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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求出版] 御龙者:一个纵横家眼中的汉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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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8 09:07: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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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英雄也曾少年

第一章  陆贾的愤怒


“爷爷,我回来了。”
每次从长安博士漆雕生的私塾馆里放假回来,不管路途多累,陆基都会先到爷爷陆贾那里问安,然后再去拜见自己的父母。作为嫡长孙的陆基,从懂事起,爷爷在他心里就是高山一样的存在,不可攀越的巍峨。当然,不要说作为好畴庞大、显贵的陆氏家族了,就是在整个汉廷,爷爷也是被举国敬重的元老级风云人物之一。从投靠汉王那天起,作为一个说客,陆贾一直游走在诸侯间合纵连横,深得汉王倚重。陆贾一生最辉煌的业绩莫过于,汉并天下后,受高皇帝派遣出使南越,宣扬汉威,仅凭一番高瞻远瞩的论说就使南越王赵佗俯首称臣,奉汉正朔;其后所著的一部《陆贾新语》更使他成就了汉初的儒宗地位。
二十多年前,高皇帝崩,太子刘盈继位,太后吕雉监国,不顾太祖的“白马誓约”,欲王诸吕。陆贾知道太后强势,自忖不能争阻,遂以上大夫的高位称病致仕,以好畴田亩肥沃,就带着五个儿子把家迁了过来,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虽然退隐了,但作为一个从烽火里走出来的政治老人,陆贾仍然心系朝廷,时常关注政令得失。在吕氏当道的那些年里,汉氏危如累卵,陆贾又从容于重臣陈平、周勃之间,使将相安和,安刘氏宗庙,居功至伟。
现在是汉文帝刘恒在位的前三年,陆贾六十二岁,虽然须发斑白,但身体依然硬朗,思路也是一贯的清晰,器宇雍容闲雅,当真的一派国士风度。
“阿基回来了。”正在伏案写作的陆贾看着孙子从外面进来,放下手中的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笑着应了一声。陆基十七岁,身材高挑,长相清秀。跟所有的老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嫡长孙日渐成才,陆贾心里满了说不尽的慰藉,“最近在学习什么呢?”
“正在学《易》。”
陆基恭敬的答道。
“哦,”陆贾若有所思,“《易》可不是你们这些少年人轻易能懂的,夫子到了老年才究竟透彻。不过也好,现在学习,慢慢摸索,总是会有所悟的。对了,最近长安有什么新鲜事,说来给爷爷听听。”
陆贾切换话题,兴趣盎然的向孙子陆基问道。
“今shang即位以来,尊奉先帝无为而治之国策,政治清明,朝野和洽,也没有什么新鲜事。不过,我的同学们倒是有许多奇谈怪论。”
“哦?”听孙子这么说,陆贾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陆基,“是关乎哪方面的?爷爷倒想听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新奇想法。”
“是关于评价高皇帝的。”
陆基说道。
“评价高皇帝?”陆贾更加好奇了,“你们是怎么说的?”
“主要是他们说,我听。”陆基知道爷爷追随高皇帝多年,对高皇帝怀有一种不容纤毫亵渎的情感。陆基犹豫了,“我怕说出来爷爷不高兴。”
“没事,你说。”
陆贾鼓励孙子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陆基嗫嚅道,“和今shang谈吐儒雅,注重文教相比,高皇帝性格粗鄙,满嘴脏话,还往儒生的帽子里便溺,诛杀功臣;为了自己逃命,把儿女从战车上推下来,甚至还要喝父亲的肉汤,简直就是个无耻的泼皮流氓。”
“混账!”
陆基担忧的没错,听他这样说,爷爷果然动怒了。陆基刚把话说完,陆贾怒不可遏,抬手一耳光狠狠的抽在陆基的脸上。陆基从来没见过爷爷如此的暴怒过,更没有弹过他一根指头,现在脸上的这一巴掌显然没有毫厘的折扣,可见爷爷是多么的生气了。陆基扑通一声跪下来:
“爷爷息怒,这都是他们说的,愚孙也不以为然。”
“不以为然?”陆贾哭了。陆贾老泪纵横。陆贾手指头点着陆基,悲愤的说道,“你们这些好轻巧的道德评判家哟。你知道吗?你能给老子转述这些轻薄混账的话,说明你内心至少部分的认同了他们的观点。阿基,爷爷告诉你,别人我管不着,但在我们陆家,只要你爷爷我还活着,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太祖高皇帝。绝不。”
“爷爷,难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陆基鼓起勇气小声的驳斥道。
