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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此情可待成追忆 [打印本页]

作者: 一方    时间: 2016-11-5 04:58
标题: 此情可待成追忆
本帖最后由 一方 于 2015-12-11 22:39 编辑

                              
                                                                      行过人间四月天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

                                                                                   文·一方(宛央)
            
    写在前面:今天一方和久未交谈的朋友电话后,便开始敲击键盘,本想一气写完与朋友的一些随性之事,可是,写了两千字后发现,故事才开始,再两千字也似乎不能尽意,只好停笔。思考良久,就分几部分写吧,这样也好,有时间有心情时就写上一些,从来没有这样做过,难免失漏,也会更零乱;已经写下的文字显得笼统粗糙,还是不愿意删除重来,2013年的最后一天,很想留点什么文字,就随缘吧。按一方初衷,两三千字完工,无奈啰嗦成性,没完没了,后面的文字会更随意,写成什么是什么,纯粹呈现真实心情。罢了,由它!

    一方其名:初上网时取名“宛央”,打字水平极其菜,那时打全拼,系统没有记忆功能,每次找“宛央”两个字很是费力,于是就改为“一方”,简单好打;后来去一个论坛,注册不了“一方”,便用了“清月”,但是熟悉的朋友依然用“一方”,“清月”只用了很短的几个月,不到一年吧;06年注册红网时,“一方”名被人注册了,一方只好用宛央,宛央也只用于红网。今年注册四季时,认真思考了很久,虽说一方便是宛央,宛央就是一方,还是决定用“一方”更好。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亲友一直呼我“一方”,以往还有以后许多心情文字中,已经或将会频频出现“一方”二字,这是两个会伴随终身的文字。

    “我不和你说了!”我慢慢地说出这句话,委屈又任性,像个小孩子,不过我知道电话那头的达也感觉得到,我已经是泪流满面。

    “好的,等你忙完了就过来,我陪你去五台山。”我只“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顺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任由眼泪静静地流。

    一年没和达说话了。

    去年的国庆期间,给他发过一个短信,当时他没回,我也就没管,知道他忙着。过了两个月,正是这个日子,我再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说:“两月前给你短信,没见回复,知道你不可能不回我的短信,当时定是有什么事儿给缠住,过后又忘记了。”他说我说对了,他不可能不回我的短信,当时他很忙,具体的一些什么事儿我忘记了,只记得他给我罗列了一大堆。然后,他继续给我一个短信,说是收到的别人的短信,他都不知道那个发短信的人是谁,因为认识的人太多,发短信的人太多。只是这条短信他很喜欢,他问我知不知道这是谁的,怎么这么美。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告诉他,这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那一天》,并给他再发了几个组合版。他回信问这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我知道,这个自诩快要参透,心几如古井的男人动“凡心”了,于是干脆地给他来个感天动地,用手机把能找到的有关仓央嘉措的所有版本还有诗集发给他。

    正是这个时节,数九寒天,冷倒没什么,怎么都没有北国冷(不过,北国室内有暖气,咱这地儿可没有),但是忙啊,年底总是比平日里忙,况且我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手机上敲打!可怜了我那手机!他和老太太真是犟得让人无语,坚决不肯上网!他毕竟年轻点,比老太太强,还使用手机,老太太连手机都不用。于是给老太太就只好打电话(还不能随时找到她,得约定时间)写信,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我都不知道为仓央嘉措给达发了多少条短信,弄了多少日子,我只知道搜集来的一万多字全部给他发过去了,平日里假惺惺的他那次倒没有客气,最后我记得发给他的是那首我非常喜欢的《不负如来不负卿》。最喜这四句: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发完之后他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辛苦了”,但是我想象说不定他在礼佛的时候会想到仓央嘉措,回向的时候也为我回向了。呵呵,今天打电话倒忘记问这事儿了。嘿,还是不问的好,礼佛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容咱这么随性。再,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让他了解了仓央嘉措,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儿。

    “给老太太打电话了吗?”他问我,我告诉他好久没有打电话了,给她电话我怕我会哭。他不温不火地说我了,“老太太可是当你为女儿的,你得多给她电话,没有理由的,就是哭,痛快地哭一场也是很好的事儿,就是不能不打电话。”他说得对。我心里很感激他这样说我,他一般是不说人的,缘于他的性情他的修为。也就是他的这句话惹我伤心了,我真的想念他们了。

