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的鹰（交换）

老党 · 发表于 2016-4-14 03:46:08

欢迎你来注册，这里有更多的热心朋友期待你的加盟参与。

x

一九五九年的鹰
徐仁河
　　谁也料不到鹰会突然闯进村庄。
　　五婶那天睡眼惺忪地去开自己的鸡舍门，听到里面很混乱的扑动翅膀的声音。开门一看，一只老鹰赫然在追逐几只公鸡保护下的鸡群。
　　公鸡们的身上羽毛凌乱，地上全是鸡毛，一只芦花血迹斑斑躺在战场上。这场战争估计是半夜就开始了。公鸡们神情疲乏、眼睛通红，比眼睛更红的是鲜血淋漓的鸡冠。
　　五婶一声呼呵，喊来五叔和儿子火崽。一家人在鸡舍一阵围堵，老鹰被大家捉住了。五叔看了看老鹰说，幸好是半大的老鹰，要是大老雕，整窝鸡都会被它端掉。那只鹰也很虚弱，飞不起来，趴在地上不动了。
　　可鹰怎么会到村庄里来夜袭鸡群？不管是白天黑夜，也没听说谁家的鸡被叼走过。这只鹰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的鸡舍了呢？五叔想不明白。
　　火崽和我同桌，他也把这个疑问带到了学校的课堂。
　　有人说，这有何不明白的，饥不择食，饿胆包天嘛。
　　火崽摇头，说老鹰是不这样的，它情愿饿死都不吃腐肉。而且他和人极好，只会吃田鼠，不会抓鸡鸭吃。
　　也许它想换换口味。有人寻火崽开心。
　　我说不要去想那么多，村庄的上空哪天不是徘徊着一两只鹰，晚上钻进鸡舍里歇脚也是可能的。现在那只鹰怎么样了？
　　火崽说，已经拿去集市卖了。
　　我急了，这鹰怎么能卖呢？你家不知道鹰是我们村子的守护神啊？
　　火崽振振有词，谁叫它把我家的大芦花鸡累死了。
　　怎么能这样对待鹰呢……我整个上午都在埋怨。
　　鹰是无论如何不能伤害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村子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一个故事：我们村的老祖宗是一个放鸭子的孤儿，与他相依为命的是一对猎鹰。这两只鹰每天盘旋在半空中替他守护鸭群。后来老祖宗娶了媳妇，逐渐繁衍生息，便有了我们现在的村子。那只猎鹰也繁衍了一个大家族，几百年来与村人相守相依。
　　我对鹰的感情其实不是来自于那个传说。
　　我们这个村子延续了老祖宗的活路，家家基本都养鸭子。我上学堂前就是个放鸭娃，每天要把自家鸭子赶到河上嬉水捉虾。
　　放鸭子其实不辛苦，辛苦的是总有那么多的馋嘴盯准了半大的鸭雏。河边有蝮蛇和水獭，岸上有老鼠和野猫，它们都瞄上了这送上门的美味。
　　一天，一只野猫叼了掉队的小鸭雏转身就跑，于是我拼命去追。可是一个更大的危险一步步逼近了。深没膝盖的草从里突然窜出一条蛇，眼看就要咬上我了。这时，半空中一只钢爪劈空而出，是一只鹰。它抓住腹蛇贴地而起，那翅膀掀起的厉风把奔跑中的我刮了一个趔趄。那只偷袭我的蛇，我们那里把它叫“五步倒”，被它咬了的人，没有活命的……
　　也奇怪，别的村子上空，老鹰是不多见的，独我们这每天都有老鹰盘旋，抬眼就看得见老鹰摊着翅膀飞在半空中。有时像个飞机模型，有时候就是一个小黑点，它们天神一样守护着村庄。
　　我们村子邻山背水，草长莺飞，是一个很不错的所在。别的村子时不时会有野猪挖了地瓜，獾猪、刺猬偷了西瓜和花生，而我们村没有。这跟老鹰的日夜守护，不是一点关系没有。别的村偶尔会遭遇盗贼，我们村子，这种事一次也没有过。听一位当过梁上君子的外村亲戚说，到了我们村子边，不知怎么就头皮发炸，心虚得紧。
　　自从发生鹰钻鸡舍的事件后，我们村庄上空再没出现过一只鹰。它们去了哪里？我一边咬着笔杆，一边绞尽脑汁地求解老师布置的代数题。
　　当然，凭我和火崽他们那时的小脑袋瓜，肯定想不明白。
　　那一年是一九五九年，我才10岁。在那年，千奇百怪的稀罕事都接踵而来。春天全民打麻雀，夏天全民炼钢铁，秋天全民写诗歌，所有的人都中了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