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三门峡
靳怀春
作家出版社出版
2013年3月1日
出版简介:
1960年三门峡大坝在苏联专家帮助下建成。
早在三门峡规划设计阶段我方专家就提出反对意见,建议修建“低坝小库”以减少库区淹没损失,但是我方专家意见未被采用,造成巨大损失。
为了拯救三门峡工程,周恩来总理会同水利专家为“把脉开方”,经过两次大的改建和三次运用方式的调整,三门峡终于重新在泥沙中崛起,起死回生,并尽力承担起防洪、供水、发电等功能。然而,对三门峡工程的争论甚至非议,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止息。
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对三门峡工程失败的反思,促使人们对治理开发黄河的认识“迈上了新的台阶”,三门峡成了全世界河工的镜鉴、泥沙专家的摇篮。
悲壮三门峡
靳怀春
内容简介 1960年9月14日,带着中华民族急切改变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危害局面的千年梦想,万里黄河第一坝——三门峡大坝横空出世。 然而,仅仅过了几年的时间,巍峨的三门峡大坝就差一点被黄河的“泥沙之剑”斩于马下。失败的原因是违背了黄河行水走沙的自然规律,急躁冒进,急于求成。 三门峡大坝是在前苏联专家帮助下建成的。早在三门峡规划设计阶段,就有一些中国专家学者对苏联人提出的在三门峡修建“高坝大库”的方案提出了质疑,说“不”最响亮者当属黄万里和温善章,前者从根本上就反对在三门峡建水库;后者则反对“高坝大库”和“蓄水拦沙”方案,主张修建“低坝小库”(以减少库区淹没损失)和采用“滞洪排沙”的运用方式。但他们的正确意见没有被采纳。 为了拯救三门峡工程,周恩来总理会同水利专家为其“把脉开方”,经过两次大的改建和三次运用方式的调整,三门峡终于重新在泥沙中崛起,起死回生,并承担起防洪、灌溉、供水、发电等功能。 然而,对三门峡工程的争论甚至非议,直到今天仍然未止息。与此同时,三门峡工程让许多当事人不断反思,吸取经验教训。后来,三门峡成了河工的镜鉴、泥沙专家的摇篮。 ...…
悲壮三门峡(节选)
一
1952年10月下旬,在瑟瑟秋风中,毛泽东伟岸的身躯出现在黄河边。他一会儿凝视滔滔黄河,一会儿查看堤防险工,一会儿又与黄委主任王化云等人热烈讨论着治黄大计。 站在东坝头,毛泽东眺望着向东北方向奔腾的黄河,问:“这是什么地方?” 王化云:“这就是清朝咸丰五年黄河决口改道的地方,名叫铜瓦厢。” 接着,毛泽东详细查看了这里的石坝和大堤,不时向王化云询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像这样的大堤和石头坝,你们修了多少?” “全河修堤1800公里,修坝近5000道。” “黄河6年来没有决口泛滥,今后继续把大堤和坝埽修好,黄河是否还会决口呢?” “这不是治本的办法,如遇异常洪水,还有相当大的危险。” 听到如此回答,毛泽东心情沉重起来。忽然,他向身边的王化云发出了震撼千古的一问:“黄河涨上天怎么办?” 面对领袖富有浪漫色 的问话,王化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方有些讷讷地回答:“不修大水库,光靠那些坝埽根本挡不住……” “修大水库”并非王化云的突发奇想,而是他之前潜心研究历代治黄方略及其得失,并带领技术人员在黄河上下进行查勘论证后得出的结论。 毛泽东问:“大水库修在什么地方?” 王化云答:“修在邙山或三门峡。” 毛泽东点点头,说:“大水库修起来解决了水患,还能为灌溉、发电、通航提供条件,是可以研究的。” 也许意识到黄河的特殊复杂性,“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毛泽东,干过许多惊天地泣鬼神大事的毛泽东,说过许多气吞山河“大话”的毛泽东,这时却显得有些“气魄不足”了,他只是说“是可以研究的”,没有说狠话、表硬态。 然而,没有豪言壮语并不意味着毛泽东和他领导的中央政府对黄河水患听之任之。很快,王化云“修大水库”的计划便被摆在了党中央和国务院的会议桌上,旋即上升为国家行为。
二
1953年下半年,“蜜月”中的中苏两国政府达成协议,决定将“治理黄河”列为苏联援助中国的第156个项目——这也是惟一的水利项目,苏联将派出水利、地质等方面的专家来华帮助中国制订黄河规划。 “老大哥”就要加入治理与开发黄河的“大合唱”,而且将要充当领唱的角色。 1954年2月23 日至6月15日,一支由中苏两国120余名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组成的查勘团,背负着沉甸甸的使命奔波于大河上下。 这天,查勘团来到了“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的三门古峡。一番寻寻觅觅,苏联专家就像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般,眼睛放电,手舞足蹈,啧啧称赞:这是一处上佳的水库坝址! 当时争论最大的问题是,解决黄河下游水患的关键性工程是修三门峡水库还是修邙山水库。就控制洪水面积和淹没损失而言,后者优于前者;就工程地质条件而言,三门峡为岩基,邙山为土基,左岸还要修建长副坝,防渗处理困难。 面对中国专家究竟是在三门峡还是邙山建坝的选址之争,苏联专家组组长柯洛略夫在总结发言中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从龙门到邙山,我们看过的全部坝址中,必须承认三门峡坝址是最好的一个坝址。任何其他坝址都不能代替三门峡为下游获得那样大的效益,都不能像三门峡那样能综合地解决防洪、灌溉、发电等各方面的问题。” 面对一些中国专家担心的淹没损失问题,柯洛略夫的回答是:“想找一个既不迁移人口,而又能保证调节洪水的水库,这是不能实现的幻想、空想,没有必要研究!……为了调节洪水所必须的库容,都是淹没换来的。”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据知情者回忆,柯洛略夫的“用淹没换取库容”的观点,对中央高层决策在三门峡建“高坝大库”起到了很大作用,可谓一语千钧!