    “你现在礼佛吗?”还是今天他问我的,我告诉他我礼佛,如他一样虔诚,但是不如他全心全意。他没有多问这件事,我知道,还有好多他是想问的,如,我抄的经文抄完了吗?我读经文了吗?除了简单地礼佛,其他的我都没有做。原来我,不够虔诚。

    达白髯飘飘,性情淡然,一米七六的瘦个子,一年四季都是穿火红的短袖T恤,白色长裤,零下几十度也是如此,常常引来惊羡的目光。数年前的迷人四月,我认识了他,想着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和那位伟大的女性惺惺相惜。

    和达交往,领略的是平常生活的惬意,丰富中的简约。似乎,我能率性而为,又似乎,我感受了一份隐隐的约束,我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但我知道我很乐意那份如长者般的劝慰:“又调皮了,听话吧”——淡淡的,如沐春风细雨,又如享受天籁之音;有时候,他什么都不说,只望着我笑,笑得我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好像,他太淡了点,许是层面的不对等?也许,再粗犷点又是另一种味道。

    经常有人说最美的景致不是一览无遗,是那似隐似现。我陶醉于那若有若无。

    我很怕太阳晒,哪怕是较温暖的光照,不是怕晒黑,而是心慌头晕,应该是心脏的能力较弱。所以,有阳光的日子外出我会打着遮阳伞,似乎,江南大都如此。因而,江南的大街小巷,从季春,到仲秋,就会拥挤着一把又一把,五 斑斓的伞,蔚为壮观。可是在北国,在初夏,很难见到撑着伞在阳光下行走的人,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长夏,也有许多人,光着头站在骄阳下聊天,我常对他们汗流浃背的潇洒瞠目结舌,我是万万做不了的。

    那天在老年大学门外等到达后,我提议不坐车,我们走路,他欣然答应,他就喜欢步行。和他一起行走在宽阔的马路上,一会儿便走上了一个斜斜的长长的上坡,那段路正好在风口上,北京的风一年四季可不小,不过四月的风,就有些诱人了。清风拂面,达的白髯长发就飘起来了,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阳光柔和,风儿徐徐,地面洁净,树木青翠,如桃源仙境,我开心极了,几乎是蹦着跳着随着他的步伐,并告诉他明天外出我就可以打伞了。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今天我见到了一个打伞的人,我不喜欢我第一个打伞引起人过多地注视,众目睽睽之下很不好玩儿。达笑了,“你为什么要向别人学习,干嘛不让人向你学习呢?”我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我本就有特立独行的性情,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为什么不小心栽进了那小胡同,怎么都转不了身,害得我多少次在阳光下委屈,见着阳光如果要出去就着急,希望乌云出来,甚至祈望天马上下雨。常常臭美自己很潇洒,原来都是假的,不禁有些赧然。达见我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不笑,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一笑啊,我倒释然了,我的糗事儿多着呢,反正他又不是不了解。于是,我又继续一会儿在他前面蹦,一会儿在他后面跳,手舞足蹈,气喘吁吁,忙得不亦乐乎。

    走到平路上,见我也安静些了,达问为什么不和木联系,我略带忧郁地说不想让他难受,见着我还是那么多灾多难而难受,能少知道就少知道,能不知道就不知道更好。达又笑了:“谁说难受有时不是一种享受!”我又呆了,半晌无语。达依旧那么笑着,只是望着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些道理真的是浅显,我早就懂,可是就是没有认真地去思索,没有真正想明白。一向自负心细善思,今日方知愚顽如斯。达说这就是“明道容易,行道难。”

                                                               2013-12-31 (癸巳子月二十九)·龙潭


                             
                                              ——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文·一方(宛央)

    那天,达第一次带我去他的画室。走到门边打开门,没急着进去,拉我到后门边,说把钥匙放在那里,我随时可以到他的画室,他是每天没事的时候就会去画室的。他抬手就把钥匙放下了,要我试着拿一下,我踮着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钥匙摸到手里。看着我一副委屈的样子,他笑笑说:“要是放低了,别人会找到的。”我心里知道,偏就不理他。撇撇嘴,转一转眼珠子,返身独自进了他的画室。