“事实?阿基,爷爷不得不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人性的弱点,高皇帝当然也不例外。我们不能用今天的道德标准评判古人。爷爷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敢保证你能做的比高皇帝更明智吗?”
陆贾用衣袖把自己眼窝里的老泪拭干,直视陆基。陆基想了一会,答道:
“不会。”
“嗯,阿基还算诚实,你起来吧。”
陆贾摸了摸着陆基脸上那五个鲜红的指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爷爷,为什么每次提到高皇帝你都要流泪呢?”
陆基问了一句存在他心里长时间的困惑。
“阿基,你还小,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这一代人对高皇帝的感情,正如爷爷无法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狂妄一样。”说到这里,陆贾仰起脸,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去死是很难的,要是那个人跟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话那就更难了。可你知道吗阿基,在你爷爷所有的文武同僚中,只要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替高皇帝死。是自愿,不是被逼的那种。”
“为什么会这样?”
听爷爷这么说,陆基再次困惑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哦,读了两年书,会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就自认为思想新颖,有满肚子了不起的见识了,”陆贾训斥道,“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你们不过是一群懦弱的胆小鬼而已,只会躲起来对伟人吹毛求疵、做一个不负责任的道德论断家。为了博人眼球,你们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史书的明确记载,你们断章取义,按照自己的好恶妄议一个伟大帝国和民族称谓的缔造者,刻意放大他性格中的微疵,无视他身上那令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的高贵正气。你们尖嘴猴腮,颠倒黑白,赞美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城狂人项羽是个英雄;歌颂骗子王莽是个穿越的公平主义者,不顾廉耻的恶捧缺德鬼曹操是什么不世出的军事家、政治家,污蔑刘备是个奸诈虚伪的伪君子。你们以己度人,言之凿凿的把诸葛亮定义为心怀篡谋的阴谋家。你们美化秦桧是个和平主义者,恬不知耻的在汪精卫的身上硬是找出来他长的帅、诗写得好的两条长处。你们最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凸显一泡屎可以喂狗的营养,然后再去恶毒的苛责玫瑰花枝上的刺。你们的心已经腐烂了,可你们还在阴暗发霉的角落里沾沾自喜。”
“爷爷,你骂的太狠了,比武乡侯骂死王朗的那些话还要刺耳难听。”
陆贾上下两千年的滔滔鞭挞听得陆基面红耳赤。陆基觉得爷爷太过分了,一棍子就把所有的年轻人都给打残了。
“爷爷说的不对吗?”
陆贾目露精光,直视陆基,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但终归也不过是你自己的论断而已,同样犯了你所厌恶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毛病,”陆基不敢接触爷爷那双锐利的目光,小心的争辩道,“爷爷,要不这样吧,趁着我放假,你就借这个机会给我详细的讲讲太祖高皇帝的故事吧,让我从你的口中去认识一下泱泱大汉帝国的缔造者和民族称谓的奠基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驾驭那么多的英才豪杰。”
“嗯,这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陆贾点点头,非常欣慰孙子陆基提出的这个很是上进的要求。
“不过,我还是要说。爷爷,你是现代人,你怎么知道两千年后的事呢?什么王莽、曹操、秦桧、汪精卫什么的,别人听见了会说你胡诌的。”
陆基善意的提醒爷爷。陆贾笑了:
“孩子,爷爷告诉你,你要记着,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是吗?”
“是的。我们不说这些了,开始讲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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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6-22 09:17
  • 签到天数: 261 天

