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洁成 于 2020-9-20 15:21 编辑
孤独的站台 文/刘洁成 我趴在旅社二楼窗口,看楼下那位姑娘。 没有非分之想,但至少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是一座职工食堂,这位漂亮女孩倚靠着门边站着。她每天有很长时间都站在那,面无表情,我痴痴地看了她三天。她从哪里来?她如何会在这里?她在想着什么?这无聊的日子,外面大雪纷飞,而我正当年轻,这时候看女孩是最正常的事。 “食色、性也。”子都这么曰了,对吧?有些男人自称正人君子,你把他拽进夜总会试试,一眨眼个个都两眼放光。可见,看美女对于正常男人来说是很健康并且光明正大以及理直气壮的。 女孩还在那儿站着。 这里是湖北。在跳下火车那一刻,我惊呆了:这是一个不能再小的车站,十几户农家,一排铁路宿舍,一间破旧的旅社,这些就是小站的全部。命运注定我要在这里做一次无法预期的停留,五天前,我从厦门一路连滚带爬地赶到这里--——这烂地方和鬼天气。 再远处,能看见一节车皮,车厢顶上一层厚厚的白雪,那里面装满我们厂的罐装食品,它就象没人要的弃儿:一个月前,因为买家中途毁约,拒绝接收货品,这车皮就被孤零零的甩在这里。我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把车皮转运到天津。这里的“小巴拉子”站长却冷笑说,你急都没用,最近都没车皮计划。看来,要让这倒霉的车皮很快离开这里,让我早日回家,是没指望了…… 那女孩还在,她真实太漂亮了。 从家到这里的路程历经了艰辛,一路向北,火车和汽车上下转车五六趟,从长沙再往北,已是皑皑雪国。在到达湖南与湖北交界处时,因大雪封山,长途停运,我被迫在边境一小城滞留了五天。为了打发时间,每天坐在一家录像室看港片。记得那位男主角陶大伟(即歌星陶喆的父亲),他腰下系着一条皮围裙,看到美女就刺激了,那围裙就被顶得高高的,他赶紧按下去,一会儿又顶起了——这也太夸张了,所有陌生的观众一块儿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一个紧裹着过膝军用棉大衣、浑身脏兮兮、头发乱蓬蓬的男同志也张开大嘴傻笑着,这家伙就是我。那五天,这部港片看了十几遍,知道了这世界上什么叫无聊…… 那女孩不见了。我离开窗台,穿上永远流行的军用棉大衣,套上雨鞋。 雪停了,透出了无精打采的阳光。离午饭还早,我注意到白茫茫的广场中央,有一补皮鞋的大爷,终于又有事儿可以消磨时间了。我坐在大爷面前的矮凳上,扔掉潮湿的旧鞋垫,花5分钱向他买了一双新垫子套上,然后花两个钟头,聚精会神地看他补鞋。 这里几乎每一家农户门口都立着一块“饭店”的牌子,傍晚在一农户家里用餐,这里不管煮什么菜都必须加上一勺豆瓣,口味很特别。饭后我去车皮那儿瞧瞧,发现车厢门洞开,几个搬运工正翘着二郎腿,在里面尽情吃着我的食品。这些地头蛇发现我,并不急着逃跑,其中一位还潇洒地对我挥挥手,类似于后来的“嗨——”我用大统领检阅部队的手势回了礼,顺便告诉他们,这批东西丢在这里没人要,是因为变质了,吃多了会死人!他们半信半疑捂着肚子走了。 回到旅社,一位服务员大嫂正在大厅缝被子,又有节目可以解闷了。大嫂共缝了4床被,我全部看到完,直到谢谢收看…… 又一个早晨来临了,房间湿冷,耳朵、手脚冻到没了知觉,还是出去活动好一些。除了在雪堆中看大爷补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可做。端给大爷一杯家乡的“一枝春”热茶,我说,老人家,天冷,为什么不到售票处去做。他说,他们不让我进去。我让大爷歇着,凑合着帮他补起鞋来。他开心地笑了,那脸上的褶子就像搓衣板。 第七天了,又是一个“北风那个吹伊伊,雪花那个飘阿阿”的早晨。忍无可忍了,我终于下决心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到美丽温暖的老家去。 一路跟踪,我把站长堵在他家屋内,他吃惊地看着我进去,赶紧把门关上。我掏出准备好的80元(相当于两个月工资),塞进他的口袋,他想把钱掏出来,我没给他机会,立即打开大门。 第二天,站长亲自来到旅社通知我去签单,说他已经帮我申请了一个加挂车皮,很快会帮我发车。临走时他掏出那些钞票扔在我床上——这回,轮到他巴不得我从这里赶快消失,我的存在可能会坏掉他的大好前程。 终于要回家了。再见,天寒地冻的小站,还有女孩和大爷。我最后一次走到窗前,往下面望去,大爷还在雪中坐着,今天那位女孩意外地没有出现,她是不是离开了这里? …… 茫茫的大地中,每个人都有他生存的空间,都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活着。上天注定你降生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或是繁华的大都市。这是大命运,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这是多么残酷或者幸运的安排!
0816202009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