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桐木关之山水篇
——粗识山水民风
桐木关。
一侧是江西,另一侧就是福建了。
桐木关不是以“关”名的,所以,也就不必去比“剑门”的雄、“居庸”的峻了。
桐木关以“茶”名,它是全世界红茶的发源地,也即是曾经著名、今天几几乎被遗忘的正山小种红茶的产地。
今年的5月底,我走进了这个曾经有英国间谍、植物学家罗伯特·福琼两次探密并窃走正山小种红茶的制作秘密的桐木关……
关的西山坡上,一座高高的护林防火的了望塔。
关的东山坡上,迤俪一条碎石块铺的小径,盘旋而上,大约经18道“之”字型的盘转,便到了远近村民咸来烧香祈祷的双泉寺了。
寺里没有僧人,只有一个护寺的老叟,一目瞽,但外表看上去很利索。还有一只小犬,被拴着,看见我们来了,便摇头摆尾,作邀宠状,我猜它独在山顶没有同类一起玩耍,很寂寞。
说是寺庙,粗看上去没有传统印象中寺庙的建筑模式,只有类似村里民居一样的稍加变化的房子。里面供着观音。问老叟“双泉”的来历,他从观音座下的侧面神秘地打开一扇小门,里面黑洞洞的,隐约有两个水泥框起来的池子……真是山不在高有“泉”则名啊!
老叟是外乡人,浙江的,孤身。杉木材料的卧室,一尘不染。寺院的里里外外干净整齐,象山顶的风,通透无杂。这是一个勤快人。
问他:“山顶有蚊子吗?”
“没有”。
若以桐木关为最高点,沿关顶向福建方向顺山谷而下,便是一条约50公里的狭长的山道,桐木村的12个自然村就散落在这条山谷里。
从关顶依次数下这12个自然村来就是:关平,庙湾,江墩,三港,七里,挂墩,龙渡,半山,古黄坑,皮坑……麻粟。
山谷里的山水就是闽江之源,也就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武夷山九曲溪的上游。
进桐木关的路,可以走江西上饶,经桐木关卡进入福建辖地。也可以相反,沿武夷山九曲溪溯源而上。
路是沿着水的方向在山的两侧开凿的,窄而多曲,雨下大了,路边还时不时的有塌方。
我选择乘车溯源而上,一驶进谷口,谷风便以清凉的姿态挤进了车窗,虽是夏天,穿单衣都冷。窗外的当地人还有穿皮衣的。
从车里看山,山高而陡,象被绿绒毯铺盖着,几乎看不见裸露的岩石。山就是树,树就是山,山多高,树多高,树比山高,因为树长在山顶上啊。一团一簇,层层叠叠。松柏翠绿,毛竹嫩黄,山色之丰富让人觉得太奢侈了。
整条山谷沟壑纵横,瀑布随处可见,这瀑布之水肯定是天上来的,是这里的原始森林涵养出来的。在讲节约用水的年代谈瀑布,说不清心理是什么滋味和感觉。
谷中的水是纵横的沟壑里汇集来的,下雨多的时候它就大,下雨少的时候它就小。玩漂流的旅游者可以在这谷中尽兴。这一谷水啊,它跳起来是白的,静下来又是绿的了,每隔一段便有一处碧绿的深潭让人玩味这种动与静的变化。
常年守着这一谷水的就是这一川大大小小的石头了,这谷中的每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故事,水可以冲刷的石头很干净,好象是白色的,更大的石头,水冲刷不到它的上面,便显出了赭红色,那应该是太阳留下的印记。数不清的大石每一块都可以让你围着它、绕着它、坐在它上面体会半天儿它的与众不同。若不是自然保护区里有规定,你尽可以一笠一蓑一钓竿,坐在大石上面,把自己也变成一块石头。
这谷中水和石的历史应该是从山谷形成时就开始了,有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了?说不上来。
最初,大石头下应该有泥沙,水大时把泥沙冲走了,大石头会逆水而上;而小一些的石头或上或下,它们各有自己的命运,年代久远之后,大大小小的石头们都各就各位了。只是由于每年雨水大小先后的不同,石头们所描述的被冲刷的历史略有差别罢了。
我选择在正山小种红茶产地最中心的庙湾村住下了。
真是开门见山,推窗纳山。在这里不能讲开阔,人被山夹着,还稍有一丝压迫感。不过也好,自大、自负、自以为是可以少一些。
山,不看也得看。在人眼所能包览的世界里,晴天,这里一半是山一半是天,也就一半是绿一半是蓝了。
