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低处（外五首）

茅屋寒士 · 发表于 2021-12-23 10: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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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低处（外五首）
文／钱智伟

“家祭无忘告乃翁。”
我微醺的时候，大着舌头
反反复复唠叨这一句
其实还有上句
我不说。儿子憨憨笑了
“老爸下岗工人，装啥陆游？”

◆血色与雪色
北美的草原和太平洋一样辽阔
印第安人骑着马狩猎野牛
就像驾着舢板在海洋捕鲸
大西洋对岸的人过来了。浪花是白的
他们杀光鲸，然后围起网箱养鱼
土著勇士提着长矛过来了
牛仔提着枪迎上去了。一个照面
牛仔被打翻在地，勇士用长矛在他头上轻轻拍两下
转身离去。牛仔爬起来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平行线
那个僧人在漆板上挥毫，在衣服上挥毫，在芭蕉叶上挥毫，在墙上挥毫
涂鸦流淌处，一条条蛇飞出来跳鬼步舞
那个写《谏逐客书》的，则把一根根钢筋用力折，折
折弯成四四方方国字型。那年有铁吗？唐朝大和尚还喝酒呢
“醉来信手两三行”。来！今天冬至，咱们爷儿俩干一杯
把《仓颉篇》和玉玺、印章统统放入火锅。你的《自叙帖》也放进去
你们原来都是打得活结呀！提起来，大秦一条直线，大唐一条直线
你我手中的一双筷子

◆不系之舟
一捱到管社山就成了岩崖——虞美人崖
那个“力拔山兮”的跳下来
“起！”就把此舟举起扔上了山腰
驻美亭若舱，虞姬不在
八千子弟也没有回来
直到大宋南渡的一个女词人带来口信
说那人在乌江口不肯上船，自刎了

◆试着祈祷
“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来，我家阿毛叫狼叼走了。”
我刚进鲁镇，迎面出来个人对我说
她穿着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头上扎着白绳
那么长那么窄的石板路，就遇她一个人。“捐门槛。”
她念念叨叨地沿着斑驳的老墙往镇头的土地庙走
我急步追上去。“山里早已没有野兽了
现在所有的门槛大都要卸去
你抬头看看，天空的那条大门闩也抽掉了。”

◆削番
《炮打功臣楼》是一出戏。扫地僧当上了主持
当初一起造反的一盏盏油灯都忽闪忽闪得太耀眼
扫地僧的头上没有戒疤。他把这些光亮通通扫进畚箕倒入那座楼
朱家长孙妥妥地穿上云锦袈裟。小子还觉得哪里还不对劲——
如坐针毡。原来爷爷安排守着大院各处的叔叔手中有家伙
也亮闪闪的。身边读四书五经的书生出主意：“收兵器！”
守北园的叔叔麾下可是一帮虎狼，张开獠牙，扯着嗓子：“清君侧！”
过来一把火，把方丈室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