拌嘴。盛成美只要不听见,听见了非跟扬嗣君争吵出输赢不可。盛成厚回家来,扬嗣君少不得把吵架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他。盛成厚二话不说,抓住盛成美就打,盛成美竭力反抗,常被盛成厚揍的鼻青脸肿。母亲见俩兄妹打架,少不得拉起刮刨来打儿子,盛成厚见母亲来才撒手跑开。
三
冬天冷,姐妹俩不愿和盛成美一张床睡觉。你的冰冷的脚只要挨着她的身子,她就伸手揪你,揪的你肌肉钻心的疼痛。大姐就不同了,她会把你冰冷的脚,往她温暖的怀里拥,让你感觉身心都暖暖的。
父亲脾气暴戾,以前听妈妈说过。解放前,二姑爷赌博输了钱,把二妈打得满地爬。石云情和石云缘知道,二妈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没有结婚前互不相识,连面都没有见过。结亲时家里还有很多田产,只要莆妖言来喊父亲去赌钱,无论父亲在干什么,都会丢下活儿走。母亲在后面喊,父亲头也不回。赌钱输了就喝酒,喝醉了酒就打人。
解放时,房产田地被父亲输的一干二净。后来因为穷,斗争地主积极,当了贫下中农协会主席。当了干部很清闲,抓革命促生产,开会坐办公室,有时下地走一圈,也是去检查生产。
盛月桥对石云情和石云缘没有感情,反对去接回家来。无奈盛成厚是民兵营长,又得严书记支持,说是什么和阶级敌人争夺接班人。儿子大了,人长脾性长,盛月桥奈何不了他。
后来寻思,俩女孩也十几岁了,再过几年不就可以出嫁了么,到时候可以收财礼了,也还是有利可图的。盛成龙聪明伶俐,父亲从小就宠爱他,家里除了盛成厚和盛成龙,都畏惧盛月桥,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
还有个小弟弟盛成楷,还在襁褓中。盛月桥重新给俩姊妹取了名字。石云情叫盛成情,石云缘叫盛成缘。姊妹俩都不接受,无论你怎么叫,不叫原先的名字就不搭理你。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1 18:46
第六巻 第二章
一
十多年的相依为命,孩子很思念母亲。盛月桥横眉立目的指点着姐妹俩的头说:“如今你们是无产阶级了,别有事无事少往那边跑,如果不听招呼,可别说我是故意去整地主婆哦。”两姊妹有些畏怯,不敢轻易回去。
年关将近,姐妹俩商量,给妈妈哥哥送个礼物。双胞胎姐妹心相连,意相通。姐妹俩找来几张白纸,经过精心设计,绘制出她们心里想说的话。同胞弟弟盛成龙看见了拍手叫绝,连声叫好。图案如下:
送给妈妈的礼物
妈妈《一幅红心图案》女儿 我爱妈妈和哥哥 哥哥《俩幅红心图案》妹妹
好妈妈,好哥哥。 《 红枫叶图案> 爱哥哥,爱妈妈。辛勤养育我长
大,小小孩子要听话 ,不任
性,有礼貌,从小做个好娃娃。
我爱妈妈和哥哥 中下方〈妈妈为两女儿指点作业图案〉
〈妈妈打雨伞两个哥哥各抱一妹妹雨中行图案〉 〈妈妈开拖拉机哥哥手持蓝图规划乡村图案〉
送给妈妈大哥二哥和侄女
妹妹: 石云情 石云缘 〈以上系一幅〉
〈以下系一幅〉
愿妈妈生活幸福
妈妈大哥二哥:
梦
小时候,我们躺在妈妈那温暖的怀抱里。 祝 我们真诚的祝愿妈妈,身体健康,
闭上眼睛,小小的嘴角挂着微笑。当我们 愿 不受折磨免除灾难
的梦最精 的时候。妈妈把我们放进摇篮 你 祝愿大哥二哥
里,含笑望着我们。我们觉得这摇篮像 们 事事顺心如意,快乐平安
只梦幻的小船,载着我们孩提时代的最 幸
最甜的梦飞翔……我们希望把那梦作为最 福 哥哥妹妹心连心
好的礼物,送给我们思念的亲人……
甜蜜 妈妈女儿心连心 〈两个红心图案〉 〈心连心字下中间一大红心图案 〉
石云情石云缘和盛成龙专心致志的用 色蜡笔,把红心抹上红色。盛成美进来碰上了,姐妹俩也没在意。盛成美悄悄的去对盛月桥说:“你的幺儿幺女在搞资产阶级的东西。”孩子们没有意识,绘制这种图案会有什么错。盛月桥进来时,她们还陶醉在这幅文字图案,能给妈妈和大哥二哥带去惊喜、带去快乐……
二
盛月桥一把抓过图案问道:“这是啥子?”石云情说:“信,有啥子嘛?”盛月桥说:“你们现在是贫下中农了耶,是无产阶级了耶。啷格还同地主婆勾勾搭搭?”边说边把图案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石云情呼地站起来,愤怒的说:“你……赔来……你赔我们!赔来……”石云情呼呼喘着粗气,乜斜着盛月桥。石云缘轻轻扯了几下石云情的衣服,细声说:“妹妹,撕了算了,等会儿我们重做。”
盛月桥说:“哪个敢重做?”石云情说:“就要重做。”盛月桥说:“你敢。”石云情说:“就敢。你撕了我又重做,你撕了我又重做,看你要做啥子。”石云缘说:“妹妹算了,不做就不做吧。”石云情说:“我不是妹妹我是姐姐。你应当挺起腰杆做人,我们又没有做错事,怕他做啥子?”