三
1956年12 月,苏联方面向我国提交了《三门峡工程初步设计要点》,里面给出的高坝方案气冲霄汉:“水库正常水位不应低于360米,考虑寿命100年,最高水位应提高到370米。”——即使按360米高的水位蓄水,三门峡可控制黄河流域面积的91.5%,库容可达647亿立方米,不但足以吞下“涨上天”的特大洪水,而且可以产生巨大的发电、灌溉等综合效益。 面对“老大哥”的“高坝大库”方案,绝大多数中国专家是信服和肯定的,只有少数人提出了质疑,更有两个头脑冷静的热血男儿拍案而起,大声说“不”!他们是:黄万里和温善章! 1956年5月,一连几天,有话想说的黄万里吃过晚饭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摊开稿纸笔走龙蛇。内容是针对三门峡工程的,要表达的思想和观点早就想好了,开了几个夜车后,自命题“作文”就草成了。 黄万里的“意见书”,洋洋五千余言,内中有文字,有数字,还有大量的计算公式,据理剖析,分析透彻;行文有叙述,有论证,还有感慨,文采飞扬,情寓文中,尤其是笔锋犀利,如刀似剑,直指要害,让人过目难忘。其核心观点是,修筑大坝不是解决黄河问题的万能钥匙;建坝后“必须让河槽内泥沙向下运行”,“坝底留有容量相当大的泄水洞”,以便泄水排沙。 另一位勇士叫温善章,当时是水力发电建设总局的一位年轻技术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先后上书水电部和国务院领导,表示不同意建“高坝大库”,认为“正常高水位360公尺(米)的三门峡,迁移90万人,淹没350万亩良田”,其“合理性是值得讨论的”;建议三门峡水库按“低坝(水位335米)小库(库容90亿立方米)滞洪排沙”的原则进行规划设计。 比较一下,“苏联方案”和“温氏方案”的主要区别在于:“大库”与“小库”,“拦沙”与“排沙”,“多淹”与“少淹”。 黄万里与温善章,一个忧心水库泥沙淤积之祸,一个焦虑水库淹没移民之苦,这“一祸一苦”后来都成了三门峡工程的致命伤。遗憾的是,在当时,黄万里和温善章正确的意见并未被采纳。
四
乘长风兮以跃进,雄坝立兮锁三门! 时针指向公元1960年9月14日18时55分,黄河生命史上一个重要时刻终于到来了: 随着三门峡工程最后一个施工导流洞闸门的徐徐落下,三门峡谷巍然屹立起一座长713米、高106米的优质混凝土大坝——比设计施工期整整提前一年零十个月! 于是,古来万世一直汪洋恣肆的黄河顿失滔滔,一改怒颜。工程现场,欢声雷动,泪飞如雨;鞭炮齐鸣,锣鼓震天…… 本来,按照设计,三门峡蓄水位要达到340米,但只蓄到332.58米,便戛然而止——原因很简单,即三门峡水库蓄水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成群结队的泥沙们便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15.3亿吨泥沙蜂拥而来,93%的泥沙“只进不出”,淤积在三门峡至潼关的峡谷中,“水库”变成了“泥库”。 ——由于泥沙淤积,大坝上游的黄河潼关卡口被迅速淤高(河床高程从323.40米迅速攀升到328.07米,一下抬高4.67米),形成一道厚实的沙坎——“拦门沙”,挡住了渭河和北洛河注入黄河的去路。 ——三门峡大坝泄出的清水,一路猛烈地冲刷下游河床,造成主河槽改道、滩地崩塌不说,还卷起河底的层层淤沙,行至郑州,河水又浑浊不堪了。 “黄河规划失败了!” “三门峡工程要被炸掉了!” …… 一时间,舆论大哗,沸沸扬扬。人们对三门峡的看法一下从巅峰跌到了谷底。
五
1962年3月国务院批准了三门峡水库的运用方式由“蓄水拦沙”改为“滞洪拦沙”。 新的运用方式实施后,三门峡至潼关库区泥沙淤积有所减缓,渭河口“拦门沙”逐渐冲出一道深槽。但由于水库泄水洞底槛过高,低水位泄洪能力不足,大部分泥沙难以带走,水库淤积照旧,库区“翘尾巴”仍在继续。 为了破解这道复杂的“多元高次方程”,水利部两次召开会议研讨解决办法,但对是否要增建泄洪排沙设施及增建规模,一时难以达成共识,只好继续做研究试验工作。 事情又拖了一年,时间却毫不留情。势态急剧发展,情况日益恶化。 1964年,老天爷又来帮倒忙,这一年黄河“丰水丰沙”(来水675亿立方米,来沙24.2亿吨),让三门峡水库的泥沙淤积量突飞猛进。 水库“翘尾巴”越来越厉害,潼关高程还在抬高(1969年汛前,潼关高程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值——328.70米),库水不时倒灌渭河、北洛河。 更让人忧虑的是,渭河淤积快速发展,末端最远达到高陵县耿镇附近,距古城西安只有30多公里。黄河之水沿着渭河逆流而上,大有逼近古城西安之势。 大坝最初设计方案和实际运行效果南辕北辙,蓄水拦沙,黄河变清,大水头发电,黄金水道……统统成了梦幻的倩影、美丽的 虹。 面对三门峡泥沙一轮又一轮的发难,连日来,周恩来黯然神伤,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他深知,这样下去,淹了关中,也救不了下游…… 问题迟迟没有解决,陕西的“御状”一直告个不停,闻知三门峡的“险恶”后,毛泽东更加焦灼不安,他甚至对周恩来说出了这样的狠话:“三门峡实在不行,就把它炸掉!”
六
三门峡工程出现问题后,心中伤痕累累的决策者和建设者都在反思,都在苦苦地寻觅着解决问题的钥匙。 在中央高层,对水利、对黄河、对三门峡工程倾注心血最多的,无疑是共和国总理周恩来。 三门峡工程施工过程中,周恩来分别于1958年4月、1959年10月、1961年10月三次亲临施工现场视察,并两次在工地召开现场会议,解决工程设计与建设中存在的重大问题。 1964年12月5日至18日,治黄会议在北京举行。 外面朔风劲吹,寒凝大地。但北京饭店东楼的会议室却热度极高,火爆非常——各路专家无不有备而来,而且憋足了劲头,会场论剑,短兵相接,仿佛非得把黄河的事情说个水落石出不可。 辩驳,争论,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谁都觉得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谁都不放弃自己的主张,整整“吵”了十几天。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碰撞得火光四溅、铮铮作响…… 历时两周的会议,周恩来共9次到会聆取代表们的发言。12月18日晚上,周恩来做总结讲话。他神态平和而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目光如电,仿佛要把满天的乌云刺开一个缺口。周恩来辩证地分析了黄河三门峡工程所面临的形势,综合各家治黄主张之长,提出了治理黄河的指导思想:“总的战略是要把黄河治理好,把水土结合起来解决,使水土资源在黄河上中下游都发挥作用,让黄河成为一条有利于生产的河。” 关于三门峡工程,周恩来像回答记者提问,一一答复了各家争论的问题,明确提出“确保下游,确保陕西”的原则,并拍板决定了三门峡工程“两洞四管”的改建方案。
七
