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垭 作者：愚石

赵良田

     潺亭县孔雀镇石马村境内有两座山，一座以龙凤命名，另一座则被称之为造福山。两山交汇处有一马蹄形垭口，连接南来北往的大道与小路，自古人称酒店垭。
     相传，此处原有一趴在岩石边的茅草小屋，内居一老一少夫妇俩，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着落，成天愁眉紧锁唉声叹气。虽说老夫少妻生活过得紧紧巴巴，面容憔悴衣不附体，但是对从门前路过的客商却甚是热情，不分贫富贵贱，总是笑脸相迎，要么招呼歇歇脚，要么递上一碗水喝。一来二去，原本冷清的垭口陡增几分人气。客商们走南闯北，不经意间再将这一好客之事与人述说，其间间杂一些老板娘如何如何等诱人的讯息，一传十十传百，夫妇俩的名声几天功夫就不亚于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中梁山一百单八将之首——及时雨宋公明。
      一日，有一蓬头垢面白发苍苍老妇人路经此地，因饥寒交迫倒于房前。夫妇俩见状连忙将其扶进屋内，喂上一口热水，见有好转，立马递上一碗热气腾腾却照得见人影的酸菜玻璃稀饭，接连几日挽留老妇人在此小憩。经过夫妇二人悉心照料，老妇人渐渐恢复元气后对他们说：“你们何不在此设个小铺，卖一些来往客商需要的日常生活急需。既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方便，还能多多少少添补一些家用。”老男人听闻后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顺手指了指家徒四壁的小茅屋，片刻之余唉声叹气地小声说道：“不要说卖什么东西，就是这几碗水都是从那深山沟里背上来的。”老妇人顺着老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万千沟壑，云遮雾罩，不见谷底与山高。不过，她再仔细上下打量衣衫褴褛的年轻妇人，若有所思却不曾开口，良久才转过头对老男人小声说道：“你这又何必呢，放着面前清幽幽的甘泉水不用，非要去深山脚下背回苦涩浑浊的泥汤。”
原本和和气气的年轻妇人耳聪目明，听说泥汤二字后心中一股无名火顿时冒起，她看着老妇人尖酸刻薄地恨恨说道：“这是泥汤水不假，你给我指指这荒山野岭哪来什么你说的甘什么泉什么，要不是这浑浊的泥汤，恐怕你早就去见阎王爷啦，哼！”听闻年轻妇人之言，老妇人皱了皱眉头，还是偏过头对老男人道：“要不信，你去看看那块大石头后面，看有没有两股清泉正在往上冒？”年轻妇女嘴里哼了一声，心里一阵好笑，莫非这老太婆是神人，知道老娘曾在那里拉过尿。
老男人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余年，知道石头后面是个深凹进去的岩腔，原本不想去，但又不想驳老妇人的面子，只好装装样子往里走。可随知，当他转过石头的第一眼，就见一股清泉正从岩腔地下往上咕噜咕噜直冒，惊得他喜出望外一时不知用什么言语表达才好，嘴里一个劲地说：“水，水，水……”
正在气头上的年轻妇人，听闻老男人的惊叫，没有好脸色地往前赶去，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不死的，外人疯疯癫癫也就算了，你一大早也跟着装疯卖傻。”
装疯卖傻四个字刚离开她的嘴边，一股清凉凉的风已迎面扑来，那一汪清泉更好似嘲弄一般直扑她的眼帘。妇人心中大惊，如同旋风一样跑过去，双手捧起白花花的泉水的那一刻，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滴落在泉水中，行动缓慢的那一部分将妇人的脸冲洗出无数的沟沟渠渠，好比一场洪水过后地表层开出无数小水渠，小水渠里清水汪汪，大人小孩都喜欢去那儿戏弄玩耍一番。
看着眼前的一切，转瞬间，老男人的脸由红变绿，由绿转阴，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满面愁容。
原来，女人曾经是方圆十里一财主家的丫鬟，虽说衣着粗陋，但年方十八透露出的风姿，有意无意间在她的脸上、腰上、腿上，乃至于发梢上自由绽放，甚至于一颦一笑，一个弹性转身，都让老财主很是着迷。于是，他常常追随丫鬟走过的路径，伸出鼻子闻闻空气，用手细心地抚摸她曾经攀附过的枝叶。
一天，老夫人带着贴身丫鬟回娘家。前脚刚走，老财主就急不可耐地叫来丫鬟，几句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后，终被老财主颤颤巍巍地抱上了床。
老财主虽说年岁已高，但宝刀已老的他却雄心犹在，眨眼之间，丫鬟如同被老财主剥竹笋一般，全身上下仿佛才来到人世间时赤条条无遮无挂。
可是，老财主命上不该有此桃花运，就在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那一刻，已经回娘家的老夫人却半路杀回，带着她的表哥——县民团团副，正在老堂屋阴着脸等他。
老财主听得门响，依然心花怒放雄性大发。耳闻老夫人有请，顷刻间吓得跌滚床下，连走带爬着急忙慌溜到堂屋，一边跪倒在地一边支支吾吾：“不关我的事，都是这小妖精勾引我，她想要让我纳她为妾才使出如此龌龊的手段。”
