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秦岭深处

江山一统 · 发表于 2016-8-5 12: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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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江山一统于 2016-8-5 12:59 编辑

夜走秦岭深处

文／刘毓民

到一个新地方，我的好奇心，总会驱使我去探寻更多的未知事物。我的顽劣性在于：既喜欢挑战，又喜欢冒险。因此，我决意徒步南边的峪沟。
吃罢晚饭，已六点多。襟弟有为，他在“丸子”的陪伴下，觅寻他的音乐圈子。而我，却想深入大山，探赜索引沟谷世界里所隐藏的神奇与奥秘。
顺河道，南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是拍照，就是下到河床撩起溪水降温。要么坐在河床的巨石上，一边抽烟，一边聆听鸟鸣虫叫。
走过几个山民聚居的小村庄，到了汤三村。跨过大桥，一家院子的大红对联吸引了我。上联：金猴澄玉宇国兴家和百事顺；下联：春阳照庭院室雅人寿万代福。横批：家和人兴旺。对联字迹遒劲老道，大有书法名家挥毫泼墨的味道。
驻足时，居然见到了同为一所的职工。他们来自两个家庭，两男两女。男士抽烟喝酒，女士则一人牵一个大型爱犬。一个灰黄，一个黑色。黑犬的眼圈，有白色斑纹。嘴巴很大，有小肘臂那么长。
看见如此健壮的大型犬种，难免心里瞀乱，甚至忌惮黑狗黄狗因天热而发起疯来。疯狗狂躁了，一定会惹事生非，胡噬乱咬，即使主人在场，也未必能够控制。想到这里，我借故告辞，顺路继续向大山深处迈进。
一路上，人很少，虫很多。牛虻比绿苍蝇还大，围着我转圈飞舞，丝毫没有一点点善意。不知是我的肉香，还是皮嫩，是汗臭还是体膻，怎么拍打，也不起作用。打，打不住。撵，撵不走。我顺手从路边撅些蒿草，握在手里当武器。飞舞的牛虻，总是与我作对。你打它，它就飞远。你不打，它又飞至。折腾了半天，也无力与之对垒了，就迈开大步，在山谷快速行进。
牛虻似乎把我当成肥牛了。也把我的两个肩胛和膀子，当成肥牛的屁股。当觉得背肩针扎时，扭头即见牛虻噬血，手一拍，牛虻毙命。可牛虻是一个种群，一个躺下了，又有其它牛虻前仆后继，甘愿献身。
顺河道蜿蜒而行，时不时看到河床中央岿然屹立的巨石。巨石当道，中分河水。或四六，或三七，中分河水的，只是个别。也有两块巨礁横卧河床，使河水收拢一起，形成龙门状的湍流。
正走着，两只鸣蝉拥抱着坠落下来。躬身捉取，详观其情其状。雄性的蝉，形体小，匀称，会从翅膀腋下发声。雌性，腰壮肚子圆，形体相对大些，富态出几分柔媚贤淑之相。它不会鸣叫，也不会剧烈反抗，而是用它的六条腿，死死搂着着雄性。雄性体型小，鼓劲扇动翅膀，也不足以提升两只蝉的重量。
雄性蝉的生殖器，就弯曲的钩针一样，勾进雌蝉的尾部。交配结束了，会自动拔出。而雌性尾部，则会外溢透明的黏乎乎的汁液。雄性一旦完成交配，就想趁机飞走。而我手里的一对鸣蝉情侣，雄性，想飞离。雌性，不撒手。两只拥抱一团，不停打旋。
从山谷返回的一群女游客，红装其身，墨镜其眼，色围巾其脖，歌声笑语其口，其中一位看见我逮着的一对成蝉，戏谑我是“法海”。手里的对蝉，它们不是许仙和白娘子，我也不是那个专横冷漠的法海和尚。
雌蝉完成交配后，会心安理得离开，并在产卵之前，尾部长出一个針状的东西。到了秋季，雌蝉会用这个针，刺进树木秋梢尚未木化的嫩枝条上，像机耕一样，把卵产在孔里，然后会在产卵的枝条下端，扎一连的小孔，使枝条养分输送中断，树梢叶枯干死。