中国有两句老话,一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另一句叫“逼上梁山”。 为了冲出黄河泥沙的重重围困,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三门峡大坝,不得不走上了艰难的改建之路。 按照1964年年底北京会议确定的方案,三门峡大坝第一次被推上“手术台”,进行“两洞四管”的改建“手术”。工程自1965年1月开工,至1968年8月全部竣工。 “两洞四管”投入使用后,三门峡水库水位315米时,泄洪能力由3080立方米/秒提高到6060立方米/秒,泄流排沙能力大大增强,水库淤积速度有所下降,淤积末端的延伸也放缓了脚步。 “手术”后的三门峡水库出现了向好的“体征”,但效果正如周恩来预测的那样,只是“临时性的”,“不能解决全部问题”——大坝的泄流排沙能力仍显不足,潼关以上库区和渭河仍在淤积。1968年夏,淤积严重的渭河在华县一带决口,渭河下游平原又成泽国。 改建尚未成功,“医生”仍须努力。 于是,三门峡大坝又接连两次被推上了“手术台”。 一次又一次的“手术”,硬是将濒临死亡的三门峡工程拯救了过来。 伴随着三门峡两次改建的成功,水库的运用方式也从“蓄水拦沙”变为“滞洪排沙”,再变为“蓄清排浑”,直至现在的“蓄清排浑,调水调沙”——这种运行方式的革命性调整,遵从了黄河水沙运行的自然规律,大量泥沙得以排出水库。 经过两次大的改建和运用方式三次大的调整,三门峡水库终于起死回生——不仅基本实现了泥沙的冲淤平衡,也使水库在防洪、防凌、灌溉、供水、发电等方面,逐步发挥出显著的综合效益,但和当初激情规划给出的巨大预期效益相比,已大打折扣。
千里走黄河
东北籍女作家贺平撰写的长篇纪实散文《千里走黄河》入选《新华文摘》2013年第1期,这是该刊创刊34年以来,第一次刊载以记述黄河为母题背景的长篇散文。女作家贺平参加了“行走黄河看水利”中国作家协会黄河采风团。 该团于2011年5月5日,由北京出发,从河口溯流而上,历时12天,行程5500千米,跨越北京、天津、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7个省(市),至5月16日,抵达甘肃兰州,活动圆满结束。出发伊始,水利部陈雷部长、李国英副部长为采访团送行,黄委主任、党组书记陈小江也在兰州赶往采风团驻地,看望采风团成员并致以问候。采风团一行实地考察了山东、河南两省的黄河河道,以及防洪工程体系和湿地生态的恢复;参观了小浪底、三门峡水利枢纽和正在建设中的“南水北调”中线穿黄工程。考察了晋陕峡谷北干流河道形势和治理现状,亲身感受了壶口瀑布那雄浑跌宕的壮观景象。在黄土高原地区考察了谢家沟流域治理,初步了解水土流失的治理方向、措施及目标。 “行走黄河看水利”采风活动为各位作家感受黄河、了解黄河,展示黄河,提供了机缘,增进了对黄河的认识,激发了新的创作灵感,挖掘出了新的题材,创作出了各类题材的作品。东北籍女作家贺平就写出了17000余字的长篇纪实散文《千里走黄河》,发表在《中国作家。纪实》2012年第9期上,之后被在国家社科类杂志中享有较高声誉的权威性文化综合期刊《新华文摘》选登。《千里走黄河》,全文17000余字,分为“黄河吕剧入海口”、“母亲河成了干娘”、“黄河老人徐福龄”、“消失的家园”、“悲壮的三门峡”、“河南有象”、“别让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眼泪”、“九曲黄河到此清”八个分题,从山东东营的黄河入海口,一直写到甘肃兰州。篇中慨叹:黄河这本大书,足够我们拜读一生!篇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作者通过拜读黄河这本大书所领悟的,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充满着感情,充满着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让我们感受到,确实有些作家,还坚守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贺平把“黄河水利委员会”简略为“黄河委”,时常讲到“黄河委”,提到徐乘副主任做讲解员,讲解“流量”和“生命激流”,专题写了百岁治河专家徐福龄,感谢黄委办公室的侯全亮主任全程陪同采访等等。 《千里走黄河》,以女性作家特有的感触和视角,观察黄河,亲近黄河,感受母亲河的心跳,追溯黄河的文化源头,展望黄河的美好未来,文笔流畅,感情充沛,描写细腻,立意高远,是介绍和展示黄河文化以及治理成就的一篇非常难得的佳作。
千里走黄河
贺平
黄河以各种形式存在着,我的汗水、我的眼泪和血液都成了另一条黄河。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刘禹锡《浪淘沙》 我们像走跳棋一样走黄河:一会火车、一会汽车、一会徒步,昼夜兼程,风雨无阻。 从黄河入海口,向源头方向沿河上行,每天按照黄河委的计划安排行走,黄河委的同志们陪着我们走了15天。最快的速度,最经济的时间。我在日记中写道:这是追随母亲的一次散步,就像小时候拉着母亲的手走路,我经常要走走跑跑才能跟上。现在我们追随着黄河散步,也许是千年等一回,不论多累,我都要跟上。 我们到济南的那天,已是5号晚上,城里灯火阑珊。山东一位朋友少蔚来看我,他是北京 一家报纸驻鲁记者。少蔚还是京剧票友,拜师名门,童子功不让专业。他听说我第二天要去看 入海口,就说,你知道吕剧是在哪里诞生的?我说:山东啊就在入海口!他告诉我:解放前,黄河入海口那一带连年决口,差不多两三年一回,那里的百姓都逃往他乡。人们等河水退了再回来,面对着被河水浸泡的家园,所有家当都被黄河冲进了大海,衣食无着的人们只好走乡串户乞讨。他们靠着能说善唱,以唱小曲说书换取食物。 慢慢的这种说唱艺术固定成一种专门的表演形式,这就是幼年的吕剧。吕剧是在这些流浪艺人的乞讨求生中发展起来的,就在东营。不过,有吕剧那时候可能还没有东营,反正就是早年的入海口。 你喜欢吕剧吗?他问我。我说有一点儿,因为我很喜欢秦腔,吕剧不知什么地方有点秦腔 的感觉。 专业!少蔚向我竖起拇指:真没想到你还懂地方戏。他很兴奋地说,吕剧中就是有一种晋 剧和秦腔的味道。因为当年那些创造吕剧的河口人,大都是早年沿着黄河讨生来的晋、陕人的 后代,所以晋、陕人的基因加上山东人的性情,就成了现在的吕剧。你听它的唱腔,迸而不发,发而不裂,真好比隔岸观山,林涛阵阵…… 我送他走的时候问他:你说当年没有垦利,那入海口在哪里?他一笑:黄河太神奇了!你 知道吗?原来是没有垦利的,整个东营都是黄河造出来的城市,河口湿地、黄河三角洲都是黄河造出来的土地。 黄河还能造地? 那当然。黄河把地造到哪里,吕剧就唱到哪里。 少蔚走了,他走的时候,嘴里哼着几句戏文。 我在黄河委资料上看到:黄河在经过黄土高原时,携大量泥沙从东营入海,黄河在中上游 行走,借了深壑涧沟地势落差冲到入海口,可是这里地势落差越来越小,加上海水的推托,这些泥沙就沉淀在入海口。黄河每年能带来16亿吨泥沙,在入海口处造出的几十平方公里陆 地,把海岸线推出去好几百米。东营是最年轻的土地,150年前东营还在海里。黄河从东营入 海,年年为东营增加新淤地。黄河三角洲有6000平方公里,都是黄河造出来的。据说古代的 黄河三角洲在河南,当时的入海口,现在离海很远了;当时的湿地,现在遍地庄稼,遍地吕 剧。 这就是山东人与黄河的恩恩怨怨,一方水土,一方音乐。
二、母亲河变成了“干娘”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李白《将进酒》
5月初的山东,已经孕育了一冬一春的大地,正在慢慢释放它的万紫千红。早晨,我们向 东营入海口出发,车上装满了我们的行李和水,还有激情和想象。想象黄河消失在海里的瞬 间,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象征着中华民族汇入世界与永恒的时刻,一定很壮观;想到小时候参加黄河大合唱,那次演出我没有借到白球鞋,我哭了一晚上,那些眼泪足够养活一条小鱼;想象黄河曾经从我童年流过,那河边的老树也许能叫出我的小名…… 东营到了。大家端着相机从车上下来,一瞬间全都不说话了,我也有点发懵。哪有滚滚波 涛?哪有入海景象?眼前是一片黄沙滩伸进天边,有一条窄窄的水,水面大概有百十多米宽。 隔着一块沙滩,又是一条水流,沙滩,水,沙滩……沙滩把黄河切成了几块。它们就像裁缝案 子上被裁成小片的丝绸,无声无息,没有树影没有飞鸟没有一丝丝的波澜。这就是黄河?