衣衫不整的丫鬟，早已面如死灰，听闻此言浑身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不等老夫人发话，夫人的表哥一双眼睛仿佛两只绿色的苍蝇围绕一堆狗粪，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番打量，这样的举动一点不逊色于居里夫人发现镭元素那般仔细认真和执着。
见表妹的一双眼睛发出奇异的光泽投射过来，他才赶紧收敛住自己放荡不羁的眼神，对着老夫人笑了笑，眉目传情中说道：“表妹，既然是这小婊子卖弄风骚，那就让我带着手下给她去去骚气吧。”
其实，老夫人并不老，至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满身散发出男人们念念不忘的味道。只因与表哥偷食禁果后又无法如愿以偿，才被迫从县城下嫁到老财主家，遮团副夫人耳目。
当然，年轻夫人能够登上老夫人的宝座呼风唤雨，那还是借助老财主在县城嫖娼被抓，副官插手此事要求其家人出巨资赎人，威逼利诱中逼死老财主夫人。自此，老财主家来了一位新夫人，也就是现在人称老夫人的小表妹，新增表哥这样的常客。有时，表哥趁老财主不在家留宿于此，有时深更半夜才醉醺醺依依不舍大摇大摆离去。
表妹自知表哥的花花肠子，但碍于人多嘴杂，有心制止却不愿搭理他。团副立马蹬鼻子上脸，一个眼神，两名跟随而来的贴身护卫夹着丫鬟便走。随即，副官一边起身向表妹告辞，一边用手指了指老财主，鼻孔里发出一丝恶毒的只有对方才听得见听得懂的声音说：“要不是看在表妹的份上，早就把你。”他用手在老财主面前比了比，似乎要将其拧断或掐死，嘴里还模拟折断与掐死时发出的声音。然后，摇头晃脑扬长而去。
“呆头呆脑愣在那里干啥？”年轻妇人见老男人眼神发痴目光呆板，没有好气地又补充了一句，“还不趁此机会把你那几十年都没有洗干净的脸洗一洗。”
猛然间回到现实中来的老男人，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恍若隔世，不曾见过眼前这个女人。老男人的举止，引起了年轻女人的注意，只见她轻轻地将白花花的水扑打在脸上，一张艳若桃花的面庞呼之欲出，也惊呆了她自己。
自从寡廉鲜耻的老财主将其比作小妖精的那一刻起，丫鬟已经心如死灰。看着团副和他的手下那绿茵茵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那怕是观世音在世，也难改变今晚被肆意践踏蹂躏的命运。
在团总面前，团副就是一只非常乖巧的小猫，听说听教，一切唯团总马首是瞻。此时的团副，不仅是一只下山的猛虎，而且是一种雄性勃发的公老虎，膨胀开来的雄性激素和过去一样，又将在一个弱不禁风的丫鬟身上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
贴身护卫成了把门的将军，左右各一如同哼哈二将。在闷声如雷的关门声中，丫鬟无奈地紧闭上双眼，咬咬牙只好听凭厄运的降临。一切即将发生，但在哎哟一声中，副官却捂着下身惨叫着从屋里跳了出来。原来，他前脚跨进门的一刹那，只听得呼呼声响迎面而来，随即下身传来致命的疼痛。
命根子已经被人齐刷刷斩断，这是神经麻木的团副最清晰的意识。至于是谁干的，他有一百余种设想，但到底是张三还是李四，百思不得其解。
害怕被团副追杀，那道黑影抓住丫鬟连夜逃出县城，感觉不会有人追赶自此已经是凌晨时分。因为长途奔跑，劳累过度，俩人背靠石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东方略有些鱼肚白，丫鬟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此时，身边却没有了抓住他逃命而不见其面容的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唯有半瓶白酒散发出浓烈的曲香味。泪如雨下的丫鬟，哪里知道何去何从，只好怀抱半瓶心爱的酒，迎着太阳光射来的方向踉踉跄跄缓缓行走。
不知何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丫鬟，发现自己躺在以草为席的窝棚里，旁边坐着一位端着水的男人。丫鬟惊恐万分，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被老男人小心制止后，嘴里怯生生地反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躺在你家？”
老男人见她醒来，布满褶皱的脸闪出一丝亮色，赶紧将他发现姑娘倒于路旁，情急之下将其背回家中，小心用汤水侍候等事一一告知。最后，老男人小声地对丫鬟说：“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借酒消愁，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听闻酒字，丫鬟一反常倔强地坐了起来，着急说道：“我的酒，你把我的酒还给我？”看到老男人递过来的半瓶酒，丫鬟破涕为笑，紧紧地将其捂在胸口，生怕被人夺了过去。
想到这里，老男人猛然抬起头想给女人说什么，却见女人反转身，一双眼睛仿佛射出一把把寒冷而犀利的箭，用从来没有的极其生硬的声音吼道：“你居然敢偷喝我的酒？”