    [LV.8]以坛为家I

    沙发
    发表于 2019-12-8 09:17: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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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9-12-9 10:44:1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初见汉王

    “你爷爷我追随高皇帝的那年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已经灰飞烟灭了。”
    陆贾吩咐仆人给他提来一壶热茶,沏好,摆在几案上,然后坐下来,让陆基坐在自己的斜对面。陆贾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始了他那如长篇小说似的漫长叙述。
    陆基安静的听着。
    陆贾的思路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几十年前的峥嵘岁月。。。。。。

    陆贾是楚国寿春人,陆终之后,与楚王室熊姓同源,生长在淮河岸边。在他们村里,陆贾长得第一流的风流倜傥是全村男女老幼们所公认的,从小饱读史书。口才尤其便捷,娴于辞令,善说六国,仰慕苏秦、张仪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封侯拜相。可惜秦一统天下,列国瓦解,陆贾这种舌尖上的功夫无用武之地,只得满腹的憋屈在乡下给蒙童们教书糊口,郁郁不得其志,直到那一天大泽乡上空革命的炮火轰隆一声,天摇地动,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已经没落的楚国贵族项梁也把在山坡上给地主家放羊的楚怀王之孙熊心找来,修饰装扮一番,然后奉楚怀王的名号造秦二世的反。陆贾听说后,知道自己出头之日的好日子已经不可阻挡的扑面而来了。陆贾在四面透风的学馆里向流着清鼻涕的娃儿们知会一声:
    “回去给你们的爹老子说,就说陆先生撂挑子不干了。”
    孩子们表情麻木,一个个夹着膀子回家去了,陆贾收拾了一包袱洗换的衣服和细软,至于有些家长们欠他的束脩也不要了,星夜往北方追求富贵去也。一路风尘,总算顺顺当当的到了彭城,见到了诸侯共主怀王熊心,两人一交流,陆贾从心里认定眼前这个放羊娃出身的怀王英睿不群,是个可以辅佐的明主,而熊心也打心眼里断定陆贾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人才,当即任陆贾为客卿,随侍在自己的左右以备咨询。可是好景不长,项梁兵败身死,大秦也按理想的步骤被风起云涌的诸侯给掐死了,项羽成了一人独尊的西楚霸王。那个时候的项羽俾睨天下,干的第一件恶心人的事就是过河拆桥。项羽假模假样的尊熊心为义帝,然后把他打发到南方瘴气肆虐、人烟稀少的郴地称孤道寡去了。如此项羽还不知足,心心念念的嫌弃义帝是个累赘、后患,必杀之而后快。
    那个时候的义帝身边的能人异士见义帝势单力孤大都鸟兽散了,只有陆贾陪着着熊心来到郴城。
    项羽遣使令九江王英布暗杀熊心。
    英布派兵一路追杀。
    追兵到了郴。
    熊心知道自己穷途末路、已经无力回天了。
    “陆卿,逃命去吧,何必跟着孤玉石俱焚呢。”
    熊心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贾,凄然说道,陆贾想了一会,跪下来,垂泪道:
    “陛下保重,但凡贾有一口气在,必与项氏势不两立。”
    君臣挥泪而别。
    项羽弑君于郴之穷泉之傍。
    逃亡的陆贾清楚自己无非一辩士,手无缚鸡之力,遍思诸侯,唯独汉王可以与项某抗衡。
    陆贾北上。
    汉王还定三秦。
    汉王自临晋渡黄河。魏王豹降,将兵从。汉王下河内,虏殷王司马卬,置河内郡。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
    陆贾在洛阳见到了汉王刘邦。
    七尺多高的刘邦一张紫棠色的脸,隆准而龙颜,双目如电,剑眉斜插入鬓,须髯飘逸,四十出头的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显得特别的成熟、清爽和干练。当汉王从马上跳下来,远远的朝恭候在道旁的陆贾走来——虽然汉王的个子并不魁梧,但那种大气磅礴的龙行虎步和如山一样的恢弘气势便铺天盖地的朝他压了过来。陆贾浑身一凛,双膝不觉一软,匍匐在地,叩首曰:
    “汉王真吾主也。”
    “请起。”
    汉王和颜悦色,亲自把陆贾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陆贾的姓名、履历,陆贾一一回答。
    “霸王无道,竟敢弑杀义帝。”听陆贾说他从郴城来,义帝确然已经遇害了,汉王怒道,“昨天新城董公拦住寡人的马,说项王弑杀义帝,寡人尚在怀疑,今陆君从郴城来,义帝遇害的事看来是确凿无疑了。”
    昨天,汉王率军进洛阳城,新城的三老董公拦住了他的马,说道:
    “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暴虐,放杀其主,就是百分之百的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
    汉王想起了自己在义帝帐下的这些年里,君臣相处融洽。在决定谁先入关破秦的这件攸关一个人未来政治地位和名分的大事上,义帝力排众议,以汉王宽大长者为理由,硬是压住了项王的强烈要求,遣汉王入关,成功灭秦,今义帝已逝,汉王深感痛惜。于是,汉王仍任陆贾为客卿,纳董公言,把项王推到贼的位置上,自己高举义的大旗,牢牢地占据住道德的制高点,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者遍告诸侯,曰: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陆贾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然后被发跣足,面南伏地恸哭:
    “义帝,请原谅臣没有跟着你死节,就是希望看到有一天英雄豪杰为你发丧,昭告天下,使你的沉冤得雪,今汉王三军将士皆缟素,以义伐罪,帝地下有知,愿瞑目。”
    哭尽哀。

    点评

    很精彩!读罢一段,意犹未尽。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0-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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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0 11:20:41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陆贾的迷茫