这就是黄河。黄河水利委员会副主任徐乘往前方一指说:那就是黄河入海口了。 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徐主任告诉我们,一条河流维持生命的水流量为每秒50立方,叫“生命激流”,此时此地的黄河是60个流量。他指着那条窄窄的水流说。 流量就是每秒钟河水流过某个断面的立方数量。60个流量的黄河,根本看不见波浪,水面纹丝不动,就像一条死水。你不敢相信这样的水面每秒钟有60个立方的水流过。然而,这点水已经太珍贵了,就是这点水,证明黄河还活着。 那天,徐主任成了我们团的讲解员。
1972年的一天,黄河水像一滴眼泪,停在了利津(垦利)水文站的测流仪上:黄河断流了!这是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一年,农民种地来回过黄河不再走浮桥;干涸的河床不仅可以走人能骑摩托车;一位从武汉赶来的地理女教师看到黄河干涸的河床流下了眼泪;演员们骑着马在河道上驰骋,身后金沙飞扬。导演说本来要在沙漠里拍的片子,现在可以改在河道拍,效果一样…… 1997年,黄河断流时间最长,长达226天。这一年,黄河水几乎没能入海。黄河从开封到入海口断流长达700多公里。人们恐慌了,说黄河从此将成为内陆河,季节河。一家外电预言:黄河断流,预示着中华文明走向衰落。 黄河断流的根本原因是水资源严重匮乏、用水浪费严重,特别是生态破坏严重。在黄河断 流的20多年里,河口这里有种柽柳树基本没有了,很多鸟也不来了,鱼的种类、数量也少了 将近一半,三角洲湿地被海水淹了快2/5。要是生态继续严重恶化,这块土地就要重回大海。 上世纪90代末我采访央视《东方时空》总策划杨东平,他问我:你知道黄河又断流了吗?我说我在三味书屋听人说过一句新民谣:黄河之水天上来,流到开封不复回。 杨东平是一个环保组织的负责人,是北京某大学的教授。他写过《城市季风》等一些环保 方面的书。他马上说,还有一首“新保卫黄河”呢!然后他竟背诵出来:
风在吼,沙在叫,
黄河断流了,黄河断流了。 河西山岗万丈焦,
河东河北森林砍了, 万山丛中水土流失真不妙, 母亲之河欲哭无泪枯竭了。 挥起了铁锹铁镐, 赶快种树种草。 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 保卫全中国! 他说,生态安全与国防安全一样,也是这个民族的生命线,这条生命线的尾端就在你我他 每个人手中。
那天我走的时候,他握住我的手说:新世纪就要来临,我希望中国新世纪的曙光是绿色 的。 我说,我也希望。 这一天,采风团员们没有看见汹涌澎湃的黄河入海,可是我没有遗憾。因为我看见了黄 河,否则我一辈子也不能想象,遍体沧桑的黄河母亲,奔波到此已经变成了“干娘”。
我看见了一个令人心痛的数字:黄河下游的年均耗水量比上世纪50年代增长了近5倍,黄 河上大大小小的引水口有5000个,这5000个引水口就是5000张嘴,假如它们同时张开嘴,就 会把黄河吸干!假如我们无视黄河断流、无视黄河生态,黄河走完时令河的最后一段里程,就会从地球上消失,这意味着中国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再也得不到她的滋润——— 这是个可怕的推断。 但是黄河不断流已经保持十多年了。徐主任说,1999年,国家开始对黄河实行全河水量统一调度,黄河流域的9个省区由黄河水利委员会统一调配水量。这些调配就是由黄河干流上的一个个水利枢纽来完成的。 能看见60个流量的黄河,我很满足也很幸运,60个流量的黄河,每一滴水来到此处都经历了千辛万苦,弥足珍贵。它不仅滋润着最后的土地,更重要的是它救活了这条黄龙——这个中华民族的图腾。 我期待着,有一天河口的鸟——那些黄河最古老的音符——都会回来,它们在河岸边的丛林中排列出永不重复的旋律。也许我们这代人等不到这一天了,可是这个梦一定要做下去。
要开车了,我又回头看一眼进入大海之前的母亲河,她的脚步是那么沉重,因为这是最后的诀别,她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祖国大地。
甘肃梯田、淤地坝。
三、黄河老人徐福龄
争得遣君诗不苦,黄河岸上白头人。
——白居易《别陕州王司马》
从出发的那天开始,我就想寻访一位黄河人物,否则怎么写这条被写了千百年的河流呢?关于黄河,人把话都说完了。在路上,我听说郑州有一位百岁黄河老人徐福龄,水利专家,高级工程师。这个信息让我非常振奋,因为这是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的中国治河事业的见证人,我如果能采访他,就不虚此行。我对全程陪同我们的黄委水利专家侯全亮说,我想采访这位老人。全亮一口答应,他告诉我,这位百岁老人徐福龄就是徐主任的父亲。
徐老一身青色布衣,身材瘦高,腰背挺直。他走到房屋中间招呼大家,步履轻盈。握着他瘦削的手,真想不到这双手依然会接受保卫黄河的任务,每到汛期,老人家依然担负着黄河防汛总指挥部的特别顾问。
徐老有一张童子面,从他脸上看不出几经沧桑。老人家从1935年参加治黄工作,一直工作到1992年,那年他80岁。他见证了1935年董庄决口、1938年花园口决堤、抗战时期防范堤防修整、1947年黄河归故等重大历史事件。他深明大义,率领治河队伍投身人民治理黄河阵营。新中国成立后,徐老不但亲历每年的防汛抢险,而且参与了新中国治黄规划、明清黄河故道勘察等治河研究、开创黄河史志编辑工作。他还参与《黄河水利史述要》、《大百科全书~水利卷》等书籍的撰写与编辑。 徐老80岁出版《河防笔谈》,90岁出版《续河防笔谈》,97岁出版了口述回忆录《长河人生》。徐老一生坎坷,1957年他被错划为右派,“文革”中受到冲击,被批斗、游街、扫厕所、下放劳动,甚至,他想过自杀。风风雨雨,都未能泯灭他对黄河研究的执着,都没有掠走他那孩子般的纯真。听说我们是中国作协派来黄河采风的,他很兴奋,笑起来像个孩子。只有饱经沧桑的人,才会这么纯真。 坐在这位百岁老人身边,我贴近地问他:徐伯伯,您说治理黄河是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啊?