    达的画室坐北朝南,有一百平米左右,中间并排放了六张一米宽两米长的桌子,几个人在上面睡觉绰绰有余,“好大一张床!”我脱口而出。此时这张大床上躺着一大张没有完工的国画;南面是两扇大窗户,东面一张大书桌,一个大书柜,大书柜拐角靠北面,还有一张小书桌;北面的墙上,全部贴着山水画;我首先走过去翻翻他的那一大堆长短大小不一的毛笔,还有那些个款式质地各异的镇石,再绕到北面,看他的那些画儿,画儿上的那些字,几乎每一块压画儿的小磁石都掰了一下;浏览了一下书柜里的书,便绕到他的书桌前,知道书桌上摆的,一定是较新的版本,挑定一套书画方面的书,问他我可不可以直接阅读这类书,他点点头,“你先看着,我再给你选。”最后,我跑到南面靠东的那扇窗前,倚在窗边看外面。达的画室所处的位置高,视野开阔,入眼就是一个大园子,还有一大片蔬菜,只是刚刚种下,黄土多绿芽儿小;西面是许多高高大大不知名的树,张口想问达那些是什么树,回头望去,达已经开始画画了。我赶紧闭上张开的嘴,硬生生地吞下到嘴边的话,静静地坐到那张书桌前,认真地看起书来,看到兴致处,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记下来。看累了我便走到达面前看他画画,很佩服他几个小时就这么画着,一点儿都不累。

    达说他最喜欢觉得最精辟的一句话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瞪着眼睛急切地说不同意。看我急成那样,他还是不疾不徐地说是真的。我问他,焦裕禄那样为大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为他自己吗?他说是的,是为他自己,因为在焦裕禄的心目中,为大众服务,让大众开心,他就开心他就幸福,所以他当然是为自己。记得那天说那话时是晚边,达送我上公车的路上开始说的,到了公车站我还愣着,二十分钟一趟的车都过了两趟了,我还愣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达忍不住赶我上公车,叮嘱我千万别忘记下车了,我愣愣地望着他点点头,似乎没有回过神来。半个小时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真的担心我犯傻了。

    从我的住地到达的画室,坐公车需要半个小时,每天,我都来达的画室,大部分时候我来的时候达不在,他上午要去老年大学授课,我就一个人看书,看画,听歌曲。达的画上总会题一些极其普通的话,他称之为“达之闲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他说“这世上只有三件事是必须要做的,吃饭睡觉拉屎尿尿。”在他的一张国画上题的居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吃得下,拉得出,睡得着。”一开始很是反感他那样说,一张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画好的画儿上题这么直白得让人不好意思的俗语,真是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可说来说去我却同意他的说法了。的确如此,如果吃不下,或者吃下了拉不出,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无数人追求向往了一辈子的美好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就在自己的身上,追来求去地折腾不休,世人痴啊,我忍不住笑了。

    中午,达回来先从画室接我去他家吃饭,从画室到他家,要走十分钟左右,那条路上,是我们说话最多的时候,讨论了数不清的话题,留下了无数的笑语。一到他家,他就会给我拿上零食,遥控器,书,放到茶几上,随我做什么,然后他去做饭。达做饭从不让我动手,他说我在他身边像监工,他做不好饭,而我又做不好北方饭,干脆让我尝他的手艺得了。吃饭的时候添饭,达也不让我动,由他端着我的碗去添,他知道我的饭量,每次他都给我安排得正合适,我安静地听其安排,在他家,是我最安静的时候。我心里很明白还有一件事儿他记住了,有一次我在他面前念叨过,我做了几十年饭,就没人伺候过我。他没说出来我也不说,上苍赐我这段闲日,好好珍惜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下午,我们就去画室,他画画我看书,有时候,画室数个小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有时候,他根本就不动笔,我们天南地北地胡侃;有时候,红,源会来画室,我们四个在一起呆整整一个下午;还有时候,会来一拨一拨找他的人,请他写字,时日久了,我还知道怎么给他打打下手;最热闹的时候是他的画室会来一大群的人,打桥牌地打桥牌,聊天的聊天,听歌的听歌。

