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严哥子

第一打工老头 · 发表于 2019-1-16 20: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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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第一打工老头于 2021-1-22 11:35 编辑

   早晨上班后，和张仁海聊天，他忽然告诉我，严哥子离世了。这真是没有想到，严哥子比我大6岁，若是今年辞世的，才刚到66岁，如今多数人都能活到80岁，严哥子走的未免早了些。我默哀了一会儿。前两天我还在回忆他和我的一些交往细节，想起我刚到宜昌时，他给我讲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流浪者电影的故事；我来杭州后，专门两次去上虞游览曹娥庙，一并回顾2006年春和他在这儿会面的往事。他后来去广州和儿孙们团聚，换了电话号，我们就失去联系，去年经张仁海告知江诗明电话，向江兄要到严哥子电话，于9月14日晚通过一次电话，简单地交换了一些近些年的大致情况，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我就想到什么时候再见见面，好好聊聊离别后这许多年的见闻和心路，咳......真没想到他竟离开世间了。下午，和江诗明通话，问他情况，江兄说，严哥子患了肠癌，去年开过三次刀，熬到今年初，临终前，曾给妻儿留下遗嘱，不要在死前告诉亲友，等办完丧事再说。于2018年1月9日病逝于广州，骨灰暂存于火葬场，过了清明节，儿子严宇把他安葬在广州，之后，宋嫂回宜昌，才把此事向亲友讲清。如此，严哥子离世都半年了。怪不得春节给他发信息问候，不回，多次打电话，不接，但无论如何，不敢想严兄永远离开人间，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
   严哥子名金庭，姐弟七个，他排行老七，小名七儿，宜昌市人，推算出生于1952年，身材魁梧，大手，手指粗壮有力，面相则和眉善目，说话时，给人以文质彬彬的印象。我上班时刚过19岁，个子矮，怎么看都不像大人。厂里把我分到车队修车，每天和同事们一起咵天，严哥子见我年龄不大，也爱学，有些书本知识，就主动接近我，给我说话，讲他的经历，初中毕业下乡在当阳，招工到了枝城的288厂，之后又调到长江航道局工作了几年，因老母亲年迈，回到老家的药厂上班。
   他家原住在沿长江边上的镇川门，对面是西坝的下游端，他家的老房子我去过几次，前面临街，一间的开间，第一进，客厅，第二进，卧室，右侧是过道，再进，第三进，餐厅，第四进，好像是个过渡房，这儿有锅灶炊具，是简易厨房，跨过几块楼板，后面是吊脚楼，半边悬空在江畔，里面放些杂物。我1977年年末分配到宜昌，78年路过他家门前，看见严哥子坐在门前读书，走近交谈，看到他读的书是中医教材，我刚来时就知道严哥子爱学习，博闻广见，那时，文革才结束，社会上兴起学习热潮，但严哥子涉猎中医学问，终属少数人。很快，建设葛洲坝需要拆迁老街道，他家的房子被拆除，搬迁到尚书巷的一座老屋里，房子两小间，整修时，我去帮过忙，江诗明请的瓦工帮粉墙，我们则做杂活，江诗明和严哥子既是街坊，又是同学，比严哥子大一岁，所以喊他七儿，厂里的乙炔废料池子里拉回去的石灰泥，拌上沙，江诗明试了试粉墙，不成，瓦工拿过铲子，我们看着他一铲一铲把沙浆抹上墙，极快地抹平，大家就佩服人家的熟练。房子修整好，又开始张罗给木器刷漆，那时候，宜昌人结婚，都是自家采购木料，找游走在当地的江浙木匠打家具，再上土漆，土漆熬漆和上漆是技术活，需要经验，大多漆匠不会。于是严哥子请来常在厂里做油漆活的望师傅，我们几个打下手，师傅做第一道，然后，我们按要求，费力地把漆层反复涂抹，刮，总之，要用力，木器十件八件，一次次地上漆，往往要一天才能完工。紧接着，他要办喜事了，和宋嫂一块去武汉采购，临行前托付我晚上给他看家，对他的事情，我从来都责无旁贷，我也很乐意体验他的婚床，就去住了3夜，记得第二夜，我还买了来凤大曲，在屋里寻找下酒菜，找来找去，好容易找到一块萝卜，切丝，油盐拌一拌，过酒瘾。