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这下热闹了，洋为中停业一天的牌牌还没挂一会儿，四个员工已经被塞进了带蓬布的卡车里。这要是再逮走几个，洋为中就不是停业一天了。
　　日上三竿，都头晌午了，一大屋子的人这才陆续伸着懒腰爬起来，睡眼惺忪的朱大常来到水池边，掬了一把凉水湿了湿脸，扭头却看见了刘小平的苦瓜脸。
　　没等大常说话，刘小平瘪着嘴说了四个名字：“朱师，冯二嘎李常青刘富贵儿孙大灯都给抓咧！”
　　朱大常倒吸一口凉气，呆立当场。
　　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得很，去红旗饭店帮厨的那两个被抓一定是跟自己的举报有关系，后边这两个就是三天两头跑出去打长途的，被抓了现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大常举目四望，餐厅里连自己都算上，剩下7个人。无论如何，这7位不能再出事了。只要不出院子，就是安全的，这一点老革命给他拍过胸脯。
　　放下朱大常这头暂且不提，回过头再说说烩春堂。
　　刘小平偷偷离开并没有跟单胖子垫话儿，大清早的单胖子从硬邦邦的餐桌上翻身爬起来时，女服务员小庆儿正跟门口哭呢。
　　原来，凌晨四点左右，有几个员工起来上厕所，发现厕所堵了，于是壮着胆子从边门溜出去，想在外边儿墙根儿解决内急，不料想，这一出去，就再也没能回来。小庆是给这几位开门的，守着边门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们回来，小庆儿年纪轻，胆小，没敢出去找，于是守着边门傻等，这一等，天亮了。从边门上的猫眼看出去，烩春堂对过儿的马路牙子上齐刷刷坐了一排联防队，大小眼都望着烩春堂这一边儿，他们的身后，给捆成粽子的正是凌晨出去方便的那几个员工。
　　小庆抽抽搭搭边哭边说：“呜呜，我不叫他们出去，非要出去，随便找个桶都成啊，呜呜，都不听我的。”
　　单胖子心乱如麻。

茶炉

萧条的一天无聊的过去了。
　　烩春堂才开张不久，人员也还刚刚磨合好，经过这一番折腾，单胖子的心里又开始长草，此草非彼草，单胖子心里长的是凄凄惶惶的那堆草。
　　自从上个世纪末在村儿里被众黑道摆过那一道后，单胖子的主题思想中就总是少了点什么，到底少了什么呢？他是身在云雾中，自己看不懂。不过，他身边有懂的，这不，这位懂他的来了。
　　一整天了，马路对面儿的联防队意志坚强的跟那儿守株待兔，那几个被逮的员工却已经被弄走了。单胖子四门紧闭，招呼剩下的员工在前厅里摆下牌局，闲着也是闲着，出去就是个完，倒不如稳坐钓鱼台，以不变应万变。这也是当初胡哥在南海的时候隔三差五熏陶单胖子的成果。
　　傍晚，大路尽头开过来一辆奔驰豪华轿车，两道雪亮的灯柱故意扫向烩春堂对面的马路牙子，把一干联防队员晃的睁不开眼。
　　奔驰车开到烩春堂门口，停住。
　　车门开处，先出来的是愣总刘逸授，只见愣总颇为绅士的拉开了后车门，好像为首长开车门似的，随后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后边还跟着一个拎包的女汉子，谁呀？B队队长孙竹君。
　　乱哄哄的联防队被灯光晃了眼，心下里恨是不忿儿，纷纷围上前，吆三喝四起来：“干什么的？！身份证儿拿出来！我们要检查！”
　　愣总压根儿就不拿正眼儿瞧他们，孙竹君却微微一笑：“身份证？你们干啥的？警察？公安？”
　　先从后车门出来的中年男人冲为首的联防队员点点头，说“好，我这就给你拿。”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色的小本本，递给那个联防。
　　那小子接过去，翻开后，俩眼顿时瞪大了！
　　只见他慌不迭的合上本本，双手交还给了中年男人，紧接着啪的一个立正，给中年男人行了一个不大标准的举手礼！
　　孙竹君又是微微一笑：“要不我的您也检查检查？”
　　那个联防队员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变成哭相儿了：“大姐，您快别拿咱们开玩笑了，借咱八个胆儿咱也不敢啊！”
　　竹君脸色一沉：“大姐？我有这么老？”
　　联防队员咧开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了。
　　“好了小孙，别跟基层的同志开玩笑了，他们也很辛苦，上边喊他们怎么做他们也不能不做。”中年男人友善的朝联防队员们笑了笑，随后指了指烩春堂的大招牌：“这儿的老板是我的老朋友，我们过来就是聚个会，要是没其他的事，就不打搅各位了。同志们辛苦了！”说完朝竹君努了努嘴，孙竹君心领神会打开后备箱，摸出一条当年恨是金贵的“熊猫”香烟来，扔给那个还在发呆的联防员“接着！给大伙儿分分。”
　　撇下一帮围做一团哄抢香烟的联防员，愣总跟竹君陪着那位中年男人信步朝烩春堂走去。
　　早有守门的员工报给单胖子说有贵客到了。
　　单胖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没敢开大门，而是吩咐人开了边门。
　　单胖子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来的三位贵客里边竟然有这个人！

茶炉

烩春堂亮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服务员们轮番上菜，单胖子这叫一个兴奋！好家伙！这几天急的老子是嘴上起大泡，走路都不稳了，真没想到，一来都是贵人啊！
　　大堂里灯火通明，单胖子吩咐人把所有的窗帘都扯起来，窗户都打开，就差张灯结 了。
　　八仙桌旁，愣总跟竹君饶有兴趣的看着单胖子忙活，这俩人都没吭气儿，中年男人点燃一支烟，冲兴奋不已的单胖子摆了摆手：“小胖啊，别忙活了，做那么多菜回头吃不完浪费了都。快过来坐我身边儿，我有话跟你说。”
　　单胖子受宠若惊的连忙坐下，多日来萎靡不振的脸上充盈着幸福。
　　中年男人笑笑：“小胖啊，我们这次也不是特意过来跟你聚会的，有工作，顺道来看看你，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嘛！我知道，这些日子把你愁坏了，肯定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倾诉，今儿个我们这不是来了么，呵呵，说，都说出来就好过些了。”
　　单胖子有些张口结舌，心里一紧张，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愣总用胳膊肘捅了捅竹君，朝单胖子那儿努努嘴儿，竹君马上给单胖子和中年男人各斟了一杯酒：“大哥大，有什么苦水都跟领导倾倒好了，别紧张，来，先喝点压压惊。”
　　单胖子慌忙端起酒杯，朝中年男人深鞠一躬道：“首长啊，小单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脖儿，咕嘟一下喝了个底朝天。
　　这老话总是正确的，酒壮怂人胆，一点儿不假。
　　单胖子一杯下肚，各种苦涩一股脑儿的就都倒出来了。说到动情伤心处，竟然鼻子一抽，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中年男人拍了拍单胖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胖啊，叔叔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好过，其实我们大家都不好过，但这是国家的政策，从中央到地方，都要贯彻落实跟执行，老百姓很有可能会不理解，甚至不支持，是，我知道，这次搞得有些突然，怎么办呢？用一句老话讲，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你是这座古老城市的古老家族的一份子，更要对我们的工作予以支持，困难是暂时的，道路是曲折的，要往前看，道路虽然目前曲折了些，可大家都希望有一个更加安全整洁理想的工作环境，对吧。”
　　单胖子本以为大神出现，一定能替自己办件实事儿，最起码，能替自己把被拿下的员工捞回来，可没成想，这老人家一通白活，避实就虚，大道理大政策头头是道，让自己都插不上嘴，果然是当领导的，这一席话说的，真个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一点余地跟空子都没有。
　　不过，也不是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听了老半天，单胖子总算听明白了。
　　这次集中清理整顿行动事先首长也是不知情的，不然大常哥求他帮忙也被噎回来了呢。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做事越是谨小慎微，拿着乌纱去跟国家政策撞钟，不是找不痛快么……
　　不知不觉聊到了后半夜，单胖子都不知道这三位是啥时候走的，等他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茶炉

