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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锅寓言】
故乡老屋的土灶台是蚂蚁的巴别塔。柴火余烬里漏下的星火,将灶砖煨得微温,成了这些六足哲人散步的广场。它们列队搬运炒米碎屑时,总让我想起埃及法老陵墓壁画上的朝圣队伍。而灶台边缘那些因偷吃酥油而醉倒的工蚁,又像是躺在葡萄园里的醉汉,肚皮在夕照下泛着琥珀光。 村道边的蚂蚁却过着苦修生活。它们把巢穴筑在水泥裂缝里,每日在柏油路上搬运被压扁的蝉蜕。某个夏日午后,我亲眼看见一只蚂蚁举着比它身躯还大的蜻蜓翅膀残片,在滚烫的地面踉跄而行,宛如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 十二岁那年,我执着于破解"热锅上的蚂蚁"的隐喻。趁母亲外出,我捉了半罐头蚂蚁撒在冷灶上。火柴划燃的瞬间,青铜锅耳泛起蛇信般的幽蓝。起初蚂蚁们只是略显焦躁,触角交错着传递某种密码。当锅底升起第一缕青烟,它们突然陷入集体癫狂,沿着锅壁画出无数焦黑的轨迹。 那些仓皇逃窜的身影令我战栗。有的原地转圈,六足在炙烤中蜷成问号;有的冲向灶口,企图跃入火中涅槃;更多则相互撕咬,在生存本能前暴露出最原始的恶。我注意到有只蚂蚁驮着卵粒,在火舌舔舐下仍死死护住腹部,那枚珍珠般的卵在焦黑身躯下泛着微弱的光。 浇灭火焰后,幸存者用触角探测废墟。它们绕过同伴的焦尸,将卵粒重新排成星座般的图案。我凝视着这微型文明的重建,忽然明白:在宇宙这个更大的灶台上,人类何尝不是被命运之火驱赶的蚂蚁?政客们将对手比作热锅上的蚂蚁时,可曾想过自己脚下也有看不见的柴薪? 暮色中,老灶余温渐散。蚂蚁们衔着新采的松针列队回巢,在灶砖上走出银河的轨迹。我忽然听见庄子在濠梁观鱼时的笑声——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蚂蚁的焦虑与人间的狂热,原是同一种火焰的不同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