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神（情景剧体长诗）

严观

第一章


我今年十九岁
我是一位少女
我崇拜一个年青的歌手
他的天才的谈吐叫我吃惊
我使他向我求爱
我不置可否
我让他高兴地回去
他住一个抽象的封闭体内
每次他要爱什么人时封闭体就自动打开
他的爱使世界变得开朗
他的爱使一个女人变得神圣
我怎么也不能答应
因为他的地位暖昧
我又把他关在封闭体内

启明星消隐之时
云雀向上飞起
2017年
有大约1738颗卫星在太空运行
还有很多东西在天上飞
又能在地上行走
我作为一个人能在地上行走
我作为一个人在享用着我的青春
我不是十九岁的少女
我是那个向她求爱的男人
我把追求爱情当作某种腾飞
我把一次沉酣的思考当作起跳
我把改善社会的努力当作引体向上
我把价值观念的革命当作减小引力
在二十三岁时我已身轻如燕
并且疑聚成结晶体样的情绪物
原因是我跳上又落下
飞翔又堕毁
在一个特制的镜片下观察我的晶体
显示表上跳出两个汉字
真使我吃惊,竟是一
痛苦
而且每一笔划像镶上了一层雾
我从不承认这世界是痛苦的
也不愿意相信纯粹的爱情真正没有
伟大的哲学家是有的
但不如诗人吸引中国的年轻人
青年诗人如沙盘上的小旗
星罗棋布地插遍山山水水
老诗人擅赋、比、兴
青年人玩jazz*、后现代、rock*
各种成果如瓜熟蒂落
文化的万花筒五彩缤纷
伴随着祖国迈进新的世纪
新的时尚新的思想
新的结构、新的方式
转瞬间使古老的民族焕发生机

有一个小孩说得好
那句话我不记得了
难道我真的如此抽象
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的位置上
我的眼睛经常充满笑意
我的嘴角的微笑是鼓舞人心的
我觉得多数人是喜欢我的
不喜欢我的都是些呆瓜
我现在说一个谜语让你们猜猜
络缌胡,像个俊猴
一个女人信奉东正教
眺望窗外,海面上一叶孤帆

我是个女孩子
我要拿纸牌给他算命
在一手牌里百分之八十是红桃
他是能使一个女人幸福的
他坐在旁边我就晕眩在一片迷雾里
我请他与我一同进餐
他坚决不肯
我说他固执,并加上一句
一个固执的谜
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傍晚,天色有些难为情
在马路上行走的人又悠闲又有些不安
我与两个女友结伴而行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出现在我面前
他风度潇洒,神情脱俗
加上我的美好
使我感觉重点突出
我们只好四人同行
一时默默无言
我们去照相馆取相片
回来时只有了我们两人
我真是很幸福啊
一个我崇拜的年青人在我的身边

我名叫美琪
他不动声色地奉承我
他叫我名字的声音那么纯净
他说话急促而干脆
像在舞厅里带着我旋转
乐声止住时我清醒过来
发现已迈到了爱情的门边
他开口时我心跳加剧
我的双手紧紧抱住我自己
我不能行动
我不能说话
我说任何话都是愚蠢的
他把我的沉默当做拒绝
我感觉他的心在痛苦地收缩
我不知道自己是烦恼还是喜悦
他在我的手上和头发上印上许多吻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手
他有一双优雅的手
我的小手融入他的指引
象烙上幸福和快乐的保证
临走时他想抱住我吻我
我真不敢让他抱在怀里
他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很快地走了,头也不回
是我让他走的
我让他等待
他走后我就去考试
考试后又忙于复习
还要想到实习
还担心分配
我时常想到他
却不忙于给他一个答复


第二章


万事皆自然
一切有理由
实体疏又密
虚体无尾头
长空双眼望
低头往前走

我今年二十四岁
我记得最清楚的有两件事
哪两件事我不记得了
2009年关于长江我说了些含糊的话
我认为每个城市都应像汉口无蚊无蝇
我虽然感到一个地球于我
画上许多封闭的线条像一个个羊圈
我还是感觉世界是广大的
我在南方的天空下看到了植物的生长
蛇口叫我联想起一根嫩黄瓜
我不认为你花五十元钱
吃一盒阿根达斯有什么不好
染了指甲的姑娘也是正派的
一个陌生的城市有时候人想轻侮它
不过大地是干净的
南方的雨不像北方的雨那么可怕