一百零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自打“贵人”登门后，烩春堂的门口算是消停了。再也没有看到值班溜达的联防队，过了两天，有个电话打过来，大堂经理告诉单胖子，叫他去稽查大队领人。单胖子明白，老首长能帮的也就点到为止，自己也不能太贪心，人家帮你是仁义，不帮你你也没辙不是？
　　等把几个员工领回来后，这几位说死说活也不愿意再跟烩春堂呆了，单胖子好说歹说苦苦挽留，甚至把工钱给翻了倍也没能留住人，末了只好给人家结清了工钱，送出门去。
　　自打这几位走人后，烩春堂隔三差五就有开小差溜号儿的，没过几天的光景，整个饭店里就只剩下侯师傅跟单胖子还有高挑个儿姑娘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
　　得，饭店关门吧，这还怎么开啊！人都走光了……
　　单胖子本想给朱大常去电话，找他劈几个帮手，结果电话拨通后一问，朱大常那边已经勉为其难了，再分出人手洋为中也得关门大吉。
　　那就只好关门歇菜。
　　单胖子回了趟大院儿，跟爹妈交待了一下饭店的事儿，然后开着他那辆二手吉普，带着高挑个姑娘跟侯师傅去了洋为中。
　　既然饭店暂时开不成了，也不能让侯师傅没事做，加上小范儿那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高挑个儿姑娘老住在饭店里也不是个事儿。
　　相对外边抓三证儿热火朝天的红色恐怖而言，洋为中真可谓汪洋中的一叶小舟，虽然整天被临街的大马路上那些吆五喝六拿人的声音恫吓着，也还算是平静。就是买卖不如过去那么好了。
　　见到了大常，单胖子把事情的前因后事跟大常学了一遍，大常这才明白，为什么老首长不愿出头露面，心里头原本的那一点郁闷也就慢慢消散了。
　　侯师傅被安排到了洋为中当大师傅，刘小平给他做副手，高挑个儿姑娘暂时给安排在餐厅当服务员。这个高挑个儿姑娘叫小兰，人长得秀气，身材也好，最主要的是换了一个新环境，整个人愈发的水灵，好看，当上服务员的第二天，洋为中的客流量跟翻台率立刻创了自打出事以来的新高……
　　单胖子闲下来了。
　　闲下来以后的单胖子开始盘算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了。
　　烩春堂是老单亲手交到自己手上的，本来做得有声有色，结果碰上这么档子糟心事，全给搅和了。但不能就这么黄了，还得想办法接茬儿努力。从外省市招募人工的这条道儿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再说了，即便招募上来，也还要经过岗位培训，耽误不起那时间跟金钱，时间不就是金钱么……
　　单胖子陡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正儿八经的做成一件大事，再不能遇事找别人，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做个真正的男爷们儿！
　　于是，单姓男爷们儿开着自己的二手吉普上道儿了。

茶炉

那会儿，北方大城市里，人才交流市场还不像今天这般天女散花似的遍地都是。也没有隔三差五找个体育场馆纠集一大票用人单位打擂台，让成千上万心急如焚的毕业生们蜂拥而来，为几千个名额争得你死我活。
　　那会儿的人才交流就是租个房子，摆两把椅子，一张办公桌，最多两部电话，跟几个文件柜就是一个人才交流中心的规模了。而且，还不是谁都有资格办，需要特行许可证，特批的才有这个运营资格。除了官方的各大区县的人才中心外，为数不多的就是那些手头掌握了些许资源的劳动局下岗职工安置办公室，其次，才是规模一般的私营单位。
　　大部分人不愿意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这些官方机构里，他们宁愿在人才中心外边的大街上溜达，或者三五成群儿的扎堆儿，等待雇主出现。
　　单胖子开着车就是奔这种扎堆儿去的。

茶炉

单胖子好久没亲自驾驶了，手脚都有点生，这辆老单给弄来的二手吉普就是那种老式带帆布蓬的BJ吉普，还有个市井俗称叫军吉普。看过冯导贺岁大片儿的朋友都没忘记吧，电影一开头，英达耀武扬威的开着阿卖力啃国二战时期大批量生产的大威利跟坦克群并驾齐驱，单胖子开的跟大威利就是一路货，只不过这一台是民族品牌中的国货精品。
　　单胖子原本是想开着它跟大街上装一回逼玩儿，可没成想才上路就感觉这握方向盘的手跟踩离合器跟刹车油门的脚透着那么的生分，没开多远差点撞树上，赶紧蹭到路边儿停下，趴方向盘上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好容易稳定了下心神儿，摸出电话，给小范儿拨过去。
　　一分钟的盲音儿。
　　单胖子不死心，又拨。
　　这一次到是通了，还是个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单胖子想不明白了，小范儿一个扒黑活儿的司机能上哪儿啊，无非就是去扒活儿了，开车不能接电话，可这都好些日子了，不能总猫在服务区里不出来吧？我艹！单胖子的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丝不详……
　　想到这儿，手也利落了，脚也不陌生了，压离合挂档轰油门儿，非常麻利的开着军吉普儿直奔小范儿的宅子。
　　铁将军把门儿，门口戳着一大锅闭门羹。
　　一问左邻右舍，都说不知道，也有说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单胖子想了又想，又给原西游车队的薛老大拨过去。
　　薛老大是个炮筒子，电话里一点没浪费，炮弹全砸给了单胖子！
　　“我说小单啊，好歹小范儿也跟您有个亲戚关系，快餐不做了也不是你小单的缘故，这我们都心知肚明，生意好的那会儿，您能瞧得起哥几个，把这么好的买卖托付给我们，哥几个都感念您的好儿，前一阵子，听说您单总买卖做大了，大把大把的进项儿，哥几个也不眼红，买卖好说明您单总祖坟上冒青烟，那是老天爷给的，哥几个替您高兴！可买卖做得再大，也不能冷落了亲戚吧？您自己拍着胸脯说说，您多久没见着小范儿了？得，既然今儿个电话打过来了，说明您还有心，有心就成，小范儿折进去了。听说是跟个拦路抢劫的案子牵连上，人跟哪儿圈着我们也不知道，您单总路子野，不是还有内什么上头管警察的大领导么……”
　　老薛的电话啥时候挂断的，单胖子也不清楚，只是傻呆呆的站在吉普旁边。人家薛老大说的没错，是他单胖子做的不仁义，小范儿好歹跟自己也是沾着亲戚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这层亲戚关系，那也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的一好哥们好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茶炉