严哥子结婚时，托我把厂里的油布蓬拉去，我骑着三轮车，送到，我们俩四面架梯在墙上，把棚子搭好，严哥子说谢谢我，我受之有愧，平素老兄对我那么关爱和厚待，为么还要讲客气话呢。婚宴摆在当时宜昌最好的三峡酒楼，午宴10桌，酒水自带，菜品27元一桌，十菜一汤，都是大菜，几味海鲜，有鱿鱼、墨鱼、海参，都是干品泡发后做的，原先很少吃，当年的东西品质好，所以非常好吃；全鸡、全鱼无须细说，最使我难忘的是珍珠圆子，肉丸做成樱桃大小，染红，起盘时淋上芡汁，色香味形俱全，后来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圆子了；酒是当时宜昌最好的西陵大曲，2元钱一瓶，极香；下午不让走，晚宴还是在三峡酒楼里吃，还是十菜一汤的酒席，真真吃的我心满意足，大快朵颐。
   1978年，他的老母亲去世，他没有告诉任何同事，第二年清明节，他回老家扫墓，星期六下午，邀我同去游春，晚上就住在他家，木铺板铺床，为我多加一块铺板。星期天凌晨，严哥子喊醒我，说去赶船，起，吃饭，去码头，上了一只小机动船，时间到，启航，马力小，慢，走到西陵峡口时才天亮，记得在南津关靠岸了一次，再前行，到平善坝再靠岸，我们下船。还需乘坐小划子到对岸的村子，同行的三儿，严哥子的侄子，和我同岁，很是活跃，抢过船夫手里的桨，要亲自划船，船夫笑着把桨交给他，三儿果然老练，熟练的划将起来，船儿将到对岸时，有轮船从上游开来，波浪一轮轮激起老高，船夫告诉三儿，要把船摆做和浪流成直角，免得被浪冲翻，三儿按部就班，顺顺当当地靠了岸。大家攀越了岸边的石块，沿着峭壁爬上去，有一个平台，七八户人家，严哥子的老家就在这儿。走进他三嫂的家门，三嫂及家人热情欢迎，稍作休息，起身去村外的墓地，村外也是西陵峡的峭壁，他家老少给他父母烧纸、放鞭、敬茶饭，仪式完成，回家吃饭，都是农家饭菜，蒸肉，炒菜之类，吃饭之间，三嫂问，七儿，啥时候把七婶子带回来呀？严哥子笑笑，说到时候就带回来啦。三嫂全家人都温和客气，我第一次进西陵峡，被美景感染的兴高采烈，也被主人的热情感染的心欢意畅，唉，那时候的人们之间是多么亲切温暖的相处呀！下午坐船回宜昌，上岸后，严哥子不让我回厂，叫我一起去他大姐家吃晚饭，去了，他大哥也在，大哥和大姐都50岁上下了，也是对人真诚热情。大姐夫已经去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小勇，女儿叫小芹。
   1979年夏天，严哥子和我共同修好一台布切奇货车，试车去武汉，是我首次下汉口，路上走了两天，路过沙市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走到，进城时，我看到了长江大桥，兴奋地站起来张望，乡巴佬见大世面的感觉真好。他带我去长江航道局参观，办公楼位于长江边，殖民文化的老房子，楼梯分主梯和仆梯，地板是红木的，每到周末还需打蜡保养，这奢侈的讲究我之前听都没有听过。车队队长燕威接他吃饭，把我也带去了，燕威是一位高干子弟，爱读书，有学问，严哥子也经常讲起他的故事，说他研读过《资本论》，我内心深为钦佩，见到后，马上就感知到他的气场，果然思想前卫，说话无遮拦；吃饭前，他的一个江湖朋友来玩，聊起老mao，燕威毫不客气说老mao的过失，客人试图辩白，燕威当即严词批评：我们是朋友，说话要直率，不要转弯子，朋友红了脸，不再作声，燕威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地讲说一番，当年敢于直白的人我根本没见过，暗想他和我的思想方法很相似，也是一位对我的成长有影响的人物。
   严哥子结婚时，做了一个书柜，这书柜和其他人的不同在于，别人的书柜都是玻璃门，把家里的藏书显示在外，表明主人爱读书，有藏书，象征着诗书传家的家风，主要的作用是装饰陪衬；严哥子的书柜却是木门的，而且上锁，不把藏书暴露给来者，作用只是装书，书籍非挚友概不外借，我借过几册，看他爱书的样子，就忍着不再向他借看了。通过日常的交谈，我了解到他读书的习惯和我一样，要么不读，要么读就必须读懂，有些深度的书籍还要深入研究，务必通晓其原理构成，而后指导生活便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他给我讲起在枝城288厂时，同事群里有很多知识分子，爱好打桥牌，我第一次听说桥牌，很感兴趣，他就反复讲解打牌的路数和规则，看我理解困难，就把这些道道用学生的作业本，写出来让我看，写了好多页，因为不能实战，看过也就过去了，后来市面上有了桥牌教程书，又听说很多智者也是桥牌爱好者，例如邓小平等，这时候我的眼界逐渐扩大，对类似的智力游戏的知识或见识的兴趣渐渐淡薄，翻看了几页，感觉熟能生巧的事，未必高明，属可学可不学的游戏规则。说这个事，是说严哥子是把我带进城市生活的领路人。我从他那儿知道了许多的原来不知道的知识。
