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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克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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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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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 签到天数: 158 天

    [LV.7]常住居民III

    41#
    发表于 2015-7-31 10:28:36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7-31 09:33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六)

    上庄河西沿“七里堡”为何改叫了“山峪”呢?实 ...

    人物多起来了,情节有条不紊,继续关注后文: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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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 签到天数: 319 天

    [LV.8]以坛为家I

    42#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0:30:4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克谐 于 2015-7-31 10:53 编辑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七)

    在史大伯家堂屋里,阚宗山一边站起来接过二娘递过来的洋火,一边说罢爹娘早点歇着吧,便自己开门走了出来。他望着虽然没有圆起来,却已是格外皎洁的月亮,径直穿过那个圆门,进入了东侧小院里,来到北屋门前。
    经过屋外凉风一吹,阚宗山昏沉的脑袋,本以为会更加困倦,反而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推开那两扇感到明显沉重的房门,借着月光,他划着火柴,点亮了放在东南窗台上一盏像花瓶样子的茶色玻璃油灯。
    晚饭前,史大脚曾带他过来,熟悉了过夜的住处。她可能看到阚宗山盯着西墙边那一个两头上翘的大条几上方,好像中间那一块墙的颜色,明显比四周白净了许多。史大脚便在一旁解释说,这墙上原来挂着一幅画像,两边还有对联,已经好多年不挂了,而原来画像上那个人,就是他爹和史大伯,还有阚宗山嫂子她爹,以及阚宗山只是听说从没见过的山里三舅的共同师傅。靠东北墙边上放着一张戴顶子的木床,说是年前才从村里宅子里搬过来的,而这儿原先的桌椅板凳,也都搬到村里去了。史大脚还说,店铺这边一般不留宿客人,即便外地来人,也都是去村里老宅子居住。
    阚宗山点上油灯后,刚要去关房门,通过窗户,只见月光下史大脚揣着一个宽边脸盆,肩上搭着一条毡布,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阚宗山站在那儿还没回过神来,史大脚已经端着盆子进了屋子。她直接把脸盆放在东南墙角一个方凳子上,背着灯光把肩上毡布浸在水里,一会儿便提溜出来,一边拧着水一边说道:“都跑了一天来,洗把脸,泡泡脚,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来。”
    阚宗山接过那还有些烫手的软布手巾,抹了一把脸后,才挤出来一句话:“你歇着,俺自己来吧。”
    史大脚像是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一样,直接从他手里夺过毛巾,又沾了一下水再拧干,伸手便把他拽过来,朝向灯光,左右手倒替着,飞快地把他脸面和脖子又抹了一遍,顺势把手巾扔到盆里,顺手把他推到床边坐下,俯下身子脱下他的鞋子,解开绑腿搁到鞋面上。然后,她起身把盆里的手巾拧干,并搭在肩上。又把那盆水端到他脚下,一边给他洗着脚一边嘱咐道:
    “明早等到天亮再走,别走山坡和洼里,还是在当庄里过。见到带抢的,能躲就躲,躲不开也别乱跑。真抓住了,不说抓药的,揍说奔丧的。问揍嘛抓药?揍说得的痨病。问揍啥奔丧?揍说爹病死,娘也快不行了。听着不?”
    阚宗山刚才被院子里凉风已经吹清醒了的脑袋瓜,这一会儿又被未来媳妇这一大段和家里娘说过的,和邻居二婶子三婶子讲的,甚至和四邻八舍那些姑嫂姨娘们经常叮嘱孩子的,都完全一模一样的想象、理由和措辞;再加上,累了一天的脚底板子,这会儿一着热水并被柔嫩的双手刺激着……阚宗山整个人简直坐着就要昏睡过去了。
    史大脚边说着话,手里边忙活着。最后,她把那绑腿在盆里洗了一把,拧干后,展开放在方凳上,这才端起那盆水,冲着一声不吭呆坐在床边的他,又说到:“赶快进被窝吧,别下床了,我给你带过门来。”
    史大脚转身吹灭了油灯,出门站在门台上,一甩手便把盆里水泼到东墙根下。随后,她一只手拿盆子,另一手拽着门把手,对齐两扇门后,又用双手分别捏住两边门把手,稍一使劲,“嘭”的一声便把整扇门带死了。她随即转过身来,穿过月亮门,进了内院。
    阚宗山聆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音,一抬头刚好看到那个像是被咬了一大口的月亮,就落在窗框上面,恰似谁咧掉了下巴,正在那儿往这里面瞧着,更像是在笑话他自己。阚宗山赶紧匍匐上床,他脱下棉衣棉裤横放在被子上面,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里。头才一沾枕头,他便一声不响地熟睡过去。
    “这是绍兴老酒,不醉人的……”
    “这是你哒哒亲自酱的猪头肉,算你有口福……”
    虽说在家乡那会儿,即便逢年过年,阚宗山也不曾甩开腮帮子吃过大鱼大肉,而鱼肉的滋味总还是品尝过多次了。但是,史大伯放在油炸长果仁中的几块猪头肉,被二娘给到眼前,阚宗山拿起筷子夹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嘴里流油溢香不说,单那猪头肉咀嚼出来的滋味感受,一下子周流全身,好像又从每一个汗毛孔里散发出来似的……如此陶醉而顺畅的劲头,让阚宗山在他之后人生岁月里,曾经为此花过许多次冤枉钱,却再也没有找到过第一次吃史大伯锅子肴一模一样刻骨铭心的味道和感觉。
    在梦里,阚宗山正在慢慢咀嚼,并品味着那块猪头肉外面已经变得韧劲十足的肉皮,努力从中寻觅已变得若有若无的销魂滋味。突然,他鼻孔里嗅得一阵阵淡淡的更加沁人心脾而绵软遐想的气息。这种气息,给他的感觉和味道,如同去年春夏之交,当和陈师傅在周边乡村收订铁匠活时,在一个高高洋楼周边,看到过一垄垄以往没有见过的花朵,当从片片花簇一旁穿过之际,一缕缕绵远悠长的香气,时隐时现而又若即若离。一旦凑到一簇花朵上,只要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心如同吃饱喝足后打上来饱嗝一般的舒坦和开心。
    “师傅,这能揍啥?光闻味来,不管吃不管喝,揍是糟蹋地呗!”阚宗山看着足有三四亩土地的花圃,有些想不开,便询问师傅。
    陈师傅一边赶着路一边说道:“这玩意也值钱来,可入药,可沏水喝,清心败火,那不是咱爷们受用的。”
    师傅一张口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泄气和失望。不过这会儿那花朵的香气确乎凝集而多情起来,久久缠绵不绝,就在阚宗山追寻和沉醉于香气之际,脚底板子也像是踩在了棉花样云朵上,整个人都将要飞升了起来。恰在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钻到了他胳肢窝里,刺痒闹心。阚宗山朦胧着伸手去摸,那软绵的如同缎面般的温热滑溜,即刻让他联想起曾经抚摸过的黄鼠狼皮毛的感受,而那一次抚摸的还是一只被下套后逮住的小家伙,当时刚碰到那柔软皮毛,那畜生却猛地一下转过身来,瞪着两个都要鼓出来的贼幽黑亮的圆眼睛,张开四颗黄腻腻的门齿,朝向阚宗山手咬去。
    “嗷”的一声,阚宗山胸膛一紧,脑瓜一颤,人也梦醒了。随即先是感觉自己双脚暖暖和和的,之后便觉察到有一只更加温暖的脚丫正被自己抱在怀里……阚宗山此刻完全回过神来,心里念叨着“这不揍是一只女人的脚吗!”……这一明白不打紧,他小腹下面原本耸起来的旗杆,如同是孙猴子骗人的尾巴一下子被人识破了,即刻就恢复了原形。就在这时刻,床头那边传过来了史大脚的声音:“你摸摸我的脚暖和吧?揍是两个睡热乎!”
    阚宗山没敢回声,也说不清楚脑子里面,究竟是清清亮亮了,还是仍在朦朦胧胧。总之,他就觉得浑身上下拘束得很,那滋味完全就是一种不自在和十分憋屈的难受,咋不是传言的心花怒放和激动不已呢?!
    寂寥夜空,静谧屋中,“揍是两个睡热乎!”的声音,悠扬地进入了阚宗山耳鼓,随着这话语,像中了邪一样,阚宗山一只手又伸向了胸脯前那只脚面上,仅是从脚踝到脚尖的顺势一摸……腾地一下,原本偃旗息鼓的旗杆,却又威风起来了。史大脚抽回脚去,这才褪去了裤筒宽大的下衣。
    上庄人之所以知道七里堡的史大脚,还得说一说王掌柜身后的一些事情。
    仙居阁酒楼,在王掌柜仙逝后,又勉强支撑了两年。随着整个华夏大地风雨飘摇,河道两岸生意日渐萧条。等着王家大娘带着儿子和媳妇,去了东北不久,史大伯拿出了他原本不想再经手的家传厨艺,重新规整房屋,改为经营甜点和兼卖烧酒与锅子肴,并且挂出来史大伯家老字号“顺记”招牌。
    “顺记”旗号一挂出来,庄里庄外的老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不断有人来这儿找寻已经失传了几十年的老味道。有一些品尝过“顺记”锅子肴的老人们,据说拿起一块肉来,放在嘴里,仅仅只是咬上一小口,便曾经有人激动得老泪纵横,直夸开店的史大郎完全得到了上辈子嫡传秘方。
    史大伯锅子肴在起步红火的时候,也正是他家大姑到了传统民俗开始缠脚的年龄。别家女孩子刚开始裹脚,虽也一样疼得呲牙咧嘴或嗷号哭叫,但这痛苦的呐喊,一般都会是一时一会儿的事情,更多的则是强忍着钻心痛楚,即便就是嚼破了舌头咬碎了牙,自身痛苦也不敢让左邻右舍听见和知道。一旦别人知道了某某人家里还有不愿意接受“贞洁”洗礼的人,随后各种流言碎语便会四面传播,仿佛在这个某某家里仅仅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子,便有了淫邪不洁的心思。
    从日本鬼子投降前后,一直到全国解放,尤其是解放前那一二年,像“拉锯”式的抓丁和要粮,再加上天旱、虫灾和瘟疫,整个乡村生活完全乱了秩序。如此岁月里,苟且偷生尚且不易,又会有多少人泡在酒店里,或喝酒品肴?或读书谈玄呢?然而,单说“顺记”刚开业那几年,在这西河沿上也还是热闹过一阵子。或许“顺记”店里大姑,因为自出生到成长环境,一直就不是惯常的村民生活轨迹。所以,大约有一年时间左右,凡是到过“顺记”落脚的人,不时地都会被后院里或一直不停的哭嚎声音,或突然传来一惊一乍的喊叫,惊得一些客人不得不问店里小二:“你家里这是揍嘛来?”由此之后,类似“史家过继的那闺女,真随了他家二娘了!”的风凉话,便在庄里庄外传遍了;再后来,“史大脚”名号,也不远不近地在一些圈子里播散开来。
    此夜此刻,阚宗山并没有用心留意史大脚在上面做着什么,而是被她长短明显不大的脚面上二拇脚趾头,即便已经被缠裹的有些畸形,却依然比大母趾都要长出来一半的奇观,禁不住纳闷而诧异,甚至有些惊骇了。

    点评

    阚宗山人物形象立体生动,欣赏了,继续关注下文。问候克谐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8-1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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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 签到天数: 158 天

    [LV.7]常住居民III

    43#
    发表于 2015-8-1 08:08:21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7-31 10:30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七)

    在史大伯家堂屋里,阚宗山一边站起来接过二娘递过 ...

