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钢往事10：互助会

陈永祥

        加热炉班有八个人，五个人是半边户，老婆和细伢都住在英山、罗田的乡下。每月发了工资，他们就往银行跑，给乡下的老婆寄钱，乡下突然有了个大事小事，老婆中途还会向他们要钱。
       班长老黄有四个细伢，都是上学长身体的年龄，老婆是个病秧子，端盆洗脸水都左摇右晃的，全家就指望他一个人的收入过日子。那四个人的家庭情况和老黄比起来，也是半斤对八两，经济上都是下月跟不上这月，每月把个钱扯来扯去，按下这个葫芦起来那个瓢。
       面对同样的处境，五个人就碰头商量，推举黄班长牵头，组织了一个互助会。互助会，也叫来会，规定每月一个人坐桩，其余四人在发工资时拿出十块钱来交给坐桩的人，完后下月再换另一个人坐桩，轮流转，转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大嘴提出自己第一个坐桩，说是乡下急着等钱用。先坐就先坐呗，反正总会轮到自己，无所谓。黄班长姿态高，就说你们三个挑哪个月坐桩合适就先挑，我随便哪个月坐，几个人就一起点头同意了。
        第一个月，四个人把钱交到了大嘴手上。他把四十块钱一卷，装到了自己的荷包。
        五个人都住在厂里的一个宿舍，有时下了班会各自拿出一盘菜摆到一起，吹一下牛，喝一点小酒。按照互助会的潜规则，这时坐桩的人也会召拢其他几个把四方凳拼起来，摆几个菜，简单地坐一下的。但大嘴下班后就不见了，宿舍里的人都躺下了时，他才回到宿舍，摸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到黄班长坐桩的时候，大嘴领了工资，请了假，回乡下探亲去了。黄班长嘴上不作声，心说这个大嘴也不为别人的难处考虑下，只顾自己。
        班组里的人都晓得黄班长的老婆有乳腺上的毛病，在乡下吃药打针要用钱。黄班长平常是个闷头驴子，对自己屋里的事不作声，班组里的人问到了，也只是苦笑一下。但对车间安排的生产任务，莫看他块头小，他总能带着个子比他高的同事一起去超额完成。产量超额完成了，每月有超额完成的奖金，奖金摊到班组的每个人身上，也有七、八块钱，相当于现过现地加了一级工资。班组里的人都说，跟黄班长一起做事有搞头，有搞头。互助会里的几个人心里也想，这奖金到手，也就是出点苕力，把产量搞上去了，钱就能准点到位，比“来会”要强得多。
       分厂里对工人每半年有个贫困补助，名额有限，补助下来有百把块钱，有的人就瞄上了这个补助，硬是想往上挤。车间里晓得黄班长家庭的实际情况，加上他工作的能力和热情，就打了个报告给分厂，报告好多天还没批下来，黄班长也不去催，照样在工作时间里黑汗水流。
        大嘴探亲回来了，上班碰到黄班长的面，也不提互助金的事，黄班长也不好意思直接向他要，有时就把话往互助金上引，大嘴好像装苕，就把进了耳朵里的话往外掏，扯些野棉花。黄班长心想，大嘴回乡下要用钱，可能一时半会拿不出钱来，就不再提互助金的事了。
       平常从不到分厂打招面的大嘴，这几天总往分厂的行政科里跑，他也想把贫困补助挤到手。
        行政科里的人问他：“你有什么条件拿补助？”
        大嘴就说：“我老婆几年前上的环子现在出现问题了，乡下医生说要到城里来开刀。要开刀，就需要一笔钱，我家里翻厢倒柜实在拿不出这笔现钱。”停了下又说：“我是怕影响了计划生育这件大事。”
       行政科的人听他这样说，就叫他让计生办打个报告过来。
        大嘴感觉到这事有眉目，就蹬蹬蹬地往计生办跑。
        计生办的一个老嫂子见了大嘴，就问他老婆是个什么情况，叫他能详细点就详细点。大嘴就说他老婆是乡下的，平常不注意卫生，裤裆那里有了炎症也不晓得到医院去治。他探亲回家后，晚上和老婆困觉，用了点劲，就把他老婆的环子杵到肉里面去了，要开刀……。那老嫂子不等他讲完，赶忙对他说莫讲了莫讲了，我给你开个就是……。
       大嘴欢欢喜喜地出了计生办的门。他晓得黄班长也是贫困补助的候选，回到班组，就不提他到行政科和计生办去了的事。
       黄班长也听说了大嘴去了计生办的事，想关心一下他老婆的情况，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过了一段时间，贫困补助的报告批下来了，车间把补助的钱送到了黄班长的手上。大嘴没拿到补助金，上班时就闷声闷气，吊钢时把个铁链条朝钢上摔得哐当哐当地响。
       几个月下来，黄班长的班组连续拿了产量超额奖金，发奖金时，他有意无意又提到互助金有个人好像还没有给的事，大嘴听了不做声。互助会其他三个人背后就说大嘴丑得很，都拿到奖金了还不把互助的钱给坐桩人。
       五个人的互助会“互助”了一次就散了。互助会里就黄班长少拿了大嘴的钱，其他几个应该是得到了互助会带来的好处。
       现在想来，大嘴可能确实是因为他老婆环子的事，把互助的钱忘了给黄班长。
       其实，互助会这个词也被好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现在提起它，都感觉是陈年的往事了。

单衣

公道自在人心。

一方

挺顺溜的故事，挺实在的人情味儿，酸楚又温馨。大嘴最后也没说点儿什么？

伊人轻舞

走心的陈年旧事，引人深思。

老党

逻辑性强，情节进展入情入理，真实可看。朴素语言，接地气的故事，却烘托出时代背景，人性优缺。可思可品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