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一顿饭吃得昏七素八，末了，单胖子被愣总搂着脖子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口齿含糊不清。翠花儿跟金胖子一看就知道愣总高了，赶紧起身招呼服务员埋单，然后一边一个帮衬着单胖子把酩酊大醉的愣总连架带扶的，离开了餐厅。
　　愣总醉眼朦胧的摸出车钥匙强塞到单胖子手里，口齿不清道：“单总送我！翠……花儿姐姐跟姐夫回吧，单总的车先搁这儿，可可可不兴给人偷偷偷了！单总把你你你的钥匙给姐夫！咱咱咱们走着！”单胖子一脸苦笑的把面包车的钥匙递给了金胖子。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一顿饭整了多半天儿，大致的合作方针跟应对计划都在包间儿里搞好了，后边的事儿，翠花儿去弄，明儿个正式对外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两家儿联合，接下来，就等着村儿里的大小业主儿们纷至沓来要求加盟了。
　　单胖子架着愣总走到了停车场，愣总的豪华座驾醒目的停放在车场的一隅，是辆豪华版的奔驰190E，这款车型儿20世纪90年代初就停产了，产量在全球范围内也不算太多，奔驰公司86年才进驻中国，物以稀为贵嘛，村儿里当时没几个人开奔驰的，因此，只要在大街上瞧见开奔驰的，基本上都能叫出车主的名字来。
　　单胖子并不发怵，所谓豪华车，无非就是简陋车的基础上演变出来的，底盘跟发动机，操作系统跟四个轱辘加上一副壳子而已，是不是简陋能不能豪华，都在车厢里边体现着，如果拿奔驰跟面包车做比较，所谓的豪华就是电子设备，空调，音响，自动化程度这方面的比较，面包车自然不敌奔驰，但要是论起载重能力，机动灵活能力跟越野能力，底盘低车体宽跟耗油量大的奔驰充其量也就是个摆设，显摆给别人看的样子货。
　　因此，见到愣总的奔驰190E时，单胖子除了觉得有点新奇外，并没有在旁人眼里表现出多么的趋之若鹜。
　　这就是单胖子的过人之处，荣辱不惊，处变不惊，波澜不惊。
　　才坐稳当，愣总的舌头出人意外的变直了。
　　“单总，咱去洋为中，你开，我稍微迷糊一小会儿，把今儿个的事情捋一捋，晚上，咱边吃边聊。艹，光灌酒了，肚子里火烧火燎的，还挺难受。”
　　单胖子应了一声，系好安全带，一脚离合，挂档起步轰油门儿，好车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奔驰190E轻快的驶离了三棵树大厦的前广场，很快就融入了中央主干道的车水马龙之中。