    一天下午,我看到一位小我几岁的女书法家的字,好是喜欢,纠结了一个多小时,许是我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听我长呼一口气,达才开口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我好喜欢这些字,字虽不是一流,但是我喜欢。他走过来看看,点点头,说字的确是一般。他接着问我怎么打算?我说我心里的那道坎过了,我不学,不能学,没有时间,画画写字都是需要很多时间的,我没有时间,我不能这么贪。达还是点点头,说我的想法很对,还说字写得好与不好都不要紧,再好又能好成什么样。我抿抿嘴,咽下一小口唾液,憋着没再说一个字,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漂亮的字儿赏心又悦目,修身还养性,要不,要不你也不会又是写字又是画画的!只是,我自己知道我这个人天分不够,福气欠厚,贪欲之念且重,无奈而已。失落还是不听话地轻轻漫上心头,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2014-1-6(癸巳腊月初六)·龙潭



                                            
                                             ——此情可待成追忆(三)

                                               文·一方(宛央)

    辛卯四月(2011年5月)的一个周五的下午,我依旧呆在达的画室,红来了,说大和尚要她去喝茶,要我们和她一起去,达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是巴不得去见识见识,拎着包我们就动身了。

    红的车开得很稳,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到了寺里,我很奇怪的是我们不是从寺里的大门进,而是绕过大门,从后面的山上,到了一处侧门,或者是后门?不敢问,只随着他们下车。红告诉我,进门后须拜,要我跟着她做,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在佛像前跪下,学着红拜了三拜,然后听到了红和大和尚打招呼,稽首为礼,我也双手合十,恭敬地对大和尚行礼。红笑拉着我,我们一起坐到了大和尚的茶桌边。大和尚盘腿居中,我和达坐东边,红一个人坐在西边。红与达都和大和尚很熟,达属于不善言辞的人,红和大和尚可是话语不断,还浅浅地笑。我偷偷地盯着大和尚的鞋子,深棕色与浅棕色相配,不是严实的整块布面,有许多的透风设计,与市面上的那些透风设计不同,似是手工所为,又像是机械流水线所做,素雅有味,心里好是喜欢。大和尚起身不断地给我们添茶,要大和尚添茶,我不忍,但又不知道我能不能动手,想问也不敢造次,好不容易等大和尚去接待一位他熟悉的居士,我才问红,我们自己添茶行不?红笑了,说当然可以,告诉我从此归她奉茶,我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在回住所的路上,红邀我们第二天再来寺里听经,达说当然好,他经常去听经的,接着他们都望着我,我当然同意了。红便欢快地说第二天我在房子外面等就是了,她开车接我,我下车时还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她接我。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眠,我从来没听过经,也没有认真地去过寺庙,我知道这将是我生命中难得的经历,思来想去,翻来覆去,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我们就到了寺外边,在大门口的坪子里红停好车,我们仨从大门进,我心里有好多要问的,为什么昨天大和尚不是在这里,今天又在这里,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我有些诚惶诚恐的,达感觉了我的紧张,笑笑说不要紧张,跟着红就是了。来到大殿门口,达从东侧门进入,我随着红从西侧门进入,在一个拜垫前站下。我可是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东张西望,只是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红,看她怎么做,我就跟着怎么做。听着道场特有的器乐响起,一会儿听着喊师父来了,随着众人下跪,只是无法知晓香客们念的什么,突然,我听到了熟悉的开经偈,心头一凛,便随着念了起来。数年前朋友要我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我念了整整一年,跪着念了整整一年。此时能随众人念这一小段,虽然只有四句,我心里的感动还是涌了出来。随众人坐下,师父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我有些疑惑,怎么不是昨天的大和尚?我抬起了头,果然不是,比昨天的大和尚要年轻些,我不敢久望着今天这位穿着袈裟的大和尚,赶紧垂下眼帘,整整思绪,认真地听起课来。师父讲解《解脱庄严宝》,我没有书,但是我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理所当然地掏出来,认真地记载,恭恭敬敬,一如初入校门的稚童。

    几个小时的听经后,红问我是随达去见昨天的大和尚还是留在这里做几个小时的义工?我说当然是做义工!我很卖力地做事,仔细地清洗那些长长的经幡,然后去大殿帮忙。见一个贡品上有厚厚的灰尘,我拿起吹了一下,一位常住居士马上大声地说我怎么做这么造孽的事?在佛前动嘴吹佛的物件,罪孽最大了……她喋喋不休,我的那股子倔强一下就被她挑起了,不是在如来佛前,我肯定会毫无顾忌地说了:“我的罪孽自有我自己去担,关你什么事!”,不过我心里可是说了,红见我一个字都没说,赶紧说没事没事,不知者不怪。我继续做事,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我做事儿,虽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梗着。回来的路上红调侃说她就没见过这么卖力做事的人。我破天荒地没有随着调侃,也许我还是在意那位居士所说的那些话?我本性善良,为人诚恳,做事认真,红和达都明白的。

