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事出发了半天,吃过午饭回单位,突然看到父亲孤独的坐在我们办公楼门南侧,可今天是个雾霾天,也不适合晒太阳啊,办公楼外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我不知道父亲在此已经坐了多久,是在等我回家吗,自从一入冬把父亲接来我家,我从没有出去吃过饭,这是唯一的一次,看到父亲大冬天在这儿坐着,我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使劲忍了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父亲的一生是含辛茹苦的一生,也是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父亲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十六岁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后,又响应号召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战场,在朝鲜战场,因作战勇敢,荣获国际三等功一次,其他小功若干次,至今仍保存着金日成主席亲手颁发的功勋奖章。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告诉我,在朝鲜战场上,有一次,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美军部队对父亲所在的高炮部队围追堵截,父亲所在营官兵徒步涉水过河,棉衣棉裤全部冻成了冰块,那是一次惨烈的战斗,由于敌众我寡,父亲的战友大多数都牺牲了,美军的子弹把父亲的棉衣棉裤打了无数个洞,父亲居然毫发无损,成了幸存的少数人之一,战斗后,父亲入了党,并由班长升为代理排长。
抗美援朝胜利后,父亲随部队回国到了宁波飞机场,这时我奶奶病重,家里打电报催促父亲回来,父亲就请假回到山东老家探望我奶奶,但我奶奶终因抢救无效而去世,父亲只好给部队续假在家处理我奶奶的后事,那时正值志愿军归国部队番号变化并重新分配驻防基地,在我父亲处理我奶奶后事时父亲所在部队的番号发生了变化,部队驻防基地也重新分配了,等我父亲处理完家事回部队时,部队番号变了,也不知开拔到什么地方了,那时交通不便,信息不灵,父亲是怎么也联系不上部队了,父亲那个苦恼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得已,只能一边去信多方打听部队去向,一边在家务农等待,这一等就等了一辈子,父亲怀念部队,怀念战友,但也无可奈何!等待的日子是艰难的,平民百姓是不能佩枪的,县长亲自到我家打了收条收走了父亲的佩枪,至此父亲又变成了地道的农民。
变回农民的父亲保持了军人的勤恳,劳动中也是不怕苦不怕累,脏活累活抢着干,那时还是人民公社时期,粮食是分配的,就是农民靠劳动挣工分,然后按工分给各家各户分粮食,一年下来父亲工分倒是挣了不少,可分粮时还是不如别家分得多,因我家就父亲一个整劳力,能拿全工分,母亲和姐姐都只能拿半个劳动力的工分,我和哥哥还在上学,也没有工分可拿,所以我家始终是缺粮户,生活的窘困是可想而知的。好在母亲是又聪慧又能干的,粮食不够,就把榆树皮晒干压成粉与高粱面和在一起擀成面条,一家人勉强糊口,有时实在没粮食了,我姥姥家多少接济我们一些,也终于挺了过来。
如果不是母亲的突然离世,日子也是勉强能过的。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十五岁的母亲突发脑溢血,于新年过后的正月初十日永远离开了这个贫困的家庭,那时的我才刚刚十一岁,这对于从来不过问家务事的父亲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我的家庭一时陷入了无比的困顿之中,当时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剩下我父亲、哥哥和我,三个人谁也不会做饭,没办法,父亲只能让我那年前刚结婚的二姐回来帮我们料理家务。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记得有一次二姐回她家了,父亲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我和哥哥放学后家里锅凉灶冷,我们两个只有自己学做饭,哥哥烧火,我学着母亲做饭的样子在面盆中和了玉米面,然后向锅内贴玉米面饼子,因为母亲在世时从来不用我们做饭的,所以也不懂得需要把锅烧热后才能贴饼子,结果是我贴一个掉锅里一个,最后怎么也贴不上,我和哥哥抱头大哭,前院邻居大奶奶听到哭声急忙赶过来帮我们做了一锅贴饼子,收工回家的父亲看到一脸泪花的儿女也是眉头紧锁,但还是坚强地把泪咽了下去。后来,我姐一直在我家帮忙料理家务,直到我大外甥女出生,才回到她家。
二姐添孩子后不能继续在家帮忙了,不善于操心的父亲也只能慎重考虑家庭问题了,别人也劝父亲再找个老伴,那天我刚好放学回家,就听父亲对来提亲的人说,我要再找一个,对孩子不好怎么办,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就不找了,你们要帮忙就给我儿子物色个媳妇吧。就这样,媒人给哥哥提了一门亲事,女方比哥哥大三岁,父亲说,大一点好,让他们见一见,如果孩子没意见就定下来吧,就这样,我那还上高中的哥哥为了家庭而结了婚,当时刚恢复高考,结婚后是不允许参加高考的,为此,学习还不错的哥哥错失了高考的机会,也留下了终身的遗憾,父亲为此也是内疚不已。
哥哥结婚后,父亲就把家庭财权交付到我嫂子手中,父亲说只有这样嫂子才能一心一意地为家庭好,果然,掌握了家庭财权的嫂子还是比较顾家的,只是在我上学的问题上持有不同意见,因看到我那些没考上高中的同学,在家种棉花挣了点钱,觉得我上高中不能挣钱还要花钱,她有些不高兴,我回家后就不给我好脸色,父亲知道了嫂子的想法,断然回绝了她让我退学回家的要求,说再苦再难也要供我上学,在父亲的坚持下,我的学业才得以坚持下来,并终于通过高考取得了国家分配的工作。为此,我十分感谢有一个能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坚持己见的好父亲。
父亲为了孩子毅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每每看到将近九十岁的父亲,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内疚,父亲啊,你为了儿女献出了自己的后半生,做为儿女又能感知您几多痛苦几多忧愁,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您生活的稍微满意一点,也算尽到了一点做儿女的本分吧。
父亲的前半生可谓波澜壮阔,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转战南北,用他自己的话说,除了海南没去,全国几乎都走遍了。抗美援朝又是九死一生,抱憾终生的最大遗憾就是失去了与原部队的联系,虽多方寻找却一直未果,父亲是多么渴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老部队,还能见一见老战友啊,恐怕他老人家的心愿今生是无法达成了,这也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遗憾了,无法帮到父亲,无法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我感到无比的惭愧,只能对父亲多一点孝心,以此尽量弥补一点吧!
2015年1月6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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