    那个时候,天下诸侯皆叛项王归汉,或自立为王,汉军士气高涨,形势一片大好,整个军营里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情绪。陆贾随军,无所其用。
    汉王遣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从南阳迎太公、吕后于沛。张良又遗项羽书,曰,汉王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项羽相信了张良的大忽悠,不再顾忌西边的汉王,遂着意北击齐王田荣。汉王趁虚亲帅大军直捣楚都彭城,一鼓而下。汉王入彭城,尽收项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项羽闻之,令其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从鲁出胡陵,至萧,击汉军,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破汉军,死亡枕籍,睢水为之不流。乱军之中,忽然飓风从西北刮起,折木发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之中,汉王失踪了。陆贾随着败军洪流狼狈逃窜,一路退到荥阳,这才稳住了阵脚。
    汉王失踪了。
    陆贾没有想到汉王如此不堪一击。
    陆贾面朝西北,雕塑似的伫立在邙山之上,山顶上的风吹乱了他的须发。远处长河落日,脚下黄河滔滔。是我判断错误了吗?陆贾苦思冥想。项某兵锋所及,摧枯拉朽,攻无不克,这天下真的要姓项了吗?陆贾有点迷茫了。如果项羽得了天下,又生一暴秦矣。想到这里,陆贾不寒而栗。
    旁晚时分,陆贾回到军营,就听说郦生也归队了。陆贾知道,汉王帐下最受器重的谋士除了张良之外,还有比他早来几天的陈平以及高阳酒徒郦生郦食其了,这三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无双国士,陆贾很荣幸跟这些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顶尖之上的人才同僚。陆贾决定拜访郦生。
    “晚辈陆贾拜见广野君。”
    门口的侍卫通报一声,郦生让陆贾进来。陆贾向郦食其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六十多岁的郦生头戴方巾,一身皂袍儒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陆贾心里骇异,败军之后,汉王下落不明,但这老先生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忧愁和沮丧。
    “不知陆生来见郦某何事?”
    宾主在军帐里席地而坐,郦食其客气的问道。
    “晚辈自义帝处来,”陆贾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疑虑坦率的说给眼前这个智慧的老人听,“慕汉王声威,特来投奔,希望能亲眼见到汉王诛灭弑杀义帝者,想不到彭城一战,汉军一败涂地。今汉王不知吉凶,陆某亦不知何去何从矣,望先生赐教。”
    听陆贾这么说,郦食其再次打量了陆贾一眼,面色凝重了起来,然后断然说道:
    “足下不用担心,汉王无虞。”
    “先生何以知之?”
    陆贾不解,虚心问道。
    “王者不死,天命归汉,此郦生所以知也。”
    “王者不死,天命归汉?恕晚辈愚昧,敢问先生何以断言?”
    “郦某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郦食其看了陆贾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说道,“自幼至今,唯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为高阳里监门。虽然这是一个卑微的职业,但陈留县里那些所谓的贤豪之士从来不敢在郦某面前颐气指使,皆谓吾为狂生。陆生,我来问你,何谓书生?何谓狂生?”
    郦食其看着陆贾,陆贾摇摇头。
    “所谓书生,”郦食其见陆贾没有回答,就自己说了下去,“自以为读了几本书,明白了一点细枝末节的道理,慨然顶天立地,可以只手擎天了,看谁都不顺眼、不服气,自负莫甚,惜乎做起事来好高骛远,百无一用,以至于到处碰壁,头破血流,徒呼苍天无眼,贻笑万方。郦某年轻时候就是这样的人,直到四十多岁了才突然明白,所谓的书生,其实就是一株蔓藤,如果想爬得高,就必须依附在树干之上,因人成事。也就是说,树的高度决定了藤蔓的高度。很多的时候,藤蔓急于爬起来,不加选择,随便的就把自己依附在了一棵低矮的酸枣树上,结果不言而喻。人们说郦某是狂生,何谓狂生?无非是因为郦某已经到了能分辨清楚谁是酸枣树、谁是松柏的地步了。所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某知道这些人无不是些龌龊之徒,唯独喜欢苛察小礼而自用,不能听长者大度之言,郦某宁愿继续清贫、落魄,藏起来躲着,也羞于见这些难成气候的低矮小树,自误前程,直到汉王略地陈留郊,”说到这里,郦食其来一脸肃穆,陆贾不敢打扰,侧耳倾听,“汉王麾下骑士刚好是郦某里中子,回去探家,郦某主动要求他把郦某引荐给汉王。因为郦某知道,就算汉王身上有诸多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例如,可能会轻慢人,甚至骂人。但你要知道汉王轻慢和辱骂的是谁。告诉你,汉王轻慢、辱骂的就是那些读了两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雕虫小儒。而真正的汉王豁达大度,有大略,目光宏远,尊敬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他的胸怀就像沧海一样广阔,容纳百川。汉王就是郦某一直在等候的参天松柏。你知道龙吗?”郦生再次问道,陆贾刚想回答,却被郦生抬手制止了,“龙,鳞虫之长。能升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汉王,真龙也。不但如此,汉王还是个御龙者,是一个真正能降龙伏虎的盖世人主,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就遭到不测呢?所以王者不死。还有,项某封汉王于汉,何谓汉?《诗经•大雅》上说,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屈子《离骚》曰,越云汉兮南济,秣余马兮河鼓。郦某告诉你,天上的银河就是云汉,就是天汉。天汉,祥瑞之甚也。沛公为汉王,难道不是天意吗?非天意孰能当之?汉元年,五星聚东井,利中国,就是天命归汉的征兆。所以,一场战役的胜负怎么就可以论英雄定成败呢?足下现在应该知道何去何从了吧?”
    郦食其的话说完了,听在陆贾的耳朵里犹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郦食其继续盯着陆贾。陆贾如醍醐灌顶,心底一片澄明,拜伏于地:
    “多谢先生提点,陆贾谨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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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1 12:43:21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赤龙!赤龙!

    现在的陆贾更想了解汉王的身世和为人了。
    几天后,从下邑传来消息说,汉王已经脱险了,现在正在将军吕泽的军中。一个月后,陆贾突然听到军营里传来了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声:
    “汉王回来了、汉王回来了!”
    汉王回来了?
    陆贾放下手中的竹简,从营帐里走出来。
    陆贾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
    陆贾看见每一位将士的脸上都飞溅着活泼的激动和喜悦,他们奔走相告,相拥而泣。因为,汉王回来了。
    汉王回来了,这些追随他的人就有了主心骨,就有了希望。陆贾这才明白,彭城大败之后,那些失散的汉军没有就此云飘星散,而是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都回到了荥阳的大本营里来了。他们之所以像夏夜里被哄走的小虫子又重新聚拢起来,那是因为黑暗中的那束光没有熄灭。
    毫无疑问,汉王就是暗夜里那束耀眼的光芒。