    那之后不几天的一个下午,太阳已经挂在了远处的山巅,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早离开达的画室了,可那天我就是没动。突然,达的手机传来了清晰地短信提示音,达拿过来看了看,便把手机递给我。原来是寺里来的短信,公历5月7号,体慧老和尚在寺里打佛七,达告诉我体慧老和尚是台湾和尚,每年都来打佛七的,达直接说“你去打佛七吧”,我没回答他,只问“你去吗?”他说他不去。我没说去还是不去,拎着手提包走了。

    以前在书里会看到一些打佛七禅七的说法,尤其是阅读南怀瑾老先生的书籍,频频出现“打七”这个字眼,南老自己也打七,许多人从天南地北赶往他主持打七的地点,我也认真地读过他老人家打七的内容,曾经还把他打七提过的书的目录抄录下来,到处觅那些书,记得里面就有《参同契》。但是我还真不知道,“打七”是怎么一回事。我心底里还是很想去的,只是达说不去,我心里没底。

    第二天就是5月4日,我去达的画室什么都没说,达也没问我,到第三天5月5日,我告诉达,我,决定去打佛七。达给我寺里客堂的电话,要我自己问需要带上一些什么东西,我当时没打电话,把电话号码记下,回到居所再问吧。达告诉我怎么坐公车,下车后怎么走,实在不行下车后叫个车进去,并告诉我,七天后他去寺里接我回来。我离开达画室的时候,达说:“一方,记住一点,凡圣同参。”达和我说话,一直都是不带称呼的,这是我的问题,和他成为朋友后的一天告诉他,我不喜欢和人一样喊他老师,特喜欢他的名字,可觉得喊名字不妥,主要是他的年龄身份,别人会觉得我不尊重他,于是干脆地就什么都不称呼,他说随意就好,他也就不喊我的名。今天达叫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他这是郑重,我用心记下了他这四个字:“凡圣同参!”

                                                               2014-1-11(癸巳腊月十一)·龙潭



                 凡 圣   
                                           ——此情可待成追忆(四)

                                               文·一方(宛央)

    晚上回到住所给道场客堂打了一个电话,询问该带的东西,问是不是需要带一个用的桶子,寺里师父说带着吧。五月六日的一大清早,我背着一个双挎包,提着一个带盖的里面装满了日用品的大桶子,赶到公共汽车站,按照达告诉我的,先询问经过“岳各庄”吗?司机很肯定地回答我“过”,我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车子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岳各庄,我背着包,拎着桶子,径直往前走,希望看到记忆中的地点,越走越不像,赶紧询问,路人一脸的迷茫,有几个热心的路人给我指了路,我反反复复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五月天虽然不是很热,我已是汗流浃背。实在是找不到了,我站在那里很茫然。突然,我在一个公交站看到了李素丽公交热线,一直听说口碑很好,何不试试。

    手机里悦耳的声音详细地解答我的求助,我终于弄明白了,我去的是房山的岳各庄,却跑来了丰台的岳各庄。此路如此周折,我有些意识到了。

    当我按照指点上公车时,我不放心地询问售票员和司机,他们不约而同的态度恶劣,极其不耐烦,我有些无措,但是忍住没有多说话。我带的那个大桶子可害着我了,一路上北方人都是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当时我有些不解,后来才知道北方人一般不会在外出带桶子。我带上公交车后发现那种公交车和我平日里乘坐的有些出入,过道窄,就不是公交车,而是那种长途大巴,我的桶子没有地方放。我把求助的信息给售票员,售票员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你自己提着!”我提着?我桶子里可有不少东西,我这么悬着提,我肯定没有那么大力气。这一折腾,我的汗便滚滚而下。后面一位先生大声喊我把桶子提过去,他给我指了一个靠门的地方,我很感动,不停地说着谢谢。我在前面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可是从来没有受这样的委屈而不说一句话的,直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啊。心情糟到了极点,特别想打道回府!但是骨子里的那一份倔强又支撑着我,一定要去参加“打七”,如果错过了这次,我此生定是不会真正弄明白我生命中的这个问题,有些东西,不亲身经历不足以亲近灵魂。