    阚宗山人物形象立体生动,欣赏了,继续关注下文。问候克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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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8-20 21:11
  • 签到天数: 79 天

    [LV.6]常住居民II

    44#
    发表于 2015-8-2 16:27:5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长篇连载,细读学习中,问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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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 签到天数: 319 天

    [LV.8]以坛为家I

    45#
     楼主| 发表于 2015-8-3 10:31:52 | 只看该作者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八)
    “轰”随着一声巨响,在上庄周围有人说是感觉到了地震,之后便传闻上庄北边镇子已经解放了。正当此地十里八乡,有人还在纳闷那声巨响和地震究竟是些啥事之际,紧接着便传来八月十五深夜,又开始攻打老城府的战斗。接踵而来的传闻,有的说一天,有的说是三天,老城府已经彻底解放了。
    在上庄附近,历来流传着在明末清初,因为老城府抗击清兵数月,孤城死守,导致其中一支清军不得不绕道上庄南下,当路过此地时便进行了大肆掠夺屠戮的故事。对于老城府如此神速的被攻克,起码在一些略晓得历史的人们看来,民国自从成了蒋家王朝,其灭亡揍是天意啊。
    后来人们才陆续听说,上庄北边那个有城墙的镇子,实际上是和平解放的,而那声巨响只是国民党军队在仓促退守老城府时,把镇上无法搬运的军火点燃后引起的爆炸。对于老城府之所以仅仅三天就结束了战斗,据说因为国民党一个守城将军投诚了。
    那天早上日头都老高了,阚宗山才从史大伯家里走出来,等回到铁匠铺时,正赶上吃午饭时分。阚宗山从上庄到陈庄的路上,出乎意料的顺畅,路过村庄不但都能遇到村民,即便见到带抢的也和前一天情形大不相同了,遇到盘查的也不再那样吓人,一听说是去东南边村子,一摆手就让过去了。
    陈庄铁匠铺里,整天有着干不完的活,一晃中秋节都过去了大半个月。这一段时间里,日子过得简直比每年春节还要急促而热闹。农村四邻八舍中,眼下人们口头上传说最多的话,基本全是“翻身、解放、打土豪、分田地”。
    陈师傅有个一起打铁学徒的师兄弟,他祖籍虽是本乡本土人,但家里老辈上便在城府开煤店。所以,这位师兄弟在城里安家立业已经有些年头了。老城府刚刚解放不久,陈师傅这个师兄弟已经几次捎信过来,想让陈师傅把铁匠铺盘出去全家人都到城里生活。
    要说起陈师傅还是个半拉子中医,虽然他不公开悬壶济世,却经常去山里采药,仅在亲戚朋友中间治病疗伤。陈师傅在家里一直摸索着给瘫痪的母亲和患有“羊角风”的媳妇治病。阚宗山在铁匠铺干了两年多时间,中间只见过一次师娘发病。有一天上午,师娘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听说师娘这病,是目睹她妹妹惨死时被惊吓落下了病根。多年以后,阚宗山听陈师傅小舅子说,当初师娘的妹妹是和日本炮楼里鬼子混在一起,听说还穿过花衣服并打着洋伞招摇过市,但她在炮楼里时间不长,便被从山上下来人,夜里从家里拉出来,就地枪毙了。阚宗山听陈师傅说过,他那个在城里的师兄,曾经被铁水烫伤了一只腿,而那支伤腿已经三五年了,始终迁延不愈老是流脓。阚宗山从上庄“上礼”回铁匠铺不久,他第一次进城时就是拿着几包草药和数件铁活计,坐着陈师傅专门顾得驴车去的。
    第一次进老城府,阚宗山只觉得那儿城墙特别高和行人特别多,而其他像吃穿、车马、房舍和店铺等等,与当时乡下比较,尤其和镇子上情况,也相差不多。阚宗山第一次进城府,真正让他羡慕不已甚至感到震撼和印象极其深刻的东西,却是陈师傅师兄铁匠铺里一些玩意儿,尤其是眼瞧着一个大气锤敲打出来的活计,真是一个比一个喜煞人。
    陈师傅的师兄弟姓戴,在城府北门外开着铁匠铺,光顾的人手就是十多个。阚宗山第一次进城府一住三天,那个姓戴的瘸腿师傅,让阚宗山帮着打了几件农村常用的家什。当时,阚宗山还怯生生地问过戴师傅,什么是四八扣的链子啊。戴师傅当时好像也不十分清楚,只是解释说,那是当地一句行话,就是八个扣的链子,在两头和中间还有可以自行截下来的活扣。阚宗山从城府回来时,除了给陈师傅带回来一包正反面分别是老鹰和一个扎小辫子洋人头像的洋钱,还捎带着一个密封的信件。
    在陈庄铁铺里,有一天收了摊子,陈师傅把阚宗山叫到堂屋里,当着师娘的面,对他说道:“冬儿,我是离不开这里了。你收拾收拾,回家和你爹招呼一声,进城里混吧。给你爹说是我说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回来了。”
    阚宗山按照师傅原话回家和爹娘商量进城的事情,爹一直不作声。但在当天夜里,阚宗山几次瞧见娘含着眼泪,困扎了一床青白印花面子半新不旧被子,在里面包了一双崭新麻线底子单鞋;另外,在有一身单衣服的一个小包袱里,塞着一块地瓜和两个混合面饼子。隔日一大早,爹娘便打发他上路了。
    阚宗山第一次听爹说家里化成分是地主时,朦胧地记得,爹说出这话来,言语表情都十分平静,也没有多说什么原因,更没说定成分后,家里有什么变化。所以,当时已经在城里干活的阚宗山,根本没在意这回事,那会儿只是忙活着安排已有身孕的阚大娘了。
    父亲是和上房里阚宗山一个堂哥,跳着一副担子,一起送阚大娘进城的。阚大娘虽说不是那种标准的小脚女人,但总是没有出过远门,而她那大脚丫子根本走不了长路。所以,父亲和堂哥,一头挑着阚宗山刚进门的媳妇,一头跳着一个小箱子和包袱,三个人一路走着,便送新娘子进了老城府。
    阚宗山这个堂哥的岁数,其实和父亲年龄也差不了多少。就是这次进城回庄不久,各乡镇一边在分田地,一边开始追缴暗藏的坏分子,尤其是公开镇压有案底的当过伪军、还乡团和恶霸等人员。之后听说,这位堂哥曾经在还乡团里待过,他看风头不对,干脆就偷偷地跑了出来,随着南下的送粮队伍,一道过了长江。后来,在上海,这位堂哥靠娘家的一个已经是大干部的姐夫,先是学开车,又随军打仗到了广州,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家是天津的姑娘。于是,他就随着那姑娘一起去了天津。再后来,这个堂哥便和老家媳妇离了婚,就在天津成家立业。据说这位堂哥在天津还发明了一个汽车部件,不仅当上劳模,还曾经享受过专项科研经费。
    有一年夏天,阚宗山和这位已是耄耋之年的堂哥,一起在大厂河沿边上散步,这位堂哥说起全国解放前后那一段经历,不无感慨地说到:
    “俺叔当年不信我的话啊!我让他给你捎信,凭你那手艺,离开家乡越远越好。你那时候要走出去,不管到哪里都比现在混的要强。人挪活,树挪死啊!老辈人的话,不像现在都是胡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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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谐辛苦了,继续关注后文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8-4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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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 签到天数: 319 天

    [LV.8]以坛为家I

    46#
     楼主| 发表于 2015-8-3 10:32:56 | 只看该作者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九)