盛月桥气得脸色铁青,嘴唇不停地颤动着,顺手抓起一根竹棒向石云情打去,边打边说:“狗日的要翻天,跟老子跪倒,跟老子跪倒……”盛月桥打一下,说一句。石云情直挺挺地站着,盯着盛月桥的眼睛泛着冷光。石云缘哭着扑上去护石云情,盛月桥把石云缘拉开,石云缘又哭着扑了上来。
盛月桥气急败坏地把石云缘拉过来,用一根牛鼻绳把石云缘的一只脚捆扎起,拉到门边把一只脚倒挂在门楣上。石云情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哭,不说话,也不跪。眼睛里闪射着倔强的愤怒的光。盛成龙神情焦急,小拳头紧捏,咬着牙关圆瞪着眼珠对盛月桥吐了个“你……”字,想说什么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盛月桥怒气冲冲地用棍子指着盛成龙说:“你狗日的敢做啥子?你龟儿蛋黄还没有脱,你还敢跟老子作对?真没有想到阶级敌人才回来几天!你的心就向着阶级敌人了!”哭喊声惊动了一家人,吴嗣珍出来看见了也只有抹眼泪。盛成秀看见打得这么凶,吓得远远的站着,胆怯畏惧的神情表露无益。盛成美起始有些幸灾乐祸,见打的凶了也无不畏怯。
盛月桥见石云情打死不求饶的性格,心中越是来气。也用一根牛鼻绳捆扎起一只脚,也吊在另一边的门楣上。盛成厚问道:“为什么要打她们?”盛月桥指着撕成碎片的图案说道:“你看,和地主剥削阶级,哥哥妹妹心连心……”盛成厚拣了几张碎纸片看了说:“心里还在想那一家人,哥哥妹妹心连心?简直不成话,格老子该着打。”听盛成厚这么说,见石云情这么倔强。盛月桥越打得凶,竹棒都打破了好几根。
姐妹俩一只脚被吊挂着,手不沾天,脚不着地,盛月桥没头没脸的抽打,直到打累才停手呼呼喘气。盛成厚许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解了牛鼻绳放下了姐妹俩。谁知盛月桥余气未消,两步赶上前,一只手抓脚,一只手提手,一前一后把石云情和石云缘,扔进了院边的池塘里。池塘里的水齐腰深,两姐妹连忙往岸边爬。
三
盛月桥气呼呼的站在池塘边,眼见姊妹俩好不容易从池塘里爬上来,盛月桥又把她们扔进池塘中。看见俩姊妹还往岸上爬,盛月桥就找来两根棕绳站着等,先爬上来的石云情被抓起来用棕绳子捆扎起,边动手边说:“老子不整你,你不晓得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石云情痛的脸青面黑,咬着牙忍着疼痛不告饶。盛月桥更是怒火中烧,使着浑身力气捆扎绳索,一点不顾及女儿的苦痛。石云缘停在水边,吓的不敢再往岸上爬了。盛月桥把石云情按倒在地,脚踏着腰身,把手和脚捆扎在一起,然后提猪儿一样,把反绑着手脚的石云情,提到屋梁下吊起来。而后三步并做两步,跨到池塘边,如老鹰抓小鸡般,把石云缘提到院坝中。石云缘战战兢兢的说:“不捆嘛,不捆嘛,以后再也不敢了……”眼神无奈,声音畏怯。
盛月桥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拿起棕绳,先捆脚,后捆手,然后把手脚死劲的拉在一起,拉一下石云缘:“哎哟”一声,拉一下“哎哟”一声。然后又提去吊在屋梁上,恶狠狠的说:“看你还想不想阶级敌人。”盛成龙的眼泪汩汩而下,焦急的软语相求:“爸爸,你看小双姐的脸都青了,你还是捆松点嘛。”盛月桥冷笑着说:“嘿嘿,你也软下来了?真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盛月桥把石云情和石云缘捆起吊在屋梁上,而后若无其事的走了。盛成龙看见父亲毒打两个姐姐,心里愤懑不平,无奈自己年小力弱,气恨在心里却不敢出手相助。
眼瞧着父亲走远,盛成龙赶紧放下两个姐姐解开绳子。石云情和石云缘浑身水湿,如落汤鸡般落荒而逃。盛成龙悄悄把散落在地上的图案,悄悄拣起来藏在身上。躲避开家里人的目光,悄悄把浑身湿漉漉的石云情和石云缘,带到牛市堡下的山洞里。
正直隆冬季节,姐妹俩冷冻的瑟瑟发抖,赶紧脱下湿衣服捞起稻草遮盖身体。盛成龙先去告诉了石云飞,才又悄悄回家去给两个姐姐偷衣服。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2 08:57
第六巻第三章
一
牛市堡下有个隐秘的天然山洞。小时候,许多孩子都在里面办过家家。小孩渐渐地长大了,慢慢地遗忘也就不去了。
小孩子长大不去了,而更小的孩子,追随哥哥姐姐的脚步,也还是有人去那里玩耍。
有的小孩受了委屈,有的小孩做了错事不敢回家,就都会悄悄的去那小山洞。小山洞是未成年孩子的避难所。石云飞知道那个小山洞,悄悄跑去喂牛的谷草堆,悄悄的抽出一些谷草,悄悄的抱进洞里去。
洞里原本就有些稻草,是孩子们来玩耍时带进来的。石云情和石云缘,把湿透了的衣服裤子全脱了。用稻草遮掩在身体上,姐妹俩人相拥着,用相互的体温取暖。听见有响动,姐妹俩赶紧捞稻草遮掩身子。见进来的是石云飞,石云情拨开谷草赤身裸体地扑向大哥,哭泣说说:“大哥,我再也不回去了,我要和你结婚,当你的媳妇……”
见着久别的亲人,石云情的泪水汩汩而下。石云缘见石云飞进来,赶紧把不能遮体的稻草往身上扒拉,石云飞见她们稚嫩的皮肤伤痕累累,身上密密麻麻的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赶紧脱下身上的衣服,连声说:“把衣服穿上别冻病了,把衣服穿上别冻病了。”
石云飞看见两个妹妹光着身子,把自己能脱的衣服全脱了。说:“以后别脱光衣服,惹人笑话。”石云情说:“穿着湿衣服,你不晓得好冷好冷。”石云飞说:“你们都快长成大人了,以后在大哥面前注意些,像先前那样光着屁股,别人看见了不好。”石云情说:“你是我哥,我二天是你媳妇,怕什么。”
石云缘在稻草堆中也说:“我也嫁给你,也做你的媳妇。”石云飞正想说:“尽胡说些傻话。”盛成秀和盛成龙抱着衣服进来了。石云飞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盛成龙和石云飞退出洞去。姐妹俩换上自己的衣服。盛成秀把石云飞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说:“你怎么也在这里。”石云飞说:“小表弟来叫的我。”
二
盛成龙把被父亲撕成碎片的图案拿出来,说:“就是为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错。”石云飞接过纸片,在地上拼凑还原。石云情说:“我和姐姐画的,可惜被撕坏了。”石云飞说:“我回去拼给妈妈看,她看了肯定高兴,你们心里还想着妈妈,想着我们一家人,我真……”
石云飞的眼睛湿润了,看着这被撕坏的图案,一股甜蜜的温情涌入心田,许多人都要她们划清界限,都要她们脱离那个被人唾弃的家庭,可她们心里……图案里流露的,是情真意切的情意……
盛成秀说:“妈叫我来找你们回去,家里来客人了。”石云情倔强地说:“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了。”盛成秀说:“你不回去要去哪里?”她看了石云飞一眼说:“你敢去他家?你敢回去,恐怕你妈又有苦头吃了。”石云飞说:“你们的心真狠。”
盛成秀说:“你别这么说。她们到底是我的亲妹子,我和你们没有深仇大恨。对他们说的阶级斗争也不感兴趣,我只求吃饱肚子。说老实话,也怪不得父亲和大哥。上面天天讲阶级斗争。讲地富反坏右,讲牛鬼蛇神,讲黑五类。要把这些人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大哥和父亲只不过是相信了阶级斗争。他们也是想积极进步,他们也是顺应时代的潮流。”
“现在的人谁敢沾上这种关系?你说妹妹画的写的是些啥子?‘哥哥妹妹,妈妈女儿,心连心。’如今谁还敢明目张胆的,大张旗鼓说哥哥妹妹?连哥呀妹的歌曲都不准唱,唱哥啊妹的是黄色歌曲,唱黄色歌曲不就要被批斗么,谁还敢和地主阶级心连心?如果传出去,上面来人追究,恐怕大哥和老汉也都脱不倒手。”
“别看老汉和哥哥整天乌虚呐喊的吼。什么阶级斗争,什么无产阶级专政。肚子吼饿了还不是各人吃各人,还不是和我一样的饿肚皮。可又不能说他们做的不对。上面全都这么说,所有的人中有百分之五的人是坏人,哪里来那么多的坏人?杀人放火强奸抢劫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些人才是该被整的坏人。我不晓得如今是啷格一回事,就是有些搞不明白。”
“也许是我们这里的地主富农不怎么坏,别的地方的地主富农很坏的原因吧。我们这里的地主富农,是被远处的地主富农连累了的。缘妹和情妹,我劝你们还是跟我回去吧。石云飞,你也到我家去看看,城里来的人是大妈,二舅和三舅,也和你是亲戚。”
“这次你三姑姑和四姑姑也来了,你四姑姑现在红得很,当了革命造反派的兵团司令。三结合以后又当了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两个姑姑石云飞只是听妈妈讲过,自己小时候也许见过,已经没有记忆了,听盛成秀这么一说,自己也真想见一见,便跟着来到盛家。石云情和石云缘不想去盛家,也不敢去母亲哪儿,无奈何还是只好随大姐回去。
三
盛家院子坐北朝南,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庄园,四周绿竹成荫,进出院落的朝门口在西南角。石云飞知道盛成龙家住在右边的一排厢房里。
进得院来,迎面碰上一位十七八岁,容貌姣好身材颀长的姑娘。“哇,你是石云飞?”姑娘见面就说。石云飞不认识她,反问说:“你是哪一个哟?我不认识你啊?”