    我到达寺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客堂的居士很热情地接待了我,那位居士说认识我,因为她见过我和达一起来的,还说我那次做义工她也见到了。我问,我这次还可以做义工吗?“哦,这次你还愿意做义工?”我说当然。她便带我去了后院,将我交给了后院管服务的执事正艳(我一直喜欢喊她艳,师父赐名“惟融”)。正艳当时就给我派了任务,和敏(河南一小我几岁的居士)一起准备枕头,用壳类装枕芯,灰尘可重了,我们两个配合很好,在天黑前终于完成。敏,后来,成了我的生死之交,虽然,我们,似乎比较难达成灵魂的融合,但是我们能共振,她也是执着的人。

    夜深了,艳还没有回来,望着空空的床位,我怎么都难以入眠。凌晨一点多艳回来了,见我还没有睡,轻声打了声招呼,哪知,我临床的老太太激动了,汗滚滚而下,同室的另外几个吓着了,不知道怎么办。我赶紧下床,蹲在老太太身边,微笑着抓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按揉劳宫穴。老太太使劲儿想抽开手,我暗暗用劲,她无法抽开,我们两个就这样较量着,终于,在我的微笑下她安静了下来,由我揉捏,此时,进来了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见我们这情景很惊讶。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叫雅珺,常住居士,客堂首席执事,师父助手,这位老太太,惟歌(推出师父道场的主要写手,与师父文字相通)的母亲,北京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由于一些原因,老太太性子有些改变,在寺里谁都不信,谁都不能接近她,除开雅君和师父外,而且,平日里在家,除开家人,连按摩师都不能接触她。所以,她们见到老太太在我面前安静下来了很是惊讶,后来说有些不可思议。老太太第二天告诉我,她见我心疼正艳,她也是一样的心疼。后来,这位老太太与我情同母女,我们一直像母女那样交往至今,还留下了交流的数万文字。

    佛七开始了,体慧老和尚教导,我跟着别人一步一步地做,一声一声的佛号,让我有一种难堪的感觉,“这是没事人做的”,心里觉得怪怪的,尤其见到一些很世俗的人很俗气的做派,我的心里那怪怪的味儿更加明显,有时候甚至想离开。纠结中我想起了达和我说的“凡圣同参”,脑子一亮,随之坦然。

    体慧老和尚带了几个助手,其中的如一大师,她来寺里时我和敏帮她打扫房间,我们有过简单的交谈,知道她出家前是台湾著名的大律师,她的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永远难忘:“教育的目的便是变化气质!”我无数次地听过这句话,只是基本上我以前听过的都是“改变”气质,虽然它们的意思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就是喜欢“变化”二字。

    后来,我知道了跪拜的真正含义,非拜那些耸立的佛的铜像,第一要拜的是自己的恭敬心,对万事万物的恭敬,仅此就足够!

    后来,我知道了我熟悉的开经偈,原来是武则天所作: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我恍然明白——愿解如来真实义!

    于是,我每天虔诚地礼佛,每天给老太太按摩,每天只要见到了身体有不适的人我都会出手,就是在绕佛的时候,我也会伸出手给前面不停自己捏肩的师兄(寺院人人皆称师兄)捏揉,我不问别人能不能,我只知道人人皆是佛,这是我自己解的如来意。

    在我帮助过的随众中,有体慧老和尚身边的人。我做事时可不在意对方是什么人,只要我看到了,我能帮上我就会搭搭手。其中一位女众非常感谢我,除了送我一串老和尚送她的念珠,非要带我去见老和尚,我拒绝了。她很不解,当时在身边的人也不解。后来有人问我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见老和尚,想得到加持,我却拒绝,想不明白。老太太知道后只问过我一句:“不想让老和尚受累,对吧?”是的,每天那么多人不停地扰他,请他解惑求他加持,他很累很累了,我不能。如果我和他有缘,他日能得见,向他讨教,是我渴望之事。