当然是共产党好了。他很认真的望着我说,国民党那时候治河,都是各省各自为政,没有全局观念。1935年7月陕县出现大洪峰,山东那边决口了,可是河南这边没出大险,河南河务局就举行“安澜宴”,他不管山东那边老百姓是死是活,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共产党好,共产党治河,不仅管下游,还管中上游,全盘考虑,这才能治好黄河啊。
我告诉他明天我们要去看花园口。徐老告诉我,1947年他参加了花园口堵口。他说,当年来的民工有5万人,堵口的过程也很惨烈。为了合龙,堵复局可是不惜血本,那就等于往河里扔钱啊!可是花钱再多,也抵不了国民党扒花园口的罪孽。
房间里好多人说话,老人家居然还能听清我的声音。临走时我拉着老人家的手说,徐伯伯,您这一生太成功了。徐老说,可不敢,在黄河干一辈子的人很多。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徐伯伯活着,就是成功,因为他与黄河相伴75年,把一生都献给了黄河,他就是一本解读黄河的书。
徐老送给我们他去年出版的口述回忆录,他说,那是水利部副部长李国英前年春节看望他的时候布置给他的任务,让他认真回忆平生,著书立说。
从徐老家出来,已是夜色深浓,郑州城里万家灯火。徐主任指着周围的街道说,这些都是黄委职工的房子。我问他:黄河委怎么有那么多房子?他说,光是郑州,黄河委就有5万人。
真没想到黄河委这么大,维护一条黄河需要这么多人。
第二天,天空阴沉着,我们赶到花园口,已经是细雨蒙蒙。时隔60多年,当年堵口合龙的旧址上,已经建起漂亮的广场,纪事纪念碑,纪事浮雕,一应情景,都那么遥远。国民党时代所建立的六面碑,蒋介石的“济国安澜”不停地给人们复习着堵口合龙的往事。然而,它们依然难以复制堵口时的惨烈景象,更何况堵口本身也远远没有扒口那么广为人知,那么令人心痛。
1938年6月,国民政府为了阻止日寇,决定以水代兵,在花园口决堤放水,黄河从此改道南流,历时9年之久,波及豫、皖、苏三省44县 (市),共计29万平方公里,酿成1200万人受灾、390万人流离失所、89万人死亡的空前灾难,形成震惊世界的中国“黄泛区”。
细雨中,我想起徐福龄老人所述花园口亲历:他眼看着两名工人在堵口时落进汹涌的波涛,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岸上的人们根本来不及救助,也来不及悲痛,总指挥下令必须立即把15米长的柳石大枕推下去,否则洪水一眨眼就会决口大堤。他在工地上看到这一幕,心一阵阵地颤抖。他说,那是真正的英雄。
据记载,花园口堵口时现场殉职的员工与民工,有名有姓的就有45人。
四、消失的家园
玉甃莲池春水平,小鱼双并锦鳞行。 内中知是黄河样,九曲今年彻底清。
——和凝《宫词百首》
小浪底是黄河冲进大海之前最后积蓄力量的地方,黄河从此便奔腾而去,一泻千里。小浪底工程,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开放成就的一个生动缩影。坝上碧草连天,时尚的雕塑让你以为是在某个资深的国际都市;岸上风和日丽,游人点点。
然而,人们是否知道在这宁静的湖面之下,消失了多少美丽的家园呢?
1995年,我到河南新安开会,铁门镇有个千唐志斋博物馆,是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馆长赵跟喜是我的朋友。他多年寻访乡村,为博物馆寻找文物。那年正在修建小浪底,跟喜听说小浪底建水库挖到了许多古墓,出土了许多汉唐时期的墓志铭,他就一趟趟往那里跑,把它们搬回了博物馆,丰富了原来以唐代墓志铭为主的馆藏墓志。一天早上,跟喜说要带我们去看看农家的老物件。他说你们现在不去以后就看不见了,小浪底一蓄水,那里就淹没在库底了。
我们开了一辆车赶到渑池南村,转到中午,有一家老乡是跟喜的朋友,他留我们吃饺子。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我们惊异地发现,盛饺子的盘子和吃饭的碗,竟然还是晚清的青花瓷。跟喜说这没啥新鲜的,村子里很多人家都用这个,因为这里交通闭塞,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果然。我们说吃饺子要醋,农家说没有醋,他们的醋,是自己拿苹果做的。这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庄,他们似乎不需要外面的世界。饭后,跟喜对主人说想看他家里还有哪些老物件没用的。老乡说没有啥呵,全是破烂。跟喜说,找找吧,过些日子你们一迁走就全毁掉了。主人说,二层阁楼你们去看看吧,我从小到大就没上去过。跟喜顿时来了精神,搬来个梯子,我们跟着他就上去了。上面是厚厚的黄土,我们一翻,真翻出个完整的陶壶。当时这个陶壶满身油污和厚厚的土垢,里面还有半壶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跟喜说:你看这个造型还不错,拿回去作个纪念吧!
