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5-6-22 14:11 编辑
黄梅时节 刚喝罢端午雄黄酒,便是时阴时晴天、时断时续雨、时冷时热的气溫。 青山朝别暮还見, 白雨忽降倏刻消。 往往晨练冒雨归, 待得晏时又放晴,使人捉摸不定。 花圃里的两株青梅, 结有三五颗梅子, 看看还真的有点黄, 莫非梅雨时节,真的到了? 暮然忆起耳熟能詳的一首宋诗: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以前吟诵着觉得貼切, 囬味着覚得自然, 如今忽然感到别扭, 好生陌生了。 這“家家雨” 什么意思?抬头望望窗外,层层厂房,幢幢宿舍,何来所谓“家” ?這“家家雨”,只能是臆想了。“青草池塘处处蛙” 呢,更是奢望了。池塘或许可以找到几亇,但用石块水泥砌了岸,沒有了岸芷汀兰,无論青草。這亇“蛙”么,春天里連蝌蚪也不見一只,还到哪去听蛙声?這前两句诗,只剩了亇开头,“黄梅时节” 而已。 只剩了亇开头,就体会不出這两句诗的韵味,就沒有了黄梅时节的诗意,就只感到:湿热、气闷、难受。遍身关节,酸痛无比。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躺也不是。心绪郁闷烦燥,不免说话火气也大,連写文章,也颠颠倒倒。好一亇令人不舒服的时节! 可我年轻时,恰恰就是最喜爱這亇时节! 因何?因這时是一年中农村最悠闲的时节。春季培育、夏收夏种、秋收秋种、冬修水利。所谓田家少闲月,一年四季,少有空暇。唯有端午节后(中国是农业国,古来节日,都放在农闲时,比如春节、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空闲时间最長,也最无农活可忙。水稻耘、灌都干完了,棉苗补、壅也都拾掇了。温度上升、雨量充沛,一切都在疯狂地生長,无需种田的去费心了。平时繁忙,于此时,可稍喘口气,恢复一下劳累够了的身体。 冒着断断续续的雨,步出村外。眺望远山,雾霭暧嗳,俯观近水,清波涟涟。风清轻拂面,梔香浓触鼻。红瘦绿肥,落花随春已去也,葳蕤遍佈夏世界。旷野舖裀:稻翠正孕苔、苞片如劍,棉青刚展枝、新叶似蝶。苦楝环荘浓荫绿,莲荷满池連天碧。 腰系一只竹篓,肩扛一柄锄头,去沟渠田塍边转转,堵漏开缺。肥大的田螺,静卧稻丛根,三五步即拾得几枚。活泼的泥鳅,觅食沟渠中,一伸手能抲上两条。运气好的话,或许可扣条黄鳝,甚至于摸条鲫鱼。归家来煎煎炒炒,倒碗过端午时剩下的老酒,笃悠悠慢僈品味。喝亇半醺,倒头睡亇囫囵好觉。 醒来时,雨下大了,人人步门不出。对着门外潇潇的雨,男人们:有的搓稻草绳,备用。有的打草蒲鞋,可穿。如我等半聖人,仗着识得几亇字,抓紧找本书来看看,好在夏夜乘凉时吹吹牛。女人们:或炒罗汉豆,引得几亇孩子一片欢笑,或纳扎棉鞋,聚拢邻家姐妹敍些闲话。 這,就呌做“黄梅时节家家雨” 呵! 村四周有众多池塘,岸边杨柳柔柔且依依,水浒蓼菖密密复匝匝。雨溅荷盖,翡翠盘中玉珠滾。一只青蛙,调皮地蹦了上去,啊!倾翻了翡翠盘,滾丢了白玉珠!蛙儿霸占荷叶中央,瞪突眼球,鼓起大肚,“哇、哇” 大叫。一声蛙叫,引来万蛙齐鸣。在万蛙声中,村中的晩炊,裊裊升腾。雾霭渐起,傍晚遂临。蛙声不绝,夜色益浓,人们在蛙声的伴奏中,进入了黑甜梦乡。 此即所谓“靑草池塘处处蛙” 也! 为了消弥這时节给我带来的烦惱,为了重温這两句诗的韵味,我驾着电瓶車,去向离此最近,尚残留有旷野情趣之处------曹娥江边五甲古渡,寻觅那遗失的以往,聊胜于无罢! 呼吸着清新的江风,徜徉在江堤上,舒展一下酸痛的关节,消除一些久坐办公室的闷气,想象想象“家家雨” 和“处处蛙” 的妙处。然而,环顾四周,高大的建筑物有圍拢之势。更听说此处要开拓三平方公里的商贸区,以及造一个挺象样的体育場,看来這唯一尚存野趣之处,不久也将不复存在。誠然,城市化是必然趋势。时代的发展,环境的変化,是社会進歩的表现,任何人无法加以改変。但对失去旧的美好,总有一种怀恋,一种失落,一种遗憾。只祈望策划者们能尽量设法,多保留些历史的原貌吧! 我不清楚后人们以后如何体味這两句诗?這“家家雨” 的感受,还会与我们农耕时代过来的人的感受-样吗?這“处处蛙”,将到何处去听?這两句自然而真切,流传了一千多年的诗,后人是否会如我们现代人读“离骚” 那样的感到晦涩而不知所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