    七天后,达如约来寺院接我,我见他的时候递给他一包一位东北老太太送我的零食,他递给我一包不知哪位送他的零食,我们相视笑了。他接着给我说了我在寺里所有的事情,我很是惊讶,“你怎么全部知道?”他又笑了:“我是谁呀!”接着达告诉是惟歌雅珺她们详细告诉他的。

    后来我几乎天天去寺里,艳和雅珺不停地劝我皈依,我只是微笑着听,不吱声,雅珺说,她从来没有劝过人皈依。一天,我和达一起去寺里,用斋饭后我听艳和敏她们居然和达说:“感谢您把她带给了我们”,我眼睛润了,赶紧轻轻退开

    应该感恩的是我。

    于是我明白了,我该回去,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加入挣钱人的行列,要挣钱早该去挣的。当我告诉源,我不做了,我要回去,回到我的家乡去,那里,有我需要完成的使命。源,什么都没有说,点头同意。我心里的那一份歉意却没有说出来,源已经花费了不少的精力金钱来准备,我终让她的愿望落空。

    于是我对达和红和源说,我去皈依,皈依了我就回去。他们都非常高兴,冥顽如我居然愿意去皈依,这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达说他们皈依只是机缘,我皈依可是把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的事情我的确很糊涂,还任性,这件事情,我的确,的确弄明白了。

    于是我来到寺里,请求师父帮我皈依,师父选定(2011年)7月17日,农历六月十七,佛历二五五五年六月十七日,领我入门,赐名德辉。我自号一方居士。
                                 
                                                                      2014-02-03 (甲午·正月初四)·龙潭



                                          
                                        ——此情可待成追忆(五)

                                                 文·一方(宛央)
                  
    一天红给我电话,说我们一起去张坊,很好的风景区。我知道我要回家乡了,他们得陪我去玩玩,他们都知道相比城市,我更喜欢山水。

    红对张坊很熟,边开车边指点我们看窗外的风景,我沉醉于和南国迥异的景致。虽然,北国对我来说不是陌生,更北的风景我都收入过眼帘,但是,世界上没有两处完全相同的风景,我当然得用心收藏。

    一位红熟悉的老总带我们入住,然后老总就请达去他的办公室,他想达给他指点指点。这位老总的确是一个勤奋的人,书写的废纸一大堆,达翻了翻他写的一些字,问他为什么不写大字,都写小楷?老总说写毛笔字不用写小楷?达告诉他练习毛笔字多写大字更好。我默默地记下了,我可不知道写大字是写好毛笔字的关键,就像许多老师说学好中医从经络开始更对。

    老总问我们在酒店用餐还是在外面用餐?他们望向我,我可不懂外面具体是指什么,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当然在外面好。于是我们去了外面的一家小馆子,烧烤很不错,烧菜的水平也不赖,最好的是餐桌两面无遮无掩,两面的风景尽入眼底,达掏出小本子开始素描西面的山,我却钟情南面的那座山,觉得那座山与我好亲,那山顶上的每一块石头似乎就是我无始劫来的亲人。看我有些着迷,红他们有意地和我侃起来,非要我说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美曰汇报。达停下了手中的笔,收好放进了包里。敌不过他们的美意,我便胡乱说起来,正好饭菜端上,边吃边聊,典型的中式吃法。

    我们几个轮流说自己的糗事儿,餐桌上笑声不断。我们都不喝酒,老总也就陪我们以茶代酒灌下一杯又一杯。不知达还是红,提到了我的调理,他们几个便起哄要我给几招,我告诉他们,我虽有收获,但是真不知道是哪招见效,一招都不敢放松,所以每天需要很长的时间调理。并很臭美地告诉他们一件事儿:去年,我和一位晚辈一起聊天,我边和他说话边或按揉,或敲打,反正熟悉我的人都习惯了我的做派。那孩子虽然木讷,和我倒是有说有笑,我弄着弄着突然问他:“猛儿,咱这样调着调着,别到时候调成了妖精呢!”那孩子哈哈一笑:“还到时候!现在就是!”我刚说完,身边这几位的笑声就响起,不约而同地举杯:“来,咱们为妖精干杯!”又灌下了一大杯茶水。

