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系列随笔之十三
立 秋
雷雨,从这个节令之后,越来越稀少了,天公收敛了万钧雷霆,唯余清清的泪水,一场更比一场凉,此中苦楚,几人懂得? 连这凄凄的雨也少了,天空放晴的日子多了,当地人可以放心地把握这少雨的时候,自顾做他们想做的事,哪里想着去体会那伤心的雨,是稠或是稀? 村里茂盛而硕壮的柳树,被伐倒。两个木工大显身手,站在高高的木凳上,扯开身子,拉起了大锯。那大锯的木框呈一个“工”字形,一侧夹了锯片,另一侧是捆绑的绳索,一条木制的拨子夹在中间,一圈圈地拧紧,很好地让锯片吃上力气。 他们并非要做什么精巧的家具,只是解出木板来,为了打起土墙,防畜挡贼,保护院落的安全。那些整整齐齐的院子,是一个家庭兴旺的象征,更是心理上的安慰,挡得了野畜,又怎能防得住盗贼?不过,我的家乡,贼人少之又少。大家可怜巴巴的一点粮食,破二郞当的家具,哪个毛贼忍心下手呢? 夏日的暴雨会毫不客气地冲垮破损了的残垣,让暖暖的小屋暴露于路人的眼前。要强的人家,是受不了这一份裸露的。他们在立秋之后,趁着收获日子来临前的一小段时间,邀亲唤友或者以工换工,七八个人,借来木工费了好大力解开的木板,花上两三天时间,把自家的院墙修葺一新。 我和我的伙伴,于百无聊赖中,常常蹲守在院子里,看他们打墙,也算一份享受了。 秋风知趣地拂过,硬硬的,吹醒了饱受燠热的人们晕晕的大脑,浑身的力气和这秋日一般,结实而壮美。 他们脱下显得不太利索的汗渍斑斑的外褂,胳膊上的腱子肉,一块块地展露出来,那可是力气啊,象要爆破一样。四块长约四米,宽越三十公分,厚不过十公分的木板,两条用来捆绑的绳索,一只石夯,两柄木榔头,便是打土墙的基本家什。 经过一夏的雨水渗透,土层湿润,正是起墙的用料。我可敬的家乡人,总能把天时地利人和用得恰如其分。这种土握之成团,放手即散,太上乘了。 在事先铲刨取平的地面上,按照所需的宽度,他们把木板摆好,两边拿绳子捆紧,四五个人分别站地木板两侧,提起铁锹,就地取出松软的湿土,一锹锹往木板的夹层里装。另外两人抬起石夯来,“吭唷吭唷”地吼着号子一起叫力,一夯夯将中心的土夯实。贴近边角的地方是夯不实的,木榔头便配上了用场,一人一只,高高举起,稳稳地砸到边角上。随着榔头的起伏,那胳膊上的肌肉收缩着,一条条青筯凸现无遗。我们的眼睛馋馋地看去,羡慕不已——什么时候也能长出这么结实的肌肉,好让我们加入这份劳动中去? 第一层墙体打实了,再放上第二层木板,遂又捆好,复加土,起夯,砸榔头;卸木板,再加土,夯,砸。等到第二层也打好了,抽出第一层的绑绳,取出木板,放到第二层的上面,再捆好,加上土,夯啊,用榔头砸啊。就这样,反复七到八板后,一截墙体成功,再去打下一堵墙。手巧而耐性的人留下来,从基到顶,一锹锹地细铲,削去多余的部分,垫平凹进去的部分,细细致致地拍打平整。黑黝黝,铮光瓦亮的一堵墙在众人赞不绝口的夸奖中彻底成就了。多数人家还要给新墙扣上“人”字形的“帽子”,好不威风啊! 一堵接着一堵,院墙整好了。美滋滋的一家人好一番庆贺——做上最好的饭菜,相谢帮忙的人。炸油糕的香味飘在小村的上空,久久地萦绕着,萦绕着。 下午时分,硬硬的秋风再次吹过来,风干着打好的墙体。经过几日的吹拂,墙体干透了,泛出土豪一般的金色,在翠绿的柳荫下,结实地遮掩了露出的房子,只剩了屋檐,齐齐展展,与院墙半露半掩,互相呼应着,是我小村一道美丽的风景。 秋雨再来的时候,柳叶一次比一次青黄,枝条摇曳着,与院墙一起守护着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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