单胖子开着军吉普上了大道，凭着自己的记忆居然就摸到了位于正一大道马路南侧的有关单位。
　　有关单位壁垒森严，门岗林立，目不斜视，不怒自威，单胖子把车停的远远的，拿出摩托骡子拉，咬了咬牙，拨了个号。
　　才响两声儿就接了。
　　单胖子几乎带着哭腔儿道：“郭叔儿，找您有急事儿，您能方便出来一下儿么？”
　　在有关单位的接待办公室里，一身戎装的郭建国慈眉善目的看着单胖子：“小胖啊，要是为那个事就免开尊口，上一回我不是都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么？”
　　单胖子一愣，马上意识到郭建国误会了，急忙解释：“不是不是，郭叔儿，是这么这么回事，我有个发小儿，也是我的远房表弟，开出租的【没敢说开黑车的】，前一阵子出了个事，这还是他车队的师兄弟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具体是怎么搞的，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我敢用我的人格，不，用我的这条命加上我全家的命为他担保，他绝不是那种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人！平常算是耍点小聪明，但人品绝对不赖，在杂居村儿没拆迁前，在我们那一片儿人见人夸……不是，我是说，我的意思就是，哎呀！”
　　单胖子一着急就磕巴起来。
　　郭建国赶紧站起来拍拍单胖子的肩膀“别急别急，小胖先喝口水，慢慢说，哦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那次我去找大常的时候，跟你们都在院子里，细高个儿，小脑袋，头发跟鸟窝儿似的，就他吧！他姓范对不？曾经协助司法机关抓捕过通缉要犯方保健，对不？”
　　单胖子的脑子刷拉一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大功给忘了！
　　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对！就是他！郭叔儿，小胖就麻烦您这一回，您神通广大，帮着给问问，小范儿到底犯了啥事儿，现而今跟哪儿呢，我想去看看他。”
　　郭建国站起身，在接待室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儿，停下脚步，走到办公桌前，抄起电话，拨了个号：“给我接海清分局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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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猪八戒老实？谁说的？！

　　从街上抓三证那天起，小范儿就理论上失业了。
　　本来他开黑车就是违法的买卖，被路政稽查逮了两回都叫他给跑掉了，第三回慌不择路跑进单家大院，走投无路时耍小聪明翻墙去了人家翠花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正掉到翠花家墙根儿下正在翻新的厕所里，哎呀，就不必形容了，从单家到猴三儿的心の美澡堂子这一路上啊，不知道熏倒下熏趴下熏晕过去多少人，就连单胖子怀里的喵星人朵朵都差点给熏休克了。
　　黑车看意思一时半会儿是开不得了，好在小范儿这人除了是一块纯粹的吃货以外，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嫖四不赌，长得虽然寒碜了点儿，那是爹妈给的，没辙，平常也不爱拾掇，个人卫生稍微差了那么一丁丁点儿。自打在猴三儿的心の美遇见了小兰姑娘，哦，也就是高挑个姑娘，小范儿的人生开始起了变化。
　　也爱拾掇了，也开始注意个人卫生了，落地20多年后，终于平生第一次拿起了牙刷儿。更可贵的是，小范儿知道疼人儿了。
　　小范儿的爹娘跟姐姐过，小范儿自己个儿搁村儿里替爹妈看着破败的老宅。
　　因为跟单胖子的家族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沾亲带故，所以，平日里单胖子只要有事，肯定忘不了小范儿，哦不对，是忘不了小范儿的车。
　　小范儿丢了正经工作后，就靠开黑车拉私活儿混日子，挣点儿钱都花在饭桌儿上了，小十年里居然没能攒下一个大子儿。
　　那时候的小范儿脸皮比那城墙拐角儿都厚重，每每到了月中，兜里就剩下叮当乱响的硬币，还都是一分二分的，五分的都不多见！一到这时候，小范儿保准嬉皮笑脸的去姐姐开的修车店正大光明的蹭饭。
　　后来，单胖子的南海餐饮开张，小范儿和他从前单位的哥们一起被单胖子纳入了南海送餐车队，因为几个外号而被大家笑称为西游车队，小范儿呢，就是那个被大王派出来巡山的小妖儿。
　　好日子总是不长久，南海改制了，买卖也停止了，单胖子去接老单的班儿，做起了店商。小范儿又失业了，只好又操持起老本行，开黑车扒黑活。
　　大街上开始查三证了，不少路口都能看到穿官衣儿的大盖帽带着联防队拦路检查，好些个衣着光鲜的主儿不顾脸面的挤进小范儿那辆黑色的面包车，蹲在拆掉了后座的后箱里，战战兢兢的在小范技术娴熟的驾驶下从那些好大官威的大盖帽身边开过。
　　从那时候起，小范儿知道，自己的运气来了。谁都可以不拉，唯独村儿里的这帮看上去很美其实很窘的哥们姐们跟爷们儿必须拉。因为，这帮人都是无证上岗，无证居住的老油条，白天在写字楼里边儿装逼充大头，一下班，蹲在小范儿的黑车后箱里比三孙子还三孙子。
　　按说这种买卖官不究民不举，只要您不举报，小范儿的饭碗就不至于给砸地下。
　　一天，小范儿在扒活儿时意外的遇见了原西游车队的二师兄朱武能跟他的二婚媳妇儿常娥。