    在荥阳和楚军对峙的日子里,陆贾认识了文信君刘交,这才第一手的了解了汉王的身世和他的过去。
    文信君刘交是汉王的弟弟。
    汉王兄弟四人,一个姐姐,长兄伯,次仲,字喜。伯蚤卒,最小的就是这位刘交了。
    刘交和陆贾的年龄相仿,细高挑的个子,白白净净的,斯文儒雅,好书,多材艺,少时曾经跟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浮丘伯者,荀卿门人也。汉王既为沛公,使二哥刘仲与审食其在家服侍太公,刘交追随左右,出入卧内,参与汉军最机密的决策,是汉王最疼爱和信任的亲人。在给陆贾讲述哥哥的过去时,陆贾从刘交的脸上看出了弟弟对哥哥那种发自心底里的崇敬。刘交说,别人从我三哥身上看的是荣耀和尊严,只有我知道,我三哥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也不平凡。也许,他的一生注定了的充满雷鸣闪电,异于常人。
    那年春天,刘交说道,母亲到村外的河沟里打猪草,天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了,我的父亲担心母亲淋雨,就出去找她——

    那年春天,二十九岁的刘家媳妇王含始到中阳里村外二里远的河沟里给猪打草,暮春的阳光暖烘烘的,割满了一篓子猪草,王含始到水边洗洗手。那是一个足有十数亩大的池塘,汪汪洋洋的,微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被太阳照得金飒飒的,炫人眼目。洗完了手,王含始站起来,突然感到身体特别的困倦和慵懒。王含始眯起眼,朝天上看了看,时间还早。王含始找了一块干燥的河坡,躺在那里休息一会。不知不觉中,王含始睡着了。
    天变了,乌云翻滚。
    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丈夫刘煓见妻子还没有回来,担心妻子被大雨淋湿了,就顺手拿了一件蓑衣,匆匆忙忙的出去接应。
    刘煓知道妻子常去打猪草的地方。
    天上阴暗晦冥,雷鸣闪电。
    快到了。
    刘煓远远的看见妻子躺在河坡上,一条赤色的蛟龙在她头顶盘旋。王含始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酣睡。但刘煓却被惊呆了。刘煓呆呆地站在那里,连搭在手臂上的蓑衣滑落在地也没有觉察到。少顷,赤龙隐去,乌云消散,阳光继续普照大地。
    王含始如梦醒来,安然无恙。
    过后不久,王含始怀孕了。
    十个月后,刘煓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接生婆惊讶的发现,这孩子左边的大腿上鳞甲似的分布着七十二颗黑痣。接生婆啧啧称奇。
    刘煓给儿子起名刘季,字邦。
    从记事起,阿季就听说了自己的来历惊天动地,父亲也因此在他身上倾注了莫大的期望。父亲常常看着年少的阿季,微笑着对母亲说,阿季这娃儿不一般哦,将来一定能光大老刘家的门楣。
    母亲因为生了这么个不一般的儿子,坚定的信任父亲的判断。
    成年后,在父亲常常绝望的斥责声中,阿季总会羞愧的想起父亲断言少年时的自己。那个时候,父亲是多么的溺爱他,把家里最好的吃穿都给了他,还供他读书,虽然自己一见成捆的竹简就头疼,但还是被父亲逼着读了几年。
    自己到底哪一方面不一般了,又如何光大刘家的门楣?
    阿季记不起来父亲说过具体的指向。反正是不一般。父亲口吻决绝。是像二哥阿仲那样勤劳持家、会种庄稼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阿季知道,几乎所以的乡下老人最自豪的就是儿子们一个个犁耙锄头使唤得利索,对于如何种好庄稼张嘴就来,如数家珍。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种地啊。
    阿季因为不能按照父亲希望的路子成长痛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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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2 14:02:24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逃出中阳里