雾是这里的奇观,不分晴天阴天,不分黑天白天,缭绕升腾,说起就起,说来就来,云就是雾,雾就是云,低处是雾,高处是云。若到傍晚,暮色中,不用到古诗中去寻,炊烟和着竹林中的薄雾,直让人恍兮惚兮。
村里民风古朴,日不闭户,路不拾遗。民居或面山背水,或背山面水,反正两面都是山。但大多民居是以一条不宽的水泥马路为轴的。
村中还有些传统的木房子,一些是不愿意改变,另一些是无力改变。去的那天听到说,前几天,村民一百多人合力给一户木房子整体搬迁,那是面三间,进深三间,两层楼高的一栋整房子啊,难得一见,它的结构居然能够容许整体移动!在惊叹木工技艺的同时,真不敢想象村民是怎样完成的。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在这里帮工,她能搬动几十斤重的石头。
这里大部分的村民已经改成砖瓦水泥的房子了,里面还保留着一些木房子里的传统,家家进门的厅堂里都有一个香火壁,上面供着“天地国亲师”及祖宗灵位,附带着还有供奉着赵公元帅的,两边的对联写着:“八路招财富万,四方进宝喜千”(应该和八路军新四军没什么关系),还有“年月招财童子,日时进宝郎君”。“招财进宝”才是主题。
这里白天家家开着门,燕子也就不客气地在香火堂里筑巢了,之后与小燕子一起安然地享受着那家人供奉给祖先的香火。
山那边的江西老表在这里打工,为家里没有劳力的或者劳力不足的人家砍毛竹,老表里也有女人挎着砍刀跟着男人一起上山砍毛竹的,那可是个需要身手敏捷的力气活儿,开始还以为是个有些文弱的男人呢,很让人佩服。
赶上下雨不能上山的日子,老表们便坐在门口,用他们的砍刀把竹子熟练地分成一段一片的,象绣花一样地为主人做几把刷锅用的炊杵,我用镜头把他们照下来,让他们也成为村中一景。
村里的狗好象是吃百家饭的,它们按自己的嗅觉随随便便地就可以进入别人家的后厨房,打扫一下主人扔掉的食物,之后,带着几分的无所谓亦或是不满情绪再串到另一家,因为有碰运气的成分,所以赶上粗心的主人不在家(只是片刻的疏忽)就顺走了案上的鱼肉也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偷”的那种不自在,好象乡风里约定俗成:谁赶上就是谁的。
它们吃饱了之后就随随便便地卧在马路上来个午觉。赶上车来了,司机心急火燎地按着喇叭,它们先是不耐烦地向司机翻几下白眼,之后故作镇静地走开,比“牛二”好说话。不过,它们肯定比人更有操守,它们不咬人,它们也从不议论别人长短。
一条有残疾的狗也同样受到村民的礼遇,也是这么活着。
这里的蝉与四川的灌县蝉一个口音,声大而疾,听起来夹着几分“愤青”和自鸣得意,也有那强弩之末的便露出声嘶力竭来,象一个想露脸的相声演员演砸了一样,引人掩口笑。
周国平家的公鸡白天也打鸣儿,我猜测那个原因是因为这里的太阳起床晚,收工早。谷风待太阳一没到山后,便从谷口逆流而上,直吹到山顶。夏日晴天,除了中午可以感受一下太阳的威力,应该说这里几乎是没有夏天的。
夜空中,满天星斗,在北京花钱也没地方去看,但在这里,你尽可以铺张浪费,就象他们这里家家户户自己安的自来水一样,可以常年放任自流。所以,你若住在城市,有这个地方的亲戚来,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开水管,因为他们是不关水管的。
这里常常停电,联通手机没有讯号,停电时间长了,移动手机也会没了讯号。倒是不必考虑入夜的光线问题,因为有一只萤火虫闯进屋里,它高举着火把,以它的精神六方求索。我得诗一句:“照壁有孤魂”。
当然,也有让我不安的。有翅膀的,没翅膀的,大的,小的,黄的,绿的,黑的,红的,各类虫子也都登堂入室,各显神通。睡得正香,虫子动了,就在脸上,或在背上,它们知道我是京城第一闲散人,在它们这一亩三分地里,强龙不压地头蛇啊,牛什么牛,看看你挠挠你怎么了?还好,没咬我。只是每次被虫子搅醒了,都觉得后脖颈的毫毛一乍一乍的。一个带甲壳的大虫子被我摸到,念一声“阿弥陀佛”,开窗把它放了,因为它也是这里生物链的一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