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文/刘洁成 走在老市区的某些交叉路口,你会发现有人坐在骑楼“五脚气”的凳子上,不停的问路人:要不要换钱? 曾经有外国朋友问我那些人是什么的干活?认真说起这些人,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的来讲,他们的身份大约是: 本市没有营业执照的个体工商户 自食其力不给国家添堵的正能量市民 促进民间货币和票券市场流通的有功人士 全球各国外币汇率牌价行情的研究专家 不合法但不会被抓的街头工作者 为人民提供便利的脑力兼体力劳动的助人为乐者 半个多世纪马路历史和社会变迁的见证者 获取货币和票劵价差的事业有成者 全城市民认识其人却不知其名的本土名人 …… 说白了,他(她)就是“黄牛”
这些人大致分为两拨。他们的前辈大约可以追溯到半个世纪前,除了买卖或交换国内外各种货币,还包括运营粮票、布票、工资头等一些五花八门的票券,另一帮同志则倒卖电影票。 先聊聊倒腾戏票那伙人。那年头市民的业余生活就是上床睡觉,所以虽说影片很烂,电影院生意却超好。当时尚未出现“黄牛”这词,这些人可以说是开此行当之先河。他们每天在电影院售票窗打开之前,就准时过来把住那个洞,把大把的戏票买到手里(他们是否跟售票员合作不得而知),然后那些无聊且走投无路的市民,会把他们围成几个圈圈讨价还价,问的最多的是几点的?几排几号?一票多少钱?一般以时间和座位的优劣论价,有时原价一张8分卖到一两块。譬如像《卖花姑娘》和《列宁在1918》这类抢手货(后者是男人为了反复欣赏那十几秒芭蕾大腿舞)。假如你不幸正好有女盆友,那你肯定是购买黑市票的常客。 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抛开计划经济,按市场规律办事。一旦影片即将放映,就开始降价抛售;影片开始了,就几分钱吐血甩卖。万一电影票死活卖不完就走进影院自己看,睡着了都要看,绝不白白浪费……后来电视机和影碟干掉了电影院,从此票贩子也都“没猴倘变弄”了。 接着说那个“换钱”的营生,与上述行业同样,都是把一张张印刷的纸头(钞票)买来卖去,港币、美元、人民币换来换去。他们一天到晚不停的问路人:要换钱吗?有港币没?有米票布票没? 他们利用闽南侨乡人员的频繁流动,以每日外汇行情稍高的价格,为需要转换币种的市民解决困扰,这使他们依靠街头活动来养活自己成为可能。令人折服的是,再大数量的款项,他都能回家取来换给你;凡多少什么币能换到多少什么币,这种高难度的汇率计算,他们都能几秒钟回答你,真叫术业有专攻。 他们数十年来所盘踞的营业场所,除了中山路与思明南路交叉的那个历史悠久的厕所巷子口,还有大同路与竹仔街交叉路口,中山路的海后路口等。他们首先的英明操作就是选址正确,这些地点人流量最大,还能眼观八方,从容逮住四面来客。反正我坐我的凳子,你走你的路,除了偶尔稍微询问你一下,一概不干扰人家,基本可以算是模范市民。 他们除非是憋不住了去放一泡尿,否则分分钟死守在骑楼下现场办公,午餐自带饭盒子就地解决。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位行人,在茫茫人海中,任何有一点点意愿的路人,都会被他们的视线捕捉。 一旦双方接触,买卖不成他们也不会强买强卖,最多只会追上去再聊两句。任何什么东东的币他们都有,并且确保是真货,要多少有多少。 他们的信誉比那些上市公司、超超超大型企业好太多了。某些大牌企业实际上只会整一些骗钱的小诈术,我们这些“要不要换钱”的淑女绅士们绝不玩这个。客户自愿成交之后,假如回头再找他们,肯定是想做第二单,不会是投诉。难能可贵的是,我们这些马路天使从不低声下气,从不自卑。 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与他们天天见面的治安人员,都熬成摇摇晃晃的老头了,而马路上这些辛勤的熟面孔却依然健在,打死不下岗。后来无论换了几茬新人,都只会是中年人。他们就是不挪屁股,永远是坚定不移驻扎在铁打的老营盘,天天就在那杵着,把城市的风景百态都看遍,全城百姓天天都能看见他们。 现在,都弄明白了吧?你要是有一天走在老街头的墙脚边,有人端坐在凳子上死死的盯住你,请不用怕——那是你不小心笔直的朝他们面前走去,人家误以为是换钱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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