我把这个壶带回了北京,连同那半壶黄河的泥土。回来一查资料,那竟是五代———宋的酱釉三系壶。虽然是民窑,但意义非凡,它现在就是那个渑池南村的纪念碑。如果那天我们没有上阁楼,这把三系壶就永无天日了。
小浪底建成了。我在北京听到这个消息,心轻轻一沉,我马上想到渑池南村永远沉入湖底了。
小浪底水利枢纽张书记对我们说,小浪底解决了下游的防洪、减淤、防凌、春灌等问题。对于维持河流健康生命、保障群众生产生活用水、改善沿河水生态环境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每年春冬蓄水,六月泄洪排沙。他说,泄洪已经成为这里一景,泥沙在巨浪的冲击下,一泻千里,冲向入海口。
想象六月,一定非常壮观。我们乘上一条小型游艇,开向湖心深处。我望着辽阔的水面,我们的船不知会在哪里走过那个消失的村庄,走过那个朴实的河南乡村人家的院落,我们脚下的水面曾经是他们的天空。那些农家现在何方?他们会因迁徙而家徒四壁吗?那个阁楼、那种宁静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它与农家的眼泪和历史都淹没在这水面之下,这方百姓为黄河安澜献出了自己祖祖辈辈创建的家园、还有河岸上的黎明与炊烟。
五、悲壮的三门峡
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柳中庸《征人怨》
三门峡,如雷贯耳。即使没有这次活动,它也在我一生的旅行计划之中。到三门峡的那天,我的心情可以用心潮澎湃来形容。那不是因为在诗中读到它的童年经验,更不是因为砥柱中流和人鬼神三门的传说,而是因为满怀对科学家黄万里的敬意。我渴望走上大坝,感受那种尊重科学、追求真理的精神。
走上三门峡大坝,那天晴空万里,黄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湖泊。但是看过小浪底再看三门峡,感觉上有落差。从城市面貌、大坝建设到人的精神气质都不同。打个比方,小浪底像一个时尚青年,英俊而充满活力,他给你带来新鲜的视野;而三门峡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父亲,他朴实亲切,敦厚豁达,不愧为中国大江大河第一坝。虽然它铸成了许多令人心痛的历史悲剧,可站在大坝上的时候,我依然感觉它还是一个简朴却能遮风避雨的家。
应该是2004年,我收到过一部书稿《黄万里传》,我是在这部书稿的审读中知道了黄万里与三门峡工程。1957年,中国请苏联专家设计好了三门峡水库,苏联专家组长科洛略夫认定三门峡是一个难得的好坝址。但是黄河是条多泥沙的河流,而苏联专家没有泥沙河流治理的经验。在讨论方案时,提不同意见的有温善章等数人,完全反对的只有清华教授黄万里一人。正当盛年的黄万里,是著名民主人士黄炎培的儿子,是留美归来的水利科学家,他从西方学到了科学技术与科学理性精神。他认为,三门峡修建拦河高坝,泥沙在水库上游淤积,会使黄河上游的水位逐年增高,把黄河在河南的灾难转移到上游的陕西。
此时,民间又盛传一句古语:“圣人出,黄河清”,这句话是不是影响了毛泽东呢?黄万里对这种说法颇为不屑,认为缺乏起码的科学精神。而根据“河水必然夹带一定泥沙”的科学原理,“黄河清”只是一个浪漫而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力陈建坝拦河之害,并说:“一定要修,将来要闯祸的,历史将证明我的观点。……如果一定要修,请勿将河底的施工排水洞堵死,以免他年觉悟到需要刷沙时重新在这里开洞。”
三门峡最终上马。不但坚持按苏联设计堵死了排水洞,而且把黄万里打成了“右派”,那是1957年。而时间很快就交出了证词:三门峡修建方式是失败的。三门峡水库1960年开始运转,第二年泥沙就淤积了渭河流域,潼关以上淹毁良田80万亩,一个小城被迫撤离,渭河平原29万人一批批踏上背井离乡之路,迁往宁夏高地。陕北等缺水地区移民,其中惨剧无数,后遗症至今未能消解。此后被迫移民总计达70万人以上。从无水患的渭河两岸,也不得不筑起防洪大堤,往昔富饶的关中平原年年减产,泥沙淤积向上游延伸,威胁到西安。关中平原地下水位上升,“八百里秦川”大片土地出现盐碱化和沼泽化。于是只好降低水库水位,拆除15万千瓦发电机组,改装5万千瓦小机组,重新打通排水洞,以泄泥沙。这一折腾,前后“缴学费”不下百亿。
黄万里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对三门峡的意见不幸言中,痛心疾首。2001年8月黄万与世长辞,就像他的名字,黄万里一生都与黄河连在一起。水利水电界老领导、原中顾委员、中组部副部长李锐说:“中国过去有几十年不尊重科学,不尊重知识,黄万里的遭遇是最典型的,黄万里的命运是一个人的悲剧,也是中国的悲剧。他是中国水利界一位非常伟大的马寅初式、陈寅恪式的悲剧人物。”这就是黄万里的故事。
也就是2004年两会期间,作为两会记者我听到有陕西委员在小组讨论时提出炸掉三门峡。几位陕西省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渭河2003年洪灾,主要责任在三门峡水库”,因为三门峡库区的泥沙淤积,渭河已经高出地面3米,它像一个大水盆高悬在渭河两岸人们的头顶,这里的百姓怎么生活?既然三门峡水库已逐渐淤满,又有小浪底这个后盾,为什么还要保留三门峡?
陕西人急了。
那天,我们刚到三门峡,就在下榻的明珠宾馆开了个小会。当我一说陕西委员要炸三门峡的提议,会上一下子就开了锅。三门峡的几位工程师争先恐后地说:没有三门峡怎么行?光靠小浪底“一库定天下”绝对不行。小浪底只有与三门峡、陆浑、故县水库实行“四库联调”,才能确保下游安全。经过几次改建,三门峡水库的泥沙淤积问题大为减轻,它还在发电、灌溉。如果没有三门峡,依照目前的黄河水沙条件,小浪底5到8年就得淤满。
河南人也急了。
我问一位工程师:您怎么看三门峡的历史价值?
没有三门峡就没有小浪底。他说:三门峡为国内外多泥沙河流的治理提供了经验教训。没有三门峡的失败,就没有黄河小浪底、也没有长江葛洲坝的成功。可以说,世界泥沙研究看中国,中国泥沙研究看黄河,黄河水库工程泥沙研究要看三门峡。
我想,三门峡还留给我们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它的精神价值。那座屹立于蓝天之下的大坝,就是一座没有文字的纪念碑,纪念那些不该忘却的记忆和忧思。真理是独立于任何个人和集团利益之外的,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绝不因权势和偏见而放弃追求真理。
实事求是、不畏权威、忧国忧民的精神,必将与黄河万古流长。
伏羲庙的千年古柏。
六、河南有象
一阵风来一阵砂,有人行处没人家。 黄河九曲冰先合,紫塞三春不见花。
——周朴《塞上曲》
我们越来越接近黄河的源头,一个问题也越来越让我费解:黄土高原满眼是支离破碎的沟壑、干涸的黄土,许多地方没有树,甚至没有草,中华民族的先人为什么选择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生存?并且创造出那么多灿烂的文明?
又是一个傍晚,我们抵达天水。一放下行李我立刻躺在床上,那天特别疲劳。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父亲。他问我:走到哪里了?