虽说老男人在年轻女人面前自知矮了三分，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有着反叛个性，正准备严肃地告诉女人，偷与他一生无缘，偷喝她不知为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那半瓶酒更是不可能。但是，一股浓烈醇香的酒味真正地扑面而来，顺着酒香飘来的方向往前走，味道愈加绵甜甘爽，更令他全身每一个细胞舒坦极了。正不知为何时，老男人想起了老妇人对她说的一句话，山泉水的前边还有一小泉。想到这里，他紧赶慢赶往前走去
年轻女人同样被浓烈的酒香紧紧包裹，知道错怪男人的她也往前小跑几步，紧跟在男人身后。当他们拐过一个弯，奇迹般的景象让俩人顿时傻了眼。原来，形如酒缸的巨石中汩汩直冒，醇厚甘甜的酒味弥漫整个石屋。年轻女人情不自禁地惊讶道：“我的天啦，天下真有如此好事！”
话音落地，女人不由分说牵着男人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还不赶快去叩谢老神仙。”
男女俩回到小茅草屋时，老妇人已没有了踪影。但是，他们却在茅屋的正中墙壁上供奉起老妇人的神位，不论忙闲，香火从未间断。
自此，老夫少妻开了个小卖铺，售卖酒的过程中间杂一些来往客商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说来奇怪，巨石酒缸里每一天冒出的酒，不论顾客多少，都能一一得到满足，但却没有一点儿多余。醇美的酒自然吸引无数的客商，年轻妇人越发光亮鲜嫩的肌肤容颜更是倾倒无数欲望强烈的男人们。
一晚，风高夜黑，漫天飞沙走石把已经成为高门大院的店铺和院落吹得四处吱呀吱呀作响，平常凶如虎狼的护家犬却没有了声音。年轻妇人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但遇到这样险恶的天气，还是只能蜷缩于被她称之为窝囊废的老男人腋下，心中有着十二分的不愿与惶恐。
砰砰砰，风声与飞沙走石的缝隙里传来如此清晰撞击门的声音，老男人听得清清楚楚，老板娘同样分辨得仔仔细细。原本寄希望于护家犬的老男人，见没有动静，应声起床粗声粗气问道：“谁？”见没有人回答，老男人轻轻地开了一条门缝。
门被挤开，十余个蒙面人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一把寒冷的刀锋硬生生架在老男人的脖子上。老男人心里明白，这是遇到了土匪抢劫，并没有慌张的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各位好汉，要钱要物，只要有的随便你们拿，不伤害我俩性命就行。”
听闻此言，一声如洪钟的大汉应声说道：“钱物就不必了，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想在你家寄住几日，看你意下如何？”虽说老男人心里千般不情愿，但还是爽朗地说道：“只要好汉愿意，我家就是你家！”
两天后的中午，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不经意间看见对面柜台上的那半瓶酒，甚是惊讶，他招呼来老男人问道：“掌柜，你家窗台上的那半瓶酒是哪里来的？”
老男人看了看大汉，又看了看那半瓶酒，若有所思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详细地摆给大汉听。在倾听的过程中，大汉慢慢地陷入沉思之中，难不成老板娘就是自己那一夜救出来的即将被团副蹂躏践踏的小姑娘。
原来，大汉还未过门的媳妇被团副霸占后跳河自杀而亡，他就发誓斩断团副断送未过门媳妇的祸根，为乡人除害。丫鬟被强行关入一空无人居的黑屋内时，大汉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但是，自此以后大汉也落下病根，从不近女色，甚至对异性还有几分讨厌。
老板娘得知眼前的大汉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声泪俱下地将她如何与老男人以夫妻相处，又如何为了他守身如玉的事情据实告知。三人抱头痛哭后，一番推杯换盏，均酩酊大醉。醒来，屋内唯有老夫少妻和静卧身旁的老狗，周遭杯盘狼藉。
原本青春焕发的老板娘，经过如此精神创伤，容颜一天不如一天，说话做事更加地尖酸刻薄，甚至有时显得不近人情。
一月色朦胧之夜，神情发呆的老板娘睡眼朦胧中见一老妇人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她生意如何。心思早已去了远方的她，顺口说道：“生意是好，就是没有酒糟喂猪。”
听闻此言，老妇人转身离去，继而一个声音由近而远地传来：“天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白水卖成钱，还说猪没糟。”
猛然间，老板娘惊出一声冷汗，冲着老男人吼道：“背时的，你还不快去看看那两口井。”
男人回来时，无精打采，眼光迷离。在女人反复追问中，他才说了一句：“没有啦，什么都没有啦！”

云上云上

故事结尾耐人寻味，做人万不可心生贪念，不知足。欣赏学习，问好老师，感谢分享。

白水

故事总能给人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