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钢往事8：重口味热干面

陈永祥

       接到姆妈被送到厂医院的电话时，小李正在参加轧机设备的检修。三年前，他在厂子里的技校学的是起重工，毕业进厂后每天跟在师傅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到各个生产单位去进行机械设备的检修，年纪轻轻的便掌握了一手好的技能，玩起钢丝绳来像用细铁丝扎个花，几十吨的大型设备用个四、五根钢丝绳，三插三系就能稳当地把它吊起来。师傅退休后，小李便成了起重班的主力。
        小李的姆妈在厂子里的九食堂做工，到了吃饭的点，便在小窗口给来吃饭的职工打饭打菜。那天打完饭菜后，她就对隔壁窗口的小赖说：“你再莫那样搞了，长期这样，就是座金山也要被你搬完呀！”
       小赖是个刚进厂的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下班喜欢穿条铁红色的喇叭裤，头发留得很长，盖住了耳朵。碰到同学、朋友来打饭，刚开始，别人要一份他打两份，菜在饭盒里堆得满满的。后来给个五两、二毛五的饭票打一份饭，他就随便抓一把饭票再丢回给对方。
        听到小李的姆妈说他，他就翻眼露睛：“老子还要你管？”
       “我……我儿子年龄比你都还大，你怎么在我面前充老子？”小李姆妈的脸胀得通红，虚汗直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像似晕了。
       等把检修的事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小李骑个自行车赶到了厂医院，推开门，见姆妈已经睡了，床的旁边吊着个药瓶。
        第二天查房，小李被一个瘦瘦精精的男医生叫到角落，告诉小李说他姓乐，是他姆妈的主治医生，然后皱起了眉头，把他姆妈的病情说了一大堆，小李从谈话中感觉到姆妈病的不轻，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伍佰块钱来塞给他。乐医生也不推辞，把钱抓住，放进了自己穿着的白大褂口袋里。白大褂很薄，小李看见他的口袋一动一动地，像似在用手一张一张地数着钞票。
       有一次，小李在走廊碰到了乐医生。和小李擦肩而过时，乐医生回过头来，很着急地说：“你赶快去卖袋米送到我小区的门卫，我老婆马上下班回家了。”小李听了，转身就下楼。过后小李想，叫我赶快去卖袋米，怎么也不给个钱，连个“帮”字都不说，把我当跟班的用了。
       过了十多天，小李姆妈的病情还是查不出结果，小李心里蛮急，生怕姆妈有个什么意外。那天下午，小李找到乐医生。见是小李，乐医生连忙问他：“你还没吃吧？”说完，就拽着他下楼。小李本来想说我姆妈还没吃呢，但不敢开口。
       乐医生在医院旁边选了一个酒楼，在结账的台子上找到个电话打了一通，便进了包厢，拿起菜单，叫服务员过来点菜。小李在旁边用眼睛斜着菜单，想摸清上面的菜是几多钱。
       过了一下，进来一对男女，乐医生介绍说是他小姨和姨父；又进来了一对，乐医生赶忙起身叫着姑姑姑父。一桌子围着七大姑八大姨，就小李一个外人。他热情地对他们说：“吃，吃，赶紧吃，莫等菜冷了。”
       临了，乐医生对小李说：“去叫老板再炒两个菜打包，我老婆马上下班回家了。”
       一帮人出了酒楼，天落起了小雨。乐医生嘴里喷着酒气推了推小李：“赶紧去卖几把伞过来……。”
       小李回到病房，坐在姆妈的病床边，把这上十天和乐医生打交道的钱大概一算，都快两千块钱了。我每月辛辛苦苦，没日没夜，拿到手的才百把块钱呀！而且姆妈的病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小李心里堵。
        乐医生的女儿住院了。快下班的时候，他把小李叫到办公室：“我早上起来得晚，反正你住在医院照护你姆妈，我女儿的早饭就交给你了。”小李答应着快要出门时，乐医生又叫住了他：“你姆妈的病在这里检查不出个结果，我看还是送武汉协和……。”
       住了十多天的医院，现在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检查不出个结果？小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
       第二天早上，小李去街上买了碗热干面。走到个没有人的角落时，他捏住自己的鼻子，使劲地把鼻涕齁到碗上，又把浓浓的口水吐在上面，用筷子拌来拌去。
       他要坐在乐医生女儿的旁边，看着她把这碗热干面吃完了才解恨。
      乐医生女儿十一、二岁，头上扎一对翘翘辫。她接过热干面，又把面拌了一下，吃了一口。看到小女伢越吃越有味，小李突然想到自己这样的下作，是不是过了。他猛地从乐医生女儿的手中夺过碗。
       小李的姆妈还是去了趟武汉协和医院，没两天就回来了，在家没有休息就走着去上班了。
       在小李姆妈住院期间，食堂的小赖吓得十几天没有上班。看到小李姆妈好好的，他就找到小李说：“我找几个外面玩的，把那个姓乐的搞一顿，么样？”
       小李摇一摇头：“算了。”
       后来听说乐医生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去了深圳的一家医院。
       厂子里改制，把厂医院连同土地一起卖给了一个福建人。
       两年后又听说，乐医生回来了，是被开除回来的。
     
      

运涛

乐医生嘴里喷着酒气推了推小李：“赶紧去卖（买）几把伞过来……。”

运涛

恶有恶报，看到最后，有些痛快了。

一方

天道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