姑娘笑了,说:“我叫盛万丽,和严进国是同学,比你低一个年级。你在学校作文写的好,还拿到我们班上阅读过。我还记得你当过三好学生。所以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盛万丽谈笑风生地说:“听说你有很多书,这个年月,有小说书的人可不多,能不能借几本给我看呵。”
盛万丽的脸儿似一轮明月,柔嫩白皙,很吸引人的眼球。好一会儿,石云飞的目光才从她漂亮的脸蛋上移开。腼腆的回答道:“你来拿嘛。”盛万丽说:“我知道你家在堆屋住,哪天我来找你。”姑娘一阵风地走了。石云飞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随大家走进屋去。
四
屋里的人正在吃菜喝酒,见一群孩子进来,也没有几人理会。盛成龙上座吃饭,盛成秀和石云情石云缘进灶房屋去了。这里的女人不准坐上桌子吃饭,来了客人更是如此。
见石云飞来了,吴嗣珍走出来招呼:“大弟娃,吃了饭吗?”桌上摆着腊肉香肠和鸡汤。这些东西石云飞过年也吃不上,闻着芬芳的香味,唾沫不由自主的泉水般涌出,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心中升腾起想吃的欲望,但还是悄悄把涌出的唾沫咽进肚子,说:“我吃过了。”
盛成龙说:“他没吃。”盛成厚说:“人家都说吃过了,你晓得个屁。”一位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站起来问道:“这是幺妹那个娃儿吗?”盛月桥说:“破肚子取出来的那个,她自己生的那个还小一点儿。”中年人问道:“他是啥子成份?”盛成厚说:“地主子女。”
一个年岁稍大点的女人说:“他啷格会是地主子女呢?不是四九年拣回来的吗?听说还是从死人的肚皮里破腹取出来的。”盛月桥说:“是地主家的人把他喂起的呀,当然是地主家的人了。”那女人说:“可他是收养的呀?”盛月桥说:“收养的还不是属于地主家庭里的人,他喊地主婆喊妈妈,不是子女是什么?”那女人说:“真是乱整,人家的爹妈不可能也是地主富农呵,这不害了人家一辈子么。”一位三十七八岁的男人说:“你是贫协主席,不可以帮他改改么。”
盛月桥说:“吃根灯草说得轻巧,跟他改成份搞得不好我还脱不倒爪爪。”吴嗣珍给石云飞作了介绍:中年人是他二舅叫吴嗣国,三十七八岁的是他三舅叫吴嗣安,年岁大的女人是大姨妈吴嗣梦,还有个男人叫石金钟是大姨爹。石云飞问道:“我姑呢?”吴嗣珍看了看四周,有些奇怪地说:“刚才都在这儿吃饭,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石云飞见自己想见的人不在这里,便告辞走了。
五
石天开和石天明来了堆屋,正和妈妈弟弟摆龙门阵。见石云飞回来,妈妈说:“飞儿,快来见你姑姑。”石云飞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姑姑好。”石天开起身相迎,伸出两只手拉着石云飞说:“飞儿长这么高了。”石云飞见石天开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说:“三姑你的手?”石天开说:“被冲床冲断的。”
石云来问道:“姑姑,你们在城里都好吗?”石天明说:“城里的副食品供应比农村好的多,就是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如果有关系开后门,就什么都能买到了。”石天开从一个提包里拿出两块腊肉,十几节香肠,两包白糖,一包冰糖,又从另一个提包里拿出两个板鸭和十几瓶红烧猪肉罐头。说:“我们得赶紧过去,人心隔肚皮,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久了。板鸭和罐头是幺妹通过关系搞的,吃的时候注意一点,别让人看见了不好说。”
石天明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来说:“三姐这些年都被挂着,一个月只领生活费,她没有能力照顾你们,这是一百元钱,你们贴补着用,对外人别说我们来过。”吴嗣石说:“我正想煮顿饭招待大姐,二哥三哥,你们一起来吧。”石天开说:“你别费心了,恐怕他们不会来的。”
石天明说:“他们来我们就来,他们不来,我们也不能来,大姐可别生气。”吴嗣石说:“会来的,会来的。亲姊妹啷格会不来呢。”石天开和石天明,抱着石愿平亲吻了又亲吻,才依依不舍地说走。石云飞见她们要走,忍不住问石天明说:“姑姑,大表姐说你当官了,是吗?”
石天明叹了口气说:“我们这样的人,是在浪尖上滚,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不知道哪天就整到自己头上来。可我们安分守己也不行,那样人家还是要整你。反正我们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认为你有利用价值的人,可以说你成份好,因为你是弃婴。认为你对他有仿碍的人,又可以说你是阶级异己份子,因为你在地主家庭里吃了几年的剥削饭。我这官是什么官?还不是受人利用。说起来是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只有鬼晓得以后会落个什么结局。”
石云飞虽不完全明白姑姑的意思,也知道如今世事难测,他暗自琢磨,严进林的老汉听说又成走资派了,难道这就是革命?石云飞真有些搞不明白,但有一样他知道,地富反坏右永远是革命的对象。
六
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一家人只准养一只鸡,不听招呼多养鸡鸭鹅的,任何人都可以给你抓去,自己杀来吃了。为了招待城里来的客人,吴嗣石把唯一的一只鸡杀来烹煮上,让石云飞去请他们来吃夜饭。不出石天开所料,人家不愿来。当石云飞垂头丧气地回来,吴嗣石感叹姊妹间,血肉亲情淡漠暗自抹眼泪时,大姨妈和大姨爹来了。
大姨爹说:“来了就巴起了么,老子就不怕,巴起就巴起。老子劳动人民,靠劳动吃饭,不偷不抢,怕得谁来。”大姨妈说:“你呀,就是这张嘴惹祸,少说两句不行吗。”大姨爹说:“我就看不来,他们这种假正经的人,也许有一天幺妹家发财了,他们又会不去你二妹家而来这里了。”吴嗣石说:“我们都能发财,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姨爹说:“一根田坎三节烂,那难说的很。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3 17:17
第六巻第四章
一
一个出生时被遗弃的婴儿,当还不能完全领悟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时,对当年遗弃她们的父母亲,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隔膜。一丝温柔的微笑,一句亲切的问候,一声甜蜜的话语,也许能唤起亲情的回归。然而一个乜斜的眼神,一声大声的呵斥,一句严厉的责备……哪怕你是有口无心,也许你的本意还是为了孩子好,无意间就会给孩子稚嫩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
孩子随时随地都在她内心的天平上比较权衡,养育和生育她的谁对她好些,而天平总是向曾经养育过她的亲人方向倾斜。
十多年来,难舍的母女情,难断的兄妹缘,情缘亲情浓于水,世上任何利剑,也难以斩断这难以割舍的情思。石云情和石云缘因遭毒打、冷冻、愤懑、惊吓双双病倒在床。几天水米未进,不时说胡话,不时声息全无,不时传出那种可怕的、喘粗气的、稀哩呼噜的声音。盛成美不敢一个人进那间屋子。不得已非要进去取什么东西,也是疾步进去、疾步出来、拿起东西飞快的跑。
二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意识,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许多人的头脑中根深蒂固。有些女人自己是女人,也嫌弃女婴。盛月桥夫权思想严重,吴嗣珍在这个家里,没有当家作主的权利,盛月桥说什么,她就只能照他说的去做,稍不留意就会招徕一顿暴打。