茶炉

提起这个朱武能，相信在座的老读者都不陌生吧。没错儿，就是朱武能，就是那个遇见美人腿就软，无情取义弃糟糠的朱武能，就是那个见利忘义全无廉耻的朱武能，就是那个明知山有虎，还要助纣虐的朱武能。可是，这样一个人品坏的没了边儿的主儿偏偏就是小范儿的二师兄，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美人儿常娥又偏偏是村儿里的十世恶人方保健的亲外甥女儿。
　　小范儿平日里在大街上碰见过这两口很多回，看着日子混的挺惨，朱武能因为好几档子事都赶一块儿，丢了开出租的饭碗，常娥又是才从大牢里给放出来，上哪儿找工作都是屡屡碰壁，两口子只好在马路边儿上摆了个小摊馄饨儿，朱武能做夜场，常娥做日场，勉强糊口而已。
　　常娥做日场时，朱武能就在家里睡大觉，也不说出来帮衬帮衬媳妇儿，一副猪的嘴脸。常娥是个相貌出众的漂亮女子，即便是生活的打击跟岁月的沧桑都没能在她的身上脸上留下烙印，尽管穿得很普通，也未施粉黛，但从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来是受过高等教育跟良好家教的女子。常娥的手很巧，碾出来的馄饨皮薄如蝉翼，调出来的馅料美味可人，熬制的馄饨汤鲜美可口。常娥所在的摊位原本路段儿不错，但由于她是初来乍到的，又不愿屈从于那些个所谓的社团的淫威，所以一来二去的就给轰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鲜有车辆行人经过。但是，那帮地痞流氓没有想到的是，就是那么个偏僻的地界儿几天以后，居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起来，派人过去一看，被他们撵走的那个馄饨摊儿火了。
　　地痞流氓的阶级劣根性是三世无改，一看人家火了，心里不忿儿，就差人去收保护费。收你麻痹保护费，你丫保护人家了么？！去的频繁了，那些在此歇脚停步的司机们不干了，少数本地司机还有些胆小怕事，大部分北方过路的司机才不管那一套，上去三拳两脚就把收保护费的打跑了。喽啰跑回去哭诉，老大觉得脸上挂不住，亲自上门讨要，结果被过路司机们打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言明再也不敢了。这些过路的司机非常的仗义，跟常娥说不用怕，他们会经常从此经过，照顾她的买卖。
　　朱武能好像从这件事里窥见了油水，这个向来懒惰成性的猪头居然主动起来，白天来摊位上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来二去的，馄饨摊儿做大了，小两口在路边支起了一个小铺子，门口挂了块简陋的牌子，上写嫦娥小吃店。
　　上一回被打跑的地痞流氓不死心，不晓得有从那儿找到了帮手，二次上门准备打砸时，朱武能挺身而出，带领着那些歇脚的过路司机又是一顿老拳，这一次，彻底摆平了。地痞流氓给揍老实了，也不另立门户了，干脆，全都拜倒在朱武能脚下，得，猪八戒披上猴儿皮，假装自己也是齐天大圣了。
　　做老大的自我感觉真好。
　　小范儿碰见他时，就是在一个群殴的场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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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范儿以前没怎么见过朱二嫂，这猛一打眼，立刻觉得惊为天人，竟然挪不动步了。什么高挑个儿姑娘，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给介绍的窈窕淑女，在这个看似平常，却又妩媚动人的女人面前，统统去垃圾站排队吧！
　　二师兄说了些什么，小范儿全没听进去，满脑子转的都是初次见面时，二嫂礼节性的莞尔一笑。从那以后，小范儿成了嫦娥小吃店的最常客。就算是跟那边没活儿，也要特意一天跑上几趟去光顾下二师兄的买卖。小范儿经常为了能多跟二嫂相处久一些，一下就要了几大碗甚至十来碗馄饨或者其他小吃小菜啥的，一呆就是多半天。
　　这些，常娥又不是木头人，岂能毫无觉察。但常娥只是觉得，小范儿是夫君的小师弟，自己是美女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凡是个健全的男人，对自己格外关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呢，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常娥不知道，正是她这种不在意，让小范儿天真的认为二嫂对他有跟对别人不一样的好感，于是，小范儿竟然心猿意马起来，回到家里，夜夜做春梦，早上起来时，身下的床单上居然也出现了久不出现的世界地图……
　　小范儿跟那些常年跑长途的外地司机们不同，那些老炮儿都是拖家带口胡子拉碴的主儿，虽然对常娥肯定也有非分之想，但不会付诸于行动，因为他们如此辛苦的跑长途，正是为了一家老小能过的好一点。小范儿可就不同了，这小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散漫自由成了习惯，根本就不会替别人去想，要是兜里蹦子儿没有了，不还有个姐姐可以蹭饭么……
　　终于有一天，小范的底限被常娥对他的一句话给挑破了。
　　那天，二师兄带人出门上货，小吃铺里难得清静，没什么客人，二嫂常娥在后厨洗碗刷盘子，小范见四下里无人，便挑开门帘子进到里间儿。
　　从背后看到了常娥迷人的曲线，翘起来的臀部，小范儿只觉得双腿之间蠢蠢欲动，呼吸困难，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于是抢上前一把就从后边把二嫂常娥给紧紧抱住！
　　常娥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儿的邋遢师弟居然会突然袭击！慌得刚想喊救命，却被小范一把堵住了嘴巴！别看小范干别的不咋利落，干这事可忒利落了，说也奇怪，这小子属于那种没有开过苞的童男子，也没个师父从旁教诲，他哪儿知道的这么些个男女苟且之事的……
　　朱武能走到半道儿上忽然想起忘了拿东西，今天去上货，要拜个码头，自己准备了一条云烟，走的匆忙，结果忘铺子里了。
　　朱武能匆忙赶回来，推门进了铺子，见前厅没人，以为老婆在忙，也就没在意，从柜台里拿了烟后正欲拔腿，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异样的响动。挑帘伸头往里一看！
　　我艹！不看还好，这一看，朱武能当时最大的反应就是如果手头有九齿钉耙的话，他一定会抡圆了拍死小师弟！
　　小范儿很爷们的骑在老婆的身上，老婆则裸露着光滑的背，弓起后臀背对着骑在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好像一匹驯服的烈马，正驮着新主子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好一幅春意盎然春光无限的景象。
　　朱武能顿时两眼发黑，两腿发抖，双手痛苦的抱住脑袋，一下子就蹲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大约是因为哭声惊扰了小范儿跟常娥的春宫戏吧，两人迅速分开，回头一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范儿，胡乱套上衣服后，夺门而出，开着小面包一溜烟儿跑了。常娥却很冷静的斜靠在灶台边上，一边用汗巾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一边用鄙夷的眼神冷冷的看着脚下的这个窝囊废。

茶炉

小范一口气窜出去十几里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儿，这心啊，嘭嘭嘭狂跳不止。
　　可不是么？活了二、三十年的他，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品尝女人的味道，还不是外人，还是自己的二嫂！小范儿舔了舔嘴唇，又抽了抽鼻子，好像常娥的体香仍在不远处随风飘荡……
　　小范儿还没离开体制内以前就特别的瞧不起朱武能，这位二师兄当年在体制内扒活儿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范儿是跟车队领导干架辞的职，朱武能呢，比小范儿可勇敢多了，睡了车队领导的妹子，还以此为由狠狠的敲了一把领导的竹杠……此情此景，颇有文艺界某腕儿的气魄。
　　所以，小范儿起初骑上二嫂时，心下里还有些愧疚，但当他瞥见二师兄蹲在门口嚎啕大哭时，心里反倒坦然了，擦！这等窝囊之辈，二嫂跟了他也是屈得慌，还不如跟我小范儿呢！想到此，小范儿心里的那一丝丝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因为他很有把握的认定，二师兄就是个纸糊的老虎，焉能奈何他乎？
　　这个口子一开，后边的事可就乱了。
　　小范儿也不扒活了，隔三差五的就跑来吃馄饨，还专检朱武能在的时候，一边吃还一边挑衅般的看着朱武能的黑脸，又跟假装不正眼瞧自己的二嫂眉来眼去。尝到腥儿的猫儿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这一点，朱武能岂能不知道？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这样没白天没黑夜的连轴转，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朱武能终于扛不住疲惫，病倒了。
　　常娥虽然一百个瞧不起这个叫朱武能的男人，可毕竟人家当初是为了她才跟媳妇离婚，抛家舍业的跟着自己在这尘世间受苦，作为一个经历过磨难的女人，常娥对朱武能的感情里多少还是带有一些怜悯的成分。朱武能病倒了，常娥衣不解带的从旁伺候，如果朱武能没有烧到满嘴跑火车的话，也不会有后边的事了。
　　因为撞见了媳妇跟小师弟的丑事，加上劳累过度，朱武能的病情一直没有大的好转，高烧不止，满嘴胡话。起初常娥也没往心里去，一心一意的伺候他。但是有一天晚上，常娥熬好了药汤，端到床前时，忽然听到朱武能在床上狰狞道：“小师弟，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我老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身败名裂！”
　　常娥心里一惊，表面镇静的走到近前，发现卧榻上的朱武能大睁双眼，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自己！常娥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朱武能玩完了，抖着胆子用手去探朱武能的呼吸，却发现对方呼吸虽然有些急促，但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全当是朱武能高烧胡话，也就没太当回事。
　　这一天，朱武能病情有所缓解，常娥就又去出摊儿。
　　常娥刚走没多大会儿，有个女人出现在常娥的家门口，左右看看，轻轻推开了房门。这个女人就是朱武能的结发妻子高小姐。
　　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感情似海深，虽然是朱武能不仁不义的抛弃了她们娘俩，但是，当高小姐听说前夫病重，还是不管不顾的来了，这让朱武能又羞又愧，勉强支撑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给高小姐磕了个头，泪涕横流的忏悔。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毕竟是一起打拼奋斗过的亲密爱人，高小姐啥都没多说，扶着朱武能躺下，给他换了衣裳，擦了身子，做好了饭菜，一口一口喂他吃，忙里忙外的把一个原本邋遢不堪的家收拾的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看看天色渐晚，高小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朱武能这叫一个悔啊！悔的肠青肚烂的！自己当初真是昏了头了！多好的女人啊！就这么叫自己给推出去了，还有自己的老闺女，还有待自己如同亲生的岳父岳母大人……
　　这边演着苦情戏，那头，却再度上演了西门庆二探潘金莲的独幕话剧。
　　小范儿尝到了女人的甜头后，性情大变，变坏了，变得没有人味了，听说二师兄病倒了，二话不说，拔腿开车就来到了二嫂的小吃店，趁着大清早没什么上门，猴儿急猴儿急的就把常娥给抱到了自己的小面包上，颠鸾倒凤，巫山云雨，好不热闹。
　　那时候，市面儿上还没有车震一说，小范儿算是开了这个先河……