茶炉

奔驰车悄悄停在外专公寓大门儿口的收费停车场里。
　　愣总拉着单胖子踮着脚尖儿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来到了洋为中附近的小树林儿里，透过树杈子看过去，嚯！洋为中门口那叫一个热闹！大小车辆停得满满当当，餐厅的几面大玻璃窗里灯火通明，虽然才近黄昏，可看见窗户里边的绰绰人影儿，买卖一定老红火了！
　　单胖子咽了口唾沫：“我艹！我不就是半年多没来么？大姐夫这买卖都做成这样了啊！”
　　愣总拽了一把单胖子，道：“赶紧，看这架势，咱哥俩进去了就剩站座儿了。”
　　他二人相互拉拉扯扯，跌跌撞撞从塞满洋为中门口空地的自行车跟残三儿的缝隙中穿过去，单胖子侧身让开道，愣总轻轻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儿。
　　温暖的餐厅里洋溢着浓郁的酸辣香味，吃客们多为金发碧眼的老外，国人也不在少数，原先搞西餐的姐儿俩穿着小碎花儿的上衣，围着小碎花儿的围裙，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儿，双手都擎着托盘儿在餐桌之间来回穿梭，托盘儿里几乎都是热气腾腾的刀削面。
　　看的愣总都快流口水了，单胖子的肚子里也是叽里咕噜闹个不停。
　　“你二位此啥？”
　　冷不丁的，一个人高马大身体硕壮的中年妇女堵在了愣总跟单胖子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有点勉强，把二人吓了一跳！
　　还没等愣总说话，一个小个子从硕壮妇女身后挤过来，满脸带笑的打着招呼：“哎呀，刘总单哥，啥子风嘛这是，把你们二位贵客带来了，快快快，里边包间请！快请进！”
　　愣总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这小个子是单胖子快餐公司的小刘，自己的本家儿刘小平。
　　硕壮中年妇女还站在那里发愣，见刘小平如此热情的对待，这才换了一副面孔，忙不迭的闪身让开一条道儿。
　　刘小平也没顾上跟她说啥，带着愣总跟单胖子进了后厨。
　　后厨里也是锅勺翻飞，烈焰升腾，繁荣忙碌的景象。
　　穿过后厨，刘小平引着愣总单胖子进了一处清静凉爽的单间儿。
　　“刘总单哥，不好意思啊，就这么一个单间儿，已经有人订下了，不过您二位放心坐，订的这位是洋为中的老顾客，也是你们的熟人，一会儿来了就知道了。您二位先坐着，鹅这就去给二位端茶。”
　　说完一掀门帘儿出去了。
　　愣总跟单胖子坐下后，没多大会儿，门帘儿一掀，有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边说边往里探头儿。
　　“鹅和你射，鹅还四涝三样，刀削面夹个肉丁，芥末墩，黄桂酒一壶，炸花生米。哦，就这。”
　　待这位进得门里，愣总跟单胖子全站起来了，毕恭毕敬的朝进来的这位连点头带鞠躬的，嘴里跟得更紧：“老先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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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正是革命老人、洋八路威廉同志。
　　自从带着大姐夫谭兵走了一趟太行山，老威廉就跟改头换面了似的，别看八九十的人了，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量。一回来，马上着手办了几件大事：跟光头老余签了转让合约，把老余名下的绿色产业基地全盘接收过来；给南海做了后台总顾问，南海易帜后，又把南海的流动资产全盘接纳到绿色基地，每天马不停蹄的忙碌，没日没夜的操劳，搞得老先生的家人不止一次的找到大姐夫，希望他能劝说下老人，悠着点儿。可老人每每都是淡然一笑道：“一万年太久咧，只争朝夕吧！”
　　转眼间，绿色产业基地在老先生的精心栽培下茁壮成长，原来南海的那帮娃们的精神面貌也不知不觉的在老先生的熏陶下焕然一新。老先生这才稍稍的喘了一口气，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外专公寓的洋为中门口，这让大姐夫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南海易帜后，朱大常重新收拾起西北职业技校安置办的大任，在村儿里基本看不到他，单胖子知道，老朱这是奔了大西北，要把过去失去的关系网重新编织起来。
　　洋为中的全盘业务就落到了大姐夫谭兵的肩上。
　　这一年是洋为中兴盛发达的一年，大姐夫把从南海选拔出来的帮手做了安排，让自己最得意也是最满意的助手秦东做了主厨，另外几个好学肯干的学员负责做冷荤。
　　让西餐组的晓航姐妹跟着秦东学些简单的小吃制作手艺。姐妹两个原本也是后厨里历练过的，虽然中餐西餐有着本质上的差矣，然而，所有餐饮上的东西原本也都是触类旁通，一点就会，加上姐妹两个对大姐夫的崇拜之心，所以很快，洋为中用就脱胎换骨，成了地道的“古为今用”，秦晋地方风味特色餐厅的招牌高高的悬挂起来。
　　大姐夫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儿，做完这一切后，悄悄的给大姐去了封电报，于是，张大姐风风火火赶奔这里，老两口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儿的搞起了夫妻店。
　　老威廉对此大加赞赏，特意请大姐夫两口子去家里吃了顿便饭，张大姐看到了老革命质朴的生活环境，看到了老革命挂在墙上的亲密战友，加上从丈夫那里听来的老革命的革命传奇，心里头更是佩服起丈夫来，觉得丈夫找到了真实的人生价值，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
　　洋为中越做越火，门庭若市，原有的营业面积已经没法子应付顾客的需要，于是，大姐夫跟老威廉合计，把洋为中旁边原先用来存放杂物的一间仓库做了修缮，让张大姐在这里撑起了一副门面，只做刀削面，名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在外专公寓这一片儿，只要一提起“张姐削面”，知道的人不要太多哟！
　　听完老先生颇为得意的介绍，单胖子跟愣总的眼睛都圆了。
　　愣总就差流口水了，赶紧拿袖子在嘴角蹭了蹭，声音从里到外都透着羡慕嫉妒恨的对老先生说：“老先生，内个啥，鹅叫您大爷成不成？叫老先生总脚的别扭，鹅姓个刘，文刀刘，跟小单，大常哥还有姐夫都是老熟人，听大爷一说，鹅也动心咧！这么着您看行不行，鹅也入个股份，给洋为中贡献一份心意，或者大爷您看怎么合适就怎么来，中不中？”
　　一边儿的单胖子瞧着刘逸授那张红光满面的锥子脸儿，忍不住总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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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平手脚麻利的把洋八路要的酒菜都上齐了。
　　老威廉拔掉黄桂稠酒的瓶塞儿，大鼻子凑过去闻了又闻，点点头：“嗯，是那个味儿！”说着把瓶口挪到嘴巴上，咕嘟咕嘟旁若无人的喝开了，好像对面根本就没有单胖子跟愣总这两号儿人似的。把满腔热忱的愣总给闹了个大红脸。
　　多半瓶儿稠酒下肚，老威廉的面色开始小有红润，这才放下酒瓶子，伸手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边往嘴里扔边笑呵呵的看着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愣总，道：“后生娃，你要投资这个店？你射一哈，到底四看中了这个店的啥么？”
　　愣总愣了愣，他没想到老威廉会这样问，于是斟词酌句道：“嗯，大爷，鹅也没多想，因为跟小单是好朋友，大常是小单的亲戚，又是合作伙伴，正所谓亲上加亲嘛，那鹅这个做朋友滴蹲墙头上看热闹，一点忙不帮，一把手都不伸，有点忒说不过去了。大爷，鹅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一个意思。”
　　老威廉把手心儿里最后一粒花生米抛起来，舌头一卷，花生米干脆利落的滚进他深邃的喉咙，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子，老威廉又抄起剩下的半瓶子稠酒，一边小口嘬着，一边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愣总：“哈哈！后生娃，依鹅老汉看，你可不止这一个意思哟！你嘴里射出来底意思跟你脑子里转的那个意思其实不是一个意思对吧？鹅老汉还知道，后生娃啊，你脑子里转的那个意思才是你今天来这里的蒸正意思对吧？”
　　愣总又愣了，实在是没从外表上瞧出来，这老爷子的水太深了，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单胖子更是云里雾里的差点给绕糊涂了。
　　老威廉放下酒瓶子，又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大坨芥末墩，毫不犹豫的就塞进嘴巴里，愣总跟单胖子看着直起鸡皮疙瘩。
　　“后生娃，其实捏，大常更谭兵都和鹅射起过你，你是个很不错的后生，这个年头，像你这样仍平的后生娃不多咧！莫二话，你一个意思也好几个意思也好，老汉鹅都莫甚意见，只要是为大家好，多少个意思老汉鹅都接着了。射吧，打算往这里头扔多少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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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风云乍起