    阿季第一次远游是去大梁。
    其实,阿季更喜欢用流浪这个词来表述自己那几年的漂泊经历。阿季觉得,流浪这两个字弥漫着一股苍凉、辽远和诗歌一样的悲伤。

    阿季清楚的记得,八岁那年深秋,天气已经凉了,萧瑟的风把树上的枯叶吹下来,铺满了中阳里的路径。天,灰蒙蒙的,姐姐阿英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带到村里的学馆里交给了先生。从那天起,阿季在那几间茅草屋里断断续续的读了五年的书。每年暑期放假了,阿季会背上竹篾编的背篓,跟一帮同龄的小伙伴们到处割草喂牛,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母亲当年和赤龙相遇的那个河沟里,不仅是那里的水草丰美,更重要的是,那个大水塘是他们戏水的好去处。
    一点都不要奇怪,什么样的人才就会显出什么样的特质来。从七八岁开始,阿季的领袖潜质就肆无忌惮的张扬开了。中阳里大多数的娃儿们都是他的小跟班,甚至连长他一两岁的也会听他的吩咐。在所有的跟班当中,最死心塌地的莫过于卢绾了——刘、卢两家毗邻而居,阿季的父亲和卢绾的父亲本身就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巧合的是,阿季和卢绾又是同一天出生,为这件事,刘、卢两家还办了一场酒席庆贺。等阿季、卢绾长大了,俩人又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为此两家又办了一场酒席与人共喜,成为中阳里的一段佳话——其次就是同村的奚涓和阿季的堂弟刘贾以及小他几岁的再从兄弟刘泽了。
    那个时候的刘泽还是个真正的小不点儿,但他最喜欢粘着三哥阿季。阿季对这位伶俐的小兄弟也特别爱护,照顾有加。当然了,他们常常纠缠在一起疯玩、嬉戏肯定会干一些偷邻居几颗桃子、摘别人家几把枣子诸如此类的小勾当了,但那绝对不是他们少年生活的主旋律——
    吃过午饭,天正热着嘞,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就背上背篓,早早的出门割草去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勤快。
    他们到了水边,扔下背篓,心急火燎的把身上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一个个如赤条条光滑的大泥鳅,小鸡鸡就像冬眠的蚕蛹龟缩在他们的胯间,害羞的耷拉着被包皮护着的小脑袋。他们奔跑着向水里扑去,下饺子似的,扑扑通通的就跳了进去。水里的阿季如鱼得水,翻江倒海,一个猛子扎下去,一口气竟能憋到一炷香的功夫,轻轻松松的,没有人比得过他。直到太阳西斜,玩足玩够了,他们才从水里出来,手忙脚乱的割几把草。阿季手头慢,很多的时候割不满一背篓,他就找来几根树枝在背篓中间搭个隔离层,然后装上草,蓬蓬松松的,就显得满满的了。
    父亲能看不出来阿季的小聪明吗?只是爱他,就没有苛责他。因为,那个时候的父亲正是壮年,两个哥哥也是上好的劳动力,不指望阿季为家里担山曳海。
    几乎天天在水里泡着,整个夏天里,阿季会被晒得黑不溜秋的,身上明光锃亮。
    他们捡来被人丢弃的破渔网,自己动手胡乱的补好大洞,下到水里,然后疯了似的折腾水面,把鱼往破网那里撵。就算网破,照样能逮住几条惊惶乱撞的小鱼,他们提前分工,有人从家里偷盐,有人偷油,然后在土坎上挖个灶膛,捡来干柴,用蚌壳当锅,在野地里煎鱼,然后大快朵颐。
    阿季的童年就是这样。

    十三岁那年,阿季无论如何也不去读书了。“也好,你也算半个劳力了,那就到地里干活吧。”父亲说道。在农田里忙了一季,阿季累的跟个狗似的,他这才知道,田地里的活路太遭罪了,哪比得了学堂里轻松。可再想去读书,父亲却不答应了。
    在累死累活的劳动中,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三年,阿季十六岁了。
    阿季记的特别清楚,就是这年他才开的窍。开窍是男孩子们成长中最明显的标志。太明显了。
    仿佛一夜之间,阿季的灵智苏醒了。阿季从一个懵懂少年一下子就灵性通透了,一如从黑夜中瞬间转入光明,整个广阔无垠的世界向他铺展开来。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浩浩荡荡的江湖梦。同样是在这年的这个空旷清澈的秋天里,桀骜不驯的阿季开始了病态的向往外面的世界。闲暇的时候,阿季就跟卢绾、刘贾他们诉说自己那模模糊糊、仿佛遥不可及的江湖梦,脸上挂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要远游,我要流浪,我要行万里路。阿绾,跟我一起走吧。”
    阿季看着卢绾,蛊惑他同游江湖。
    “出门在外,咱们靠啥养活自己嘞?”
    这是一个必须直面的问题,马虎不得。卢绾怯生生问道。
    “活人能叫尿憋死?”
    阿季嘴一撇,不加掩饰的鄙视卢绾的无知。一向对阿季言听计从的卢绾罕见的拒绝了阿季的邀约。就算没有同伴,这也无法拦阻阿季浪迹天涯的宏远目标。
    咸阳太遥远了,阿季无法想象。
    那就先去大梁吧,那里是阿季心目中的大英雄信陵君魏无忌的故乡。从小直到如今,阿季最喜欢听的就是有关魏公子信陵君的故事了。
    阿季没日没夜的向往外面的世界,愈是这样,阿季的心里愈是急迫,寝食不安。阿季觉得,整个中阳里的空气都是愚昧的、压抑的,令他恐惧、厌恶。“世界那么大,再不出去看看,我会窒息的。”阿季在心里说道。
    阿季是个践行能力极强的人,说到做到。
    像狱中的犯人,阿季在中阳里的土地上又煎熬了一年,现在他十七岁了。阿季以为,十七岁的自己靠双手足以养活自己了。
    十七岁的这年春天,阿季决定要走了。再不走,阿季会疯的。但是父亲坚决的不给他路费,一个子儿都不给,哭哭啼啼的阿季找到了母亲。
    哦,母亲。
    “让孩子去吧。他既然想出去,就让他去吧,不吃点苦头,他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母亲说道。母亲从衣襟里掏出来七个半两钱递给阿季,“受不了苦了你就回来。”母亲流着泪最后叮咛道。在随后的十几年里,每一次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阿季就会像斗败的鹌鹑一样逃回中阳里,等在家里疗愈了身心的伤口他会再次出走。阿季把自己当做一个皮球,不断的踢在墙上然后再弹回原地。不管这样的逃进逃出重复多少次,母亲始终无条件的接纳他这个浪子。直到三十岁那年当上了亭长,阿季才结束了他的漂泊和回归。