    “自家吃了填坑,人家吃了扬名。”这显然不是娘的原话,但母亲这原话究竟是怎么说起来的?阚宗山这会儿,即便闭上眼睛,也听不到娘说这话的动静了!但娘那原话就是这个意思,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弟弟三傻子淹死后,娘一下子老了许多,那时候娘应该有四十岁左右吧,头发却已经花白了。阚宗山一想到娘,眼前总是看到她老人家在灶屋锅台前转悠。娘有一米五多点的个头,头上好像一直戴着一个带紫色扣子的绒布包头,穿着一件接近膝盖的对襟青布褂子。阚宗山印象中,娘那小脚顶多有一扎长,但进门出门,却总像是带着一阵风。为了三个儿子,当庄上那些大户人家开始卖房子卖地时,娘却省吃减用,早早地就为三个儿子一人置备了一处田产。应该是在弟弟死后,每到春节前,娘都会让阚宗山去催租子。印象中,那会儿去的总共有两家,一个是本庄的,另一个在上庄。阚宗山早忘了那会儿进了佃户家里,究竟都说得啥了,好像去时背了一个柳条筐子,回来时里面装的,除了豆腐或豆腐皮之外,再就是灯油和那些人家自己织的粗布。
    关于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情况,阚宗山从来就没有清楚过。爹和娘一定不是换亲成家的,但在爹和娘两家老辈上,却一定是亲上加亲。
    阚宗山还能记得,在家乡那些年父亲每次从外面回家,堂屋里顶多有两天比较肃静。虽然爹每次进来家门,也看不到爹娘坐在桌前喝水唠嗑,但娘的欢喜模样,还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等不到第三天头上,便会听到娘天天像咬着后槽牙和父亲讲话。在下庄这个阚家门里,从面相到性格脾气,庄上都说阚宗山随了他娘,而大哥阚宗易,除了没有像父亲读过很多书外,整个人完全就是他爹的翻版。
    在阚宗山印象里,父亲一生中都没有说过太多的话。解放以后,父亲总是背着他那个上面堂号已经模糊了的褡裢,不到一年半载,便会一个人走来城府。父亲一般在二儿子家里住不上两宿,经常一大早不打招呼就走了。文化革命开始后,阚宗山在大厂治安科里大小算是小股长吧,每次再塞给父亲三块五块钱时,父亲才不再像从前那样离开时总把钱压在茶杯底下。
    提到父亲,阚宗山即刻会想起,当年在老家时父亲最喜爱的两个物件。
    其中一个就是说从天津卫带回来的洋座钟。那洋货玩意儿,也就有半个砖头大小,外面是一个玻璃罩子,而里面的表盘和机械结构,通过一周遭玻璃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上了弦,整个钟表里面的零部件都会动弹起来,瞧着煞是喜人。有一回,父亲还专门让阚宗山看着,亲手拆开了座钟的玻璃外壳和底座。但是,父亲不在家时,谁也不知道父亲把这个座钟藏在哪里了。所以,阚宗山一直稀罕那东西,却从没有亲手摆弄过。
    父亲喜欢的另一个玩意儿,是一副“水晶石”镜片的圆框眼镜。在家乡时,阚宗山只听说戴上那个眼镜就可以治疗“害眼”。但小时候是否害过眼?又是否戴过那个眼镜?对此阚宗山简直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论说阚大娘被史大伯雇马车送进了下庄阚家门里,并和阚宗山爹娘一起居住,满打满算也没超过三个月。但是,阚大娘直到临死,尤其守着儿女,甚至在儿媳妇和女婿面前,也一直都是咬着后槽牙,一遍又一遍地数落着阚大爷,总说阚大爷和当年他娘一样:省吃减用一辈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一到外面,即便不是亲戚朋友,也会变得穷大方……每当这种时候,阚大爷尽管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但总会想起娘说过那话的意思:
    “自家不管吃的啥好东西,拉出来揍是填坑里一滩屎。而好东西让别人吃了,可以替咱扬名啊!”
    然而,自从阚大爷进了城里,即便他自己心里装着这样那样上辈子传教的老话、实话和真理,但城市生活和自身经历,也早就让他失去了热情、信心和胆气,拿着任何一句老话、实话和真理,去和阚大娘、自家孩子们或周边其他人,去抢白、解释和说明了。
    是啊!自从进了城里,先把老婆孩子事情放在一边,单就他阚宗山一个人,从落户那一天开始,从街道、大厂到整个社会生活之中,有过谁?又有过哪个部门?真正听得进去他阚宗山说的不管新话还是老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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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读,继续关注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8-4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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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 签到天数: 319 天

    [LV.8]以坛为家I

    47#
     楼主| 发表于 2015-8-3 10:33:45 | 只看该作者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十)

    母亲本姓曹,但不知其名字,旧文书上仅写有“阚曹氏”,父亲全名是“阚书桢”。阚大爷在下庄阚家门里名字,应是“宗珊”……类似这样一些信息资料,是阚宗山在城府里干了一个多月工作后,戴师傅让他回老家开出生证明时,才第一次知道的。
    话说当年阚宗山进了戴师傅的铁匠铺,自觉才干了不长时间。当时戴师傅铁匠铺还没有因为拆迁搬到东门楼子附近,依然在城墙外北关靠近火车道的老地方。有一天,铁匠铺里来了一伙人,要求铺子里每个人进行登记,到了阚宗山时,他就顺口报出了自己名字和家乡。等阚宗山从老家开证明回来,戴师傅拿着庄里盖了红章的信函,并去落户口时,人家却不同意。因为证明上名字和当初登记的对不起来。后来,听戴师傅说,若要坚持使用证明信上那个“珊”字,还必须要戴师傅铁铺和下庄老家都要出证明落实“阚宗珊”就是“阚宗山”才行。于是,戴师傅经过和那管事的人商议后,便用毛笔圈了“珊”改为“山”了。为此,好像铁匠铺还专门找证人去画押后,阚宗山才有了城市户籍。
    对于母亲的姓氏,可能是生活环境因素,总之在家乡时,阚宗山确实从来没有留意过。阚宗山小的时候,只听说母亲的娘家是在大山里,娘挺小时就随着姥娘改嫁到下庄。姥娘去世早,阚宗山不仅没见过姥娘,即便大山里姥娘家门口,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去过。
    阚大娘其实和阚大爷一样,也只是听说,但两个人谁都没有见过一个在当地挺出名的人物,而这个人就是阚宗山姥娘门上的一个三舅。
    在阚宗山爹娘都去世以后,于改革开放不久,从老家来了一个退伍军人。据来人自己说,他参加过朝鲜上甘岭战役。这位退伍军人在年龄上和阚宗山相仿,但称呼阚宗山“叔”。他自己说是阚宗山大舅的亲孙子,因为刚刚恢复了退伍军人身份,第一次来城里疗养,因在老家里听说有个表叔在城府大厂工作,这才找上门来。据这个亲戚讲,他先是在上庄北的镇上被国民党抓丁当兵,后来在一个县城被解放军围歼被俘,经过就地整编,又奔赴福建准备打金门未果;随后,他便奔赴朝鲜。也正是通过这个亲戚,阚宗山了解到一些自家姥娘门上一些故事。
    阚宗山他娘的上面,还有三个哥哥,至少还有一个姐姐。因为,阚宗山她娘和老家里三哥以及一个姐姐,都是一个娘的孩子,而其他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阚宗山她娘很小就随母亲改嫁到了下庄,而其他家人一直都在山区里居住。阚宗山的三舅,据说从小拜师习武,解放前带领一帮人隐匿大山中,有人说他们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也有说他们曾是专打鬼子的武工队。但在全国解放以后,就在上庄西河沿那个戏台子上,人们才第一次见到了在当地颇有些名气的山区曹老二和曹老三。当时,审判大会宣读他们罪状,主要是和解放前上庄一个妇救会女主任被杀有关。公审大会后,包括曹家兄弟俩在内总共五个人,即刻在西洼里枪决了。他们尸首在两天后,才让各自家里人拉回去掩埋。虽然,阚宗山不清楚是否就是审判曹家俩兄弟的那一次公审大会上,同时也审判过阚宗山嫂子她爹,但是,阚宗山很早就知道,嫂子她爹也是在那一个戏台子上被公审,而挂在他胸前牌子上写着“伪镇长XXX”。据说,因为阚宗山嫂子她爹没有命案,还说是有立功赎罪表现,总共判了十多年徒刑。不过有一段时间里,就在上庄河沿戏台子上,阚宗山嫂子她爹还经常被带出来,就站在那儿进行陪绑和批斗。就在文化革命前夕,阚宗山嫂子她爹才出了大牢,没出两年就因肝癌死在了北京,据说还是拉回老家土葬的。
    其实,就在阚宗山回老家开出生证明的那一次,家里所有老辈的八仙桌子、太师椅和橱柜,包括大哥家那个五斗橱,都已经不见了踪影。除了西厢房里留下两个三个大人才能搂过来的大陶缸之外,再就是屋里摆着的桌子和板凳。不过那些桌椅板凳,都像是用普通木板子刚敲打起来的,甚至每个屋里的土炕,都像是重新砌过。但是,那时候就在到陈庄师傅家里答谢和留宿史大伯家中之际,阚宗山发现他们两家屋里屋外都没有太大变化。
    阚宗山回老家开证明后,在顺道去上庄时,晚饭桌上二娘当着史大伯和她家大姑的面,一再叮嘱过女婿:在外面别怕吃苦受累,也不能只管闷头傻干活,要学些真本事,艺多不压身;再就是,将来一定要照顾好她家的大姑。
    阚宗山母亲患急病去世处于文化革命时期,也就是副主席叛逃坠亡的那个深冬。而父亲去世,是在母亲死后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得急病一下子走的。阚宗山自爹娘去世后,再也不参加周围任何人的丧礼。因为二老去世时,虽然都是放下电话,就急忙赶回了老家,而进门见到的只有那个一米多长放着骨灰盒的棺材,不仅没有在二老闭眼前哪怕瞧上一眼,甚至没有尽到过自己一份养老送终的孝心。
    尽管在阚宗山记忆深处,他父亲一生在家里说话原本就不多,但只要问爹话,都还会即刻答复。而老家的大哥阚宗易,直到千禧年之前去世,每次问他三句话,都不一定回复你一个完整的句子。
    在母亲去世后,阚宗山大哥家大儿子马栓又一次进城,也不清楚他进城究竟来卖自家绑的扫帚还是倒卖花生。总之,还是和过去一样到了吃饭钟点,大侄子马栓才迈进家门。马栓到了他二叔家里,就一屁股坐在这里那里,也没有多少话,但等到盛上饭时,基本就是这样几句话“你们城里人揍吃这个嘛?二叔,喝两盅呗!……”而这一回喝了两盅后,这个大侄子便顺嘴说出来,她娘一直不让给他二叔说的话。其实,阚宗山母亲是在病倒两天后才去世的。
    大侄子马栓坐在桌边上绘声绘色地说道,一开始他奶奶脑子还清醒,一直喊着二叔小名“冬儿、冬儿”。等着庄上赤脚医生来家后,药已经吃不进去了就给扎针,但一扎针眼看着人就不行了,他奶奶到死都是没闭眼的。
    就是那一夜,阚宗山放下碗筷出门后,就没再回家。二小子阚进先去大厂里面转了一大圈回来,给他妈说:“看见爸爸了,就在办公室炉子边坐着,低头只是抽烟,怎么敲门也不开。”
    第二天一早,大侄子马栓没等见到他二叔面,便不声不响地走了。阚宗山中午回家吃饭时,阚大娘在一旁摔盆子砸碗,并骂骂咧咧:“一帮什么东西,吃孙喝孙不谢孙,王八羔子都不如……”
    阚宗山第一次拿起饭碗来,就直接摔到屋里墙上,冲着阚大娘厉声骂道:“放屁!人家养老的来!你揍嘛来?”
    那一整碗饭摔在墙上蹦得满屋里到处都是,此刻两个儿子第一次看到爸爸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就呆呆地坐在吃饭小桌边上,一声都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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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4 10:44:5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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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一)