　　到底愣总打算往洋为中扔多少锭银子这个事儿目前暂且放下不提，这毕竟是个大事，在村儿里，一切跟银子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别管多大的总儿，只要一提银子，多好的关系立马就远了，多铁的哥们马上就能翻脸了，多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说叛变就叛变了，多么的同志加兄弟说不是就不是了……所以，投资之事无小事，具体操作规程还要等老先生吃饱喝足，愣总跟他大爷一起去办公室详谈。
　　愣总笑了笑：“大爷，扔银子这个事情俄蒙从长计议，鹅惊天拉着小单过来还有一码子事情想跟姐夫射，可巧遇到了大爷您，那后生鹅就把这个事情跟您老射一哈，原本想着先跟姐夫射完咧再去征求您老的意见，现在用不着那么麻烦咧，那鹅就射咧。”
　　老威廉嘴里嘎巴嘎巴嚼着花生米，饶有兴趣的看着愣总略微狂热的眼神儿。
　　“大爷，是这，姐夫这边已经初具规模，小单那头也是旱涝保收，就是我大常哥那儿还悬着，七上八下的，叫做兄弟的实在放不下心。大爷您老别笑话鹅，鹅在村子里做的是电子产品，跟大常做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依您老仍家看，大常哥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更上边打游击，藏猫猫，早晚有一天会给撞见，撞见了绝对莫有神马好事情。鹅是这样想的，能不能咱们成立个仍菜流动中心，当然是您老扔家牵头当法仍，鹅蒙后生们做具体工作，鹅来给仍菜中心投资，这个样子的话，大常哥那个买卖搞起来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也能更好质量更优服务的给一方仍民做贡献。您老仍家看鹅这个想法行得通行不通？”
　　老威廉把手里的花生米一股脑都倒进嘴巴里，站起身，伸过一双油渍麻花儿的大手紧紧握着愣总的手连声说道：“好娃！好娃呀！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过的好不好，这才是俄最看中你的地方！好娃啊！老汉鹅都赞成，咱蒙射干就干，明天，带上所有的手续，咱蒙连投资洋为中带成立仍菜中心双管齐下，都给办咧！”说完，扭头朝包间外边大喊着：“小平！给鹅蒙来六碗刀削面！臊子要足！”
　　俗话说，好事成双，老威廉是真高兴啊，像愣总这样的年轻企业家能这样为朋友着想，为兄弟两肋插刀，在当今的年轻人里着实少见，老威廉甚至都想到了将来，将来的社会环境是不是还能够孕育出更多的像愣总这样的有为青年……
　　说了半天，愣总跟单胖子硬是没瞧见大姐夫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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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个谈笑风生、手脚勤快、为人忠厚的大姐夫哪儿去了？
　　老威廉皱了皱眉，道：“啊，你们射摊饼啊，他家里头跟当地民政出了点事情，回家处理去咧。这边的生意暂时由他的婆姨来管着。”
　　这个时候掀门帘进来添茶水的刘小平插了一句：“就是您二位进来时遇到的那个阿姨。”
　　噢……
　　正这工夫，单胖子腰里的大哥大响了。
　　单胖子跟老威廉和愣总说了声“接电话”，就从腰间的电话套里拔出大哥大，按了通话键，凑耳朵边儿上，刚听了两句，屁股底下就跟扎了根儿刺似的，腾地蹦了起来！
　　单胖子他爹老单同志十分钟前突然昏倒在工作岗位上，已经被急救中心接走。
　　单胖子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朝愣总还有老威廉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家父突发病进了医院，我这就赶过去瞧瞧，今儿个就不能陪二位了，大爷，刘哥，您二位聊着。”
　　说完匆忙离席。
　　愣总还没反应过来，老威廉一仰脖儿喝干净瓶子里的酒，抓起愣总的胳膊：“奏！后生娃你带鹅老汉也去看一看！”
　　三个人脚前脚后的出了洋为中，愣总喊住了正在路边喊出租的单胖子，开着他的奔驰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跟护士站那儿打听清楚，说老单还在抢救，看这意思问题挺严重，单胖子在急救室外急的直转圈儿，过了一会儿，里边儿出来个大夫，三个人急忙围上去问情况，据这位大夫讲，老单是脑溢血急性发作。
　　脑溢血？！单胖子想得脑袋都大了也没想出来他爹咋会得脑溢血的。
　　老单同志是好同志，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生活规律，作息时间良好，爱好体育锻炼，这样的一位老同志怎么会脑溢血呢？
　　单胖子的心里一团乱麻。

茶炉

单胖子此时此刻想到了很多。
　　自从自己跟着大家一起创了业，几乎很少跟父亲有所交流，除了带人去老单那儿吃饭签单，跟老单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少，整天价忙乎的都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父亲这个称谓在单胖子的脑子里都有点陌生了。父亲与母亲早年离异，一个鳏居男人带着一个小小子，日子过的可谓是清贫，无论是情感世界还是精神世界，老单都是孤独的。好在有那么些个像胡大妈胡大叔这样的老街坊帮衬着，才没至于让单胖子堕落成街头的小痞。
　　眼下，那个给予自己生命跟养育恩情的老男人正孤零零躺在急救室里，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单胖子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旁的愣总跟老威廉俩人轮番拍他后背，小声安慰劝解。
　　正这光景儿，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个身影，身材高挑女子的搀扶着身材瘦小老妇的蹒跚而来，待到近前，身材瘦小的老妇轻轻挣脱了身材高挑女子的搀扶，紧走几步，到了单胖子跟前儿，没等单胖子叫妈，扬起手照着胖儿子就是一大嘴巴！
　　“不孝的东西！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你就这么照顾你爸的？啊？！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认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来人竟然是单胖子的亲妈。

茶炉

别看老太太身子骨瘦小，这大嘴巴子的力道可是不小，这一大嘴巴抡的单胖子原地转了半个圈儿，晕头转向的还没站稳，另一边儿胖脸紧接着又挨了一下！
　　单大妈气的浑身乱抖，指着单胖子身边的愣总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顿数落！“我们家胖子就是跟着你们吧，哟，这怎么还有个老外？跟着你们一天到晚都混些啥？连亲娘老子都不管不顾了，啊！今儿个要不是小孙告诉我，老头今儿个要是走不出这手术室，我我我就跟你们拼了！”
　　愣总哪儿见过这个阵仗啊，心虚的直往老威廉身后挪，老威廉知道，这是气迷心了，赶紧陪着笑脸和颜悦色的跟单大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单胖子双手捂着两边脸上的五指山，低着脑袋，眼睛却斜着朝上瞟，这一瞟就瞧见了不远处假装没事人似的孙竹君。