茶炉

当然了，也不能总是这等偷鸡摸狗，买卖不能不做，生意还要兼顾，这个道理，小范跟常娥都不是傻子，不干活，饿死是分分钟的事儿。
　　于是，在持续了几天的苟且后，这二位又跟没事人似的各干各的去了。
　　小范儿继续在村儿里扒活，常娥照旧操持着小吃店，就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天，小范儿照例在离小吃店不远的一条街边扒活，几个外地口音的人扒着窗户问道儿，小范儿跟他们得瑟了几句就琢磨出了门道儿，这几位是外地来村儿里采购的，人生地不熟，想租车。得嘞！买卖来了！小范儿忽悠他们上了车，然后开始盘算怎么地才能多绕几圈儿的事情来……

茶炉

小范儿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等好几圈下来，几个外地人已经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多半天儿的工夫，他才拉着这几个外地人到了他们要去的公司，等采购好了货物，这几个外地人又上了小范儿的车。
　　几个外地人当中年长的一位殷勤的给小范递烟，跟他合计，想请小范儿跑趟长途，把他们连人带货送回老家去，一问，老家也不算忒远，河间府那一带。小范儿翻了翻白眼儿，想想挺划算，就满口应承下来。
　　面包车刚刚离开城市的边缘，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边的一辆黑色小轿车忽然从后边冲上来，一个急刹车横在了小面包前边，车上下来一伙蒙面人，不由分说就把小范从驾驶座上拉下来，按在地下，拿家伙顶在小范儿的脑门儿上，车上的外地人吓得更是说不出话来，结果是连带着货物跟几个人身上所带钱款一并给拿了去。蒙面人离开时，其中一人故意当着几个外地人的面儿亲热的拍了拍小范儿的肩膀，道：“谢了兄弟！多亏了你，不然哥几个这趟又白跑了。有空过来，请你喝酒！”
　　小范儿晕头晕脑的还点头答应着，等醒过闷儿来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被几个愤怒的外地人给围上了……
　　小范糊里糊涂的成了蒙面人的“帮凶”，几个外地人就地报警，小范儿就这么着给请进了当地派出所，后来又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取证，被递解回来，进了看守所。

茶炉

这天一大早儿，单胖子又开着他那辆二手的军吉普来到了民间的人才市场。
　　前些日子光忙着给小范儿鸣冤，烩春堂这一关门就关了小一个月。关门期间，街上抓三证儿的风头似乎偃旗息鼓了，街头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单胖子带着小侯在大街上转悠。
　　马路边上，三五成群儿的一堆一堆的人，百无聊赖的抽烟搓牌侃大山，见着前来雇工的正主儿，马上扔下手头的“营生”，呼啦一下涌上前去，争先恐后的毛遂自荐。单胖子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急于表明身份，而是凑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戏，就走开了。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转悠到下午，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找到，肚子咕噜咕噜直闹意见，俩人踅摸了一会儿，在一家路边的小吃摊儿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吃摊儿挺小的，就三张桌子，不过桌子跟椅子包括桌面上筷笼子里边的筷子都很干净，小吃摊儿的主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点儿头，见有客人光顾，赶忙过来，热情招呼着。
　　“来了您了！您二位用点儿什么？小本儿经营，童叟无欺，包子蒸饺炸糕，馄饨豆浆小米儿粥，咸菜免费！”
　　单胖子跟小侯都饿了，可小老板报上来的这些个花样儿听着可都是早点，大下午的，吃早点，是不是有点忒那啥了吧……
　　大约是看出了二人的犹豫，小老板爽朗的笑了！
　　“没事儿！您二位要是想米饭炒菜咱也能做，就是比这些个现成儿的稍微慢那么一点儿，您二位要是等得，我这就给做去。”说着，从放油盐酱醋的小柜子上随手拿过来一个小本子，翻开摆在单胖子他们面前。
　　小本子有点旧，但一点都不脏，也不像其他小吃店的菜单那样皱了吧唧的，看着那么清爽。小本上用钢笔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菜名跟单价，单胖子点了点头：“嗯，这手硬笔书法相当不错，没看出来，敢情老板也是文化人咧！那就尖椒土豆丝，拔丝山药跟宫保鸡丁儿吧，再来小盆的疙瘩汤。再整四碗儿米饭！”
　　其实，单胖子点的是最简单的几个菜，而这几个最简单的菜却是考察所有从厨者手艺的基本功法：刀工，烹炒，色香味。
　　单胖子这样做，有他自己的小九九儿，这一点，一旁半天不吭声的小侯师傅心知肚明，看着小老板在案板前忙碌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冲单胖子咧嘴一乐：“单哥，你也看上了？”
　　约莫过了20来分钟，三盘炒菜相继上桌。
　　单胖子拿了双筷子，夹了点土豆丝。
　　阳光下，土豆丝细如发丝，根根独立，不连刀，放到嘴里咀嚼，倍儿脆！
　　小侯用调羹舀了半勺宫保鸡丁，细细品尝。
　　鸡丁的味道很匀，嫩而不祡，作为配菜的花生米不蛤，整体的口感酸甜辣适口。
　　拔丝山药就更地道了，小侯跟单胖子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抡圆了开吃！
　　也搭是饿急眼了，三盘菜风卷残云几下子就干光了，这时候，疙瘩汤也得了。
　　米饭就疙瘩汤，呼噜呼噜几下子也是一扫而空！
　　抹了把嘴角的菜渣汤珠儿，单胖子跟小侯要了根儿烟。
　　单胖子是不抽烟的，不过，今天抽烟别有用心，小侯也没多说话，心领神会的递上一根红梅。
　　单胖子轻轻的吸了一小口，眯缝着小眼睛跟小老板开聊。
　　没多大会儿，小老板的底儿就被他给摸清了。
　　这小老板原先是他们那边儿县上大酒楼的大师傅，后来觉得走出来才能有人生的更大发展，于是就辞职不干，离开家乡来到了这里。几番碰壁后才晓得，外边的世界虽然很精 ，但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自然是处处很无奈。无奈之下又不好意思回头，索性就在这人才交流市场附近支起了这个小吃摊儿。
　　此时，小侯师傅凑过来问：“姑娘，愿意不愿意去大饭店发展？”
　　姑娘？！单胖子愣了！
　　小老板有些惊讶却又羞涩的低下头，两只手互相绞着，话音儿显得有些局促。
　　“您二位到底是做啥的呀？”
　　单胖子哈哈一笑：“俺是饭店打杂儿的。”说着一指小侯：“他可是饭店的大老板，他瞧上你咧！要把你带回去当媳妇咧！”
　　小侯白了单胖子一眼，转脸儿朝那小吃摊的摊主和善的笑笑：“别听他胡扯，我是饭店的厨师长，姑娘，在咱们厨界，少有女子掌勺咧，你要是愿意，别在这里干了，风吹日啥的，还挣不了几个钱，跟我们走吧！”

