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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
月鉴
桂香浮动的子夜,我独自坐在露台藤椅里。月亮悬在黛蓝穹顶,圆得像是从混沌初开时就打磨好的玉璧。这样的满月总让人想起古籍里的"月佬"——那位银发垂地的仙人,手持朱砂笔在素绢上誊写人间善恶。 夜风掠过邻家晾在檐下的素纨,月光便顺着衣褶流淌成银河。恍惚看见月佬的素绢铺满天幕,每一寸星辉都是未干的墨痕。南京巷口张屠户三十年缺斤短两,此刻化作绢角细小的褶皱;徽州老宅李秀才半生济贫,则晕染成月海里的潋滟波光。那些我们自以为隐秘的念想,原都在月光里纤毫毕现。 忽然想起少时读过的《窦娥冤》。六月飞雪的奇冤里,必有一轮皎洁的月亮悬在刑场上空。那轮月亮见过公堂上的血盆大口,见过刑杖下的森森白骨,却始终沉默着把一切刻进年轮。直到雪覆三尺,直到沉冤得雪,月光才将那些血泪凝成的冰晶,慢慢融成春溪里的桃花瓣。 青瓷盏里的龙井渐凉,我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出神。这些年行走人间,可曾在谁心里种下荆棘?可曾在某个深夜,让私欲的藤蔓爬满灵魂?月光像把冰凉的银梳,梳过我记忆的每个褶皱。那些因急躁说出的重话,因怯懦错过的善行,此刻都化作银梳上的断齿,硌得心头生疼。 露水悄然洇湿石阶,月亮已行至中天。云翳掠过时,月海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是月佬在轻轻抚平素绢上的褶皱。忽然明白,这轮穿越千古的明月,原是天道慈悲的眼眸。她照见我们的卑劣与高尚,却从不评判;她记录所有的罪恶与良善,却静默如谜。 晨光初现时分,月亮褪成苍白的玉珏。我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就着最后一线月光饮尽。茶汤里晃动的,不知是昨夜的月影,还是今晨的朝露。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飞向朝霞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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