茶炉

不知道为什么，但胖子忽然觉得孙竹君不经意的目光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成分，少了羞涩，多了点大胆。这孙竹君不是跟着惊涛集团的宋总修炼去了么？
　　话分两头，各表一方。
　　孙竹君当年决然离去，一多半是为了出人头地，干出一番明堂事业，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世界，还有一少半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跟单胖子平起平坐。
　　在此之前，孙竹君一直十分敬畏单胖子，觉得单胖子就是自己头顶的那片天，单胖子就是自己前方的那盏灯，有单胖子的地方就是她孙竹君的天堂。说开了，当年公交车上单胖子教训她的那一大嘴巴，如果单从肉体上的疼痛而言，真算不得什么，孙竹君自从出道混世界，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但那些皮肉之苦比起这一大嘴巴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这一大嘴巴彻底打醒了孙竹君，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今后应当怎么生活，从现实意义上说，单胖子无意中充当了孙竹君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指路人。好家伙！这个意义可是非同小可！
　　于是，有愣总从中引荐，孙竹君离开村儿里，踏上了一条她从未接触过的崭新的世界！
　　跟着惊涛的宋总磨练，对竹君来说是不小的考验，想那宋总白手起家，把一个近似于小作坊式的集体买卖做到跨国际跨行业跨领域式的大集团，个中的艰难困苦岂能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跟这样的人磨练，没错！
　　这俗话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磨砺前，竹君充其量就是一根粗糙的铁棍，看不到有什么过人之处，然，宋总慧眼识英才，硬是从小处的点点滴滴发现了竹君的锐气，经历了几年的锻炼，终于将一个昔日的混世小魔王锻造成企业锋利的宝刃！
　　孙竹君如今是惊涛集团的骨干核心，为惊涛在北方市场打出了一片通透天地。
　　这一次回来，一是探家，二是探亲，阔别数载，重情重义的竹君还是挺惦念她的胖哥哥的。
　　没想到，到了单家大院，却见铁将军把门儿。又折返到洋为中，这才从刘小平那里知道了眼前的这一切。颇有心计的竹君马上给小范拨了电话，从小范处拿到了单大妈的地址，马不停蹄的驱车前往，接上不明就里的单大妈，直奔急救中心，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孙竹君当然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儿。
　　从前对单胖子的情感单纯就是仰慕，敬慕跟敬畏，如果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竹君对单胖子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恋父情结。而今，竹君心目中的这些个简单复杂的情感都归结到了一起，拧巴拧巴的居然拧巴成了爱情……
　　孙竹君下定决心要跟远在天边的那个讨厌的胡晓楠一决高下，天高皇帝远，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看你胡晓楠还有啥招儿！当然了，搬出单大妈这就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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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单胖子拿眼儿瞥自己，孙竹君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很自然的垂下眼帘。单胖子是谁呀？四九城儿的八旗后人，饶世界混吃喝的主儿，虽然过去经常交友不慎，误入歧途，但那双小眼睛看女人还是蛮准的。单胖子拿眼这么一瞥，心里立马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得，这下儿，要上演三国四方猪猴大战了。
　　为什么呢？
　　单胖子的眼神跟竹君的眼神相撞的瞬间就发现，士别三日，对这姑娘的看法还真是得变一变了，这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货！而且还是精装修过的货，市面儿上不多见，不能轻易接手，一旦接手，保不齐就是黏糊邋遢的牛皮糖，这辈子都许甩之不去了……
　　想到这儿，单胖子马上做出一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的样儿，顿足捶胸的给他妈噗通跪下了，左右开弓这通儿扇啊！胖脸很快就见了红，边打边痛骂自己不是东西，辜负了亲娘的嘱托，忽略了挚爱的亲情，害了爸爸进了医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不但让竹君深感惊讶，就连一边儿的老威廉跟愣总都傻眼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戏演的忒过了点儿，单胖子这通儿自虐自残就是演给孙竹君瞧的。
　　孙竹君可不是当初那个敢抄板儿砖怒砸贪官的混不吝了，姑娘经过几年的磨练，变得越来越有心机，见单胖子跟自己玩儿这手儿，眼珠一转，心说行啊，胖哥哥，那小妹我就陪哥哥演上一出儿吧。
　　想到这儿，忙几步上前，拉住了单大妈的胳膊直央告：“伯母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骨，伯父可还跟里边抢救呢，您老人家消消气儿，单大哥可能是太忙了，谁都有个忘事儿的时候对不，您是他亲妈，您儿子是啥品行的人您最清楚了对吧，我单大哥都认错了，您就原谅他吧。”说着，紧着给跪在地下的单胖子递眼色。
　　单胖子没接她的茬儿，忽然一抹脸儿，站起来了，走到母亲面前，一本正经道：“妈，我没忘您当初嘱咐我的，照看好爸爸。可这事儿真不能都怨我，妈您知道不，我爸他的买卖出大问题了，他这是急的啊！”
　　单大妈一脸疑惑的望着面前瞬息万变的儿子：“你爸他的买卖？出大问题了？”