她多想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拥进怀里,诉说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然而孩子始终对她心存芥蒂。孩子终归是孩子,石云情和石云缘,都只十几岁,她们还是那么的年幼无知,不能不管她们,让她们放任自流。然而,话说轻了孩子不听,说重了孩子起反感。而盛月桥又把这么年幼无知的孩子,当阶级敌人来整。自己还不敢过问,这让吴嗣珍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一下孩子病了,经济大权掌握在盛月桥手上。吴嗣珍没有钱,无法给孩子请医生。她对盛月桥说:“请个医生给孩子看看吧?”盛月桥说:“看啥子看哟,死了棺材都不用,拿去埋了就是。”吴嗣珍哀求道:“求你拿点钱,让我把姐妹俩弄去西南医院,找医生看看吧。”
盛月桥还是说:“我没得钱得,死了算球了。”吴嗣珍说:“她们可是你的女儿呀。”盛月桥说:“老子生下来就没有打算养她们,都是你幺妹多事,别想老子拿钱给她们看病,老子老了,从来就没有想到要靠女儿。”
盛月桥的话石云情和石云缘都听见了,直如一盆冰水泼进心扉,寒的身心颤栗。这就是该当给她们遮风挡雨的父亲?有些人年老时,只说儿女不孝顺,自己不想想,当年他自己是怎么对待孩子的。倔强的石云情在心里说:“只要我不死,你总会老,你老了别想我来管你。”
三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每天流着泪守护在床边。用湿毛巾给两个孩子降体温。时不时囔囔自语:“天菩萨保佑我的孩子吧,天菩萨保佑我的孩子吧。”有时面朝东方虔诚地跪在地上,默默地向神灵祈祷。石云情和石云缘病情加重了,麻疹引发高烧,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她们听见的,俩姊妹在心里后悔,拼死都不该回这个家来。盛成秀恰巧听见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她的心起了颤动,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女儿,却没有想到父亲这么无情。
见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见妹妹病成这样。她心里犹豫着。她到医院检查过,她是由于小时候营养不良,生理发育不健全。需要交五十元钱的手术费,才能恢复女儿身。看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妹妹,看着束手无策的妈妈,看着无动于衷的父亲。盛成秀把自己悄悄积攒的钱一分一分地数了很久,她不知为什么眼泪总是不停地流,她不知道是为自己难过还是为妹妹难过。很久很久,她才把自己积攒了好多年的四十五元钱交给母亲。
吴嗣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大声说:“女儿耶!这是你存来上医院动手术的钱呀!你安心一辈子当石女么?”盛成秀声音低沉的说:“妹妹病成这样,爸又不拿钱,总不能……”看着手里的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一大堆零钞,吴嗣珍的眼泪流了出来。说:“可怜的女儿哟,为了动手术你去挑折耳根,一斤卖五厘钱,有时还一分钱买五斤,这四十五元钱要多少折耳根呵?做女人为什么这么苦哟。”盛成秀哽咽着说:“别说了,快找人把妹妹弄去医院吧。”话没说完,眼泪便泉水般涌出,转身跑回自己的屋,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失声痛哭。
四
石云情和石云缘不可能一下子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不可能一下子把这里当成遮风挡雨的安乐窝。暴戾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崇尚革命的大哥,软弱的大姐,顺应潮流二姐,手足情深的弟弟。这些各怀心思连接着血缘亲情的人,将要逐渐融入相互的生活。谁能预料以后还会发生些什么……
吴嗣珍的那一声惊呼:“女儿耶!这是你存来上医院动手术的钱呀!你安心一辈子当石女么!……”惊醒了两个昏睡的病人。姐姐撬摘耳根积攒钱去医院作手术,姐妹俩曾听弟弟说起过,知道那钱积攒的辛苦。见大姐把积攒的钱拿出来,姐妹俩很是感动,石云情流泪,石云缘轻声啜泣。
瞬间姐妹俩不由的想起了家,想起了妈妈。妈妈的情愫﹑母亲的无奈﹑父亲的狠毒﹑姐姐的情意﹑兄弟姐妹﹑有血缘和无血缘的亲情……人人都说血缘亲、血缘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石云情和石云缘,经受着爱恨情仇的煎熬……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4 22:45
第六巻第五章
一
生活的流程不以人的意志来转移。盛成美勤俭持家。这是一个粮食极度匮乏的年代,人们流行着一句口头禅:“神仙难过正二三月。”很多的家庭春节一过,家中就没有粮食了。为了每天都有一点吃的,必须得计划用粮,同样多的定量,盛成美煮的饭总是清汤寡水的,原来是二姐把妈妈量出的米又抓了二把回去。
她们家还有一条不成文的家规,男孩子从小就是单独煮食,很小很小的时候,盛成美总是看见大哥和弟弟吃鸡蛋挂面,馋的清口水直流,总爱反复吟唱这么一句话:“大哥吃的蛋蛋,弟弟吃的面面……”“你吃不吃嘛?妈妈分一点给你?”也许妈妈听见她老这么说唱,也有些于心不忍,也会这么问她一句。她心里争硬气,总是回答说:“儿娃子吃的,我没资格。”
没有鸡蛋和挂面时,就用布把米包起来混在菜叶里一齐煮熟,再把布包打捞起来,倒出里面的饭粒,给哥哥和弟弟吃。
这样一来剩下的米就更少了,盛成美又抓两把放回米缸里,煮出的饭怎么会不清汤寡水的呢。大嫂扬嗣君就因为看不来男娃儿吃独食,也不满意盛成美精打细算的节约,才要求分家另过日子的。石云情和石云缘不习惯过这样的生活,一家人过的是两种日子。每个人分的口粮是一样多,为什么不倒进锅里大家多少吃点。然而她们却不敢说什么。盛成龙对同胞胎姐姐有着特殊的感应,石云情和石云缘大病初愈,盛成龙就把他那一份让给石云情和石云缘,不让姐妹俩吃他又哭又闹。盛月桥也拿他没有办法。
二
乡下的人们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产队天天上班,有事无事都要下地,人们排着队在地里干活,方能体现抓革命促生产的功绩。为了人们天天有事做,挖过的地紧接着又翻第二遍。也许是这个年代荤腥少的缘故,人特别饿得快。十几岁的少年儿童和大人一样挖地铲草,下班时,饿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未成年人的磕睡多,盛成美想等弟妹们熬不过,让他们自己去睡了就可以少煮点米节约粮食。下班就赶紧把猪草切来倒进锅里,想等盛成龙去睡觉了再煮饭。石云缘和石云情肚子饿了极力忍着,不敢吵闹。盛成龙却不管这些,肚子饿了就吼叫:“肚子饿了,快点煮饭来吃。”盛成美不理她,盛成龙见二姐不理就哭。吴嗣珍对盛成美说:“大家都饿了,你把饭先煮来吃了再煮猪草嘛。”盛月桥说:“把猪草舀起来,给盛成龙煮一碗鸡蛋挂面,那两个各人去睡觉。”
盛成美气冲冲地把猪草打起来,像赌气似的煮了很大一碗面,气冲冲地端给盛成龙说:“饿死了投的胎一样!拿去屙痢!屙痢不完才给你两个说!”盛成龙正好把面分成三份,气的盛成美说不出话来。
这时代政治运动频繁,革命气氛浓厚。三天一个小会,七天一个大会。有老年人说:“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
时常开会斗争五类份子,时常开会忆苦思甜。每个周末都要开会学习,读文件,读报纸。开始的时候也许还有人听,后来,只是一个人读,大多数的人都在打瞌睡。大会小会都说形势大好,都说生产大丰收,农民的生活实际是糠菜半年粮。
几乎没有一个家庭,能做到大白米饭敞开吃。生产任务始终完不成。社员们的生活始终好不了。生产队的队长就走马灯似的换。为了加强社员的思想教育,时刻要人们“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忆苦思甜,吃忆苦饭。还要把地富反坏右,选几个出来批斗一翻。
自从张猪儿被河水淹死,张国全过度悲伤致死。如今想方设法折磨地富反坏右的人少了。有人说张猪儿爷儿俩是遭报应,常言道:“人整人整不死,天整人草不生。”那爷儿俩狠心整五类份子,人家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人家又没有影响到你大众的利益、又没有影响到你本人的利益、人家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整人不择手段往死里打、如何不受天谴?不遭天报应?