   1982年2月22日，我调回老家，最后的午餐去食堂买饭，他一直陪伴着我，看见盛小荣时，盛小荣说去她家吃，有点儿荤菜，我们就一起去，吃饭之间，严哥子和盛小荣对我依依不舍，向我嘱咐些今后继续努力，争取有点出息一类的话；严哥子陪着我到了火车站，把我送上车，坐定，严哥子谆谆叮嘱，衷心祝福，我心里暗暗感到难忍的离别之情。回家乡后，我一时摆不脱惯性，给他写信，诉说自己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好朋友的失落，他回信安慰我，引用唐诗的句子：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话是这么说，我知道，像严哥子这样好的人今后怕是很难遇到了。
   1988年春，我和太太去游三峡，经过宜昌时，特地去拜见他，严哥子亲自下厨，设宴招待我们，他家传的八仙桌椅，都是整块柏木木料制作的，十分富实，席间他介绍大宁河上游更加好看，有白龙过江景观，春雨潇潇之时，河一面的瀑布流向对岸，可以冲到对岸的崖壁上，很是壮观。我们听从他的意见，看完奉节白帝城后，又坐汽车跑到巫溪，游览了县城北的宁厂古镇，琳宫，回城路上，观看了剪刀峡；转回巫山时，乘坐豌豆角船下行，经过庙峡时，亲见白龙过江瀑布澎湃咆哮，沿途过小三峡大饱眼福不提。
   1996年春夏之交，去探望王立伟，王立伟去年开车去井冈山，同行的一位无驾照同事坚持驾车，不料发生车祸，王大腿骨折，在家躺了很长时间，他也是我的好友，听说后很是惦记，终于有了空闲，就到宜昌探望。谁知午餐喝酒过多，酒醉后去见严哥子，没有说多少话就昏昏欲睡，严哥子让我睡在竹床上，在他家睡了一个下午，晚饭时王立伟在楼下喊，我才醒来。严哥子批评我，喝那么多干啥呢，我无言以对，知道是为我好。
   2006年4月下旬，我前往慈溪观海卫应聘，要路过上虞，从汉口上火车前，特地打他电话告知，见见面，他欣然应允。我从杭州城站下火车后，当即买了绍兴的车票，我喜欢鲁迅的作品，他的单行本书籍我几乎收集全了，看鲁迅故居是我多年的愿望，机不可失。游览毕顺便买了绍兴茴香豆和豆瓣酱给严哥子带去，那一年我手头窘迫，没法子给他带点更好的礼物。见面，寒暄，到餐馆吃饭，回到厂里给专家们包租的宾馆，促膝谈心，严哥子说起这些年的历程，经过刻苦攻读，几番的筛选淘汰，大浪淘沙一般取得了化工设备工程师资格，我深知他的不易，毕竟是文革初期初中毕业，很多文化课没有接触到就下乡了，参加工作后，自知文化底子薄，常年坚持自学，又没有老师辅导，自学化学，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竟然闯过关，其中的付出普通人怕是难以做到的。凭借这个资格，来到上虞的金科化工来供职，告诉我，公司付酬比较可观，拿出工资条给我看，我佩服他的努力，更为他的境遇高兴；我也把自己这些年取得的学历、职称的证书拿出来给他看，彼此展示，互相庆贺，心里说，做人应当积极进取，生命不息，学无止境，这正是我们的共同点。第二天我到了招聘的厂家，对方要求我提交工作思路，我难以理解，打电话找严哥子诉说，严哥子立即安慰我，说厂家这样做是不讲道理，哪儿有人初来乍到就叫提交对策的？叫我返回时再到他那儿去，他给所在公司的老板推荐我，如此，我心甚慰。和老板见面交谈，老板叫我回去准备行李，等候通知，等了十几天，却通知我此事作罢，没有和严哥子共事相处，我有些遗憾，但想到他时刻还在关心我，我感到很温暖。
      他是我几十年以来所敬重的兄长和挚友，忆及严哥子，我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先把经常回味的说一说，以后慢慢写出来。                      2018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