茶炉

真像单胖子所说，老单的买卖出大问题了么？
　　事实上，还真是说嘴打嘴。单胖子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爹这趟进急救室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整天沉迷在对胡晓楠的无限思念里，满足于守着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挣那俩儿小钱儿的小康社会里，颇有些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就这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了。他哪儿想得起来去关心关心他爹那边儿怎么个意思，要叫我说，这就是大不孝。
　　老单跟早年一起上班的老哥儿几个合伙开的烩春堂原本就是个鲁菜馆子，后来因为人才流动的忒频繁，后厨的班子跟走马灯儿似得转来转去，渐渐的，鲁菜馆子就成了天南地北的大杂烩，原有的风格特点统统不见了，回头客一天比一天少，到后来，饭厅堕落到了靠出租早点摊儿维持生计。后厨的东西不是被偷就是被拿，做出的菜连饭厅员工都不稀罕吃。
　　当初单胖子他们搞快餐快运时，老单一百的一千个瞧不上眼，认为这是在砸传统的牌子，打观念的脸，曾经有人跟他提起过，或者跟小单联营呢，没准还是条出路，可老单脸一黑，全盘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以后，也就没人跟他提合理化建议了。一直到某一天，老单心血来潮想给手下员工们发点奖金，去财务那里一问，傻眼了。
　　烩春堂的账面上就剩下九百多块人民币了。
　　老单黑着脸问财务怎么搞的，财务苦着脸差点没哭了。
　　“经理啊，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要不是您跟我爸的关系……咱们这个经营法儿，其实早就是死水一潭了。”
　　老单当时两眼发黑，脑袋一大，急火攻心，天旋地转，噗通一家伙就人事不知了，吓得小会计赶紧喊人给送了医院。
　　其实老单的经营失败并不是个例，很多餐饮企业都走过这条弯路，只不过，老单是一条道走到黑，死不回头，才导致了今天的这个败局。
　　老单一倒，人心涣散，老哥几个见没了指望，纷纷开始收拾行李，瓜分了后厨稍微值点钱的东西，脚底板抹油，一走了之，把个偌大的烩春堂空壳丢在脑后，丢给了还躺在急救室里人事不醒的老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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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陪着母亲在抢救室外边的走廊上捱过了焦虑的大半天，终于，老单被从抢救室里边推了出来。
　　大夫说，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从此，病人的生活不能自理，需要时刻有人照顾。
　　听到此言，单大妈表情复杂的扭脸看了胖儿子一眼，用手轻轻把胖儿子从病床前推开：“儿啊，听妈的，去接你爸的班儿，你爸这里有我呢。”
　　一直陪着单大妈的孙竹君画蛇添足的也跟了一句：“大哥大你安心去，还有我呢。”
　　这种情形下，单胖子别无选择。尽管他已经从孙竹君的话里话外觉察出了什么，这种情况，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已经无暇顾及过多。
　　离开医院，愣总先开车把老威廉送回家，然后带着单胖子风驰电骋到了烩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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烩春堂一片狼藉。
　　几个股东卷挟而去，下边的员工们那还不是有什么抄什么，诺大个饭厅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大空壳儿，就连门后边的笤帚疙瘩跟簸箕墩布啥的都没剩下，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儿，真个是毛儿干爪儿净啊！单胖子望着昏黄的灯光，心里想着，要是顶棚下悬挂的灯能拆的话估计也给拿走了……
　　陪同单胖子过来的愣总望着这一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这帮孙子下手真狠！这整个儿就给你留下个毛坯房了啊！”话音儿还没落，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响动，有个人影儿打楼梯口出来，抱着一个大家伙呼哧带踹的走下来，压根儿就没瞅见阴影里的单胖子他们，边走还边自言自语道：“臭娘们！老板是给你睡了还是给你钱了！都这会儿了还拼死护着他！不拿白不拿，他们都拿跑了，我就拿个这算逑了！”
　　这厮嘟嘟囔囔走过单胖子身边时，单胖子伸出胳膊轻轻挡住了他。
　　愣总出现在这人的另一侧，伸手就把这厮怀里抱着的东西抢过去了。
　　一台音响上的功率放大器。
　　这厮冷不丁的被人一档一抢，吓得嗷的一嗓子，刚想反击，借着灯光一下看清了单胖子跟愣总的黑脸，竟然放弃了反击，撒腿就跑了。
　　踩着一地的碎纸板子上到二楼，单胖子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
　　循着声音过去一看，原来是烩春堂的会计刘大姐。
　　单胖子知道，刘大姐是烩春堂的老人儿了，刘大姐的父亲是老单的同事，烩春堂的原始股东之一，开业没多久，刘大爷就因病故去了，生前把待字闺中的老闺女托付给了老单，老单就让财会出身的刘大姐跟烩春堂做了会计。
　　要说刘大姐那是真为烩春堂着想，事无巨细都替老单的生意想着。但是，烩春堂是股份制，几个股东平日里根本不在这里经营，经营管理都在老单一个人身上，不出问题大家还是兄弟，一出问题，翻脸就不认账。
　　老单头脚给救护车带走，后脚儿，这帮股东就纷纷杀回来分东西。
　　刘大姐自知没法阻挡他们，也明白后边儿的掠夺会更有甚者，于是就采取了闭口不谈的态度，任凭那些股东上下其手。趁着股东们分赃不均大打出手的空当，刘大姐偷偷的把财务室的小保险箱给搬走藏了起来。
　　果然，股东们分完东西一走了之，那些没了约束的员工们又开始折腾，断断续续一直到单胖子他们来之前，那厮拆走了店里最后一件儿值钱的东西。
　　望着满目疮痍的店铺，刘大姐欲哭无泪！自己亲爹跟单叔叔白手起家的买卖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刘大姐觉得都没脸去见他们，只好死守在这里，等候着单家来人接手……
　　单胖子跟愣总赶紧把瘫倒在地下的刘大姐给搀起来，这样有情有义的员工让单胖子和愣总大为感动！
　　刘大姐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楼顶的气窗：“小单啊，大姐实在没劲儿了，你俩上去把保险箱搬下来吧。”
　　小保险箱被从气窗外的小窗台儿上搬下来，刘大姐打开了密码箱儿，指着里边的一堆单据道：“这些都是店里欠供货商的欠条，还有法人章财务章跟一张现金支票。大姐都交给你了。事已至此，大姐没有本事挽回这一切，只好指望小单你了。”说完，刘大姐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努力站起来，泪眼婆娑的看了看四周，嘴里念叨着什么，慢慢的朝窗口走过去。
　　单胖子这会儿光顾着看那一堆单据欠条，压根儿都没注意刘大姐反常的举动。到是愣总心细，听了一耳朵，猛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拦腰抱住了刘大姐！
　　万念俱灰的刘大姐这是打算跳楼了……
　　单胖子非常不解的问：“大姐啊，这是为啥啊？！是我爸经营不善，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您不必自责啊！死就更不能够了！”
　　刘大姐嚎啕大哭：“我是管钱的，是我没尽到自己的义务啊！对不起我爹的在天之灵，对不起单叔叔对我的信任……”
　　单胖子惊了！
　　噗通一下给刘大姐跪下，咬牙道：“大姐放心，这个担子小单担了！小单绝不会让您失望！”这一刻，愣总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单胖子了，这个一贯偷奸耍滑，大事靠后的胖子这一刻无比高大……

茶炉

一百、风声鹤唳

　　烩春堂换少堂主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勤行儿。那些个曾经的烩春堂老人儿都摇着芭蕉扇在一旁瞧热闹。烩春堂少堂主，谁呀？不就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糊不上墙的黄泥巴么？不就是那个经常躲在他老爹背后吃老本儿的商二代单胖子么？他能给烩春堂拨乱反正喽？他能叫这个从里到外都变成纸糊的烩春堂起死回生？就凭他早几年儿玩儿过几天盒儿饭？勤行儿里普遍不看好。
　　单胖子其实心里也打小鼓，豪言壮语说出去了，也给刘大姐跪了，等于是给老爹跪了，这一跪的背后能有多大的成色，自己心里真是没啥谱儿。好在愣总始终站在自己身边，虽然愣总对餐饮业是一点都不摸门儿，但是愣总到底是兄弟，是兄弟就要做兄弟该做的事儿。这一点上，不但单胖子感其恩德，就连洋八路都一再对愣总翘大拇指。
　　说干就干，刘大姐仍旧是烩春堂的会计，单胖子跟洋八路合计了一下，把绿色产业基地职工餐厅的部分老南海的员工抽调回来，组建了新的班底，又把小侯师傅请来担任总厨，初期的经营调调仍旧订制成鲁菜系上，结合了些许的汉中风格，先把炉灶撑起来，具体的经营方向几个人再商榷。
　　如此，烩春堂在消停了两个月后，低调门儿的重张了。