乡村的人迷信的多,谁不怕遭老天爷报应呀?斗争地富反坏右时,借故毒打被斗争的人少了。没人动手打了斗争还得继续,于是就文斗,然而文斗也非常人难以承受。不信你用双手举一根稻草,四个小时不准把手放下来,那滋味也难受的很。遇上年轻人不信邪,棍棒还是会落到被斗者身上。
三
陈生于原本在公社作炊事员,为了把这个落后生产队的工作抓一抓,调派他下来当生产队长。奉上级指示吃忆苦饭,他解放前就干的炊事工作,吃的是大米白面,不知道忆苦饭该吃什么,就安排几个人去摘南瓜儿,又派了些人去把刚成熟的玉米板下来,抹下玉米粒后再把它用磨磨成浆,把嫩南瓜儿切成片和磨好的玉米浆一起熬成一锅玉米粥。
除了分派煮忆苦饭的几个人之外。全部的社员都在会议室里学习文件。当通知大家去吃时,人们只道是吃什么难吃的东西而故意慢梭梭的走。所有的宣传机器和干部都说,解放前贫下中农吃的猪狗不吃的东西,而今的人粮食不够吃,提倡的都是糠菜半年粮,日子过的都很艰难,那忆苦饭还有可能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肯定不晓得好难吃。
汤德员说:“不晓得搞些啥子名堂,这阵连饭都没得吃。啥子忆苦思甜。老子原先当丘二给地主做活路,从来就没有饿过肚皮。”罗海忠说:“那时候请丘二又要讲工钱又要讲伙食。如果伙食不好鬼大爷跟你去做活路。”汤德员说:“现在哪个三顿饭让我吃饱肚子,老子情愿让他剥削。”张光银说:“别说哟,警防遭哟。”
汤德员说:“怕个屁,老子三代贫农。他把老子捉去关起也要拿饭给老子吃。”先到的已经舀起在吃了。汤德员问道:“吃的是啥子?”刘过河说:“嫩南瓜儿煮包谷粥羹,安逸得很,还有点甜蜜蜜的。”人们都说好吃。有些人吃完一碗赶紧去舀第二碗,没有饭勺干脆就把碗伸进锅里舀,有的趁机大盆大盆的往家里送,有的人说他们家好久都没有粮食吃了,趁这机会可以多整点回去让孩子吃两顿饱饭。
煮忆苦思甜饭是用猪场煮猪食的大铁锅,人们围着灶台抢起来,拿着各式各样的用具,争先恐后的往自家的盆罐里舀。陈生于一看人们吃忆苦饭抢起来,赶紧去池塘里捞起一把革命草丢进锅里。人们还是照样抢着往自家盆罐里舀。
那种煮猪食的大铁锅,大得可以淹死一个小孩。满满一大锅包谷羹,一会儿功夫就被人们抢得干干净净。有人问陈生于道:“哪一天又煮忆苦饭?”有人高兴地说:“老子舀到好几回,够吃好几天了。”有人没有抢到忿忿不平地说:“以后吃忆苦饭按人口分,这样子抢来吃,涨的涨死了,我们挤都挤不进去就抢完了,还煮点来补起哟。”陈生于无言以对。
石家塝吃忆苦饭抢起吃,像风一样传到了公社干部耳朵里。陈生于的生产队长洗白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5 19:19
第六巻第六章
一
也许你没有无缘无故被关押过,只要怀疑你干了和干过什么越轨的事情,只要和你有过节的人揭发你也许干过什么,或者干部不喜欢你,就都可以找各种借口把你关押起来,给这种做法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学习班。凡是被怀疑可能有问题的人,就把你关押进去,自己斗私批修,自己坦白交代。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春寒料峭。石云飞接到生产队通知,带上铺盖到大队学习。他起始不以为然,认为开会是常有的事,谁知一进去就几个月出不来了。
以公社的名义在大队举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一个比石云飞大不了多少的人主持开会。说:“也许你们很多人不认识我,我是大队的团支部书记,我叫石龙明”严进林此时打趣地说:“石云飞,他和你可能是一家人耶。”石龙明说:“哪个和哪个是一家人?”严进林说:“你姓石,石云飞也姓石,你们都姓石,不是一家人是几家人?”石龙明说:“姓石就是一家人么?”严进林说:“至少三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石龙明说:“你晓得个屁。”
严进林说:“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解放前来往密切,不过后来他们成地主,你们成贫农,就少往来了。”石龙明的态度严肃起来,问道:“你叫啥子名字?”云行有说:“他叫严进林,他的老汉叫严有鱼,你判得弯不嘛。”
石龙明的态度缓和了,面带笑容的说:“是你呀,你怎么就没得一点阶级觉悟呢?你很小的时候就迁翻,专门和你老汉唱对台戏,从小你就敌我不分。那些年你年龄小,不球懂事,还有说头。你如今都长大成人了,怎么还这样呵?”
“常听你老汉说,你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可要注意呵,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哦。虽然你老汉现在成了走资派了,走资派虽然也有可能成为阶级敌人,但也有可能被造反派结合进新生的红色政权!”
“你老汉我是知道的,三代贫农,根红苗正,早晚都要被无产阶级革命派结合,如今公社党委书记,不还是你老汉当起的么?虽然你有可能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你知道石云飞是什么人吗?他是地主子女,是我们的敌人的后代,阶级本性决定了,他永远都只能是我们的敌人。剥削阶级失去了他们的天堂,他们绝对不会甘心失败,他们随时都在想变天复辟,他们随时都在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随时都在想要社会主义改变颜色,他们随时都在想要我们千千万万的革命者人头落地,你不该这样的敌我不分哦。”
“我们和他们,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他们是剥削阶级,我们是无产阶级。我们和他们怎么会是一家人呢?解放前是解放前,现在是现在。解放前我们要生存,只有忍受地主阶级残酷的压迫剥削,现在我们当家作了主人了,就一定要和地主阶级划清界限,我们和他们怎么还是一家人呢?”