    阿季选择离家的那天不是个好日子。
    下雨了,是乱如牛毛的春雨。阿季把被子卷起来,背在身上,不顾父亲的拦阻和邻居们的嘲笑披上一件蓑衣义无反顾的出门去了。
    阿季逃出了中阳里,逃出了丰,逃出了沛。蓑衣湿漉漉的,在细雨中,在泥泞的路上,少年的阿季向西踽踽独行,孤独而又渺小。
    几十年后,当阿季成了大汉帝国的国君后,他为什么会那么的缅怀他的故乡?他不是曾经那么的厌恶那个偏僻、落后和愚昧的丰沛吗?等他老了,他才知道他是多么的爱它,那种雾蒙蒙的乡愁就像他逃出来的那天弥漫在天地间穿不透的春雨一样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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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2:28:49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在旷野里

    总是和江湖梦交织在一起的是,每一个乡下少年同样也有一个熠熠生辉的城市梦。道路交错,人物繁稠,车辚辚,马萧萧。可是,当站在大梁的闹市上,阿季懵逼了。阿季觉得,眼前的男女老幼们连走路的姿态都跟中阳里的乡下人不一样,他们一个个好像腰缠万贯,跟个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目空一切。
    在滚滚的人流里,阿季不会走路了。
    是的,阿季不会走路了。
    阿季从自己的这次大梁之行的经历中确信,那句邯郸学步的成语绝对不是胡编乱造、信口开河说出来的。
    母亲给他的那七枚半两钱早就花光了。
    饥饿不可遏制的嘲笑阿季。
    阿季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太鲁莽了。阿季有点后悔了。我不该脑袋一热凭着冲动和激情就出来闯世界。阿季站在大梁这座都市的屋檐下表情麻木的看着眼前的那些步履匆匆的人群却有一种跟他们远隔千万重山水的距离和陌生。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阿季不知道该如何抬起自己的脚步了。无助和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朝阿季压过来。阿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季想家了。想他的母亲。想卢绾、刘贾、刘泽他们。
    阿季的眼角流淌着还没有被玷污的清澈泪珠。
    天就要黑了。
    “小伙子,怎么不回家,站在这里干啥嘞?”
    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亲切的问候阿季。大梁人说话的口音虽然有点侉里侉气,好在跟中阳里没有多大的差别。有人关注阿季了,阿季听懂了也感动了。阿季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急慌慌细细碎碎的就把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蠢举给说了一遍,中年人仔细的听着,不住地点点头,待阿季倾诉完了,中年人对他说:
    “你现在没地方去,也没饭吃,俺给你找个活路你干不干?”
    “啥活?我干、我干!”
    阿季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只要给饭吃,如果让阿季此时去偷窃阿季有勇气拒绝吗?
    中年人把阿季领到一个建筑工地上,是给一家大梁的富贵人家建造别墅。两个人穿过几条大街,路过一座宏阔的豪宅,中年人告诉阿季,这里就是魏公子信陵君的府邸,可惜现在日渐衰落,早已不复当年公子在世时的显耀了。“真想进去看看,可是肚子要紧顾不得了。公子,请原谅,等俺阿季将来发迹了再来凭吊你的遗迹吧。”阿季在心里歉意的说道。
    阿季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从出来的那天起,阿季的心里就铺垫了吃苦的预备。在工地上,阿季的活路就是给大工师傅们打下手,搬砖、拎泥灰,什么活都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饭食虽然粗劣,但管吃饱。
    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更没有人关心阿季的冷暖。干活的当儿,阿季突然就会伤感起来,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无缘无故的哭什么?还不快干活去!”
    师傅看见了阿季眼窝里的泪痕大声的斥责。

