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男子”鲁亮侪轶事——《古代散文》补遗

书香馥郁

慕名购得《周振甫推荐古代散文》。果然是“学界泰斗”——从先秦到魏晋南北朝，从两汉到唐、宋、金元明、清，所推荐的七十篇散文皆为历代精品，其题解、注释也都十分给力。遗憾的是其译文却不尽如人意。尤其是清代大才子袁枚的“书鲁亮侪”——如此一篇传世杰作，如此一位“雍正王朝的官场奇葩”——若有更精 的译作，岂不饱餐读者！

于是遍搜网络。果然找到几篇挺中意的。特选录其一，以作补遗。

《书鲁亮侪》  清  袁枚（译文）

乾隆四年的冬天，我在保定直隶总督府拜见总督孙文定公。刚刚坐定，守门人进来报告，说：“清河道鲁之裕前来陈述工作。”我就到东厢房去回避，暗中看见这位魁梧的男子约七十多岁，大眼睛，宽额头，白胡须闪闪发光；讲述水利情况有条有理，洋洋数万言。我心中十分惊异，一直不能忘记。二十年后，鲁公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在南京沈氏家中停留，与友人畅论古今，谈到了鲁公，座中有位客人葛闻桥先生说：
    鲁之裕，字亮侪，是一位奇男子。当时田文镜任河南总督，为政严厉苛刻，提、镇、司、道及其下属，奉命守职，极其谨慎，在进见田文镜时，没有人眼睛敢东张西望。鲁公就在田文镜部下工作。

有一天，田文镜命令鲁公去摘取中牟县李县令的官印，并就此代理县令。鲁公采取改装前去的办法，穿着粗布衣服，戴草帽，骑着驴子进入中牟县境。只见数百位老年人互相搀扶着在大路上叹苦发愁，鲁公走上去一再行礼讯问原因，

回答说：“听说有位鲁公要来接替我们的县令，客人您在开封知道这事吗？”鲁公故意问：“你们问这个作什么？”回答：“因为我们县令贤明，不忍心让他离去之故。”又走了几里路，看见许多读书人聚集在一起商议：“好官走了可惜，等鲁公来，何不去向他申诉？”有人就摇手说：“咄！田总督早有命令，即使有十个鲁公，又有什么办法？何况鲁公正是取代李县令职位而来的，怎么肯自己不做官而让给别人呢？”鲁公听了，心里非常尊敬李县令，但没有做声。到了县衙，见李县令的相貌温良奇雅，他向鲁公作揖，请鲁公进去，说：“官印已经等公很久了！”鲁公也向他拱手回礼，说：“我看您的仪表相貌，衣着服饰，并不是奢侈放荡的人，而且在读书人和老百姓中间，盛传着您的贤名，怎么会刚刚上任就亏空了库银呢？”李县令回答：“我，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云南人。与母亲分别后，在京师游学十年，才得到中牟县令之职，因此借了俸银迎母亲到来。母亲到了，却被弹劾去官，这是命啊！”话尚未讲完，哭了。鲁公说：“我一路来受了暑热，清准备热水，让我洗个澡！”说罢，就一直走到别的房间中去。一面洗澡，一面思索，内心不能不有所感动。想了很久，他举手拍击浴盆中的水，发誓说：“如果按照常规行事，就不是大丈夫了！”于是他穿戴好衣帽向李县令告辞，李县令大惊，问道：“您到哪里去？”回答：“到省里去。”李交给他官印，他不接受；李县令坚决要给，直说：“不要因为我而连累您！”鲁公将官印铿然一声掷在地上，厉声说：“您还不知道我鲁亮侪的为人！”竟拍马飞驰而去。全县的人民都焚香送他。