他的态度严肃起来继续说:“阶级斗争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阶级敌人他们人还在!他们心不死!他们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不会甘心他们失去的天堂,他们会以各种方式进行破坏和捣乱,我们要举一反三,你们生产队这些年,偷东西的多,打架的多,赌博的多,这都是阶级斗争的突出表现。”
“这次举办学习班,就是要你们检举揭发,这些年来你们生产队里的坏人坏事,也检查你们自己做的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行为,一个人不怕犯错误,犯了错误改正了同样是好同志。”
“你们现在就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了,我们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来挽救你们的,我们不是整人,而是整你们的思想,我们完全是为了挽救你们,你们不要畏疾忌医,要竹筒倒豆子,千万不要挤牙膏。”
“即使是地主富农,即使是反革命坏分子右派,我们整的也只是他的反动思想,我们整的也不是人,那些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人,我们是讲出身成份的,但我们不唯成份论,我们重在表现,只要你表现的好,我们同样团结你……”
严进林说:“你说啥子不唯成份论罗,人家石云飞做事情和我们一样多,可工分却比我们少一半,难道不是因为他成份不好么?”石龙明说:“我们干工作,只是为人民服务嘛,为人民服务是不讲报酬高低的,只是分工的不同……”严进林冷笑说:“你哄小孩子去吧,哄我们可没有这么撇脱……”石龙明露着一脸的笑说:“你这个人呵,是说不得你老汉说你不可救药,跟到坏人跑,你的立场有问题呀,屁股坐歪了可对你没有好处的哦……”
石龙明还是笑眯眯的说:“你应当向你老汉学习,我们共产党人,大公无私,不贪不占,为了贫下中农的利益,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你老汉不是常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有金山银山堆在面前,也不动心吗?……”
严进林问:“你说的这些与学习班有关系吗?”石龙明说:“怎么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跟好人学,整天跟阶级敌人坏分子打的火热,丧失了无产阶级的革命立场,你们生产队,吃忆苦思甜饭都争抢着吃,还到处说忆苦思甜饭很好吃?那不是阶级敌人在搞鬼是什么?贫下中农会这样做么?你们生产队的问题很说明问题,你该当深刻揭发才是,怎么还和领导唱对台戏呢?”
石云飞觉得自己又被推到了风暴的前沿。他觉得严进林很够朋友,在这样的场火还敢说他的工分评的不合理。
二
严进林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十几张扑克牌,把玩着对石龙明说:“我们来打扑克。”石龙明还是笑眯眯的说:“不怕你跟我两个扯哦,你老汉跟我打了招呼的,叫我好生管住你。你跟我两个扯啥子扯?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写好检查,你怕一时半会很难从这学习班里出去哟。”
学习班的人员集中吃住,集中学习,外出必须请假。学习了一些文件以后,每个人都发了一本便签。自己写检查,严进林拿起便签纸抖的稀哩哗啦响,高声喊着问道:“写啥子哟?支部书记同志。”
石龙明还是那一脸的笑容说:“这些年你做了啥子你就写啥子。”严进林说:“我啥子都没有做啷格写?”石龙明说:“这些年来,你不可能啥子都没有作罢。”严进林说:“你不相信算了,反正我也写不来。”
首批学习班有一百多人,晚上管理松懈。石云飞这些年来,因为无论怎么干活工分都比别人少,工作也积极不起来。自己干活不比别人多干,也不比别人少干。做任何事情不走在人前面,也不落在人后面,自己下班以后的时间就经营自留地。全大队的人都知道这个生产队的自留地种的好,农民的经济来源全靠自留地的收入,他还真不知自己该写些什么。
关灯以后,石云飞很久没有入睡。
突然,石云飞见严进林轻手轻脚的从木板床上溜下地,他先开了一下电灯,然后把电灯关了,朦胧中只见他把电灯泡扭下来,使劲摇,使劲摇,又把灯泡上起,然后开了一下开关,直到电灯不亮了,严进林就悄悄的溜了出去。
第二天,石云飞问严进林道:“你昨晚上去做了啥子来?”严进林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学习班的学员,早晨读几篇文件,然后就自己写检查。这许多年来,农村经济困难,粮食紧张,文化生活贫乏。农村青年无聊时打扑克赌钱,肚子饿了去偷点东西来充饥,也有一些人偷点蔬菜去自由市场卖几个钱花。
打牌赌博那是半公开的,有时打牌赌钱感觉饿了,三五成群的还到集体的菜地里去摘点瓜果蔬菜,煮熟了让大家填肚子,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做过这些事情的人写起检查来轻而易举。干过这些事情的人,把自己单独干的和伙同别人一起干的,一五一十的写了交上去,再附上自己的悔过书,学习班的人就一批接一批的放了。严进林着急起来,去问石龙明说:“别人都回去了,为什么不放我?别认为我老汉成了走资派了你就整我,老汉以后终归还是要当干部的。”
石龙明说:“不是我整你,你老汉是我的老领导了,我啷格会整你哦,可你总得交一份检查上来晒,你才过的了这一关晒。”严进林说:“我写不来嘛。”石龙明说:“你可以找人帮你写嘛。”严进林说:“你帮我写晒。”石龙明说:“我啷格能帮你写哦。学习班不是还有人会写么。”
严进林买来前进牌香烟,对石云飞说:“我请你抽烟,你帮我写检查。”石云飞说:“检查可以帮你写,烟还是你自己抽。”严进林口述。石云飞按他说的帮他写,都是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小事情。
“那天你把电灯整坏了去做啥子事情来?”石云飞边写边问严进林。严进林说:“我跑起去找了陈老五和云行有来,跟他们商量哪些事情可以说,那些事情不能说。”石云飞问道:“你们做了些啥子?”
严进林说:“看在你帮我写检查,送你香烟都不要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生产队不见的藤菜种,还有好多的东西,都是我跟云行有和陈老五,几个人偷去卖了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写在检查上。”
石云飞问道:“你啷格要把电灯整坏呢?”云行有说:“那些干部来查夜,他开不亮电灯就不晓得我跑了。”石云飞笑了说:“你还真有些名堂。”
严进林又口述,石云飞接着帮他写,无非是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赌钱喝酒,媾女耍王大姐之类的事情,对生产队的几次重大失窃事件,只字未提。
三
学习班来了个造反派,要严进林揭发严有鱼的问题,具体揭发了什么,没人知道,严进林也守口如瓶,据说严有鱼的问题升级了,已经被造反派关押了起来。
学习班也因此增加了两个人,严进森和严进华,据说是严有鱼的亲生儿子。
严进森骨瘦如材,颧骨突露,两个眼珠骨碌碌的转,样儿有些猥亵奸诈,严进华则是个矮个子,精瘦精瘦,看样儿患有鸡胸。
这下严进林有事情做了。学习班里年轻人多,看严进林这么玩世不恭,就有几个人追随他左右。这下他把严进森和严进华,拿来消遣当猴子玩。
只要干部不在,都来整他俩欺负他俩。严进林对石云飞说:“老子要出这些年受的冤枉气。”他对别人说走资派的儿子是坏分子,就把严进森和严进华当坏分子批斗,举稻草,跪板凳,戴高帽,不然就用被子蒙上喊所有的人都来打。
严进森和严进华敢怒不敢言,厌赳赳的任人宰割。
石云飞从不参与欺负严家兄弟,别人斗争他俩,石云飞也只是在一旁读新华字典,欺负严进森的人走了,严进森悄声对石云飞说:“严进林那小子,以前经常被老子打,这几个人,老子一个人都打得赢。”在严进林的面前,严进森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还哭丧着脸讪然说:“好歹我们是兄弟,你饶了我吧。”
严进林只不出声的冷笑。为了讨好严进林和云行有几个人,严进华和严禁森轮流把玩生殖器,快射精时,把铺盖掀开,说:“来了,来了。”只见精液狂射而出。
严进华和严禁森,就这样让严进林几个人取乐。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6 20:40
第一部 第六巻第七章
一
学习班进来了一个叫陶正有的人,论起辈份来称呼石云飞舅舅。是石家的远房亲戚。他是来知家轩走亲戚,因倒卖票证被当场抓住,扭送来学习班的。
陶正有说:“川西的粮票相因,两角钱一斤,重庆要卖五角。现在搞串串,只有做粮票生意才好找钱。”云行有说:“恁么说一斤粮票不是就要赚三角钱?”陶正有说:“那还不是。”云行有问道:“你一回可以搞多少?”