一个聪明人总不承认自己属于某个类型
一个天才是一个例外这谁也懂
中国的改革开放为什么会出现
政治家会说因为邓小平
爱思辨的人会归之于民众的心理
有历史观念的人会认为是一种必然
有全球观念的人则断言是总体的冲击
一个面部柔和的、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要显得活力充沛除了善良和智慧
还得拿出深圳的建筑和游乐场
还得有南极考察站和宇航员
得有一个反身射门的贝利和
一个健全的大脑像萨特
为了二十世纪普遍的烦燥不安这世界上有了
的士高和霹雳舞,有了
荒诞派和黑色幽默
为了二十一世纪一个崭新的中国这世界会出现
一种醉人的香醪和一种活泼的戏剧
我们以此而干杯
我呀和你,我的全部的爱情
全部的希望和寄托,干杯


第三章


2099年2月24日中午,我与一个藏在山后的神秘人物要完成一项特殊使命。这列客车是崭新的,它载着人类驶向乌有。它经过山边时我扳下车身上一个急刹手闸。我应该在十分钟内跑向车后,脱离危险区。火车停下后引起了大的骚动,许多人从车窗口跳下向我扑来,我扣动手枪的扳机,把人们打死。有几个制服纠察向我斜刺里奔来,我打死其中几个,发现子弹用光了。一个着制服的人从我身后飞奔而来,他真是一个非常奇美的男子,黑色长裤上套着发亮的长统靴,我一扭身把他踢倒，正要补上一脚,发现几十个纠察正像一堵黑色的墙围住我。我准备浴血一战,这时候响起一声霹雳,全部的存在消失了。我开始清醒过来，我显然是一个幸存者。救活我的可能是飞碟里的生物。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像是一种警告。结果我发现人们都变得出奇友爱,一个人甚至送我一桶太湖蟹，他的家乡有养殖场。我喜欢有人给我送礼,但我不知道怎样个吃法,要剖开它们太麻烦。我想有什么人能出力与我同享,发现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过去同我争吵过的男人。我望着一个张开肥大钳子的蟹，问道:“这不是一种嘲讽吧?”

清风伴我走
送我上云霄
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人有时候会面对宿命
事实是残酷无情的
它要粉碎什么
露出调侃的微笑
你怎样判断这一切
你该怎样确立自己
使自己战胜这世界上可怕的幻象
或是可怕的真实
你在某种场合会发现明明在痛苦
又感觉自己的痛苦是装出来的
你在吐露真情
又觉得有些虚伪
你爱一个纯洁的少女
试图建立一种真正爱情的梦想
你遭到拒绝
你要相信什么
相信这世界上一定存在着什么
你以为快找到了
又发现纯属虚无
这是绝对的现实
你要作出判决
一个纯正的人不应该玩世不恭
一个真正的人不应该否定一切
在纠缠的混乱中你怎样找出真理
我讨厌邪恶的弄臣
我憎恶骄横的混蛋
一种火光灼人的、负责的眼神
永远是我可亲的朋友
我永远祝福前额上深思的皱纹
和紧抿的、坚毅的嘴角
是的,姑娘,你可以说你不爱我
你可以说我没有丁点希望
你可以相信别人的好意规劝
你可以扼杀我全部的真情
即使这样我也爱你、怜惜你
用我的柔情抚摸你坚决的面容
并且我会把你的身影
拥在我的前胸
甚至高举你,把你放在神圣的祭坛上
让太阳的光芒溶化你
把你变成一滴滴早晨的露珠
那些露珠是我儿时的甜美的回忆
曾经沾在我的赤裸的双腿上和手臂上的

高山顶上树几重
林中枫叶霜染红
我挥牧鞭山上走
身后跟一长毛狗
我唱一曲赶山调
引来一群乌鸫鸟
我骑马儿草原行
看到帐蓬停一停
我是一捆牛蒡草
十只羊也吃得饱
我是海上一条帆
鼓翼奋进向海滩


第四章


现在我是不高兴的
我的诗句将取消激情
变成一种纯客观的、冷静的述说
关于诗我不想多谈
诗或多或少是观念的东西
有时候重要的不是诗句
不是诗行的排列
也不是美仑美奂的玩味品
重要的是存在
是写诗的过程
或者就是诗人自身
诗是一种流贯
是印象的复合
是历史的、现实人生内容的
某种形而上的保证
我们说一个人是诗人
(在最纯粹的意义上)
只是给他一种褒扬
承认他生活的内容和作为一个人的意义
一切的名衔都是如此
像医生、教师、清洁工、艺术家