天水。
那里可以看看马家窑文化。
我说,我也想看马家窑。我问父亲,爸,您说仰韶文化、龙山文化那么多古文化遗迹怎么都产生在这么贫瘠的土地上?黄河流域生存环境很艰难,“蓝田人”、“河套人”他们当年怎么能生存啊?父亲一笑:河南为什么简称“豫”啊?我说那能说明什么?爸说:说明古人造字的时代,河南可能是大象出没的地方,说明那里有过大面积森林。河南会有大象?我也笑了,您这是童话。父亲说的可真不是童话。现在我在资料中看到了,在6000年前,陕甘宁山西那一带的确分布着大片原始森林,森林覆盖率高达69%。原来我们的祖先,是在这样一片繁茂绿野间采集狩猎,华夏文明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了金色童年。从半坡文明到炎黄部落,从一统天下的秦代到汉唐盛世,都在此勃兴,都在黄河的臂弯里繁衍生息。我明白了那句古语:得天下者必先得中原!那时候的中原曾经是一个温暖多雨的伊甸园。第二天,我们来到天水的一个乡,顺着颠簸的土路上山,由于车子不停地在沙土中打滑,我们只好弃车爬山。站在山顶,远近山峦尽收眼底,层层黄土,层层梯田。庄稼的绿色只是一种点缀,山上的土地都裸露着,沟壑还是一目了然。有人说,黄土高原上,长度在一公里以上的沟壑有30多万条,雨季来临,山洪顺着一道道沟壑把黄土刷进了黄河。我们爬上这座山,主要来看淤地坝。什么是淤地坝?用当地百姓的话说就是“沟里筑道墙,拦泥又收粮”,这是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人们,为了防止水土流失,世世代代与风沙抗争的经验。淤地坝主要作用是减少水土流失,减少进入黄河的泥沙。它还可以淤地造田、防洪减灾、促进退耕还林还草。缺水是西北的大问题。据说在陇东陇西一带,给女儿找对象,一定要看婆婆家水窖有多少。在那里,水就是财富。而淤地坝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合理利用水资源,有利于生态建设,粮食增产。据说,黄土高原的人们,400年前就发明了淤地坝。然而,400多年的土地建设,这里依然是黄色多于绿色。大家拍照的时候,我顺着一条小路走向村里。一些垃圾、塑料袋丢弃在路边稀疏的野草上,或挂在蓬蒿的枯枝上,在风中发出的响声。路上一位放牛的老人,他脸上布满了黄土高原般的沟壑,鞋上沾满了黄土,他简直就是罗中立油画中的那个父亲。他望着我,他的眼中堆满了黄土,那眼神仿佛来自鸿蒙时代,有一种蒙昧,又有一种坚守的力量。这就是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修筑淤地坝的人。能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就是一种伟大。他们没有逃离,没有放弃,他们世世代代守着黄土地,守着黄河,他们是真正的黄河儿女。2000年,我曾经就西部大开发问题采访中科院院士殷鸿福,还有几位经济学家和水利专家。殷院士认为,植物的水土保持作用,森林为最,草原次之,农作物则几乎为零。殷鸿福院士说:《兄妹开荒》我们唱了多少年了?退耕还林退耕还草已经迫在眉睫。
我问他,假如“兄妹”不开荒了,也还林还草了,公众受益了,可是“兄妹”的饭碗怎么办呢?国家补偿。他说。黄土高原植被遭遇大破坏,就是因为中国历代古都基本都在黄河流域,采伐区域随着一代代建都向周边扩散。秦代屯垦戍边,把鄂尔多斯高原的大片草场变成了农耕区;西汉在河套引黄灌溉,破坏了宁夏内蒙的贺兰山森林和陕北森林;唐代建都西安,除了在邻近山中采伐外,又远到岐山、陇山和今日岚县、内蒙额尔多斯高原一带开采;宋代建都开封,那时洛阳附近黄河南北的山岭早被砍伐一空,便远去吕梁山采伐,渭河上游、陕西秦岭、宁夏贺兰山、甘肃洮河、陇南山地等森林先后遭到暴劫。到了明中叶,北京的高官显贵,边关将士,当地居民,群起砍伐;清朝入关,大量流民自发涌向西北。黄土高原又一次成为破坏的重灾区。祁连山、六盘山明代以前还有巨木参天,现在完全成了光山秃岭。一个可怕的数字:黄土高原在6000年前森林覆盖率69%,如今降至6%!一个可悲的事实:砍尽山林营造的无数恢宏殿宇,而今安在?我们的汽车在山路上颠簸,车后一路黄尘。
七、别让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眼泪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李白《赠裴十四》
天水城里有一个伏羲庙,它是我们之所以成为炎黄子孙的一个证明——— 这个理由足够激发疲惫的我们一早赶来这里。
一眼望去,伏羲庙庭院深深,瑞霭重重。明代的建筑群、唐代的参天古槐、苍老的雕刻、 画,一下子就让你的心沉静下来。
在中国的庙宇、石窟中,让我过目不忘的雕塑和壁画的确有几个。晋祠的仕女、麦积山的小沙弥、敦煌的反弹琵琶和57窟的美人菩萨等等,那些形象之生动,绝不亚于卢浮宫的蒙娜丽莎。但是作为供奉的偶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生动亲切的伏羲:身披树叶,袒露着胸肩,赤裸双脚,完全是远古的人类。一张面孔智慧善良,目光高远,气宇轩昂,又给人以“既相托,敢委性命”的信赖感。那时,你觉得他不是传说,他就是我们一个真实而又可亲近的祖先。
采风团员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大家潜意识中都在寻找。寻找伏羲?寻找远古的神秘?其实,是在寻找自己。韩春旭买了关于伏羲庙的资料,她还兴致勃勃地送了我一本。人们围拢在伏羲始创、教民克愚的河洛八卦图前揣摩,望着四周墙壁上的六十四卦图慨叹,那是华夏民族最后的智慧,它就在每个中国人的血液里,与生俱来,不离不弃……
面对华夏民族最古老最伟大的神话传说,我身不由己地就跪了下去。
在伏羲庙,采风团员们流连忘返,照相机噼噼啪啪不断地响,大家很有找到了“我从哪里来”的感觉。每个人都很兴奋,那些足以与古希腊神话相媲美的传说,为我们注入的激情和能量,足够我们在胸中建设一个精神的祖国。
旁边有一个偏殿,那里祭祀的是神农,他与伏羲并称为“三皇五帝”。我忽然想起上古传说,神农氏教民稼穑。而神农就是炎帝,也就是火神,实际上他所传授的稼穑理论,就是焚林垦殖。难道,那就是华夏先人破坏植被的开端吗?