    “戴厂长解放前那个铁匠铺是否还叫过铆钉厂啊?”如此样式质疑和追问,曾经在一次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间,忘记了究竟是军代表还是厂里政治处某一个人,把阚宗山叫到了一个办公室里,表情和言语都十分严肃地进行查问。
    “不记得了!记得那时候就打过不少铁路上用的大铆钉……刚进城时,咱啥也不会,哪有心思关心这事啊。后来,搞公私合营,孩子又小,孩他娘身体一直不好。白天累死累活一天,晚上回家不是孩哭就是娘叫,光吃喝都操持不过来……那时候也想过,反正到哪里都是干活,我知道那厂名字揍嘛用来?……”阚宗山如此答复过。
    按说人家阚宗山讲得都是实话。第一次去老城府时,到了城墙外北关地界,遍地都是收购废铜烂铁的野摊子,而周围大小铁匠铺,当时最少也有十多家。赶驴车的大伯只是打听过一次:“戴家铁铺揍哪儿?”路边人一指,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阚大娘被送进老城府时,戴家铁匠铺还在北关。戴师傅知道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可能听说了她有身孕,就临时把后院水井边上一间小南屋清理干净,勉强挤进去了一张铁床。阚宗山便从六七个人一起的大屋里搬了过来,小两口算是在城里安了一个新家。
    那一年冬天说不清为什么,反正阚宗山从来没见识过那个冷法。单说铁匠铺院内,那个井台边上的积水一层一层地结冰,那冰坨子都接近井口了。夜里面,窗外西北风一宿一宿带着哨响,阚宗山小两口抱在一起,盖上从老家带出来的所有衣服被褥,还冻得瑟瑟发抖。
    阚大娘白天打水时,在井台上滑了一跤,到晚上下面流了许多血。当时虽想到可能是流产了,却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喝了点红糖水。三四天后,尽管下面不出血了,但阚大娘身子日渐虚弱,整天病怏怏的。随后,有一两年吧,阚大娘一直怀不上孩子。
    关于上庄史大伯去世的消息,等城里这边听说时,这事情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阚大娘知道后哭了一夜,并闹着要回上庄去照顾她二娘。还是戴师母亲自过来,就在那个小南屋里劝了大半天,总算说通了。戴师傅又找人过来写了一封信,并先支付了几个月工钱,还专门雇人把钱和信都送到了二娘家里。当时,二娘也捎回了口信,让她家大姑和姑爷放心在城里呆着,等她那边安顿好,就进城里来一起过活。但是,再次听到二娘消息,她老人家却已经病故了。而这时候,阚大娘也听说了史大伯是自杀的消息以及镇上一些传言,尽管阚大娘又哭了许多天,却没再说回老家的事情。
    戴师傅铁匠铺真正合进大厂的时候,阚宗山家里已经有了老大。那会儿,整个铁匠铺早就搬到了东门楼子外边,就在靠近大马路交叉口那块儿。而当时那个大马路上,经常路过一些游街示众的车辆,而每一辆车上至少有一到三名插着亡命牌子并五花大绑的罪犯。其实,在全国刚解放不久,不管外面城市里是啥状况,而在工厂里面确实人人干劲十足,整个群体精神高涨,说是“干得热火朝天”真的一点虚火都没有。
    全国解放之后,城市里面各种学习班如雨后春笋,尤其是夜校特别多。阚宗山小两口在北关只过了一个冬天,等往东门楼子搬迁时,经戴师傅介绍,阚宗山便在大厂附近一个胡同四合院里租了一间东屋。那会儿,阚大娘虽说怀不上孩子,当时两个人都也没当回事。每天晚上,阚大娘就和街道上大姑娘小媳妇一起,相互学习手艺。就在这段时间内,阚大娘学过理发,也学过裁剪衣服,但阚大娘不能久站着。所以,那些活她都干不了,最后只喜欢用各种颜色的纸片、珠子和塑料管,拼接成装饰画。就这拼画的手艺活,一些小部件可以带回家制作,干多了再送到街道上,还给加工费。因为有这活干着,阚大娘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阚宗山在家乡那些年,曾经跟着爹念过一段私塾,但那点墨水连他自己都觉得和文盲差不多。刚进城时,戴师傅曾经问他在家里是否念过书,阚宗山只是摇了摇头没敢吱声。阚宗山在东门楼子租的房子附近有一所中学,当时老家别庄里一位阚姓同辈兄弟,因为第一年没考上大学,就住在城里亲戚家中,恰巧就在这所学校预科班学习。有一段时间,阚宗山陪着这个本家兄弟每晚到学校里,断断续续学了一点文化课。而这个本家兄弟,虽然考上了城府里一所大学,却因家庭成分不好,大学毕业后便去了新疆。后来听说,他在新疆是从一个邮电局局长位子上退休的,但自从大学毕业前,他和阚宗山在大马路照相馆合影留念之后,俩人再也没能见面。
    在城府这个大厂里,曾经有过近万名正式职工,光是由农村进城的家属,也有几百号人。当时这些家属,凡是大厂里安排不下的,都安排到附近一些工厂或单位后勤部门工作了,以后也都成了正式职工。但是,阚大娘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有城市户口的无业游民。
    有一天,二小子阚进先问道:“妈,你怎么不到厂里找个活干呢?”
    阚大娘回答:“你个小仔仔!还嫌我吃闲饭吗?我去上班了,谁给你们做饭吃啊?”
    其实,阚大娘不去工厂上班,阚大爷心里最明白究竟为了什么。若让阚大爷用老话和新话一起说:她阚大娘就是一个“娘娘身子丫鬟命”;再者,她一直看不上大厂的工人阶级,嫌人家素质太低。
    有过一段时间,阚大娘去大厂食堂里帮忙,本来说好去干些像刷碗摘菜的活,但没干几天,人家阚大娘给那个整天穿着油布裙子、叼着烟卷、一手掐着腰的瘦高个子厨子当上了下手。阚大娘有时还会冒出来这样一段话,说是她在大厂食堂的时候,从一把手到军代表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个菜是她炒得,而阚大娘炒得那几盆子菜,只要一端上去,不一会儿就抢光了。孩子们听到这话,也曾经问过:“妈,好好的你怎么不干了呢?”
    “你爸爸小心眼,害怕影响他进步呗!”对于孩子们的问话,阚大娘的回答像是在埋怨谁。其实这样答复,只不过是阚大娘一句言不由衷的玩笑话而已。
    阚大爷清楚地记得,阚大娘在食堂的时候,他自己也到了发福的年龄。就是那会儿,大厂里就有人一见面便说过:“老阚,有油水了,眼见着胖了不少啊!那事还行吧?”
    就在那段时间里,有一天阚大娘回家,私下里对阚大爷说过:“看看你厂里都是些什么人吧!嘴叼,眼馋,整天不说个人话,手还贱气……”所以,还不到半年阚大娘就不在大厂里干了,便在家里继续从街道上拿回一些加工活,抽空剪些海绵花朵,或扎些绒毛小鹦鹉,而且还糊过火柴盒或卷纸烟等等。虽说在家里只是加工这样一些活计,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三五块钱,但就这点钱那会儿却解决了家庭生活中不少难题。
    阚大娘帮着加工工艺画的那个地方,以后成立了绢花厂。阚大娘有段时间里,还去那个厂里做过班,并带了几个徒弟。所以,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那个绢花厂解散后,许多老人结伙上访,要求发放养老金。当时,大厂阚家门的老大阚大海已经是大厂干部了,他还专门回家嘱咐他妈不要和那些人一起胡闹。阚大娘根本没理大儿子那茬儿,不但到区政府门前静坐了几次,还在诉状上签了自己大名“史香莲”。
    阚大娘去世时,她不仅已是属于街道办事处的在册人员,而且还拿到了养老金。尽管养老金少得可怜,但对于阚大娘来说,拿到手的不仅仅是钱,而且还是城里人的身份和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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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了,继续关注后文。 问候克谐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8-4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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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10-21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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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8-4 13:20:03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3 10:31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八)
    “轰”随着一声巨响,在上庄周围有人说是感觉到了地 ...

    :handshake 克谐辛苦了,继续关注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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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8-4 13:20:54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3 10:32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九)

    “自家吃了填坑,人家吃了扬名。”这显然不是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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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8-4 13:23:46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3 10:33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十)

    母亲本姓曹,但不知其名字,旧文书上仅写有“阚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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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10-21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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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8-4 13:34:58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4 10:44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一)

    “戴厂长解放前那个铁匠铺是否还叫过铆钉厂啊?”如此样式 ...

    拜读了,继续关注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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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7-20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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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5 16:10: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克谐 于 2015-8-5 16:58 编辑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二)