茶炉

小老板一把薅下头上的小帽子，一头瀑布般乌黑长发从头顶滚落！单胖子差点一侧【音念摘】棱，我去！还真是个姑娘！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说了她的经历……
　　姑娘姓陈，耳东陈，单名一个虹字，在家排行老大，下边儿还有俩妹，打小儿就是个姑娘的身段小子的性格。在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姑娘大了，除了嫁个好人家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各家各户都是这么过来的，陈虹的家也不例外。
　　陈虹初中毕业后，爹妈就不给她交学费了，陈虹的爹妈都是目不识丁的庄稼人，他们的意识当中，女孩子认识那么多字没多大用，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再者说，初中毕业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也是不得了的学历，算知识分子了。
　　陈虹可不这么想问题。
　　同村儿的李二蛋头年在县城里报了啥职业学院，学了烹饪专业，学了一年后进了县城最大的大酒店，隔三差五的就出现在村子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向同龄人们炫耀他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时装”。据说，李二蛋一个月挣的钱比爹妈辛苦一年都要多，陈虹不敢相信，可是，每当看到李二蛋那张油乎乎的大脸，陈虹又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嫉妒恨……
　　她也想去报名，可没有钱，爹妈如果知道了，说死说活都不会放她去的，怎么办呢？
　　老天爷呢，好像也很想帮帮这个小姑娘，就在陈虹心灰意冷打算随便找个谁把自己给嫁了的时候，幸运之神降临了。
　　同村儿的另一位儿时玩伴的大爷爷找上门来。
　　陈虹跟这位玩伴是发小儿，无话不说心无芥蒂的那种，就连自己想去学烹饪的愿望也都一股脑的倒给了发小儿。
　　俗话说得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发小儿还真走心了。
　　发小儿的大爷爷是北方一个大城市某家大饭店的退休厨师长，一身真本事深藏不露，平日里除了钓个鱼杀盘棋就是把着旱烟袋蹲在村口晒太阳。发小儿跟大爷爷扯闲篇无意中就把小伙伴的心事说了，这才有了老厨子登门拜访这一出儿。
　　那年陈虹年芳二八，爹妈起初是不答应的，哪儿有女娃子跑出去抡大勺的！经不起发小儿的大爷爷说道，后来算是勉勉强强的点了头，又说交不起学费啥的，看那意思又有点后悔。发小儿的大爷爷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我跟这闺女有缘分！一身本事倾囊相教，分文不取！”
　　就这样，老天爷无奈之下关上了通向知识海洋的那条路，又给陈虹打开了另一条神奇的大道。
　　凭着天资聪慧跟勤奋好学，一年后，陈虹揣着一封书信踏上了进城的土路。
　　发小儿的大爷爷推荐爱徒去了县城的海鲜大酒楼，大酒楼的总经理也曾经是大爷爷的高徒，一番试炼，陈红如愿以偿的做起了厨师。

茶炉

老茶按：在勤行里，女性主厨者凤毛麟角，干了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位，陈虹这个角色就是根据我认识的这位为原型创作的，她一直在后厨干到了行政总厨的位置。科班儿出身，念书时，我们同级不同班。