茶炉

重张后的烩春堂还有点认生。昔日那些老食客听说烩春堂重回鲁菜路线，还真有点儿不大相信。前村儿的李大憨叼着烟袋先过来趟了趟路数，发现果然是恢复了往日的口味儿，赶紧在前台给老哥几个打电话，不大会儿工夫，原先杂居村儿的那几大块吃货就携家带口纷至沓来。
　　望着一拨一拨进来出去的客人，前来捧场的愣总兴奋的有点飘飘然，一旁的朱大常跟单胖子可没他那般得意，特别是单胖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球，旁人看见还以为他便秘了。
　　单胖子想的比愣总复杂，鲁菜系过于大众化了，做不成长久风格，别看现在红火，这种镜像繁荣维持不了多久的。单胖子明白，此时绝对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要做长远，必须现在就未雨绸缪。
　　单胖子让愣总帮着跟前台照应着，自己拉着大常哥到大堂的休息室里，休息室里还坐着几位爷，其中有些人大常眼熟，有一位大常没见过。
　　进了屋里，单胖子反手关了门，给双方互相介绍着：“这位是我的亲戚大常哥，上过战场杀过猴子兵的战斗英雄，这位是三哥，五哥，八哥，这边儿这位是陈哥，陈哥旁边这位是米哥的拜把子师兄黄师傅。”
　　说的这般热闹，除了单胖子跟八哥朱大常还算不陌生，其他几位哥大常是头回见面。
　　当下几位新朋旧友坐下递烟递水的一盘道，敢情！三哥五哥是原先杂居村儿开饭馆儿的，手里有俩闲钱儿，想着跟单胖子这儿入个股份；八哥是原先后街经营副食品批发的，搬家后在清漪园附近的市场包了摊位，除了副食品还经手肉类蔬菜啥的，也打算跟单胖子这儿成为长期供应商；陈哥是开出租车公司的小老板，他出现在这群人里也不是偶然的，是他自己通过八哥找来的，想跟单胖子联手，把烩春堂设定成出租司机的饭点儿；最后这位米老二的拜把子大师兄黄师傅只是微笑着看着大家聊，自己却一声不吭的坐在屋子的一角儿上，吧嗒吧嗒抽他的旱烟杆儿。
　　单胖子站起来朝各位大哥拱了拱胖手，道：“各位哥哥都是前辈老大，今天把大家伙聚到一起，是想着合计合计烩春堂以后的路数。眼下呢，哥哥们也瞧见了，这不能算是红火，只能是过眼云烟，鲁菜是咋回事，三哥五哥比我明白，黄师傅那更不用说了，大众菜系之祖，听我爸爸说过，天下菜系都是从鲁菜这根绳儿上分出去的丝儿丝儿，结果丝儿丝儿都发扬光大了，这股绳儿还盘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上吃老本儿。鲁菜当家常便饭吃一吃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偶尔当一回国宴也不为过，毕竟是祖师爷级别的。可长期单一的作为招牌菜去做，未免狭隘了。今儿个各位哥哥都在，小单就是想请教哥哥们，时下那种菜系在咱们这一块儿地面儿上比较吃得开，而且还能常吃常开。还请各位哥哥不吝赐教啊！”
　　单胖子说的情真意切，屋里的几位爷也是豪爽性格，各抒己见，七嘴八舌。
　　三哥原先开饺子馆儿的，三哥对带馅儿的都情有独钟，对单胖子的求教，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俗话说得好，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要叫我说啊，饺子馄饨包子馅儿饼那东西才是长久之计！”
　　五哥赶紧掏出根香烟塞到三个嘴里，给他点上，道：“艾玛三哥你快拉倒吧，饺子包子那是早点铺子的东西，这么大的饭厅你让人家一日三餐卖早点，你安的啥心啊？哈哈！要叫我说呢，这地方人的口味我也是分析过，忒辣不成，忒咸不成，忒酸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就拿我饭馆那会儿卖的最火的鱼香肉丝说吧，真要按着原汁原味去整，我那买卖早关门儿了。我是搁每一样儿原料里都抽出些个来，然后加了点甜的，加了点酸的，跟原先口感十分之一的辣子，又给原先菜里加了没有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虽然是个四不像吧，可一经推出，马上就火了，小单啊，你不记得了？当时你们快餐盒饭还从我那订过几顿吧？”
　　单胖子点了点头，说对，确实有那么回事。
　　五哥顿了顿，又说：“我寻思着，既然除了鲁菜都不能忒正宗，那就别忒正宗，川菜，粤菜这些个你都给他来一个不忒正宗，又不能忒不正宗，看看这么着能不能是条路子？”
　　陈哥插了一句：“我听下边司机们说过，最近在这一片儿走货的外地客人都挺喜欢粤菜，哦，就是广东菜。不过那玩意儿我听说原材料成本有点偏高，咱们这内陆地界儿整这高档东西能不能玩儿得转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黄师傅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茶几上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茶沫子，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粤菜，川菜，豫菜。再用鲁菜垫底儿，这事儿离成功就很近了。”
　　此时此刻，朱大常猛一怕大腿！“我想起来了！您就是豫菜大当家黄河水大师！没错！就是您！哎呀我薛！小单啊，你他娘的真有福气啊！”