黄土地最早沐浴了文明之光,但是黄土地也最早备受文明之火的摧残。
看来,发展与生态的矛盾,从古至今概莫如此。炎帝怎么也想不到,由于植被破坏严重,5000年后的黄河,下游悬河,上游风沙,源头现在正被荒山大围斩,风沙处处。如今,这个具有数千年历史的生态系统面临崩溃,如果人类再滥砍滥伐,巴颜喀拉山的黄河源头,很可能会被淹没在风沙之中,成为人类文明破坏的另一个遗址。
炎帝没有想到,黄河变成了地球上最难治理的泥沙河,黄河平均每年向中下游输沙量为16亿吨,若是堆成高1米、宽1米的土堤,可绕地球赤道27圈。而因为泥沙长期的淤积抬高,黄河下游河道形成举世闻名的“地上悬河”。
炎帝绝对想不到,如今的黄河底床,比河南开封市地面高13米,比新乡市高20米,郑州段河床早已高过了郑州“二七”纪念塔。这一段河床的海拔高度是 95米到86米,而北京天安门广场为海拔43米,通州、大兴才12米,而天津只有3米。郑州黄河至开封段的黄河北坡,600公里一马平川至京津,“一旦堤防决口,就是灭顶之灾”。黄河洪水将以几十米高的浪头一泻千里,历史上夺淮入海、乱淮入江的惨局就会再现……
我不禁想起2009年,我在人民大会堂开会时遇见叶剑英元帅的女儿、电影导演凌孜女士。说到水的问题,她说,……不要让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我们的眼泪……
八、九曲黄河到此清
白花垣上望京师,黄河水流无尽时。
——王昌龄《出塞》
这一天,我们向兰州出发。高凯和叶舟都是兰州人,他们似乎有点兴奋。早晨,叶舟就向大家宣布,今晚甘肃省作协请大家到兰州黄河的船上晚餐。
在公路尽头的山脚下,远远地露出了城市。是谁说了一句,那是兰州吧?话音未落,突然刮起了沙尘暴,只见远远的天边,一团乌黑的沙尘滚滚而来,铺天盖地就像蘑菇云弥漫开来,几分钟之内就覆盖了兰州,那时我觉得兰州是那么弱小、不堪一击,一座城市仿佛眨眼间就蒸发了。我感到一种恐怖,沙尘暴迅速地向我们的汽车袭来,我们的汽车正在减速。风雨沙尘打在车窗玻璃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声音,那时能见度大概只有二三十米。
叶舟热切的目光被这场沙尘暴淹没了,河上晚餐只能取消。傍晚,我们抵达兰州饭店。叶舟和高凯都没有回家,与大家共进晚餐。升任团长的广东作家吕雷,就在餐桌上给大家开了一个总结会,他宣布黄河采风结束了。一瞬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方英文收到一条短信:他的长篇小说《后花园》,由上海推荐入围本届茅盾文学奖。这又是一个进酒的理由,房间里又热闹起来。虽然明天就要分手,大家却无去意。看到大家意犹未尽的样子,叶舟说,跟我走,我们去黄河,上船喝酒吃肉唱歌去。
街上,沙尘暴已经停了。夜晚的兰州看不出刚刚遭遇了风暴。城里灯光缤纷,人影婆娑,仿佛刚过去的沙尘暴只是一场梦。沿着兰州的河边走,我们终于看见了清澈斑斓、宽阔深远的黄河。水面上灯光迤逦,浮动着一座五 的城市,黄河为兰州之夜带来了奢华。此刻的黄河,仿佛征战归来的花木兰,突然换上了女儿装。
不是黄河变了样儿,黄河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靠着船栏杆,就听见水在行走的声音,温婉宁静的黄河正悄悄地穿过城市。侯全亮看了一下手机对我们说,现在的黄河是1000个流量。
此时,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流量是什么意思,大家的脸上都是一副老黄河的模样。我还知道,从兰州出发,过不了多久,黄河就会背上沉重的泥沙,开始她沉重的生命历程。她就像一个苦命的女人,从此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一生无法摆脱,直到把自己化为大海。
那天晚上,大家在船上喝酒,吃肉,唱歌,叶舟的一曲花儿,穿透了夜空,引来大家一起放声黄河。那时,我把酒洒向河里,就此与我们追随了15天的母亲河告别。
在这个5月之前,我从来没有走到黄河边上,俯下身子捧黄河水在手心里。对我来说,黄河在地图上和史书里,在我曾经乘火车路过的某座桥下。不是不想看黄河,总是觉得黄河很近,看的机会很多,黄河总是给那些远方的旅行让路,虽然我心里丝毫未减对黄河的敬畏。这就像我写过许多人物,却从来没有写过母亲,但是这世界上有谁能超过我和母亲的至亲至爱、生死相依?
那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眠。想起我们从北京出发,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走过的一个个险工、一段段整齐如画的防护林、沿岸重要的水利枢纽和历史名城,那些不同时代先人的足迹,都在眼前晃过;回想南水北调工程,回想模型黄河——— 一个按比例微缩的黄河躺在巨大的建筑里面,那个模拟黄河的流速流量、模拟黄河历史变迁的黄河模型,仿佛把黄河装进皮箱里,令人震撼……那一切一切,让我们看到了人类治河的力量。
然而,这个力量与黄河相比,也许仍然是微不足道的。人类真的能够说清楚黄河吗?黄河轻轻一摆尾巴,那就是灾难。我们对黄河的了解,究竟是沧海,还是一粟呢?关于黄河,我们真的“缚住苍龙”了吗?黄河属于我们了吗?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属于黄河,尽管在黄河千万年流淌中,我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然而找到黄河那一刻,我们也找到了自己。
第二天早晨,黄河水利委员会陈小江主任又专程赶来为大家送行,大家互道珍重。这是一次值得珍藏的旅行,我一生都将以此次“行走黄河”为骄傲。
临走时,我在兰州饭店的便签上写了一段留言,权作此文结尾———
有人说,黄河要是从内蒙古直着流到天津入海就好了,那就给引黄工程省不少钱。可是,黄河偏不直着走,她就要九曲十八转,蜿蜿蜒蜒走出一个大大的“几”字,跨过了九个省份才入海。黄河的每一次转身,都救活了一方水土,她要哺育更多的生灵万物,以全部的爱喂养着中华民族的灵魂。这个“几”字,就足以让我们掉下眼泪。
尽管我们不会忘记多少次黄水泛滥,多少次黄河改道,滚滚洪流,淹没无数,那些过往的繁荣与奢华,尽被掩埋在泥沙之下……可我们依然叫黄河母亲——— 为了那回转千百次的身影,为了那一往情深的大爱。
写不尽,道不清,唱不完的黄河,怎一个“几”字了得! 2011年9月 北京
长篇纪实散文《千里走黄河》入选《新华文摘》2013年第1期,这是该刊自1979年创刊以来,第一次刊载以记述黄河为母题背景的长篇散文。 全文共17000余字,分为八个篇章:“黄河吕剧入海口”、“母亲河成了干娘”、“黄河老人徐福龄”、“消失的家园”、“悲壮的三门峡”、“河南有象”、“别让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眼泪”、“九曲黄河到此清”。 《千里走黄河》以女性的感触和视角,观察黄河,亲近黄河,感受母亲河的心跳,追溯黄河的文化源头,展望黄河的美好未来,文笔流畅,感情充沛,描写细腻,立意高远,是一篇介绍和展示黄河文化以及治理成就的佳作。 文章难得之处在于东北籍女作家贺平是以一位“治黄外行人”实地采风,我手写我心,自己获取第一手资料创作完成的。2011年5月5日至16日,中国作家协会举行“行走黄河看水利”采风活动,由北京出发,从黄河口溯流而上,行程5500千米,跨越北京、天津、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7个省(市)。贺平实地考察了山东、河南两省的黄河河道,河道防洪工程体系及湿地生态的恢复;参观了小浪底、三门峡水利枢纽和正在建设中的“南水北调”中线穿黄工程;考察了晋陕峡谷北干流河道形势和治理现状,亲身感受到壶口瀑布雄浑跌宕的壮观;最后在黄土高原地区察看谢家沟流域治理,了解水土流失的治理方向、措施及目标。 篇中慨叹:黄河这本大书,足够我们拜读一生!篇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作者通过拜读黄河这本大书所领悟的,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充满感情,充满对社会、人生的思考。文中贺平把“黄河水利委员会”简称为“黄河委”,时常讲到“黄河委”,感谢采风活动前受到了水利部陈雷部长、李国英副部长,黄委主任陈小江的接待及支持,采风活动中得到了黄委徐乘副主任讲解“流量”和“生命激流”,还有黄委办公室侯全亮副主任的全程陪同采访等。 文章最先发表在《中国作家·纪实》2012年第9期上,之后被国家社科类杂志中的权威性文化综合期刊《新华文摘》选登。
X-Y LY 劳燕 摘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