茶炉

单胖子不动声色，小侯察言观色后慢条斯理的对陈虹说：“小陈厉害，就是不知道我们这座小庙能不能容得下您这位女神仙呢？”
　　陈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声儿道：“其实，其实这个小摊儿也不都是我自己撑起来的，还有，还有……”
　　“还有鹅！”话音未落，一个白面小生站到了陈虹身边。
　　“侯司，单哥，还记得鹅不？”
　　哎呦喂！居然还遇到熟人了！谁啊？不知道老读者们还记不记得当初朱大常从大西北带回来的娃娃们里边有个身份证上没脸的小白脸儿，王彬，对，没错儿，就是他。
　　这王彬不是学成回家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居然跟陈虹搭上了伙儿……
　　这里边儿的故事显然很丰富，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显然也是对不起读者们，这么着吧，为了咱们的故事能顺利的继续下去，暂且先放下这一段儿。
　　书说简段，单胖子跟小侯心满意足的付了饭钱，跟陈虹和王彬相约，等陈虹他们收拾停当了，就去烩春堂上班。
　　回来的路上，单胖子的手机忽然响了。
　　单胖子连忙把车停到路边，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是郭建国打来的。
　　从市区到天云寺农场起码要开上一两个钟头，单胖子先把小侯送回了烩春堂，扭脸儿奔了加油站，加足了油，又在加油站的小卖部买了一箱儿冷饮跟一口袋面包扔后备箱里，开着军吉普直奔天云寺。
　　天云寺跟大多数上年纪的古老寺院一样，属于有名无实的所在，据说是北宋时代的建筑，早就毁于战乱，就剩下这么个地名儿。军吉普先是在笔直的柏油公路上飞奔，等到了高速路的出口，接下来的可就都是尘土飞扬的搓板儿路了。好在咱们国货精品的军吉普质量上乘，别看是二手车，那硬悬挂杠杠的，动力十足，除了差点把单胖子的屁股给颠成了八瓣儿，速度可一点都没减！
　　单胖子可没心思欣赏窗外掠过的田园风光，郭建国在电话里说，警方已经查明，所谓拦路抢劫纯属黑吃黑，是有人出钱雇佣黑道儿上的人做的，目的就是报复小范儿，至于说为什么要报复小范儿，郭建国没细说。
　　单胖子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在他的印象里，小范儿虽说邋遢了点儿，随便了点儿，口无遮拦了点儿，不着四六了点儿，可要说得罪了黑社会，这可是有点儿那啥了……不至于的啊！
　　军吉普七拐八绕的终于又上了稍微正规些的公路，看上去也就是村级石子路。
　　这是个小镇子，规模不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儿，道儿两边儿的小饭馆一个挨一个，开得还挺密集，还有小旅社跟小超市，这荒山野岭的，突然看到了这么个地方，单胖子感觉挺惊讶的。
　　穿过了小镇子，沿着石子路又开了半拉小时，单胖子看到了一块破旧不堪的路牌，上写天云寺农场由此向左。
　　天云寺农场到了。
　　单胖子把车停在了其貌不扬的农场大门口，费力的爬出驾驶室，屁股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的不要不要的，一想到回去还要走那条道，单胖子顿觉不寒而栗。
　　农场大门周边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农场的高墙里，影影绰绰的能看到几个岗亭，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表情严肃的在岗亭上注视着单胖子。
　　嘎啦啦啦，大门慢慢的朝两遍洞开，只开到能容一人进出的门缝儿时，小范儿灰头土脸的从里边走了出来。
　　这才个把月的光景，小范儿看上去已经跟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相仿，胡子拉碴的，整个人都萎靡了。看到单胖子，小范儿的脸上也波澜不惊的，只是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就钻进了军吉普的后座，缩头缩脑的不吭气了。
　　回来的路上，军吉普又一次开进了百十户人家的小镇，街边的小饭馆里忽然冲出来好些人冲着单胖子招手，嘴里还喊着什么，因为发动机动静忒大，单胖子没听清这些人喊了啥。后座上的小范儿突然说了一句话，单胖子一脚急刹车，军吉普停住了。
　　小范儿叫的是停车。
　　小范儿扭开后车门，利落的跳了下去，看都没看门牌儿，一头就扎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儿，进去以后一屁股坐下，嘴里含混不清的嚷嚷着：“内什么，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我要吃肉！”
　　小饭馆的老板娘眉开眼笑的应承着：“好嘞好勒！最好的肉菜赶紧上来！”
　　小范儿狼吞虎咽的撕吧完一大盘酱牛肉，噎得直打嗝儿，单胖子忙把车里的那箱子冷饮拽出来几瓶拿给了小范儿，三两口，小范儿就喝干净了，紧接着又扫荡完一大盘回锅肉，嘴里塞满了东西，却还在嘟囔：“肉，我要吃肉。”
　　单胖子坐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挺心疼这个远房的小表弟。
　　小范儿这顿饭一共干掉了四斤酱牛肉，一盆酱肘子，三斤牛杂，半斤米饭外加一斤二锅头，一直吃到酒气跟胃气打着滚儿的从鼻孔往外冒，一说话饭粒跟肉末就从嘴里往外掉，嘴里还在嘟囔要吃肉。
　　小饭馆的老板娘都看傻了。
　　单胖子把老板娘拉到一边儿，小声的问：“从天云寺里出来的都这样儿么？”
　　老板娘使劲吞了口唾沫，点点头说：“差不多都这样，不过，您这位朋友我是头回见咧，看样子，这小兄弟是受了大苦。这么着吧，这顿饭我就不多要了，就收个本钱，咱们呢也是萍水相逢，我也希望在这条路上不会在看到您二位。先别忙着走，小店儿有客房，这兄弟吃成这样就走，半道上一定会吐。别担心，客房的钱免了，让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走不迟。”
　　单胖子感慨万分。
　　把酩酊大醉的小范儿扶进了客房后，单胖子轻轻掩上门出来，坐在小饭馆的正屋里，要了俩小菜儿，一边吃一边跟老板娘聊天。这一聊才知道，敢情这位老板娘的男人也在天云寺农场里，已经好些年了，老板娘千里迢迢从家乡过来，守在这个穷乡僻壤，起初是为了守在男人的近前，后来，看到了很多人世间的来来往往，心地善良的女人就开了这家小饭馆，专门招待从农场里脱胎换骨的金不换们。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小范儿这一觉也没睡踏实，半道儿上跑了两回茅房，吐了个稀里哗啦。
　　肚子倒腾空了，酒也醒了，肠胃不争气的又开始咕噜咕噜了。
　　小范儿晃晃悠悠的回到正屋，看到单胖子跟老板娘正在说话，走过来也坐在他们旁边。老板娘笑了：“小兄弟睡醒啦？饿了吧？等姐给你弄点清淡的去啊。”
　　不一会儿，清粥小菜儿端了上来，小范端起粥碗，沿着碗边儿小口小口的抿，好像吃的不是清粥，是炒肝儿似的。
　　喝了粥吃了俩馒头，小范儿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
　　老板娘很热情的又从厨房找了塑料袋装了十多个白馒头，塞到小范儿的手里。
　　“小兄弟，听姐一句劝，离开这儿就再也别回头了，里边儿的日子不好过，回家好好孝敬父母，踏实做人，馒头留着路上吃。”
　　小范儿站起来，给老板娘深鞠了一躬。
　　离开小饭馆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单胖子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小饭馆的招牌：金不换小吃店。
　　回来的路上，小范儿沉默不语，双手一直抱着那袋热乎乎的馒头。
　　一星期后，郭建国又给单胖子来了个电话，电话里，郭建国告诉单胖子，出钱雇人搞连环套使坏的那个家伙叫朱武能。

茶炉

一百一十一、毫无防备

　　单胖子放下电话，思忖良久，又给小范儿的亲姐拨了过去。
　　小范儿的亲姐是开汽修行的，跟单家或多或少也有些往来，几年前，单胖子做快餐那会儿，因为行业间的恶性竞争，这位范姐手下的一名员工被大坏蛋方保健收买，给当时的南海餐饮添了不少的恶心，后来，三棵树的金胖子动用了道儿上的朋友把这个暗藏在南海内部的甫志高给胖揍了一顿，差点打残废了，为此，范姐还怪罪到了单胖子头上，险些连亲戚都做不成。
　　那天单胖子来回百八十里地的把小范儿接回来，直接就给送到了范姐的府上。当时单胖子啥都没跟范姐说，也没法说，因为那会儿单胖子对小范儿的事也是俩眼一摸黑呢。今天，从老郭那里得着了确切的消息，终于整明白了小范儿为啥会得罪了黑社会，觉得，事情必须给范姐一个交待，也好让她这个做姐姐得能因势利导，好好的开解开解小范儿。
　　电话里跟范姐约定了见面儿的地点，单胖子收拾停当，下楼叫来大堂轮值经理刘小平，吩咐他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出门开车直奔村儿里。
　　跟范姐约的是舍得茶社。单胖子拐进茶社所在的那条街时，远远的就瞧见了早就候在茶社门口的范姐。
　　也不是外人儿，落座后，单胖子一五一十的把老郭电话里跟自己说的那些个案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范姐。
　　范姐听完，老半晌没说话，眼圈红了。
　　“怪我啊！光顾着挣钱了，也没关心关心我这傻弟弟，爹妈都上年纪了，又都是老病号，这件事，单哥能替我那傻弟弟保密么？他的事儿有我，只要能替他保密，让他以后还能做人，姐啥都应您！”
　　单胖子满口应承下来，临了又说了一句：“这件事双方当事人都有过失，小范儿有错儿，对方那位有夫之妇也有错儿，出门儿前听人说，那男的进去了，女的把小吃店一把火点了，然后就失踪了。好好的一个家，没了。看好你兄弟，天云寺不是人呆的地方，太他妈远了！”
　　陈虹跟王彬下了公交车，老远，就瞧见了烩春堂金碧辉煌的大门匾。
　　自从见到了单胖子跟小侯，王彬的嘴巴就没消停过，说的都是在南海的那些峥嵘岁月，在王彬的嘴里，单胖子就是一个甩手掌柜的，小侯是后厨的大拿，还有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朱大常，做得一手香喷喷刀削面你的大姐夫，说的陈虹的心里有些忐忑，还有点犹豫。
　　这二位来到了烩春堂门口，因为还没有招募到足够开火的人员，烩春堂的大门仍旧紧闭着，只有边门半开着，门口站着的是大堂轮值经理刘小平。

