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读罢李清照集,思其以一介女流,在诗词大家辈出之有宋一代,竟能当仁不让高据文坛一席,傲视众多名家,其作千载之后犹能脍炙人口,宁不令人仰慕?然其南渡后遭遇不幸,流落江南,一代才女凄凉至此,宁不令人动容?转思古来才女如易安居士者众,其一生之遭遇亦莫不如是也,盖天妒红颜,才偏妨命也欤? 汉之班婕妤擅诗才,入选汉宫,却秋扇见弃,寂寞一生;其《怨歌行》诉尽后宫失宠之哀,令人千载而后读之尚心有戚戚焉! 昭君出塞历来被视为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得失。然其出塞实为“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入宫之初,其自视甚高,“不把黄金买画工,进身羞于自媒同”。但汉宫十年,其并未因绝世才貌而见宠,而是“眼看着三千六百颗泪珠滚满地,才知晓十年花谢在秋池”。正出于“紫塞长门一样悲,何须终老向宫帷”之决断,其最终自请出塞和亲,作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其时匈奴有子承父妻之俗,后呼韩邪单于病故,昭君被迫下嫁亡夫前妻之子,此对于自幼深受儒家伦理纲常教育之汉家女而言,情何以堪?唐诗“汉使却回频寄语,黄金何时赎娥眉”、“一去紫台连溯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千载琵琶作胡语,分别怨恨曲中论”,道尽一代才女内心之痛楚与凄艳结局! 汉末之蔡文姬,才华横溢,擅诗才,精音律,却不幸生于乱世,父亲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亲人被乱军杀尽,本人被掳入南匈奴,十二年后,在曹操黄金白壁赎取下,方得以生还故乡。其传世作品《胡笳十八拍》、《悲愤诗》,以其“真情穷切,自然成文”,激昂酸楚,在建安诗歌中别构一体,今人读其诗仍能深刻感受一代奇才女之坎坷一生,凄惨命运! 唐之杨玉环,本为唐玄宗子寿王王妃,夫妻感情素笃,但因被父王相中而由儿媳变成婆母,面对违背人伦道德之权势操弄,其无力抗拒,唯默默承受。杨玉环精通音律,擅长歌舞,大唐盛世著名舞蹈《霓裳羽衣舞》即为其由胡舞改编创作。如此容华绝代舞蹈大家,终不免沦为帝王荒淫误国代罪品,“六军不发可奈何?婉转娥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一曲长恨歌,描尽杨妃临死前之柔顺无助和凄惨,一代舞蹈大家,最终香销玉殒。 与李清照齐名之南宋女诗人朱淑真,亦为才华绝世才女,却婚姻不幸,误嫁俗子而饮恨终生。其作多悲怨伤感,如《中秋闻笛》有句云:“自是断肠听不得,非干吹出断肠声!”《闷怀》句云:“芭蕉叶上梧桐里,点点声声有断肠”,《长霄》:“魂飞何处临风笛,肠断谁家捣夜砧?”《恨春》:“梨花细雨黄昏后,不是愁人也断肠!”《无寐》诗云:“背弹珠泪暗伤神,挑尽寒灯睡不成。卸却凤钗寻睡去,上床开眼到天明!”,在《新凉》一首诗里,作者这样写道:“一夜凉风动扇愁,背时容易入新秋。桃花脸上汪汪泪,忍到更深枕上流。”后人辑其作名为《断肠集》非为无因,盖其诗多悲怨哀伤故也。 据《随园诗话》记载,清中叶时,广东有一少女名叶小鸾,十五岁即出家,受戒于月朗大师。按佛教规矩,出家须受戒,即接受有道高僧剃发受戒,并在佛前自陈平生所犯过失。大师问其曰:“可曾犯淫过否?”对曰:“征歌爱唱求凰曲,展画羞看出浴图。”大师又问:“可曾犯口过否?”其又答曰:“生怕泥污嗤燕子,为怜花谢骂东风。”大师再问:“可曾犯杀生过否?”其再答曰:“曾呼小玉除花虱,偶挂轻纨坏蝶衣。”小小年纪,才情绝妙敏捷如许,可惜从小竟出家为尼,终老青灯古佛之旁,宁不令人扼腕! 近现代之众多才女,其命运又何尝不若是?阮玲玉一代名伶,正值芳华茂盛之际,却悲愤自尽;张爱玲,一代小说名家,终不免寄居异国,孤独一生;严凤英,一代黄梅艺术大师,因政治批斗而以死相抗,芳华早谢;叶嘉莹,当代著名女诗人,其一生更是坎坷多难,49年跟随丈夫远走台湾,从此与故乡家人隔海相望三十余载。在丈夫因涉及共谍案被捕后,其国中教师之职亦被解聘,不得己拖儿带女流落街头,受尽屈辱,生活朝不保夕,后被好心人收留,寄宿于人家屋中客厅过道之内。后形势稍好,方被允找事糊口,其后远走加拿大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异国生涯常令其有飘泊无根之感,古稀之年方能重返故国,执教于南开大学,方自庆幸余生有福,却又于暮年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大悲。 …… 苏子瞻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古来才女命运也当作如是观,盖因才女天赋绝代才容,天独厚之太过,故不得不稍减福泽,以期磨炼耳,是以不有逆境,不足以成其才也。语虽如是,然从怜香惜玉着想,不能不为古来才女之坎坷遭遇长叹也!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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