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神仙》---

馆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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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轧神仙》---辛追雨
        陈晓是个城里人，祖祖辈辈都是，这让他的懵懂幼年，似乎有了点自豪。
        陈晓确定自己只能是城里人，每当自己与隔壁邻居家孩子玩耍的时候，就会被各种借口叫回来。然后爷爷也好爸爸也罢，就会嘟噜着不停说落其实与己无关的外地人。至于是否认识或真有其事，陈晓也就听听罢了。
        陈晓居住在城市的古老街区，一出生就在那里，并在大小弄堂构成的狭窄也安全的区域慢慢长大。眼眸里看到的外地人越来越多，而且就居住在自己家的附近。爷爷爸爸开始愈发的唠叨，感觉他们的交友圈慢慢小了起来。
        陈晓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全体忙碌了一阵子。花了一笔大钱，让陈晓去了一所名气很响的学校。这样，住在城西的他，就要早点起来。被妈妈催着吃完一碗泡饭一根油条，然后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拥挤进马路上各色人流车流。
        为此陈晓只能午饭在学校吃，吃的是盒饭。留下吃饭的孩子并不多，他们都比陈晓挑剔。什么这个蔬菜不吃的那个蔬菜难吃的。甚至连肉菜也挑剔，觉得肥了认为柴了鱼刺不会挑出来了。陈晓是什么都会吃完的，饭盒干干净净一无所剩，而且速度很快。陈晓觉
得饭菜真的还可以啊，虽然比不上爷爷烧的，但也挺好吃的。关键是你不吃，下午肚子饿了怎么办，陈晓可一点零食也没有的。不像那几个，宁愿盒饭倒掉，去走廊偷偷啃饼干。
        陈晓学习很刻苦，虽然在班级里排名不怎么样，但也门门九十五分以上，还经常有得一百分的时候。所以不算三好学生，也不是优秀学生，没有学校推荐进不了最好的初中---陈晓也努力考过，没有录取。但老师还是没有忘记陈晓，在陈晓父亲艰难地开口求肯班
主任后，被指引去了一所还算可以的也在城东的学校。说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准备好一笔赞助，带着历年的成绩单就行。爸爸千恩万谢之余，脸上的肉不停的跳。陈晓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紧张爸爸就会如此。这回是为了自己求学要出的昂贵赞助，不出不行，可家里
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拿得出啊。
        最后陈晓还是进了那所初中，而且为了上下学方便，家里狠狠心，给陈晓买了一辆新型的仿制跑车。这样陈晓就自己上学了，既减轻了爸爸的负担--他带着自己骑行，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也给了陈晓自由，可以快速灵活的穿梭于看似车水马龙拥挤一片的马
路与街道上。
        家里状况不好，陈晓从懂事开始就明白的。先是一直硬朗的奶奶，开始经常性咳嗽，然后慢慢的只能靠躺在床上大喘气。起来一趟晒晒太阳也变得很艰难，药吃了不少，爸爸找的补品也吃了很多，但状况依然每况愈下。爷爷的变化很明显，开始觉得他与外地人
租住的邻居有说有笑关系好了不再有固执的歧视，没曾想那是老年痴呆症的先兆。开始爷爷只是多了唠叨，逢人都会拉上了听他絮叨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后来人家不愿理他了，家人也发现爷爷总是丢三落四。直到有一回爷爷走失，还是有隔了很远距离的派出所打来电
话才算终于回家。警察劝领爷爷回家的爸爸，把老人送进敬老院吧。这样既能好好护理延缓痴呆，子女也少了一份担忧，可以踏踏实实工作。爸爸习惯性点头哈腰的，回家后更是唉声叹气。是啊，进护理院的确是个好办法，可家里有钱吗。奶奶的身体也不好，照理更应
该优先入住啊。可两个老人的退休金加起来也还不够护理院床位费，还有其他的费用呢。家里哪还拿得出每月都要的这么昂贵的贴补。命啊，谁让父母生活在没用的儿子一起呢。要儿子有本事，早就与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一样买了新房子住到各个小区里去了。谁愿意留在
这些个破旧不堪的老街区，还整天跟租住邻居家房子的外地人天天挤进挤出。