    第二天,在张坊的河边漫步,红对于吃的东西干劲十足,看上了一处现做糖的小作坊,非要去做,我和达便坐在河边等她。我们从近处的河岸聊到远处的群山,从生活聊到生命,从书画聊到道教,达说他以前对道教有浓厚的兴趣,后来还是发现,佛教更具包容性。达接着对我说:“一方,你得记着,我只是那根指向月亮的手指,你要关注的是月亮而不是看着手指。”我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对面的高山,我想我是真的懂的。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先说张坊的感受,再就说到了达,他的长须,他的穿着,尤其是那双鞋子。

    达留着快尺长的白胡子,风一吹便起舞,确有仙风道骨的感觉。达的胡子便常常引得年轻人驻足,见此,他只管望着对方点点头,微微一笑。我们调侃他还是入俗,无非就是招摇过市,引人注目,说得达很无辜地望着我们,我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其实我们知道,他说过,他做事不快,胡子又长得快,每天花在胡子上的事情很多,后来不管它了,倒是清闲很多。

    达一年四季一样的打扮,冬天也是如此:大红短袖T恤——朋友见着红色T恤就送给他,白裤子——穿他儿子不再穿了的,一双运动鞋,而且是一双鞋子穿烂了再换另外一双。此际,达的那双鞋子有洞了,还不止一个,我便提出强烈抗议:“不要再穿破鞋!”红边开车边向我抗议:“一方姐,不准说老师穿破鞋!”我很委屈地问:“他能穿我为什么不能说?再说我应该说他穿什么鞋?”红愣住了,期期艾艾地说:“要说,要说,不要穿有洞洞的鞋!”我学着红的话说了:“好的,以后,再也不要穿有洞洞的鞋子!一个洞洞的也不要穿!如果有洞洞了补好洞洞再穿!”他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红赶紧停下了车,趴在方向盘上笑得都快噎住了,连说肚子好痛。我还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等我走了,估计你们都不会笑了。”达接着说:“还笑什么,肯定话都不说的。”看我们还在调侃,红越发笑得欢了,说我太坏,连喊我去开车,她实在是忍不住笑,开不了车了。我坚决拒绝,我不摸方向盘已经很久很久了。于是,在那里,离张坊已经很远的那个小山坡上,我们几个停了下来,好好地笑了个够,我和红捶胸顿足,拍座位打靠背,热泪盈眶,妈呀妈呀,叫个不停。至今,我的耳边还常响起那笑声,一如就是刚刚才发生,才笑过。原来,人的记忆是如此顽强恒久。

    八月初,我要回家乡,回来之前,我天天去寺里,有时候能见着师父,有时候见不着,我其实不太敢见师父,师父是不让我回的。那天我对师父说我要回家乡,师父说为什么要回去?非要那工作吗?我低下了头,我不是要工作,我要完整我自己,我喜欢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我真的喜欢,有血有肉,痛着但享受着,还有,人世间,我还有许多的债要还,这是我应该的。师父只说一遍,而且我知道,这种挽留,师父不会对人人都做的,佛家,讲究缘分,能留我一次,已经不容易了。心里,这份愧疚,一直存着,不知何日,我会醒悟。

    我要达帮我写一些字,我自己用,还送一些给朋友。达说不急,我先准备着内容就是。我问那些个宣纸在买时要注意什么,达淡淡地,但坚定地说:“你买不好!”我,似乎有些难堪,我的确有了那么点儿做作。达许多时候陪我去寺里,路上我们一样地说很多,“为什么要回去呢?”达问了我几次,我说只是想回去。“就在这里吧,你已经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每次,我都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在心里,还是轻轻地,说了“不”

    回来的前一天上午,达说帮我写字,摊开宣纸,问我自己的一幅挂在客厅里的是什么,我说非要先写那一幅吗?他肯定地点点头。“随缘素位”,看着我推过去的四个字,他有些惊讶,问我从哪里找的,我告诉他在我心里找的。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我说我把佛家的随缘和道家的素位拉来凑在一起的,就这么简单,我还说,我无法把儒家弄进去。他说够了。

    晚边,红开车送我回住所,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没敢望向他们。红在路上对我说我太过重情,会很苦。我早就说过,别人用青春赌明天,我拿真情换此生。在心的一隅,存放我之本真,沿自己的心路赏自然风光尝生活苦辣观人间百态,苦也笑着,痛也乐着,虽是命定,但是愿意。在我看来,这便是活在世间,最重要的元素。

                                                                     2014-2-21(甲午正月二十二)·龙潭




来源: 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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