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走在父亲身旁
我的父亲一年四季都在忙碌着农活，他没有空闲带我玩过。在我的记 忆中，只有两次同父亲一起外出，而想起那两次走在父亲身旁的情景也最 幸福、最温暖、最难忘。一次是父亲送我上初中，另一次是上高中时父亲去给我送粮食证明。 一九五五年暑假，我考上了我们县上离家三十里外的一所初中，这不但是我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个上中学的人，也是我们那个半山坡村里的第一 个。家里人都非常高兴，而父亲既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也没有说一句表杨我的话。可是他却不声不响地把我们家房后的一棵大树卖了，把钱给 了母亲，说是给我的学费。 开学的前一天下午，父亲出去找人剃了头，晚上回来说他要送我去学 校，这让我喜出望外。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换上了平时只有走亲戚时才穿的布鞋、白平布衫、黑裤，背上背着我的铺盖卷、肩上扛着交给学校的三十斤面粉，手里还提着脸盆等我的生活用品。总之，他能拿的东西都拿了，而我只背了一个很轻的小包，就这样父亲送我上学了。 三十多里路我们步行去，那时父亲已经六十五岁了，我十五岁，身高 145厘米。由于父亲的手提着行李，我时不时还要拉着父亲的衣襟。父亲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虽然没有多少话可说，可我却觉得拉着他的衣襟，走在他身边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幸福。当看到沿途的人向我们投以羡慕的 目光时，父亲脸上的皱纹也会绽开。我明白父亲为他的小女儿考上初中而 自豪。一路上，父亲自己扛着沉重的行李，却要不停的问我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 父亲把我送到学校，看着把一切都安排好，才动身回家，对于第一次离开家、来到陌生地方的我，一下子觉得孤独，怎么也舍不得让父亲离开，拉着父亲的手，任眼泪滴在他的衣袖上，我把父亲送了很远很远，直到他的背影模糊了，我才转身回学校。父亲已是六十五岁的老人了，还要再走三十多里路回家，我心里很难过，同时，我也即将离开父母的呵护，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独立生活，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们这些家在农村的学生，可以按照生产队里分粮的标准，把粮食拿到当地粮站卖了，换成证明，这样既可以按照国家给学生定的标准来吃饭，也免得背沉重的粮食到学校。1960年的秋天，开学时因为粮食还没有全部分到家，我只背了几十斤面粉先交给学校。后来父亲就把我一个人一个季度的粮食都送到粮站卖了，办好证明亲自送到我们学校来了。父亲依然穿着他送我上初中时那套--平平展展的白色对襟上衣，黑色裤子，千层底布鞋。那年父亲七十岁了，还在队上的饲养室当饲养员，他是请假来给我送粮食证明的。虽然走了四十多里路，却依然掩饰不了他看到女儿后的喜悦。而我看到父亲后的心情是既高兴也辛酸。我爸这么老了，还在为女儿操劳…… 父亲是中午到的，1960年正是粮食困难时期，我的班主任陈老师很好，他知道我父亲来了，就从教师食堂买了饭菜送来，我也觉得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难得来一次，就给班主任老师请了假，决定陪父亲进一次城。父亲怕花钱不愿意去，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心想哪怕自己平时饿几顿不吃，也一定要带父亲出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学校门口就有车站，我拉着父亲的手上了车，找位子坐下。这是我的老父亲第一次坐公共汽车，第一次享受先进交通工具的福。过去父亲也多次进过城，但那都是半夜起来，挑着东西走路去卖的。只有这一次是轻松 坐车去逛新城的。我和父亲去看大雁塔、游了兴庆公园。我们家虽然离城里只有三十多公里，可父亲却从来没来过这些地方，这里的一切在父亲的眼里都是陌生的、新鲜的。我拽着父亲的胳膊走着、看着，感受着父亲的喜悦。因为时间关系，没能去其他地方，我将父亲送上去我们家方向的汽 车，（但下车后父亲还要走 10里路才能到家。）我自己坐车回学校了。 此后，父亲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再也没有出来过。因此，这一次我陪父亲出来，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坐汽车，也是唯一一次享受生活，也是我唯一一次陪父亲玩。唯一一次让父亲开心笑一次，也是父亲过世后 我唯一的一点安慰。 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绝大多数做儿女的遗憾，欠父亲的只有等到来 世再还了。愿我天堂里的父亲安康、快乐！ 2007-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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