        爷爷最终没去成护理院，留在家里奶奶看着不许出门。妈妈这时又有了无奈事，做了十几年的商场营业员，人家老板嫌她笨给辞退了。好在爸爸还有点门路，自己做保安的，有几个差不多境遇的朋友。经介绍后，妈妈很快去了一家出售旅游品为主的小商店。虽
然起步工资很低，但还有每月的饭贴。虽然妈妈营业额不高，能分的提成有限。但老板都很看重妈妈的，说妈妈顶真负责，虽然不太会招揽生意，但对店里一草一木看护得很周全。这样算是留住了，老板偶尔也会私底下多给一点妈妈福利。
        陈晓读书虽然用功，但可能脑子不算太聪明吧，学习现在越来越吃力了。课本上的陈晓自己还能预习复习基本掌握，但老师讲的是一套考的是另一套，这让陈晓每每测验也好期中考期末考也罢，分数总是不尽如意。听现在与自己关系最近的一个外地学生讲，现
在的学习，课堂上只是略略教一点书面知识。为了应对以后的中考，放学后老师会专门为同学补习各种新知识点与疑难课题。他也报名参加了，是他家长的主意，他自己本就连课堂上的也没学好，课外再增加学业，简直浪费青春。
        同学说的或许是对的，但陈晓不明白，为什么国家法定的课本教学内容，在中考的时候却要难度如此增加。想到当年自己考过小升初的，那些题目他见都没见过，他不淘汰也是没道理了。原来原因在此，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别说昂贵的课外班学费，就是家里勉
强挤出来留给陈晓吃午饭的钱，也已经捉襟见肘了。而那可怜的每月三百元，能吃的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不去比同学，尽量自己精打细算能吃饱吧。但还是会很饿，尤其到了下午快放学的阶段。
        这方面陈晓新结交的外地同学很慷慨，或许陈晓偶尔会帮他指导作业，或许陈晓没有把他当作外地人差学生看待过吧。他对陈晓很热情，完全是当做哥们的性质。不仅会把自己辅导班的资料给陈晓免费阅读，而且每当下午放课回家前，总会领着陈晓，推行在各
个小吃摊前。开始陈晓会拘谨甚至抗拒，因为陈晓明白，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吃了他请客的各色油炸点心，可没钱再请回他的。但很快陈晓就放弃了这份自尊，他太热情了也太有钱了，根本不在乎陈晓是否会回请他一次。而且他请客也不会让陈晓觉得难堪，总是找理
由说那是陈晓应得的，毕竟帮他补写了一次次数不清的回家作业了。陈晓的确没有理由再拒绝，饥肠辘辘的他，急需要这些个虽然不卫生但高热量的路边摊食品补充能量。因为即使匆匆赶回家，现在家里的荤腥也越来越少。不说全让给爷爷奶奶吧，自己又能真的放开吃
多少。新朋友的慷慨不仅满足了陈晓的物质补充，也让被同学长期阴干的自己，终于有了难能可贵的友情。什么外地人，自己这个本地人又如何呢，活得还不如人家优渥呢。而且爷爷现在生病了，胡言乱语里知道，原来陈晓也不是正宗城里人，爷爷的爷爷当年也是农村
的外地的。勇敢地闯进现在的城市扎下了根，才有了陈晓的今天。
         这一年开学比较糟糕，全国到处在防控新型肺炎。开学一拖再拖，而学习内容却未见减少。好不容易开学了，老师的教学速度又出奇的快。陈晓才带着前面的问题想提问，新的问题与难点已经接踵而至，让陈晓无所适从。
        今天是周三，老师为了抓紧进度，让全体学生上下午加课。可是上午的课听下来，陈晓的问题又增加了不少。下午又有了新问题，一个个的累积后，很多功课再怎么认真复习，也觉得障碍重重。这种着急让陈晓几乎崩溃，自己预感到再这么下去，自己到初二就
算废了。
        今天也是农历的四月十四，城里传闻的轧神仙日子。小时候即使住在城西，有一次爸爸还是带着全家一起来轧了一次。各种小吃当饭吃，买了各种小纪念品。爷爷还买了个乌龟，可惜没养好不久就死了。那次以后陈晓很想再去，但爸爸就开始犹豫。虽然陈晓明
白爸爸是舍不得花钱，但借口总是陈晓应该以学业为重。今天下午学校就放学早了，陈晓的好朋友可能家里人要接他去吃大餐也先走了。陈晓一个人骑车去吴趋坊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茶叶蛋算是自己没吃的午餐。然后犹豫再三，还是一个人决定骑车去了石路。今天他要
一个人轧神仙，而且还是大白天的。或许运气奇佳或许神仙还在午睡，不管了，去了再说吧。
         南浩街本应有的繁华热闹没有出现，周围的店铺开的稀稀落落。那些个就地摆小摊的更是一个也没有，看着几个来回晃悠协警，陈晓明白了，不会再有梅花糕海棠饼与棉花糖了。
        走近万人码头，停泊的游艇没有揽到生意，靠在码头上悠闲里带着一份焦虑。正如妈妈现在工作的店铺，已经小半年没了生意，人家老板都开始辞退员工，至少工钱打七折了。可妈妈的老板很大方，不清楚他对其他员工怎么样，至少我妈妈是足额工资的，除了