一个有教养的人总有些历史头脑
并从现实的情景出发形成自己的历史观
人类作为生命的洪流
怎样漫过过去的世纪涌向现在
怎样给人类的存在寻求理由
作为历史,重要的不是事实
不是一些战争,一些王朝的更迭
也不是伟人们活动的日记
任何的记载都是干瘪的
亿万个生灵的肉的魂的历程
才是一种丰满的,弥漫环宇的历史
一些统治的、下野的,主导的、支流的观念
推动着、牵制着、左右着、渗透着历史的进展
个人是渺小的,悲观虚无都不必要
人类的存在却是壮观的、伟大的、恢宏的
不是因为其生存的地盘如何广大,天空如何广阔
而是因为其理解自身
理解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
并且力求挣脱生理的束缚
用智慧邀游太空
去叹赏宇宙的博大,太空的壮观
尽量缩小自身的局限
带着健康进取的、乐观的微笑拥抱字宙


第五章


7月11日我去南京
听到一个消息
靠女色敲诈客人的夜总会老板
事发被逮了。曾受其害的
司长知道后大叫痛快
龟儿子,你们也有栽的一天
最近,在发给我的电子邮件里
朋友抱怨被几单诉讼搞得精疲力竭
他说早知今日就该学法律
他慨叹被告难缠
某些法官却更难周旋
某驻外公司的一位朋友
真名实姓地举报了公司总裁
结果被连降三级,处境堪虞
后来他才知道
巨款总裁未独吞
查与被查的人是“连襟”
有一间股份公司的董事们
正七嘴八舌,愤怒难消
总经理长期不上门拜访
汇报时只带一份提纲
效益上去了有何用
干脆给免了,另选一个识做的
在中国,人的档案是一件神秘的东西
就像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观念
从不与人照面
却处处左右着人的命运
四月三十日《杂文报》有段短文
文革”中在广西策划指挥
和亲手杀害过七十七人的胥明德
被依法处决了
2月22日《人民日报》消息中有一句话
这个杀人魔王“在档案袋中
没有记载一点劣迹”
文章赞扬近几年一些吃“档案亏”
的人终于破“袋”而出
最后提出忠告
“今天看档案的同志千万要注意啊”
《文搞周报》提醒胖子
要多吃绿豆芽、韭菜、黄瓜和西芹
并劝告人们不要汽水和酒混喝
这样易使人醉
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寓意剧《四川一好人》
由中央戏剧学院进行了实验性的演出


第六章


我的抽象的封闭体又自动启开
我不自觉地从我阴沉的心中走出来
在阳光普照的蓝天下坐上汽车
长久以来,我日夜思念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的芳香的、柔软的头发传导着
我心中最温柔最强烈的爱情
在火车站的停车场上
一个颀长丰满的姑娘和我同时走下来
她的视线被我的面影牵起奇怪的一颤
我知道她是个女人
并且正爱着一个我不相识的男人
她是去结婚的
在我睡在酒店的当晚她将度过新婚之夜
她从没有怀疑过什么
她的像面条一样直的头发直披在她的爱情的背后
我没有和她相遇
也没有与她同享敌视的温泉
然而三年后,当她染红了嘴唇来敲我的大门的时候
她安静地说
你给了我遗憾
是吗？是的,看来

中午,我来到感情的入海口
路上堆积着装修门面的碎石
人们的面孔都是半陌生的隐约的投影
我望着美琪,上下打量着这一个存在
许多附着的东西都飞散了
在昨天的窗口显现的意象躲在
紫荆花薄削的叶片底下
生存的所有阻滞变成了不相干的山毛榉
我问,我们心中的爱情怎么样了
难道让我做一场无谓的游戏吗
我不是一个生动的浴场
至少不是一个生动的排演厅
我只是一个会呼啸的人猿
名字叫泰山
我不是高原来的
我来自我的内心
我的先祖是爱的本能
心只听从爱的指引
爱寻找一颗心
心心相印
我来,是因为过去我经历的一切
为回应一个神秘的呼唤
也是我的理解和我的年龄一致的协议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至少你不是幼稚的

我被一个人叫醒
我的二十岁的智力猜不透谁来找我
我是一个美好的少女
我的姑姑在90年代曾象征着美丽
我的丝袜总是搁在抽屉里
我总是自己采摘花朵,从不加以暗示
我从不注重偶然性
我对事情的进展不加推理
我怎么办,我烦闷难堪
难道让我成为象征
我抵触,爱情无影无踪
我不是一只在山上跑的羚羊
我不是一个水汪汪的鸭梨
我的心在高原,我歌唱瓦青色的苍天
从我半阖的眼里飘出客观的乐音
我的牙齿按照十二音体系排列
是专门咬糖醋鱼的