茶炉

话说这刘小平拢着袄袖子站门口正无聊呢，猛然间瞧见一张惨白的大饼脸，吓了一跳，定睛再一看，刘小平朝那张脸用力的呸了一大口！
　　“王彬！你个怂货，你咋又来咧？哟哟哟！几年没见有出息咧，这位是？你娃也不给介绍一哈！”
　　王彬的白脸当初在那批学员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不但实际的脸白，就连身份证上的证件照也跟着一起白，白的呀，都没脸没皮了。第一代身份证最大的缺陷就是见不得大太阳，晒久了，容易脱色，王彬这厮的证件照就是给汉中的大太阳硬是给晒没了的。
　　见到刘小平，王彬那份虚荣心又从心海里窜了出来，故意在小平面前挽起陈虹的胳膊，傲娇道：“这四鹅婆姨，叫个陈虹，扔家课死在大城市大饭店包过后厨咧！牛皮得横！小小小平，有烟没，快快快给给给哥点上一颗。”
　　虚荣归虚荣，王彬任何时候都忘不了占人家点儿小便宜。
　　刘小平咧嘴一乐：“你这怂货啥时候见鹅抽过那玩儿意儿？跑鹅这里占便宜找错扔了吧你！赶紧的，麻利儿的！进来！单哥吩咐过了，说要是见到你们，马上安排工作。陈虹妹子跟鹅走，王彬你哪儿也别去，后厨去配菜！”
　　王彬还想在陈虹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老员工资格，被刘小平一句话给噎的直翻白眼儿：“鹅四今天的大堂轮值经理，听鹅滴安排，老老实实干活，不听鹅滴安排，拿上你的铺盖行李，爱气哪儿气哪儿！”
　　王彬很不服气的看着春风得意的刘小平，心里头一万个不服。
　　陈虹回头看了他一眼，王彬马上收起了嚣张，三孙子似的扛着铺盖卷去了后厨。

茶炉

在楼上的经理室，刘小平做了自我介绍后好奇的问陈虹：“你跟王彬是两口子？”
　　陈虹无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搞得刘小平莫名其妙。
　　陈虹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个红本本，刘小平马上意识到，那是结婚证，赶紧道歉：“鹅不四那意思，鹅就四好奇得恨，王彬那小子几时修来的福气，能娶上您这样的仍。”
　　陈虹莫衷一是。
　　差不多晚饭的点儿，单胖子回来了。
　　经理室里，单胖子也跟刘小平一样表达了自己的不解，陈虹依旧拿出结婚证给单胖子看，让陈虹始料未及的是，单胖子拿起结婚证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随手呲啦一下竟然给撕了！
　　刘小平都来不及拦着，眼看着红色的结婚证瞬间变成了几大片，纷纷扬扬落到地下。
　　单胖子轻描淡写道：“原本我以为你是诚实的姑娘，你怎么连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都要造假呢？”
　　陈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单胖子跟刘小平一样，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孩子流眼泪，见陈虹哭了，俩人顿时慌了手脚。这时候，小侯拿着一张采购清单上楼找单胖子，一进门，见陈虹在哭，单胖子跟小平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忙返身掩好门，问：“这是怎么了？你们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刘小平指着一地的碎纸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下，说我们没把她怎么，她就哭了。
　　小侯恍然，弯腰从地下捡起两张碎纸，认真看了看，又从自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红色的本本，跟那两张纸片对比了一下，笑了。
　　“单哥你别慌了，你的判断没错，这结婚证是假的，伪造的。小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胖子瞅着小侯拿出来的红本本，问：“你这个不会也是假的吧？我说，你没事把这玩意带身上干嘛啊？”
　　小侯白了他一眼：“你丫上辈子是特务吧？看谁都是坏人。算逑！告诉你，这是鹅跟鹅婆姨的结婚证，如假包换的真东西！带在身上就是提醒自己要好好干，多挣钱，将来让鹅娃跟娃他娘都能过上好日子！”
　　单胖子赶紧给小侯赔不是，嘿嘿讪笑道：“我这不是被骗怕了么。”
　　扭头摸出纸巾塞到还在抽泣的陈虹手里：“姑娘啊，别哭了，跟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事情，哥给你主持公道。”
　　这事儿呢说起来其实挺简单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要说陈虹哭鼻子，是担心才找到新工作，因为东窗事发会不会再次流落街头。
　　几个月前，在人才交流市场那条街上，举目无亲到处转悠的陈虹遇到了同样漫无目的的到处瞎转的王彬。
　　也搭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两人一见如故，相聊甚欢。陈虹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性别，姑娘单身，孤独在外，警惕性跟自我保护是必要的，陈虹离开县城到外边闯荡，一向是以女扮男装示人，不认真观察，真瞧不出这是个姑娘。
　　一来二去的，这两个异地相识的人居然互相都有了好感，陈虹慢慢放下了戒备，细心的王彬终于发现了自己认识的小兄弟居然是个小姑娘！
　　就在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的当口儿，抓三证儿运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陈虹跟王彬都是三无人员，白天根本就不敢上街，晚上也是躲在出租屋里，连灯都不敢点，这样压抑了几天后，受不了了。王彬自作聪明的给陈虹出了个馊主意，找到了同院租房的狗剩儿。狗剩儿是做假证假发票的，王彬把他跟陈虹的照片交给狗剩，又塞给狗剩儿五十块钱……
　　于是，一本十分逼真的结婚证出笼了。
　　联防队几次半夜敲门，王彬跟陈虹都是用这本假证蒙混过关的，问来干啥的，就说来旅游的，俩人的身份证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黑灯瞎火的，就算是假的，联防队也认不清。就这样，王彬跟陈虹成了名义上的两口子。
　　本来就是假的，可王彬这小子假着假着开始认真了，出出进进俨然都以陈虹的老公自居，街坊邻居不明真相的跟着起哄，搞得陈虹想出面澄清又唯恐露馅担责。无奈，只好任由王彬这小子胡闹下去，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单胖子跟小侯。
　　小侯哭笑不得：“我艹！这都行啊？！姑娘，那小子碰过你没？”
　　陈虹使劲摇头说：“没没没！真的没！王彬是好人，厚道人。”
　　单胖子，刘小平跟侯师傅面面向觎：“王彬是好人，厚道人？我了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