茶炉

米老二有个大师兄这档子事儿，朱大常还是老早以前跟米老二一起喝酒时听他提过几句，米老二当时还给大常看了他们师兄弟的合影，谁想到朱大常的记性那么好，当黄师傅那一口略带中原风味的话音儿才落，朱大常屁股下边跟安了弹簧似得腾地蹦起来，过去不由分说抓住黄师傅的手使劲摇晃，好悬没把黄师傅给摇散了黄儿……
　　许是过于激动的缘故，烩春堂这档子事儿一出，朱大常就知道，单胖子闲云野鹤的好日子就算是走到头了。
　　从打胶东半岛过来，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个中的酸甜苦辣自不用提，可以说，朱大常是看着自己这位五服以内的兄弟一点一点的长大，成熟，但是，如今要他自己来担起烩春堂这副重担，朱大常还是不大放心。朱大常的这种担忧并不是一家之言，同样对单胖子不大放心的还有愣总。
　　尽管隔行如隔山，愣总好歹也是跟单胖子一起在村儿摸爬滚打过的患难之交，对单胖子的能力，愣总心知肚明，如果让他一下子挑起大梁，恐怕这座楼撑不了多久就得塌架子。
　　烩春堂低调开业后，愣总思前想后，在家庭聚会上还是把这事儿跟自己的大姐说了。很快，这事儿就传到了吕威吕大姐那里。之前吕大姐跟单胖子米老二这一帮人都有交集，跟愣总的家姐是发小儿，所有关于村儿里的事情，吕大姐都有着格外的一层关注。
　　听说了这档子事儿后，吕大姐关起门也琢磨了些日子，犹豫再三，还是给米老二拨了电话。
　　米老二因为家事早早就退出了村儿里这个大圈子，这几年来一直低调的生活着，跟村儿里的老哥们儿也少有来往，但因为早年米老二在勤行儿混过，人脉广，路子宽，吕大姐是想通过老二的关系给单胖子找些信得过的帮手，至于说成与不成，找到米老二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
　　米老二原本是不打算再掺和村儿里的事儿，既然退出了，那就彻底跟往事干杯得了，村儿里的纷纷扰扰，人事纠葛全跟自己无关了。但是，吕威给自己打了电话，而且还是单胖子的事儿，米老二就算再淡定，铁哥们有难，不出手拉一把那还算爷们儿么？
　　米老二为此给自己的师兄弟们打了一圈儿电话，师兄弟们一个一个都有各自的难处，除了功成名就的大师兄黄河水，其他师兄弟们都表示爱莫能助。
　　黄河水是豫菜系国家级专业考核项目的评定师，中原菜系的大拿，为人谦和，低调，米老二觉得，大师兄可不是轻易能搬得动的神位，吕大姐托付的事儿估计要黄。可老二也是实在放心不下单胖子，不能眼瞅着单胖子的春秋大业就此泡汤吧……
　　米老二一咬牙一狠心，伏案数日，整出一篇五六万字的手稿，从网上发给了大师兄。这稿子从规制上说，算是一个中短篇小说吧，把自己跟这帮子兄弟之间的情分，起步的艰难，发展的不易，个中的辛酸等等事无巨细的跟大师兄娓娓道来。米老二也是在赌运气，依着他对大师兄的了解，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果大师兄仍旧拒绝，那基本上就算是吹灯拔蜡，彻底泡汤。
　　大师兄后来跟我说，当时是真不想接这个活儿。一来，自己有稳定的职业，稳定的收入，还有家庭需要照料，离开了中原腹地，就多了很多的牵挂。但当他读完师弟发给他的手稿后，再也没法淡定，马上给师弟去了电话，就说了两个字：我来。
　　可以这么说，没有愣总当初的不放心，也就没有黄师傅今日的鼎力相助，烩春堂很有可能还会败在单家手里。黄师傅大义，愣总局气，单胖子福气！

茶炉

基调就算初定了。
　　这头儿黄师傅得先在当地考察市场，给即将登台的豫菜定下大方向；朱大常仍旧要顾两头，先顾洋为中，兼顾安置办；单胖子眼下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找一位能同甘共苦的粤菜大厨。
　　村儿里的粤菜馆子当时还真不多，这里说的粤菜馆指的是那些个规模档次都不小的餐厅，街边儿上的大排档另说。要从人家那里挖墙角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缺不缺德那都单说，关键是这种做法也是有悖江湖道义，有悖江湖道义的事情他单胖子是绝对不会做的。
　　老胡也不在跟前儿侃大山了，孙竹君……
　　单胖子赶紧否定了接下来的这个想法。
　　烩春堂重张也有些日子了，各方面也都开始步入正轨。单胖子跟三哥、五哥还有黄师傅开了个小会儿，把烩春堂的规制定下来，股份制，单胖子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黄师傅技术入股，三哥五哥八哥还有陈哥各持余下来的百分之四十五，投资了，也就有了前进的动力，有了动力也就增添了责任心，单胖子踌躇满志，抡开了架势准备大干一场了……
　　且慢，摇摇欲坠的烩春堂起死回生了，可是，小单的亲爹老单怎么样了呢？孙竹君自从医院一别后又干了些什么？单胖子平常根本就不敢往这儿想，可一静下来，还不得不往这儿想，光想管个蛋用！打电话给亲妈。
　　电话里，单大妈把孙竹君这通夸哟！末了，莫名其妙的问了胖儿子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跟胡家的晓楠姑娘到底怎么打算的？她那头到底要几时才能完事儿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是人家那头还抻着，眼么前儿可就有一个合适的哦。反正当妈的把话就撂在这儿了，我不管你咋想的，我就等到今年年底，年底要还没准信儿，当妈的我可就要给你钦点鸳鸯谱了！到时候，可别怪当妈的我心狠手辣！”
　　单胖子连老单情况都没来得及问，单大妈那头的电话咣当一下，撂了。

茶炉

一百零一、围追堵截

　　我艹！坏了！
　　单胖子的心头一阵惊悸！老妈这是几个意思啊？自从胡晓楠主动“献身”事件之后，他们两个之间就有了一点点的不自然，当然了，这档子事不可能让单大妈知道，作为老传统老封建意识相对浓郁一点的离异中老年妇女而言，女孩子主动往男孩子身上凑这种事，多多少少是既不好听也不好说，万一传了出去，她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搁啊……
　　虽然胡晓楠中间回来过一趟，单胖子跟她虽然也是久别重逢，胡晓楠跟她的胖哥哥也是久旱逢甘露，但是二人之间的情愫也仅仅停留在了卿卿我我，郎情妾意的精神层面上，单胖子俨然柳下惠在世，任凭胡晓楠百般挑逗，愣是岿然不动。
　　这些个事情，单大妈都不知道，孩子们呢当然也不可能满世界嚷嚷去，加上胡晓楠又常年不在胖儿子身边儿，这天上忽然掉下个孙妹妹，床头床尾的帮着自己给老单做护理，如同亲闺女那样替俩老的着想，自然也会让单大妈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一下。
　　孙竹君这段日子连工作都不干了，干脆直接就进驻了单家，忙进忙出的，街坊四邻自然也免不了会问东问西，单大妈正不知该如何介绍呢，孙竹君到是大大方方的跟大伙儿自我介绍起来：“我啊，我是单哥的女朋友。”
　　给半身不遂的老年人做护理，对竹君来说可谓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这妮子打小就在社会上混，哪儿伺候过人啊？起初也是手忙脚乱穷于应付，但是，她居然都咬牙应付下来了，就连老单的大小便失禁她也不避讳，撸胳膊挽袖子的大包大揽，把单大妈给感动的啊！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孙姑娘还没过门儿呢，就能对瘫痪在床的老公公如此尽孝，哎！这是我单家的福祉啊！傻儿子啊！这么好的闺女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撂下电话后，单胖子顿时慌了神儿。
　　亲妈的脾气秉性他忒了解了，单大妈办事属于雷厉风行的那种，说做就做，从来不打马虎眼，您瞅见没，离个婚也是说离就离了，让自己跟着老爹打小就做了小光棍儿。这要是孙竹君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自己再出面，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单胖子赶紧给愣总打了电话。
　　愣总在单胖子跟胡晓楠的情感问题上从始至今都是最近的旁观者，所以，听单胖子这么一学，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开车来到了烩春堂。正赶上单胖子跟黄师傅在探讨菜品定位的事儿。虽然感情世界出了大娄子，但是，事业还是第一位的。
　　黄师傅也不算外人，愣总跟黄师傅听了单胖子的倾诉，都选择了片刻的缄默。
　　愣总虽然也是光杆司令，好歹人家跟周敏还有过那么一小段儿，也比单胖子这颗生瓜蛋子强上不少；黄师傅在感情问题上也是个失意者，论人生经验，这二位都能当单胖子的伟大导师。黄师傅沉吟片刻，道：“这个事嘛，只有一个办法，赶紧打电话让你的原配回来，这可是路线斗争，雀占鸠巢的大危机啊！”
　　愣总磕巴了一下，点点头：“黄师傅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单总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你哥哥我是有过惨痛教训的。赶紧的，现在就给晓楠去电话，立马儿！”
　　单胖子摸出摩托罗拉，刚要拨号，忽然想到，此时此刻还是西半球的半夜呢，这个时候打过去，要是惊扰了晓楠的好梦……
　　愣总见他犹豫不定，索性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给胡晓楠拨了号儿！
　　“喂！小胡么？我是你刘哥！小单有很要紧的事要跟你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但这事大过天去了，你赶紧跟他说吧。”
　　愣总直眉瞪眼的冲着电话说了一通，也不管对面接电话的是不是胡晓楠，就把电话塞给了单胖子。
　　单胖子接过电话，贴耳朵上，声调立刻温柔了几许：“晓楠，是我。”
　　电话那头，有个非常柔软的声音略带倦意的传过来：“Wer bist du?”
　　单胖子一愣，没听懂，还以为是晓楠才从梦中被吵醒，脱口而出的外国话呢，于是又冲着话筒温柔了一把。
　　对方这才换了一种语言，虽然生硬了点儿，但大致能听明白了。
　　“青吻尼屎睡？”
　　是个男人的声音。