到省以后，鲁公先去拜见布政司和按察司，禀告事情的前后经过。两司都说：“你犯了丧心病了吗？像你这样的做事，在别的总督巡抚面前尚且不许可，更何况是田公呢？”第二天早上，鲁公到衙门时，两司长官已经先在了。名片还没有投进去，全衙门已经在传呼鲁公入内。只见田公朝南而坐，脸色铁青，怒气很盛地在等着他，两旁排列着司、道以下文武官员十余人，田公斜着眼看鲁公说：“你不管县事而来，做什么？”鲁公答：“有事要报告。”问：“官印在哪里？”答：“在中牟县。”又问：“交给什么人了？”答：“李县令。”田公一声冷笑，朝着左右看看说：“天下有这样去摘印的人吗？”都回答：“没有。”两司马上起立向田公认罪，说：“这是我们平时没有教诫，以致有这样狂妄背理的官员，请您将鲁之裕也一起撤职，把他交给我们，让我们来严厉审讯他们拉党结派作弊的罪行，以警戒其他官员。”鲁之裕脱下官帽，向前叩头，大声说道：“本来应当这样。只是让我讲明一下：我是一个贫寒的读书人，因为想谋求一官半职，所以来到河南。我能得到中牟县令之职，高兴非常，恨不能连夜就摆起仪仗，立即办理公事。没想到一入县境，耳闻目睹李县令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竟这样好，士大夫对他也是一样；等见到他本人，知道他挪用库银又是这样的缘故。假如大人您已经知道他的情况而命令我去，我为了自己沽名钓誉，而空手归来，那是我的罪了。如果大人您不知道他的情况而命令我去，我回来向您说明这些原因，请示大人的意旨，这样或许可以不辜负大人爱才之心以及圣上主张以孝来治理天下的意旨。您若是认为李县令没有什么可以哀怜的，那么我再去取印也并不迟。不然，大人辕门外有数十名官员，都想求得一个官印而得不到，我是什么人人，敢违拗您的旨意呢！”田公听了默然不言。两司给鲁公递眼色叫他退出。鲁之裕也不辞谢，走了出去。刚走到屋檐外，田公变了面色走下台阶，呼叫鲁之裕：“回来！”鲁公进屋跪下。田公又招呼他：“向前！”然后取下自己所佩戴的珊瑚冠戴在鲁公头上，叹息着说：“奇男子！这顶冠帽应该给你戴啊。没有你，我几乎错误地撤掉了贤官。可惜给皇上的奏章已经送出去了，没有办法了！”鲁公问：“几天了？”回答：“已经五天了，即使快马也追不上了。”鲁公说：“大人有恩，我能追还。我年轻时能一天走三百里；大人真要追还奏章，请赐给我一枝令箭作为信物！”田公应允了，于是鲁公马上就走。过了五天，奏章追还了。中牟县令最后太平无事。从此鲁公名闻天下。

在此之前，鲁亮侪的父亲曾任广东提督，因受三藩胁迫，与他们结了盟。当时亮侪只有七岁，被作为人质押在吴三桂处。吴王上朝时，亮侪穿了件黄裌衫，头戴插有貂蝉饰物的武官帽子侍立在旁。他年轻英豪，读书完毕，每天与吴王帐下的健儿学习古秦国、越国作战时所摆的军阵以及掷涂泥、赌跳跃等各种武技，所以他的武艺尤其超人一等。——360百科

另见：

“清代名士鲁亮侪”金木 新浪博客

“鲁亮侪——雍正王朝的官场奇葩”法人价值中国网

书香馥郁

……鲁亮侪的所谓的“奇”，其实只不过是摸清了实情，说出了实话，实事求是而已；其实只不过是遵从了自己的良知，不求非分所得，取舍有道而已；其实只不过是在长官目前不卑不亢，敢说真话，做了一个内心坦荡，行为光明的人而已，这本来就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有人格的人所应做的一切，只是在一个充满着主观、片面、专横、霸道、虚伪、奴性的官本位社会里，是非颠倒，正误混淆罢了，所以正常的鲁亮侪也就被视为“奇男子”。一句话，是社会的“奇”，而非鲁亮侪的“奇”了。——张军 湖北经济学院新闻系主任，教授（见“鲁亮侪——雍正王朝的官场奇葩”——鞭辟入里，振聋发聩，敬请检索。

李听圃

此文不错，亏楼主检索出来，还一位正直官吏的清名，愿表其功。也应嘉奖你的坚持。

书香馥郁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11-27 22:17
此文不错，亏楼主检索出来，还一位正直官吏的清名，愿表其功。也应嘉奖你的坚持。

誠谢给力！http://www.xw0874.com/data/attachment/forum/201209/06/205700o6z02l009lk5ol5j.gif

书香馥郁

清代麻城籍举人鲁之裕，生于清康熙四年（1665年），卒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字亮侪，号尘花轩主人，书斋又号趣陶园、语石山房等，系邑南望花山人。鲁亮侪幼年文武兼修，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谓文武全才，更为难得的是，他为官有清流之品格，为人有君子之遗风，为文有才子之雅趣，行事非常人比，豪情义举不断，可以说是文人中之侠客，名士中之奇人。他的一生富有传奇色 ，其事迹被袁枚写成《书鲁亮侪事》(见《小仓山房诗文集》卷九，亦见《麻城县志》卷二十四)一文，广为流传。鲁亮侪自己著述也颇丰……
——详见“清代名士鲁亮侪”（八集连载）金木 新浪博客

书香馥郁

田文镜是雍正的重臣。和一般官员是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不一样的是，田文镜是以监生的身份，凭自己的严厉、清廉、精干作风和能力，一步步成为封疆大吏的。……雍正皇帝在其大臣中最欣赏李卫、鄂尔泰、田文镜三人，某日，雍正对两江总督尹继善说，你应当学此三人。尹继善回答说：“李卫，臣学其勇，不学其粗；田文镜，臣学其勤，不学其刻；鄂尔泰，宜学处多，然臣亦不学其愎。”……见“鲁亮侪——雍正王朝的官场奇葩”——鞭辟入里，振聋发聩，敬请检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