    跨入二十一世纪后,有一天周末,刚从外面溜达回来的阚宗山,进了家门,先到自己屋里把马扎放下,刚走到客厅。这时已在重点中学上高中的孙子壮壮,手里拿着像是一张表格纸,正迎面走过来,冷不丁地问道:“爷爷,我是什么辈啊?我大伯怎么没按辈分起名字呢?”
    阚宗山老大出生时,那一年刚出了正月不久。当大厂阚家门里这第一个孩子还没出满月时,阚宗山老爹还是背着他那个已经褪色的旧褡裢,在老家可能估计孩子快出生了,又一次溜达着来到了城里二儿子家里。
    阚宗山租赁的那间小东屋,若是两个大人,即使再加上一个婴儿,还显得挺宽绰;若是有三个大人一起呆在这屋里,简直连喘气都觉得不怎么顺畅了。阚宗山他爹放下从老家背来的一点花生和七八块地窨子里过冬的地瓜,看到生了一个孙子,他心里美滋滋的眉里眼里都带着欢喜。刚吃罢晚饭,老人借口家里春忙,便起身要赶回去,并说在路上住个大店,赶明天不到中午就进家门了。
    阚宗山两口子坚决不让老人走,并说好当晚到厂里车间值班室住上一宿,而且那里还暖和;并说即便要走,也要明早吃罢早饭,让阚宗山把爹送到车站上坐公交车回去。那时候,从城里到上庄北的那个镇子,已经通了有站牌的公交车了,而且还不是那种只有起点和终点的长途汽车。但是,已经过了五十岁的老人,真的不舍得花一分钱。其实阚宗山心里清楚,父亲每次进城一定都是风餐露宿,老人从老家天不亮出门,到傍黑即便赶到城里,都很难说一定会在吃饭的时候赶到东门楼子。
    在老铁匠铺车间一角,有一个用铁架子和木板隔开的值班室。说这儿是值班室,其实真正值班或加班的工人也无法来这里睡觉。所以,这个地方只是车间工友们中午或晚上不管谁累了,或有事没有回家,都会来这儿休息一会儿。阚宗山把爹带到这里,并把他自己平时用的日用品都拿了过来。看得出来,父亲来到了这地方,反而有了精神,人也挺放松,并说出来昨天晚上就到了城里,在城墙边上要了一碗粥喝,随便找了一个避风地方捱过一夜,今儿上午先去了一趟解放前合伙开的那家粮店。然而,那个店和前几次去过的情况一样,只剩下锁门闭户的空房子,开店的掌柜一家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父亲之所以去那个粮店,并不是去要合伙本钱,仅是想知道那家人的具体下落。
    阚宗山他爹通过农村分田产情况,也看得明白这城里面现实。所以,对于那个粮店的来龙去脉,即便阚宗山住进了城里,父亲也从来没有与他交代过生意上事情。
    阚宗山领着父亲,在车间里转了一圈,父子俩从来没有过像在这里一样亲近。尽管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向任何人提问自身存在的疑惑和难题,并且他个人真正感兴趣或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概闷在心里,很少用语言表达出来。但这会儿在车间里,面对儿子在一旁讲解和演示,特别是眼瞧着一个又一个于乡下根本见不到的稀奇古怪铁家什,老人不但用心在听,而且还凑上前去左瞧右看……真的,在阚宗山眼里从没有见过父亲如此认真又可爱。
    回到值班室里,阚宗山把屋角烧煤的一个铁炉子弄旺了,并烧了一壶水,还给父亲泡上了花茶。当和父亲交代明早过来接他回家吃饭时,阚宗山才突然想起来,应该让爹给他孙子取个名字啊。
    父亲详细地问过孩子出生时辰,还特别问过夜里是否哭闹。随后,阚宗山大致记得他爹说过这样一些话:一是这孩子八字里缺水,但不是真缺,而是不能太多;另外,单纯从老家那边论起来,这孩子应该过继给另一支阚家,在辈分上,不该是“先”应为“达”字。
    在老家时,阚宗山就知道当初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前院阚家门里大和尚与二和尚兄弟俩,就是“先”字辈。尽管他们之间年龄相仿,但那兄弟俩每逢遇到家族大事上总是排在他后面,而且还应该喊阚宗山“叔”。阚宗山曾问过他爹,那兄弟俩大号叫啥,当听说那老大叫“金先”和老二叫“银先”之际,阚宗山还说过,他家若有个老三,不就叫“看铁锨”了,这名字还有法听吗。不过,以后听阚大娘说过,她庄上还真有一个老头就叫“阚铁先”。但是,在阚家门上,对于这“先”字和“达”字还是同辈的事情,阚宗山这是第一次听说,也就更感到好奇了。于是,阚宗山就问他爹,这个上下辈分中的“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父亲让阚宗山去拿笔墨过来,要给他写下来家族近几代的辈分,也是为了以后再给孩子取名字时,好有一个依照。
    于这大晚上又是在车间里,上哪儿去弄笔墨纸砚呢?阚宗山从值班室里出来到车间四周转了一圈,总算找来半截干木匠用的扁平铅笔,又从自己衣服兜里拿出“大生产”牌纸烟,倒出烟来把烟盒展平了。然后,阚宗山便把这样的纸和笔放在了父亲眼前。
    在家乡时阚宗山见过父亲写毛笔字,那时候爹无论站立还是端坐,执笔的一只手总是悬在半空中,不急不慢地运笔,而写出来的字不仅一个是一个苍劲有力且黑白分明。不过,阚宗山也就是这会儿才注意到,父亲写字时还是用左手拿笔,拇指和食指就捏着那半截子铅笔,另外三个指头略微向上翘着,在那个烟盒背面上由右到左写下了两行字头都稍微左斜的文书:
    “志书宗先圣,道德继绪常;务实闻达祥,仁义富贵邦。”
    阚宗山仅凭于老家存留印象,关于父亲以往生活情况,除了那两件沾沾自喜的玩意儿外,好像父亲再也没有其他嗜好了。在阚宗山看来,他爹不仅从来不吸烟不沾酒,甚至连白水都很少见到他一个人自斟自饮。但是,自从住进了老城府,父亲每次来到家里,阚宗山只要倒上茶水,总看到爹一直都是在小口品茶。自从阚宗山留意这事之后,每次再知道爹过来了,便抽空先到路旁小卖部里,买上二三两或半斤茉莉花茶,早早地放进了父亲那个褡裢里。
    阚宗山他爹这会儿写完了两行字,正一边拿起来烟盒纸递给坐对面的二儿子,一边一手端起大搪瓷缸子,一手打开缸子盖,嘴唇只是凑到缸子边上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孩子揍叫‘达海’吧。”
    “‘看大海’这名字取得好,有水平!忒有水平啦!爸爸看‘祖宗的山’,儿子看‘祖国的大海’……”在给孩子上户口时,登记的民警同志一听到阚宗山说出来孩子名字,曾经这样大呼小叫过。
    在派出所中,那位负责大厂附近街道的民警是一个复员军人,他和阚宗山刚好就住在一个胡同道里。阚宗山曾经听周围邻居讲,这个民警原先在部队还是军官,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复员后就当了这儿片警。这位片警老兄平常根本不把那一身警察制服当回事儿,不管什么时候去找他,或者是在路边遇见,他头上帽子和上衣领章从来没有一个戴在“正正当当”位置上,尤其他那两只手,不管谁只要见过一准会过目不忘。因为,他双手背面上汗毛浓密卷曲,特别是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让烟草熏得一模一样焦黑蜡黄。
    当初阚宗山去派出所给儿子落户口时,可能看到是同一条街上邻居上门来,这位明显要大过阚宗山的街坊民警即刻站起身,但没有搭话,只是迎面过去,直接从阚宗山手里接过户口簿,他把户口薄翻看开了一眼,顺手便把薄薄的小本子扔到一边桌子上,转身就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功夫,这位街坊民警从里屋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边上带着标签的大本子,他一屁股坐在桌旁椅子上,才冲着阚宗山张口问道:“取得啥名字啊?”
    听到阚宗山报出孩子名字,这民警又伸手拽过来桌上户口簿,刚打开封皮只是又瞥了一眼,随即便大大咧咧地吆喝开了。他一边从上衣兜里抽出钢笔来一边拧开笔帽,连头也没抬,就用右手拿着钢笔并伸直胳膊,那手腕垫着桌边就上下磕打了两下,直接就在户口簿里写上了“阚大海”。
    站在桌子前面的阚宗山,其实根本看不到民警在户口簿上写得什么,他手里还捏着医院和厂里出具证明,只是接着民警同志刚落下的话,不急不慢地说道:“不是‘大海’,是‘达海’,我是‘宗’字辈,这孩子是‘达’字辈,都是他爷爷按辈分取得。”
    “啊!达海?哪个‘达’啊?不行,可不行!什么年分了还按辈分取名字啊?你琢磨琢磨,改不改啊?到底怎么着?你知道现在孩子都取什么名字吧……”这会儿,民警老兄便把钢笔使劲往桌上一放,随即抬起头来,眼睛盯着阚宗山,便开始说起当时孩子们都取什么名字来了。
    其实不用任何人讲述,阚宗山进城里这几年,也听说了现在周围小孩们都是些啥名字,甚至都不用别人提醒,那会儿最稀松平常而且张口就来的名字,像是“建华、建国、建军;爱华、爱国、爱民”等等。若打个比方,那会儿城府大马路上那个百货店还没有盖好,要是盖好了的话,不管谁站在百货店门口高台阶上大喊一声“建国”,随着这动静回头的孩子一准不会只有一个。
    不过,这位民警老兄刚开头讲得几句话,倒是一下子打动了阚宗山。于是,等着这位民警同志话语中间停顿时,阚宗山连忙插话说:“好吧,就叫‘阚大海’呗。”
    听到阚宗山说了同意的话,这民警又拿起笔继续书写了起来。最后,填了一个带复印纸的表格,把下面复联撕下来,连户口簿一起递给阚宗山说道:“这儿完事了,上粮本去吧。”
    阚宗山联想到当年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禁不住思量着眼前的一些情况。是啊!别的地方不敢说,仅在大厂里面到了孙子或外孙这一代人,甚至孩子还没出生,其父母却已经想好了几个名字。别的人家也不好说,单说自家孙子壮壮吧,仅在河西沿大厂新宿舍区里,光是大壮壮和小壮壮,至少有三五个。
    再说阚宗山自家二小子出生时,刚好赶上生活最困难的那两三年。阚大娘生完孩子,若说人变得“皮包骨头”,那绝对是瞎话,但说整个人“虚肿烂胖”的不像样子,这确是实事。阚大娘坐月子时,一家人连上那些烂地瓜干子还是吃不饱啊!阚大娘真是一滴奶水都没有。那孩子一下生来,饿得那哭声都不像人的动静。多亏了大厂工友和左邻右舍姨婶叔伯,真是一个鸡蛋一捧小米一点红糖,凑合着才让大人和孩子熬了过来。那时节,护城河里倒是还有长流水,附近的人就把沟里水草捞出来,晒干了再放进窝窝或粥里,即是为了充饥,也是为了饭碗里能见到一点绿头。阚宗山想到这里,禁不住胃部痉挛起来,直想恶心干呕。因为掺上水杂草的伙食,是他阚宗山活到今天,在自我感觉上应该是最难下咽的饭食。
    二儿子阚进先的名字,确实是阚宗山自己想出来的。全国大炼钢铁时,戴师傅刚提升为副厂长不久,整个大厂也正处于蒸蒸日上之中。阚宗山那会儿正当年不仅是身强力壮,而且对于炼钢打铁的业务,虽不敢说事事精通,却总是有过十多年实践经验了。就在那一年,尽管没有披红戴花登上主席台领取奖状,但阚宗山荣获了一个市级先进称号。那时候自然没有一分钱奖金,但后来市里面也不知道哪个部门,经过厂办转到阚宗山手里一个亮晶晶的铜制奖章。所以,从那以后阚宗山起码在他自己那块业务工作上,从不甘心落后,每年力争先进。就在这样一段时间内,阚宗山还曾经找人代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入党申请书交上之后,虽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但阚宗山从来没有因此气馁,始终坚信只要“扎扎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一定会得到领导认可和组织嘉奖。因此,在给自家二小子取名时,按阚宗山本意应该叫“阚先进”,但阚宗山尚且清楚,在老家里下一辈分“先”字都是放在名字末尾的。于是,阚宗山不顾阚大娘反对,于开证明和落户口之际,一点没含糊地给二小子确定了他一生的大号“阚进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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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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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54#
    发表于 2015-8-5 16:50:41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5 16:10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二)