茶炉

男人！晓楠的屋里怎么会有男人？！单胖子顿时乱了。
　　就这当口儿，电话那头传来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听上去精神头挺足：“你又乱接人家电话，讨厌！谁打来的？”
　　单胖子手一哆嗦，挂了。
　　愣总不明就里，问：“咋？我晓楠妹子不在？”
　　单胖子咧了咧嘴。
　　这要是搁往常，这种事能让单胖子哭破了房顶去。但是，在俩大老爷们面前，尊严还是要保持一下的，哪怕是自己个儿找个没人的角落里画条狗画个喵再嚎上两嗓子，那都是应当应分的。可眼么前儿，不能够。单胖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人没在，室友接的。”
　　胡晓楠的那位亲密的男闺蜜愣总见过，愣总满以为单胖子早就知道这档子事儿，又见单胖子云淡风轻的表情，误以为真就像单胖子说的那么回事儿呢，也就没多问，紧着叮嘱道：“这事儿得抓紧，等晚上你再给她打，上回我去时，这丫头就忙的四脚朝天的。”
　　黄师傅冷不丁问了一句：“小单的原配学啥专业的？”
　　愣总随口道：“医学。”
　　黄师傅点了点头：“噢，那是有的忙。国外学医的跟国内学医的不一样，人家那边实习的机会比咱们这儿多得多，一台外科手术一折腾就是一夜，找不着人也正常。小单啊，晚上再打，那会儿人家那边是大白天。”
　　愣总跟黄师傅后边还说了些什么，单胖子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声音。
　　完了，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崴泥了！我这儿都火烧连营了，您那头倒好，红杏出墙了都……
　　一想道孙竹君那副话里有话肉里有核【胡音】儿的模样，单胖子的心更乱了。

茶炉

见单胖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愣总跟黄师傅也就没有过多的担心，寒暄几句后，进入正题。
　　烩春堂的经营大方向差不多定下来了，鉴于目前尚未物色到合适的粤菜主厨这个情况，拟定先由黄师傅的豫菜主打，先形成一批固定客户，物色粤菜厨师的事情也同方向进行，争取年内解决这个问题。黄师傅的意思是等到年底粤菜厨师的事情解决了，马上推陈出新，豫菜让贤，请粤菜坐主位。一席话让单胖子跟愣总都十分感动，尤其是单胖子，被黄师傅的谦和大度感染，站起来给黄师傅鞠了深深的一躬，道：“黄师傅大仁大义，小单给您鞠躬了。”
　　黄师傅和颜悦色的摆了摆手，道：“小单不必如此，既然大家有缘走到一起，那就合力拧成一股绳往前奔，别说我跟你那落难兄弟小米是师兄弟，即便没这层关系，我们现在是合伙人了，就该心无旁鹭的好好做生意，生意兴隆才是我们合伙的最终目的，对吧。”
　　愣总坐在一旁插不上话，但从内心深处对黄师傅心悦诚服，暗赞道：“这才是大家风范啊！”
　　大方向定下，单胖子又召集了几位股东开小会儿，大家一致赞同黄师傅的提议，言明全力配合。如此，烩春堂的事儿目前就算尘埃落定。黄师傅披挂上阵，烩春堂很快就面向社会退出了特色的中原美味，醒目的门口大招牌上，极具特色的阳春白雪“洛阳水席”跟平民大众化的下里巴人“胡辣汤、羊肉烩面”相映成趣，很快就把这个城乡交界处的众多中原人士召集过来，大部分都是奔着胡辣汤跟烩面来的，这两样东西既经济又实惠，原本就在这些中原人士心目中具有大众化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又出现在这个神奇的地界儿，几乎立刻火了起来。
　　朱大常的早期学员班底中不少人来自中原腹地，胡辣汤跟烩面这两门手艺大多数孩子是受爹娘言传身教打小儿就会的，所以，大常从绿色产业基地那边给黄师傅调拨了五名手艺娴熟的老学员，这样一来，总厨就不用事必躬亲，可以稍事休息，指点一二，学员们也能从大师这里受益匪浅，两下里都的好处的事情，让大常处理的很圆满。单胖子又一次另眼高看了这位来自胶东半岛的亲戚一回。
　　饭店的事儿暂时先告一段落，单胖子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拖延拖沓着躲着不回家探望亲爹，只得硬着头皮坐小范儿的车回到了久违的单家大院儿。
　　因为要伺候病号，单家大院已经闭馆有一阵儿了。
　　单胖子下了车，拎着大包小包营养品水果啥的，刚一踏上台阶，半掩着的大门洞儿里忽悠一下，飞出来一片五 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