第七章


在一个幽深的古潭里
沉没了一个村庄
如果3月3日天气是睛朗的
潭水清澈见底,里面鸡犬相闻
这条神秘的,新奇的道路通向裕庄
那里有快活的鞭炮和名闻遐迩的狗皮膏药
还有李瘸子的锻铁间和顽童狗剩
一见到孩童嘻戏我的心就开始冰凉地收缩
我喜欢听破罐摔在青条石上的声音
我喜欢沿着苍老的、牙齿掉光的声音行走
于是我来到了裕庄
来到这个沉没了的时代
我的阴沉沉的面孔并不能掩饰我的开心
我问一个尘封的记忆
我到的地方是不是一个名叫灰灰的地方
那条蠕动的虫并不回答我
只努努嘴示意我继续向前走
我就继续向前走
我终于碰到了一个熟人
他就是与我谈马基雅弗利*的人
我们曾一同背诵下面的一句诗
面包和红酒交相辉映
他是一出田园剧的一个不惹眼的扮演者
并且在这一带以走路双臂摆动的姿式而出名
我们对话用不连贯的拉丁语


注:马基雅弗利,《君王论》的作者。十六世纪意大利哲学家


我还发现在运用语言表达最微妙的
含义时我变得出奇的聪明
最后我拍拍他的肩
他就从我的手掌底下消失了
看来,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是能够在机遇的眼皮下装模作样
我就这样做了
因此我享用了一顿美餐
是一个胡髭齐整的男子邀我共享的
我付出的价钱是告诉他一张邮票的面值
这张邮票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的头像
我很不情愿在我的诗里提到某名人
但是我确实又碰到了他
他正戴着礼帽在街上飞快地走
并且不时揭下帽子向夫人们行礼
我赶到他身边时他正停下来与一位妇女寒喧
那是一位漂亮的、婉尔含笑的妇人
我只听到下面的话
那是两人同声而说,像是一种默契
天蟾躲进云层,起风了,他会回来


第八章


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直视着她的脸
我听到她在说,你去旅行了那么久
我们好久不见了
我想听到她说真想你
她没说,可能是忘了
我也忘了,我没有提起一句与感情有关的话
我想起身告辞
悲哀向我涌来
我无声地翕动嘴唇
我是为你而来,我是来寻找美神
我不能战胜她
沉默使我更难堪
她只是在窥测我
我是为美神而来吗
一个我升上来,接受我的审视
我和她共同判断我
我感觉有一个抽气机抽走了我的全部机能
一个真实的我空虚了
我倒下了,麻醉在解剖床上
路特烈阿蒙*的诗句一
美如解剖床上缝纫机和雨伞的碰头
——我爱你
我大声地说,又轻声地


注:路特烈阿蒙,二十世纪法国现代派诗人。


——我爱你
最后耳语般的
一—我爱你


第九章


我和他来到阳光和云彩游戏的地方
我指给他看空气的几个不显眼的缺口
他说对于他一切已无什么新奇可言
我就默默地猜想
含笑地观望着必然性产生的过程
我感到荒野容纳了我们
从草尖上流过飒飒的风声
一刹时一阵神秘的颤栗控制了我
我被一种颤动的、桔黄的光晕罩住
从像太古一样遥远的地方我看到音波向我卷来
在我四周扩散
把最甘美的天籁溶进我的身心
这是三声呼唤
每一下都荡起我的心
让心晕眩在高极天庭的云雾里
我爱你—我爱你一一我爱你


第十章


我看着他不快乐的样子
双手抱住他的腰间
她的天使般的双瞳控制了全部的我
我一时茫然若失
我去哪儿把她寻找
在这儿即使精魂也不能留存
我摇摇他,望着他明澈的
出神的双眼
他的双眉舒展如虹
前额上风暴平息
只留下几条淡淡的波痕
我阅读他的爱
他的浸透了空气的信念和整个生命
我终于找到了他
把他拉向我,贴紧我
我闭上双眼
沉入深邃的、安然的欢愉中
我悠回我的迷失的神智
从她的双瞳里跳出来
用目光轻抚她温软的全身
她的头靠在我的前胸
头发披散在我的臂膀上
她的眼睫微微翕动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

苍穹

赞！赞赞！

严观

谢谢苍穹诗友提读，请茶

云上云上

欣赏老师长诗，遥祝您创作愉快！

严观

谢谢云上。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