    三个月后,别墅完工了,工头欺负阿季是外乡人,说阿季太能吃了,超出工钱了:
    “你走吧,超出的饭钱俺也不要了,算便宜你了。”
    包工头面无表情的对阿季说道。阿季再次蒙圈了。那个时候的阿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季承认自己端的能吃,可是,没日没夜的干了三个多月总不会把工钱全部都吃光了吧?到哪说理去?阿季委屈得哭了。工头的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冲她男人说道:
    “连孩子你都欺负,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你还是个人吗?”
    工头被老婆臭骂一顿,割心割肺的扔给了阿季三十枚半两钱:
    “滚。”
    阿季接过来属于自己的血汗钱昂然离去。从那个时候起,阿季再也不去工地给黑心的包工头们打工了。阿季体尝了穷人的苦。待自己可以发号施令了,阿季诏令全中国的老百姓们三十税一。后来两千多年所有的朝代再也没有出现过像阿季那样对穷人这么好的万岁了,蒋介石那个龟孙甚至把各种苛捐杂税收到了几十年后的2019年。终结阿季对人民友善政策的是咱伟大的人民好朋友GCD,那一年,咱D全部取消了农民们的皇税。
    阿季离开了工地。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阿季常常默念庄子的这句名言激励鞭策自己。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出来了,再苦再累也要受着。阿季不打算回家,决定继续在外面砥砺打磨自己。
    阿季离开了大梁。
    临走的时候,阿季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祭奠他的偶像信陵君。“等发财了再说吧。”阿季这样劝慰自己。
    在黄河以南的中中国一展平原的广阔土地上,每个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去修长城了,要么去骊山给秦始皇帝挖坟墓去了,劳动力稀缺,阿季背着他的被子卷漫无目的的四处浪荡,没吃的了,就给人打短工,挣点路费,继续往前走,没地方投宿了就露宿野外。
    被子和蓑衣就是阿季的温暖世界。有了被子和蓑衣,阿季就不惧风雨和寒夜了。
    夜凉如水,阿季躺在旷野里,瞪着双眼看着头顶上不断闪烁的满天星斗。深邃的夜浩无边际,不知不觉的,年少的阿季又流泪了。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阿季走过平原,翻过无数连绵起伏的群山,来到一处丘陵地带。在寂寥的泥土路上,远处山坡上的枫叶火样的红。孤寂的阿季不断的问自己,回家吗?还是继续流浪?虽然思想常常会在两者之间摇摆、挣扎,但阿季最终还是会执拗的跟自己赌气,继续漂泊。
    天色已晚,路过一个村庄,阿季看见村外有几个麦秸垛。趁着没人,阿季在麦秸中间掏了个洞,钻了进去,又用麦秸把洞口堵住,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白天在镇子上买来的烧饼,吃饱了,躺下来,闭上眼睛,然后开始在想象里细致的编织明天那未知的慢慢长路。
    “噫,柴窝里还睡个人嘞。”
    第二天清早,阿季被一个前来拽柴生火做饭的老阿婆给吵醒了,他揉揉眼,从破被子里坐起来,穿好衣服,钻出麦秸垛,满脸歉意的对老阿婆说道:
    “打扰了,俺是过路的,夜里没地方住,就睡在这里了。”
    老阿婆看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阿季,怜惜的说道:
    “好造孽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太可怜了。”
    老阿婆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引来了好几个病恹恹的村汉围了过来看稀奇,其中有个衣着体面的五十出头的半大老头,姜黄色的脸上刀削似的枯槁干瘦,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矫揉造作的背着双手,不苟言笑,把自己装扮得地位很高的样子。他一过来,那几个村民便自动的给他让路:
    “赵老爷早,这娃儿昨晚睡在俺家的麦秸垛里,看着蛮可怜哟。”
    老阿婆一脸谦卑的笑,对那人说道。
    “不会是个瓜娃子吧?”
    那人用眼皮翻了阿季一眼,冲老阿婆问道。
    “看着不像。”老阿婆很世故的回答道,又问阿季,“我说你娃是哪里人,为啥到俺们这里来了?看见没有,这位赵老爷是俺们这里的里长,也是俺村的首富,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你好好给赵老爷说道说道你那些看起来挺悲惨的故事,让俺们赵老爷高兴高兴。”
    “俺只是路过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猴子一样被人围起来拿死鱼一样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看,还想从自己的身上寻开心,阿季着实有点尴尬了。阿季答非所问,蹲下来把自己的行李胡乱的捆扎打包,往身后一背,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后面有声音说道:
    “少年人,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阿季听出来说话的是赵老爷,声音尖尖的,有点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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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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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0-1-9 20:21: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借古讽今!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你们不过是一群懦弱的胆小鬼而已,只会躲起来对伟人吹毛求疵、做一个不负责任的道德论断家。为了博人眼球,你们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史书的明确记载,你们断章取义,按照自己的好恶妄议一个伟大帝国和民族称谓的缔造者,刻意放大他性格中的微疵,无视他身上那令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的高贵正气。你们尖嘴猴腮,颠倒黑白,赞美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城狂人项羽是个英雄;歌颂骗子王莽是个穿越的公平主义者,不顾廉耻的恶捧缺德鬼曹操是什么不世出的军事家、政治家,污蔑刘备是个奸诈虚伪的伪君子。你们以己度人,言之凿凿的把诸葛亮定义为心怀篡谋的阴谋家。你们美化秦桧是个和平主义者,恬不知耻的在汪精卫的身上硬是找出来他长的帅、诗写得好的两条长处。你们最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凸显一泡屎可以喂狗的营养,然后再去恶毒的苛责玫瑰花枝上的刺。你们的心已经腐烂了,可你们还在阴暗发霉的角落里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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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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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0-1-9 20:22:5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老刘郎 发表于 2019-12-9 10:44
    第二章  初见汉王

    “你爷爷我追随高皇帝的那年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已经灰飞烟灭了。”

    很精彩!读罢一段,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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