    跨入二十一世纪后,有一天周末,刚从外面溜达回来的阚宗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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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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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55#
     楼主| 发表于 2015-8-6 17:48:15 | 只看该作者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三)

    回忆起阚进先取名字的前因后果,阚大爷脑子里突然勾起了一件事:“对啊!二小子落户口时候,揍不见他在派出所里了……是啊!那时候光到处找吃的了,揍没在意这事哩……不对!那时候已经搬到厂宿舍住了,派出所那地方没事去那儿揍嘛……对啊!对啊!这就对上号了,揍嘛把这人忘了呢?……唉!那时候人家就那样子,别说他没当上管事的大官,真到了那个权利位子上,咱也指望不上啊!唉……”
    阚大爷联想起那个“他”就是平常总是吊儿郎当的街坊民警。在给自家二小子落户口之前,阚宗山仔细回忆,确实已经好久时间没再遇见这位民警大哥了。其实,说起当时原因,一个因素就是在五九年夏秋,阚宗山一家人便搬出了街道四合院小东屋,并和许许多多那时节城里国营职工一样,不单是天天作为“当家做主人的工人阶级”而莺歌燕舞,并且还一起住进了共产主义前夜的集体宿舍区;至于另外因素,就不得不提及全国“大跃进”以后,随之而来的诸多社会变故了。
    “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回家种沟葱。”而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真正记得并能够明白,在这样一句话里面包含的无奈、压力及其根由和后果。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伊始,连续三年原本以为已经“人定胜天”“改天换地”的新社会,不曾想面对“无雨、干风、虫害”等自然灾难,却束手无策和一筹莫展,以至于饿殍遍地和惨不忍睹了。在那时段内,单是城市里面便出现了一波又一波涉及个人与家庭方面的生活动荡和身心不安。起初,完全是政策上硬性规定,随后便是为了生存而必须的自然抉择,再后来则是有人毅然决然地开始寻求各自任性的出路和活法了。
    多年以后在护城河东岸晒太阳时,阚宗山是从唯一能聊到一块儿的王老头那里,才知道了一点关于那个街坊民警的家事。说起来王老头比阚大爷足够大上一旬。现今王老头虽说住在大厂东区宿舍院里,但他本人却不是大厂职工,而是大厂附近八十年代末倒闭的运输公司一名干部。在解放前,王老头最早在老天桥大坡道下,靠着给过路车辆“拉套子”过活,随后还拉过洋车,再后来凭借拉地排车或替人送货谋生。解放以后,他们一伙拉地排车的都进了国营运输站。文化革命后,王老头还当上了运输站副站长。改革开放后,单位公车和私营车辆逐渐成了道路运输主流,各市区内的运输站一经改制为“公司”后,王老头也就退休了。
    王老头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八十年代中期就移居国外了,通常逢年过节王老头轮流到另外两个儿子家居住,而一般情况下王老头和老伴都住在女儿家里。王老头女儿曾经是护士,早就退休在家闲居,而王老头女婿是大厂技术人员。
    对于阚大爷提到的那个街坊民警,不知何故王老头显得特别熟悉。他说那人在部队里不是工作上问题,而是有一种不良嗜好,即在农村里称作“鸡奸”的病态。六十年代初,生活困难刚露头,各单位首先下放了那些自身存在“问题”的人员。所以,那个街坊民警就被赶回了老家,以后谁也不知道是个啥结果。
    说起“生产救灾”伊始政策规定“下放”问题,阚宗山那会儿在大厂里面体会不很深刻。但是说起那两三年中间,单是阚宗山大周围的工友,他们或一个人或带上全家卷铺盖离开城市的确实大有人在。而在这些人员之中,有一人一直让阚宗山即揪心而且从不愿意随着别人一起议论,而这个人就是戴师傅对待他像干儿子一样的一个徒弟。其实在大厂一些老人眼里,戴师傅这个徒弟也应该是阚宗山的师弟。
    若严格说起来阚宗山算不上是戴师傅徒弟,因为阚宗山没有像跟随陈师傅一样行过拜师大礼。阚宗山和陈师傅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师徒关系的文书,但俩人确实有过“三拜九叩”的师徒形式。所以进城之后,即便在陈师傅去世而师母健在时,阚宗山只要给父母捎钱,其中也一定都有陈师傅一份。
    自从落脚戴家铁铺,阚宗山一直像对待陈师傅一样,始终遵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礼数,不管在那儿见到戴师傅,他都是驻足垂首和毕恭毕敬,而逢年过节,他也一定会上门问候。
    戴家铁铺刚并入大厂时,阚宗山还“入乡随俗”,一见戴师傅面,便直呼“老师”。不过,阚宗山当时就觉得戴师傅好像不喜欢随他进大厂的徒弟们称呼他“老师”,好在合进大厂不久,戴师傅当上了副厂长,再见面时都改称“戴厂长”了。
    话说当年戴师傅像亲儿子对待的徒弟,他老家是河北人并靠近北京不远,还是不提姓氏名字吧。据说这个徒弟十来岁左右,通过爬火车落脚在老城府,他在天桥附近和一帮流浪孩子靠偷鸡摸狗或卖废品度日。据戴厂长讲,有一天这孩子在戴家铁匠铺门前,盯着气锤打铁,一呆就是大半天。戴厂长看着这孩子有灵气,就把他留下来干杂活,以后手把手教他铁匠活计。有人说,这个徒弟向戴师傅行过磕头大礼,拜得正式师徒。阚宗山进了戴家铁铺后,因为他要小阚宗山四五岁,两个人相处的一直不十分滑膛。戴师傅当上厂长不久,他也当上了一个车间主任。据实说他当车间主任不全是戴厂长一手提拔的,他自己也确实有些本事。当初,他领导的车间里一下子进来了一批虎头刨床,凡是别人掌握不好尺度的零部件,他一接手就能干得很到位。大厂老人们都清楚,他这人有个最大毛病,有人说他太张狂,而且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恰是这一点在阚宗山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反而正是让阚宗山最佩服他的地方。若说这个人让阚宗山最看不上的地方就是他太小心眼,特别是技术上经验心得,你即便当面向他请教,他告诉你的一定不是诀窍,一准都是点滴皮毛而已。
    六十年代经济困难刚开始,有段时间他请假离厂,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厂里再三催促他才回来了,但不出半年他就坚决辞职回了家乡。他走的那年春节,阚宗山到戴厂长家拜年,戴厂长还十分惋惜地提到这件事,并一再叹息作为师傅没能为大厂留住这样一个人才。
    国家经济刚刚好转不久,城市里又掀起了清理运动,在大厂铺天盖地大字报中,有一张是揭露戴厂长在解放前后盘剥工友和虚报财产,特别是谴责戴厂长在为政府加工零部件当中曾经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等。
    戴师傅原本身体一直很差,铁铺搬到东门楼子后,经过附近一位中医大夫用祖创秘方治疗,他那流脓不止的右腿总算保留下来。从那以后,戴厂长虽然走路一瘸一拐,却不再三天两头躺在椅子上,而且不拄拐棍也能走路了。戴厂长一家人都是城府老户,听说西门附近几家煤店都曾是他家开的。戴厂长有个亲哥哥在公私合营之际,还是报纸上大肆宣传过人物,好像曾在轻工局安排职务,但没几天人家主动退出了。
    揭露戴厂长不法行为的大字报于大厂贴出来之后,人们传说戴厂长一下子瘦了一圈,不久因为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当时,大厂曾经从戴家铁铺过来的十几号人,除了已经走了的不清楚啥情况,只要还在这个城里的大概每一个人都被组织上叫去谈话了。阚宗山不清楚别人都讲得什么,但他自己在那段时间确实没敢再去探视戴师傅。从那以后一直到文化革命中期,戴厂长都是长期休病假,而他本人和戴师母也没在厂里露面,据说去了四川他大儿子家里。阚宗山也只是听说,戴厂长大儿子在学校时娶了一个四川妹子,而这川妹子她爸爸则是当地一个更大国营工厂的大领导。
    毋庸讳言,阚宗山在大厂工作几十年,即便足有一大摞“先进工作者”奖状都不算什么东西,单单从工作能力到为人处事上,大厂里里外外都直呼他“憨大爷”……像这样一种腔调不论褒贬,阚宗山这“憨大爷”称号确实当之无愧。
    还要说经济最困难那几年,阚宗山家里二小子只要吃上一口奶或两口饭,也就能不哭不闹,还能老老实实在一边呆着。反而是他家里那个大小子,一天到晚都是闷闷不乐,哭着闹着要吃要喝。有一天阚大爷把大小子阚大海送回了老家,才不过一周却被他爷爷又送了回来。从农村回来那一天,阚大海整个人儿变得灰头土脸,尤其他那脾气变得却更加执拗和特别。在家庭内外最为艰难困苦时节,曾经有一天阚宗山找到戴厂长,支支吾吾说出他也想回老家养活一家人。阚宗山话直说了一半,戴师傅便气呼呼地回答:“你不知道你自己吃几碗干饭吗?你两口子老家啥情况你不清楚吗?再说了你本事比你师傅强啊?还是你文化水比你爹多啊?”
    阚大爷回家把自己想法以及戴厂长答话,全都给阚大娘讲了。阚大娘一听便火冒三丈,咬着后槽牙骂道:“你死孙吗!咱揍是死,也死在这城里。一家人就是死绝了,都做了鬼,也不再回到那个熊地方了……”
    后来戴师傅那个视若己出的门徒,听说在北京附近还混得不错,也当上一个工厂领导。就在文化革命时期,当阚宗山始终没有机会入党,并只能暗地羡慕那些不断派到中学或大学工宣队里的工友们一个个官架子十足,即便在宿舍大院里遇见也变得爱搭不理的时候,有一天戴厂长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恰巧在老宿舍院里和阚宗山碰了一面,戴师傅就在路边悄声对阚宗山说道:
    “那小子前两年就在武斗中死了,我不恨他。宗山啊,你这样挺好!老实人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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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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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56#
    发表于 2015-8-6 18:46:57 | 只看该作者
    六十年代的回忆,时代特色凸显。拜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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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7-20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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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57#
     楼主| 发表于 2015-8-7 11:44:3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克谐 于 2015-8-20 17:07 编辑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四)