陶正有说:“就是没得本钱,有本钱的话一回搞一千斤粮票也没得问题。”严进林问道:“真的那么有把握:”陶正有说:“哄你是屁眼虫,这回我从成都回来,在火车上遇着乘警查车,我把一千多元钱从厕所里扔了出去。”
石云飞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不禁说:“你怕是冒皮皮的哟。”陶正有赌咒发誓地说:“哪个哄你全家死绝。”石云飞没心思去辨别陶正有说这些话的真伪。陶正有之所以这么说,也许是为了提高他在别人眼中的地位。
二
检查交上去,当天下午严进林就接到通知可以回去了。临走,严进林对石云飞说:“没想到恁么撇脱就走了,以后有啥子事情,兄弟一定给你帮忙。”
眼见严进林这么轻易地回去了,石云飞去找主管学习班的大队团支部书记石龙明,问说:“我们一道进学习班的人都回去了,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石龙明反问说:“你检查写了吗?”石云飞说:“不是写了交给你们了吗?”
石龙明说:“你那也叫检查?我看过的,这些年你一样东西也没有偷过?哪个相信?你的工分比别人少得多,听说你还是有钱花,称盐打油买米,你也没缺过钱,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石云飞说:“我种自留地,用自留地的菜卖的钱。这些我检查上不是写了吗?我就是走了点资本主义道路,二天不走了就是了,我真的没有偷过东西。”
石龙明说:“鬼才相信,你们生产队不见了那么多的东西,你没有偷?你兄弟石云来没有偷东西也参与赌博,你是什么坏事也没有干过?你哄鬼呀?连生产队偷东西煮来吃,你都不在场?你就那么干净?哪个不喜欢钱?你就不喜欢?你的钱是自留地种菜卖的?你的自留地出金子呀?你越不坦白交代说明你的问题越大,看来你还是一条大鱼呢,我看你还是坦白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说我们就来耗,我们有的是时间。”
三
云行有也是石云飞帮他写的检查,他也轻易地出去了。学习班的学员走得没有剩几个人了,为了腾出地方给新的学员。石云飞和剩下的几个人搬到了红槽房工读学校。
学习班连石云飞在内还有六个人。一个干瘦的老头叫王麻丘,有人检举说他卖打火石,搞投机倒把。他写不起检查,领导问他卖了好多,他说很多,恐怕有一大箩兜。问他都卖给谁了,他说记不清楚。叫他写检查他又写不起,无奈成了老学员。
另三个是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一个叫李进区,一个叫陈述鱼,两人是买了旧衣服旧裤子,说不清楚卖旧衣裤的人是哪里的人,那些旧衣裤是从哪里挵来的。还有个女人叫山东大萝卜,经常在外盲流,山东大萝卜是外号,她对别人说,男人的那话儿有山东大萝卜那么大,后来许多人就叫她山东大萝卜了。
领导问大罗卜一晚上被多少男人搞过,她说很多。领导说你受的了。她说受不了,只让男人夺鸦雀窝,不和男人真交媾。另一个人叫张光东,后来自己改名为张卫东,改名是赶时髦,自称保卫领袖。
这是一个残疾人,一只肩膀高,一只肩膀低,一只胳臂伸不直,一只手掌张不开。平日里背一个草绿色挎包到处窜,自标左派,只要是当官的都是他的打倒对象,工厂机关学校农村到处串联,手上时常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他要造所有干部的反。
没得哪个干部喜欢他,都想把他弄成运动员,只是他三代贫农,想把他定成坏份子都有些棘手。这次学习班当然少不了他了,别人都走了,他还被领导卡着不放。剩下的几个人除石云飞都是贫下中农,这回学习不好,怕以后都会成坏分子,几个人都想早点出去又都不识字,都来求石云飞帮他们写检查。
四
工读学校四周围着围墙,大铁门关了上锁,任谁也别想跑出去。学习班的领导时来时不来,拿一些文件让石云飞读给大家听,读完后就自己反省自己写检查,除了失去自由不能出去,基本上无人来管你。
夕阳西下,这一天眼看着又过去了。石云飞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随手拣起一根树枝在学校的操场上随手写字,想起这些年自己清白做人,从没有偷过集体的任何东西。上班时间和众人接触,有时候给人讲三国水浒西游记。下班就种自留地,有时别人来借书,见他忙也帮他干自留地的农活。有些人为想听他讲故事,专门跑来帮他干活儿,其目的是借此听他讲水浒西游记。
除此以外,石云飞很少接触别人。特别是晚上,经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读字典。没想到别人不相信他没有偷过东西。这些年小偷小摸的人多,你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偷过?曾记得那年灾荒年,饥饿难耐时偷过一个生南瓜,吃进肚子又吐了出来,要说偷东西就只有那一次了。
想着这些,随手在地上写道:约酌横秋水,倒影荡清波。君欲何所往,此路迹不通。回头是彼岸,鹏程在后边。迷往前边去,悬崖尽绝壁。石云飞写时并没有想什么,只是随手写来。谁知道麻烦来了,有人发现他写在地上的字报告了领导。
公社来了人,公安局来了人,又是拍照又是保护现场。翌日,石云飞被隔离起来,石龙明拿来一叠纸,叫石云飞写出这几句话的意思。石龙明敲着桌子说:“你是说学习班没得前程,你是问领导把你引到哪里去。写,必须深挖你的反动思想,听说你看书看得多,经常给别人讲故事。你这些是传播封资修的思想,你还说你没有干坏事,你要老老实实坦白交代写检查,看来你这个人的问题严重了。”
五
石云飞从这几句话的意思写起:一个人站在独木桥上,倒影映在水里,清晰可见。如何想自己的前途,想生产队那些偷东西的人的前途……“你这样写要得个狗屁,你要写你的反动思想,深挖思想根源。深挖反动的剥削阶级立场。”石龙明说“你看了哪些反动书籍,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什么‘青春之歌,家春秋’的,我到你们生产队去了解过,你必须深刻检查。”
石云飞又按照石龙明的意思重写检查。把看了些什么书,受了些什么封资修思想的毒害,骂自己是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写自己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世界上有什么难听的话,有什么难听的词,全用在自己身上,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石龙明看后说:“这回看来还稍有一点诚意。”为那八句像诗不像诗的东西,石云飞写了几十万字的检查。
学习班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来了一批又走一批。石云飞成了老学员。学习班又搬到大队办公室楼上。办公室和礼堂修在一起。南北走向。南边那头修了一个大戏台,中间是可以容纳数千人的礼堂。北边中间一条过道,两边各修了两间和三间办公室。进门右手可以上楼,楼梯间是一个单人值班室。楼上是一间大屋,可容纳数百人开会。靠南边墙上有几个大圆洞,可以向礼堂的戏台上放映电影。
原来和石云飞关在一起的王麻丘,李进区,陈述鱼和山东大萝卜。石云飞帮他们写了检查。这几个人都走了,学习班就只剩下石云飞一个人了。也许是经过各方面的了解,也许是所有进过学习班的人的检查中,都没有找到石云飞参与偷东西的线索。
所有的人走完了以后,石云飞一个人又被关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把他放了。
作者:
摇钱盆
时间:
2016-10-7 19:18
第一部
第六巻第八章
一
这真是一个荒诞的年代,凡是进过拘留所,进过集训队,或者被公安机关收容过的人,在年轻人的眼中还成了英雄,成了年轻人崇拜的偶像,学习班和拘留所差不多,都是被政府关押,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几个年轻人都来看石云飞,都说他落教。
所有进过学习班的人都知道,他在里面关押的时间最长。很多人都认为他坚强,敢和领导对抗,敢不坦白交代问题,这才有可能被关押这么久。
哪里知道石云飞有苦难言,他不是坚强不坦白,而是坦白不出来大队干部需要的东西,严进林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严进林出学习班时,告诉了石云飞他们以前在生产队偷的好多东西,见石云飞很久没有放回来,担心他把自己告诉他的事情揭发出来。
同时和严进林一起搭伙结伴去偷过东西的人都无不担忧,怕石云飞向领导检举揭发,揭发别人石云飞就可以立功出来,被揭发的这些人就会二进宫再被关进去。
严进林为此拍了胸脯,保证石云飞不会乱说。其实石云飞也想把他知道的讲出来,特别是因为他在地上写的字被审查的时候。
可学习班的干部那样对他,严进林常帮自己说话,他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在地上写的那些字没有大问题,无论他们怎么分析也和反党反社会主义扯不到一块儿去,关吧,看你能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二
石云飞从学习班回来没几天,云行有到堆屋来找他说:“你知道陶正有的家在哪里住吗?”石云飞说:“我和石老奇去过他家,在含谷。”云行有说:“他龟儿不是在做粮票生意吗。你去找他,跟他龟儿跑几趟弄几个钱来花。”石云飞说:“哪来本钱哟。”云行有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来说:“我给你拿来了三百二十元钱。三百元做本钱,二十元作车费,你跟他去跑一躺。”石云飞说:“你自己去吧。”云行有说:“他不是喊你喊舅舅么。”石云飞说:“是远房的亲戚。”云行有说:“我怕他龟儿哄老子。”石云飞说:“他要是哄我啷格办。”云行有说:“你是他舅舅大嘛,他骗别人也不会骗你晒。”石云飞说:“我看这个事情算了。”云行有说:“我是看你穷得叮当响,这个事情做成了,找的钱我们大家分。我出本钱,三人打伙我占二股如何?”