饭贴，还额外给了每天看店的补贴，算是弥补本来营业金额回扣的奖励吧。知道我家穷，也知道妈妈虽然不善经营吆喝，但为人踏实，看店是可以让老板放心的。但焦虑依然在，城市经济低迷，如果再无起色，总会让妈妈店里的老板选择辞退员工的，到时候老实巴交又
人到中年的妈妈还能找到工作吗。
        陈晓不再去想这些，环顾了一圈零星开着的店铺里的营业员，他们都在自娱自乐，没人稍稍留意他这个瘦小单博的孩子到这里来干嘛。陈晓深呼吸一下表示庄重，然后踏进了就在边上的城隍庙。
        庙里的神仙与戒幢律寺的菩萨不一样，不是慈眉善目身肥体胖的那种，而是凶神恶煞一样威严霸气。这让陈晓的记忆开始有些发懵。但这无所谓了，里面也没有游客，神仙前面的香烛油灯却还敞亮飘逸。说明陈晓之前有人来过，阔卓的他只是走得急了，还没点
尽的檀香，正好算是陈晓对神仙的供奉吧。
        陈晓就着蒲团跪下，书包呼啦掉到了前面。陈晓赶忙把书包转到身后，有些惶恐的叩了三个头。然后跪直了的陈晓双手合十，虽然不清楚如何祷告，也不知道是否有用，陈晓依然虔诚地闭上双眼，想对神仙祈求什么。
        可憋了好一会儿，陈晓不知道究竟如何开口。略显烦躁自责的陈晓睁开了眼，一眼看到本来凶相毕露的城隍，现在似乎变得慈祥温柔了不少。陈晓一肚子的期盼终于转化成三个字并脱口而出，‘帮帮我’。
        帮帮我。才说完的陈晓忽然眼眶湿润，不知道是委屈被城隍勾起，还是不甘令自己落泪。陈晓忽然站了起来，昂起脸想让泪水尽量不要留下而失了体面。但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从双眼不断涌出。陈晓呜咽了一声，怪自己没用。怎么能当着城隍哭出声来，怎么
就相信一具泥塑真的就能帮到自己。
        陈晓快步逃离了城隍庙，用袖口擦拭了满脸的泪花。沿着城隍庙右侧的黄墙，不顾及是否有店铺里的职员好奇地看他，飞也似的跑向停着自行车的朝天禄公园。
        这时的天忽然暗淡了下来，或许就只城隍庙附近如此。不多的店铺里的店员没有留意，两个闲散的辅警还在轻声闲聊，万人码头上的船长似乎看到了，一团灰色的影子从城隍庙里窜出，形状像极了跑动中的城隍。只见城隍越跑越快，追上了前面一个瘦弱的少年
。城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似乎把少年揽在怀里似乎只是帮他擦拭眼泪。船长一个哆嗦擦擦眼，回过神来的他什么也没在看见。又放晴的天空太阳射在万人码头圆圆的石球上，反射的阳光刺得船长双眼闭上。再次睁开后觉得刚才是否是在做梦，看看一个游客也没有，他
神情落寞的叹口气。违规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点上，大口大口的吸着，嘴里嘟哝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主人翁是我店员的儿子，在我极少去店里的那些时日里，偶然见过一两次。给我的印象是很有礼貌但话不多，人很瘦弱但很精神。学习上也看得出他很勤奋用功，但试卷上的差错的确多了点。他家的情况我也基本了解，所以能帮则帮，即使没有一点
点生意，还是让他妈妈值班，多多少少有点对他家的贴补。年前家里还有一些别人送的青鱼火腿，也关照过的，悄悄送给了工作并不出色的他妈妈。只能到此了，孩子。家人与旁人的帮助，只有这些了。哪怕真有神仙，他也只能擦拭下你伤心委屈的眼泪。未来的路要靠
自己，你行的。                                                     
                                                                                                               2020年5月8日，轧神仙后两日，辛追雨搁笔

云上云上

加油陈晓，努力学习，相信成功一定会属于他，为楼主的大爱仁心点赞。

苍穹

学习！

白水

一位懵懂的少年，没有走向社会先启蒙世态，或许这就是早熟的表现，作者平静的叙事蕴含深厚内含。

馆娃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20-5-17 08:47
加油陈晓，努力学习，相信成功一定会属于他，为楼主的大爱仁心点赞。

谢谢谬赞，问好云上管理

馆娃

苍穹 发表于 2020-5-17 10:38
学习！

谢谢赏读，问好苍穹嘉宾

馆娃

白水 发表于 2020-5-17 19:08
一位懵懂的少年，没有走向社会先启蒙世态，或许这就是早熟的表现，作者平静的叙事蕴含深厚内含。

谢谢赏读，越平静越自然吧，读者自己的体会也不会受我影响。问好白水首版

义夫义

读完此文，令人心里沉重。中国的教育模式，应该要改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