    “当年大厂里军代表要多长时间才换一次人呢?”想起这事,阚大爷禁不住茫然了,随后暗自嘀咕:“是啊,为啥会关心这事哩?”
    五十年代末,就在大厂组建不久,好像从一开始建设二车间厂房时候,就有当兵的过来站岗了。至于后来那些军代表究竟是半年还是一年,或者就是三个月才轮换一次与否。这一切反正在阚大爷脑袋瓜里,好像从来没有谁给过一个十分明确答复。作为在大厂有四十多年工龄的阚大爷,对于曾经给大厂带来许多故事的那些军代表们,确实只对其中一位不仅留有印象,而且还记忆特别深刻,甚至准确地记得这个军代表应该是在大厂里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位,起码有两个年头吧。阚大爷之所以对这个人物记忆如此深刻,究其根本是这位军代表在居住大厂的时间段内,从国家形势到单位状况以及阚大爷个人生活中都出现过一些记忆深刻的变故。
    国家形势的风吹草动表现在单位工作上,那段时间内即便就是厂领导也同样搞不清楚:究竟应该先抓生产呢?还是首先反修防修?在车间里面,领导方向的不明确必然导致群众精神状态的自由散漫。于是,大厂车间中工人阶级经常在上班时间打牌下棋、加工私活和偷盗公物……类似现象,近乎比比皆是了。如此形势之下,若说大厂宿舍院里变化,最显著的莫过于住房四周的墙角旮旯逐渐被充分利用起来,宿舍区内又有人开始饲养鸡鸭鹅兔,甚至房前屋后一些零星沟坎野地,也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瓜果蔬菜。那会儿整个大厂家属院落,尽管都属于大厂治安科管理,但阚大爷作为负责厂内三车间工区的“治管办”组长,其实根本管不到宿舍院内卫生和安全上问题。但是,即便在那样一种形势之下,一贯要求积极上进的阚大爷回家后还是再三叮嘱阚大娘,千万不要掺合宿舍院里任何违反政策规定的事情。其实,阚大娘原本就不是一个养鸡种菜的农家人,但看到阚大爷那种胆小怕事的样子,她却格外生气恼火。有一天,也不知是二小子阚进先还是小丫头三胖,从别人家里抱回来二只小白兔。阚大爷下班进门一看,拿起扫帚就要把兔子拍死。阚大爷那架势,吓得三胖趴在地上抱着两只兔子一个劲地嚎啕大哭。阚大娘听到孩子嚎叫声,便从楼道公共厨房里奔过来,冲着阚大爷高声骂道:
    “你打孩子揍嘛?你想进步,揍让孩子们喝西北风啊!养个兔子又找谁惹谁了。养个下蛋的你管!养个拉屎的也不行!你不拉屎啊……”
    阚大娘的吆喝声,在透风撒气、墙砖又薄的“跃进楼”里回荡起来,更像是搞宣传和大声抗议。阚大爷看到阚大娘那架势根本不是就事论事,这不明摆着指桑骂槐吗。于是,阚大爷扔下扫帚疙瘩,转身便回了厂里,又一夜没有回家。但这一次大厂阚家门的孩子们,谁也没有再去厂里喊他爸爸回家吃饭睡觉。
    国家形势的风吹草动,若讲体现在大厂里某些个人生活上的表象,暂且就用那会儿大厂军代表为例吧。就在那一时段内,大厂里军代表不知为何不再像以往情况一样但凡是隔三差五全厂大会学习场合下,基本上每开一次大会,那个军代表座位上就会换一个新人。然而有一段时间里,那个军代表不单是大半年没有更换,而且这个人物来到大厂不久,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安排在大厂子弟中学上学的闺女,并且军代表这个闺女还和阚大爷大儿子阚大海曾经是初高中的同班同学。
    对于未成年孩子而言,无论生活在农村还是在城市里,按说最了解他们性格脾气的就应该是他们的亲生父母;或者严谨些讲只有眼见着他们成长起来的爹娘爸妈,才能够明了自家孩子的个性品质。然而,对于阚大海这个在城府里长大的孩子,无论是他爸阚大爷还是他妈阚大娘,谁都不敢说完全清楚这个孩子的心思和想法。其实,阚大娘早就察觉到阚大海自从上了高中以后,简直和“中了邪”一样于家里家外逐渐变成了“两”个人。
    “从小看大,三岁知老。”这句话挂在阚大娘嘴边上,经常用来议论或评说周围某些人的德行品质。在阚大娘一生中,始终认为大儿子阚大海对待弟妹和父母,虽说有许多不尽人意的毛病和缺陷,但在外面人眼里,阚大海不仅从小非常懂礼貌,而且在宿舍院内外一直都是特别热衷助人为乐的好孩子。确实,阚大海自从当上厂办主任以后,外观上从不喜好张扬、不显山漏水,在处理单位事务中宽紧有度、章法分明,日常待人接物上给人感觉总是稳重实在、落落大方。但是,整个大厂内外也只有这阚家门里面的人最清楚,阚大海从高中毕业后下乡,下乡回城后进了大厂,在大厂从车间工人到“在职”夜大专科生,再到企管科进入厂办……如此生途之中,究其学历和行政级别状况,确实也没有多么显赫耀眼的光芒,但阚大海在做人做事的品格德行方面一步一步走得无论与群众生活理念还是和家庭亲情关系,完全背道而驰且距离上是越来越远了。
    “爸,咱厂里军代表多长时间换一次啊?”也忘了具体是阚大海在上初中还是于高中时候,阚宗山大儿海子在家里冲着他父亲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啊,对啊!我还不清楚哩。好像都不到一年,也有半年或三个多月的。等我抽空给你问一问吧。”对于大儿子轻易不提问的话题,阚大爷也只是二二虎虎的答复了。
    “算了,别问了,我随便一问。明白了,你不用再问别人了。”对于父亲的回答,阚大海显然不满意,却即刻就把这个话题“扎”住了。阚大海从小就是这样,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有“当机立断”的主见。
    自从上小学开始,阚大海总是一个人埋头学习,只要是学校里和书本上问题,一方面他爸妈确实不太懂,无论阚大娘还是阚大爷从来就没有过问孩子这方面事情;另一方面,阚大海自己也从来没有到他爸妈面前请教过这方面任何问题。
    虽说阚宗山有三个孩子,尤其是两个儿子在文化革命时期都处于“长身体、长思想、长知识”的关键时刻,但正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大约有十年吧,起码在老城府大厂阚家的左邻右舍及其周围家家户户中间,而且这里面还包括一些有海外关系华侨以及据说是某某省部级领导亲属等等。总之,就是这样一伙人群当中,在他们吃喝、穿戴、言行及其住宿方面,无论从外观还是到本质上,那会儿确确实实都没有太大差距。
    从履历表上看,高中毕业后阚大海积极响应国家“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便和一帮子大厂子弟和周边街区一些同学朋友,齐呼啦地一头扎进了距离大厂也不过一二百公里的一个穷山沟里面。至于他们在那里究竟都干了些啥营生?若往好听里说,他们是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若用阚大海曾经给别人讲过的话来描述,其实是这样的:
    “那时候,还真下过地并且是挣工分,各种农活确实也干过一些。话说回来,要不干全国人们吃什么?要不干总不能眼看着粮食都烂在地里吧?但说实话,你们千万别听那些下过乡的一些人胡吹海嗙那一套。他们现在说起来,好像农村那时候春夏秋冬和一年四季都令他们多么怀恋和神往似的,恨不能渴望着一下子再回到那年那月那时光之中。是啊!他们这样一种心态,真正渴望的是那会儿身体状况、精神风貌和自然环境。其实,我们这伙子人心里最清楚,在那些日子里真正由知青出汗下力生产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农闲时给人家四周农村和一些农民家庭祸害的玩意儿以及带来的痛苦多来……”
    话说阚大海下乡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年。大厂当时有过一段时间,确实为了生产需要,也是依靠政策倾斜,才把一大批下乡的大厂子弟又招工回了大厂里。阚大海进厂时也已经二十冒头了,和他一起下乡的同学或朋友有的在农村还结了婚。不过,阚大海不管在乡下还是回到厂里,曾经一段时间内死活都不找对象,并且也不给家里解释究竟为了什么。不过,还是做母亲的阚大娘心细,有一天夜里阚家门里这老两口闲聊拉呱,并说起大儿子海子一直不找对象的原因,阚大娘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来,还惦记着老放不下。”
    阚大爷即刻听出来这话里一点意思,便紧接着问道:“谁家闺女啊?”
    “还不是早就走的那个军代表家的死妮子。”阚大娘没好气地应答。
    阚大爷一听这话,便一下子转过身子,冲着墙面嘟囔道:“不可能啊!都走了多少年来!别给孩子瞎说。睡啦,随他去呗。”
    “随他,随他,你说的轻巧!他打光棍,你养活他一辈子啊?就随你家那窝子!没有一个好东西。”阚大娘咬着后槽牙气哼哼地说着,也转过身子去背对着阚大爷,还一撅屁股顶了阚大爷后腰一下。阚大爷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一动没动,一声也没吭。
    阚大海特别喜欢看书,但他喜欢看些什么书呢?说起来,现在别说一般人都不会相信,甚至眼下即便是十分不一般的人,也都不会相信阚大海上中学和下乡时候,他读得最多的书就是伟大领袖著作,再就是雷锋日记和王杰日记。
    单说红宝书,那时候人人都该读也都在读,这就不多说了。另外,像《雷锋日记》,按说也不是啥稀罕东西,即便今天有人想学习一样能买得到。但是,若提到《王杰日记》,此刻一准会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物是谁,甚至有可能张冠李带,把六七十年代全国颂扬的读红宝书和写日记的军人王杰,当成了“七零后”“八零后”喜欢的现代歌星了。那时候阚大海手边之所以还有一本“王杰日记”,其实也不是阚大海刻意购买的,而是当年阚大爷评上工厂先进时,大厂颁发的奖励就是一个展示王杰生活图像的塑料皮本子,而内附插页上还有一大段一大段王杰自我剖析及其阐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决心的语录摘抄。
    阚大海为什么喜欢看这样一些书呢?其实原因非常之简单,阚大海由小学、初中到高中学习阶段,正值全国人民高举“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态度、统一意志、统一步调”光辉旗帜之际,别人家中情况妄说招嫌,反正在阚大爷屋里面,除了单位下发的政治学习材料之外,这个家庭里还真是没有谁能够有兴趣、爱好和闲钱,去购买过“文史哲”之类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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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特性。继续关注后文,问候克谐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8-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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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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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58#
    发表于 2015-8-7 12:10:47 | 只看该作者
    克谐辛苦了,拜读中,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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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 签到天数: 158 天