石云飞从学习班出来时,先他走出学习班的石云来,和陈坤碧江水美外出串联了。石云飞被关押了大半年,生产队没工分,自留地也荒芜了,生活来源成了问题。他的确需要钱,不觉有些心动,说:“可我连出门的衣服都没有一套。”云行有说:“我借给你。”石云飞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被人晓得了要遭的。”云行有说:“你悄悄去吧,你不说我不声张,不会有人晓得的。”
三
陶正有的家住粮食区,家里穷。石云飞曾和石老奇去过。陶正有十分好客,每次石云飞和石老奇去含谷赶场,陶正有即使穷的揭不开锅,也要想方设法搞点酒,再去整点青蛙黄鳝来招待他们。石云飞到时,陶正有正在睡觉,见他来了便要起床要去水田里抓黄鳝。石云飞道明来意,陶正有喜出望外,收拾起东西和石云飞一道上了路。
川西平原真是鱼米之乡,石云飞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一马平川的土地。陶正有对这里十分熟悉,他把石云飞带到一户姓刘的人家。和他相熟的人叫刘国华,是一个孤儿,刘国华隔壁住着他舅舅和舅妈还有一个十来岁的表妹。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们粮食充足,天天吃的是白米干饭。石云飞说:“你们的日子真富裕。”刘国华说:“粮食有吃的,就是没得钱。”陶正有问道:“粮票多少钱一斤?”刘国华说:“一毛五左右,不会超过两角。”石云飞说:“这么相因。”
四
翌日,刘国华陶正有石云飞去眉山赶场。这里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尾音很重,说话像唱歌一样。陶正有让石云飞在茶馆坐着,他和刘国华去进货。下午,石云飞一个人留在家里。闲着无事,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就在屋旁的水渠边把衣服洗了。
站在水渠上放眼望去,满眼的金黄色。一片连着一片的稻谷,一眼望不到边际。那一簇一簇苍翠绿竹间,点缀着颇有乡土味的草房,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人们渴望的不就是丰衣足食吗。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乡也能和这里一样,人人都有一碗白米干饭吃,那就好了。这里唯一不尽人意的,就是人们住的房屋是草房。墙壁是土砖搭成的干打垒。如果房屋换成白墙黑瓦,这里就真成了世外桃源了。
刘国华和陶正有回来了。陶正有把买回的粮票清了清,共有一千五百多斤。石云飞知道川东的粮票,五角多钱一斤还不好买。算起来一次有个对本利,石云飞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明天可以回重庆了。
清晨,陶正有和石云飞正要动身。突然闯进一高一矮两个人来。“你们是干啥子的?”高个子问道。陶正有说:“我们来走亲戚。”两个人在屋里到处翻,找着了陶正有藏起来的部分粮票。“这是啥子?”矮个子问道。陶正有说:“我们家乡粮食不够吃,顺便带点粮票回去。”高个子说:“走,到派出所去。”陶正有和石云飞被带到眉山火车站派出所。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出来问道:“你们是哪里人?”陶正有说:“重庆人。”干警模样的人说:“听口音就知道你们是重庆人,看样子你还老实。你们来干什么?”陶正有说:“粮食不够吃,来买一点粮票回去吃。”
干警模样的人说:“看样子你们是知青。”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家里有人也在重庆农村当知青,我知道重庆知青在农村过的生活苦。你们回去不要再出来跑了,现在社会上乱得很,回去好生接受再教育,总有出来的一天。买卖票证是违法行为,你们能说实话,我也不为难你们。票证没收,你们回去吧。”
陶正有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放了出来,说:“今天遇上了个好人。”石云飞说:“我们又没有做啥子坏事情,他不放我们还要做啥子?”陶正有说:“你没听他说买卖票证犯法么,打你一顿再关你几天,你开得起黄腔。”想了想他问石云飞道:“你昨天在外面被人看见了。”石云飞说:“我只是在门前洗了一件衣服。”
陶正有说:“怪我早没有告诉你,叫你别出来。这里的人鬼得很,只要是看见重庆人,就知道是来买粮票的。所以在他们面前一定得说实话,但不能说粮票是买回去卖的,不然麻烦就大了。”
五
粮票损失了一半多,怎么办呢?陶正有说:“我二姨娘在成都,论起来你该喊二姐,石老奇舅舅去过。你在那里去等到我,待我跑几个来回,赚了点钱就来接你。”
二姐叫石云芬,姐夫叫汤百权。石云飞在重庆见过他们。石云飞在成都度日如年,即担心陶正有能不能把失去的损失弥补回来,又担心家里几个月没有收入,妈妈和女儿的日子怎么过。整整过了十八天,陶正有来了。
走时,石云芬取出十连肥皂,叫陶正有给石老奇带回去。市面上肥皂是紧俏物资,凭票供应。路上,陶正有说:“我们把这十连肥皂分了,一人五连。”石云飞说:“人家以后问起怎么说。”陶正有说:“石老奇和他们一年难见一次面,日子久了就搞忘了,哪里还记得这么多。”
石云飞担心生意,问道:“这十多天你跑得如何?”陶正有说:“才把本钱找回来。”石云飞说道:“我回去啷格给云行有作交代。”陶正有说:“你给他讲我们在眉山出的事情,买的粮票被没收了一半,现在才把本钱找回来,你叫他放心,我跑几趟回来就把本钱还他,以后赚了钱再来算了分。”
石云飞跟云行有讲了眉山出的事情,说了陶正有跑几趟后再来还钱和赚了钱再来分的话。云行有见不着陶正有,知道钱在陶正有身上,也没有办法。家里生活如常。石云来串联回来,生产队安排他去挖埋天然气管道,找了几十元钱交给妈妈。生活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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