    [LV.7]常住居民III

    59#
    发表于 2015-8-7 14:02:03 | 只看该作者
    克谐 发表于 2015-8-7 11:44
    《城里人》……第二篇阚宗山在家乡的那年那事之(四)

    “当年大厂里军代表要多长时间才换一次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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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2-7-20 21:11
  • 签到天数: 319 天

    [LV.8]以坛为家I

    60#
     楼主| 发表于 2015-8-10 16:43: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克谐 于 2015-8-20 17:07 编辑

    《城里人》……第三篇城里人城里事儿之(五)

    说起大厂工作时间最长的军代表,对于阚宗山来说,除了开大会和在厂里路上远远地见过外,再就是于大厂内卫生室里还见过一面,但这个军代表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阚大爷到近距离碰见过。阚大爷之所以估摸这位军代表在大厂里至少呆了两个年头,一是连续两年的春节前,阚宗山都在厂区内见到过军代表媳妇和她家小男孩;再者,就是军代表家宝贝蛋儿子一旦入驻厂区住所,阚宗山负责治安的三工区那边儿便遭了殃,周边车间里不是找不到螺丝刀就是没有了各种扳手,尤其磨砂车间玻璃球和滚珠经常散落的到处都是。
    二车间原本是禁区,任何人不带胸牌或没有通行证明是进不了这块儿封闭区域。军代表住在禁区里面,至于他的宿舍有多大、一共几间房子、如何布局等等,阚宗山虽然去过禁区内,但是从没亲临军代表住所。
    大厂三工区的工序属于生产辅助部件以及产品扫尾工作,经常干得活就是打磨零部件上毛刺。平日里,若没有工作积压或有亟待完成的任务,三区各车间在晚上也就只留下一个人值夜班,每逢周末或节假日这一区域更加肃静。
    在大厂里一般人都知道那位带家属的军代表是南方人,若不是亲自听到了军代表儿子说话,单凭聆听军代表宣教话语,阚宗山还真不好猜测军代表一家子究竟是何方人士。
    大厂在六十年代中期曾经来了一批华侨。听说一开始为了照顾他们,原打算集中一起安置,但不清楚为什么,最终凡是进入大厂的改为分散住进宿舍区不同楼房之中。在阚大爷一楼居住的那家华侨,后来才知道他老婆是马拉西亚人,这位被安排在科研所工作的技术员姓潘老家是福建的。
    当年在老宿舍院里住在阚大爷路道一楼的那家华侨,一共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那会儿,只要这个路道内住家从华侨家门前路过,从他家屋里传出来的除了一股令人特别不舒服也不知啥味道的刺鼻气息之外,再就是这一家人彼此言语的动静,大概整个楼上就没有几个人真能听懂。
    话说前面谈论大厂内军代表的事情,为何在此先交代华侨一家人的事情呢?因为有一年就在距春节不远的一天晚上,阚宗山正值夜班。当时,天还不算太晚,阚宗山例行巡查中瞥见一个车间里有手电光一闪。于是,阚宗山赶紧敲开车间值班室,和车间值班工人一起一下子打开了车间内大灯。车间灯光一亮,便看见车间过道里蹲着一个七八岁男孩。这小男孩穿着一身除外没有领章和军帽,基本就是缩小版的军装和棉鞋。这孩子虽然蹲在那里,双手一直捂着口袋,但那眼神和精神头一点不像是害怕,更像是琢磨着等俩大人走过去,他便起身逃跑的样子。
    车间值班工人一看就明白了,便对阚宗山说:“军代表的儿子,这小模子也忒能捣包了!”
    阚宗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单说身高个头与那股机灵劲,若是与城府孩子相比,显得在年龄和成熟度上太不相称。老远望去,这小孩子眼睛轮廓清晰瞳光闪亮,有些显得过长的头发虽不很黑但给人感觉十分柔软,最特别是他那两个大耳朵都向前照照着……如此典型的一对招风耳和尖嘴猴腮鬼机灵样子,无论谁见过后都会留下深刻印象。阚大爷虽然听清楚了值班室工人说的话,却顺口又问了一句:“谁家的孩子?拿的什么?快过来!”
    那个孩子像是大吼了一声“就不过去”,随后又叽里哇啦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阚宗山听着这孩子说话动静,便转头对那个值班工人说:“这熊小子,还是福建的,咱有啥好东西!他都拿么啊?”
    值班工人这会儿侧过头来,对阚师傅讲到:“来过好几次了,就拿些钢珠、螺丝,都是一些废品。这小小子手里有把洋火枪,到处乱打,别引着火……”
    那孩子蹲在那里远瞧着两个大人说话,突然起身径直跑到西墙角上,“滋溜”一下子便从一扇大玻璃窗下面钻了出去。阚宗山跟在值班工人后面走上前只看了一眼,等值班工人用力关紧窗户并上了插销,阚宗山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隔日上午,阚大爷作为这一工区的治安组长,临时召集管区车间负责安全的班组长都到昨晚发现孩子的地方开现场会。阚宗山主要强调了加强防范意识,并要求各岗位必须绷紧防火、防盗、防水、防阶级敌人搞破坏的那根弦,坚决杜绝“水、电、气”发生“跑、冒、滴、漏”等浪费现象。就在这次现场会中间,也有车间反映军代表的孩子这段时间经常进车间转悠,有时也逮到过这孩子拿东西,但送到二车间那里,门岗不让进,也见不到这孩子父母。因此,实在拿他没办法。阚宗山那时候凡事都特别认真,立即表态孩子事情由他自己找军代表解决,各车间主要解决好下班前后安全防范措施,必须全部关闭门窗、值班加强巡视以及上班时间坚决不让非工作人员进入工区等;再者,今后工区内逮住擅自入内的孩子后,要直接电话通知治安科,经由治安科再去和孩子们家长理论。
    尽管已经表了态,并说由他自己去找军代表商讨如何管教孩子的事情,但阚宗山走出车间大门后,即刻也明白为了一个孩子事情不但需要专门申请禁区通行证,而且还是找军代表指责他儿子这不是那不是。像这种事情不管如何去做,阚宗山左思右想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然而,厂区安全还是要抓得,思来想去和犹豫再三之后,阚宗山迈步去了二车间附近厂区内的卫生室。
    自从军代表入驻大厂以来,凡是涉及他们的小道消息或传闻故事,除外大厂里像是每个年龄段都至少会出来一到两位女职工,也就是那种一提到她们大名,厂里人即刻都会明白这里面会有些啥事一样。而像这样一些大厂内知名女人,即便她们和军代表钻进了一个被窝里,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新闻了。若说真正“新闻”,则是一些始终在厂里面阴魂不散,却又是一些捕风捉影更类似一些文化人所谓“噱头”样传闻。在这样一些传闻之中,最平常不过却又是有人特爱打听尚且还是传播特别快的风言风语,不言而喻一定就是那种和各地城市凡街头巷尾和饭前茶后,常言“嚼烂舌头”“跑老婆嘴”一模一样的话题。在大厂类似这样一些话题里面,凡涉及军代表自身的情节故事,一定莫过于某年某月某天某时辰某某军代表和厂医院或卫生室某某女大夫或某某女护士如何如何了。
    毋庸讳言,阚宗山在大厂工作那些年里,好像最吸引那些广大工人阶级(而且不分男性还是女性)的眼球和耳朵,或说最容易刺激他们某种敏感神经的流言蜚语,都莫过于大厂医院又有谁和军代表某某或厂领导某某的桃色新闻了。其实,不管是阚宗山还是憨大爷,抛开家庭出身和自身在大厂工作能力及其岗位职能,甚至也不必计较家庭婚姻的成因、穷富和得失,单说阚大娘给予阚大爷在两性生活上温存和到位,或许都不是一般人(即便是城里人)能够享受到的。但是,问题在于自从和史大脚在上庄七里堡第一夜同床开始,阚宗山从来就没有感觉出那事究竟有啥滋味和什么意思。说真的,虽然在大厂内外凡说闲话或唠嗑的,尤其是见面一打招呼基本不出三句话便扯落上那事了,更有人张嘴闭嘴全拉那样呱,看那劲头似乎全世界就他最明白这里面的真事,整个大厂里好像就数他那活干得忒能耐似滴。在阚大爷看来,那算个鸟事啊!倒还不如打铁那会儿,叮叮当当把那软柔蛇瓜的红红铁块一口气敲打成了想让它成为的模样后,再端起一大缸子凉水一下子灌进肚子里……那滋味这心情,特别是一种全身心投入的感觉和体验,才真正如同老书本上写的……怎一个“爽”字可以了得。
    所以说阚大爷真的不单单是城府大厂里的憨大爷,也是世上所有好男人里面的憨大爷。正因为如此,或许当初某大厂领导不知从何处发现了阚宗山非常适合厂区内,尤其适合二车间附近三工区那块儿治安工作。因为,阚宗山这个人从来没有过绯闻,甚至从来就没有谁听过从他嘴里传播议论女性的字词话语。因此,阚宗山便被调离开他自己最为深爱的打铁做活计的业务岗位,却干起了和当年二鬼子或和地下武工队一样的安全保卫工作。
    自从进了治安保卫部门,尤其在大厂三区责任岗位上,阚宗山不管在白天还是夜间,都是故意绕过厂区卫生室那块儿,一般都不会去那边巡视。在三工区治安部门那个小办公室里,阚宗山也最担心卫生室过来的电话,特别在夜间值班的时候。至于这其中原因,自然因为那儿就是众所周知的是非之地。然而除此以外,就阚宗山自身而言,在那儿确实有过一份令他自己从来不敢相信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激情和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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