下雨刮风，这些干死的枝条，就会吹断，掉到地上。蝉卵也就着地，并钻入树根部的土壤。经地下两三年的成长，才会钻出地面，爬树，蜕皮，成为成虫之蝉的。
从峪口至刘家沟，又从刘家沟到汤四村，天已黑了下来。问返回的一位游客，他说走到水泥路的尽头，至少还有七八里。听说是七八里距离，劲头十足了。因为七八里路，对于每天坚持十近二十公里的自已来说，算不了什么。
到汤四村村部附近，遇见一位五十上下的当地人。向路远近，他如实具吿。问他沟这么窄，没有地，怎么生活。他顺手指了指左边的大山：地在山的上面。我问收成怎样？他说，如果野猪不大面积糟踏，将就够吃。我问：车能开到地里不？他说：架子车也拉不上去，收种全靠人力。
这里山清水秀，除了夏季的凉爽，泉水的清冽，就没有什么可爱之处了。在这里长期生活，的确是异常艰辛。开辟屁大点田地，不知要淌多少汗水，付出多少心血。
我又前行，遇到一家承缆游客的农户。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水笼头洗衣服，问水泥路与土路交叉点还有多远？她看也没看我：五百米。
时天更黑了，谷更窄了，除了水声，就是凉风送来的蝉鸣。在黑咕隆咚的野山沟里独行，的确需要胆量的。
想到峪川野生羚牛伤人，想到野猪的横冲直撞，想到爬行的大蛇，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起来。为了给自己壮胆，从农户的柴堆上挑了一根木棍，提在手里继续钻山。
走了不至千米，还未到目的地。看来，中年妇女的话，至少是有水份的。也许，她是一种善意，鼓励我不要懈怠，不要半途而废。也许她初衷就是捉弄戏耍我，让我在黑暗里找不着北，甚至给我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再行一千余米，才到水泥路面的尽头。顺遍地小石子的幽径土路行走，两边树木茂盛，山高崖峭，忽然眼前晃过一个飞快奔跑的动物，我立马头发直竖起来，心脏剧烈跳动。我大吼一声，空谷迴荡，响声不绝。
我忌惮了。我胆怯了。从未走过的路，后面会是什么样子，至少自己说不清楚。为了防止意外或不测，决意折返，不再做冒险的游戏了。此所谓“迷途知返”。
步行数十分钟，见路中央有影子晃动，心不由腾腾腾跳了起来。心跳加速，心率加快，浑身涌上沸腾的血液。我牢牢攥着手里的木棒，准备一场不期而遇的格斗。我始终目视前方，聚精会神瞅着黑影的晃动，我甚至放声高歌，想驱离渐形渐近的活物。我格外小心翼翼，但我没有驻足。
前行数分钟，突然听到一声咳嗽，我紧张的神经立马放松下来。走近影子，的确是一个背手夜行的山民。问走出峪口得多长时间？他顺口道：慢了一小时，快了四十来分钟。
在山里看天，天就鞋带那么宽。北斗七星，行走了数公里，绕了数个弯，最多时，只能看到七颗中的五颗。其它的，被大山的山巅挡住了。
山里的夜空，深邃而邈远，宁静而神秘。满天繁星，闪闪烁烁。银河星云，如云浮天。找到牛郎星了，找不到织女星。找到织女星，牛郎星却躲匿山后。别说鹊桥相会，就连相互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偶尔，有夜航的飞机由西北往东南飞。南斗六星，也是时隐时现。这样的夜空，在城里已很少见到了。这让我怀念起幼时家乡夏季的星空。
劳作一天的人们，在生产队的大场里，铺几张席子。男女老少席地而坐，有些甚至索性脱掉上衣，袒胸露乳，躺卧席上，聆听吴刚嫦娥的故事。
夜间行走，行人对光的感知非常敏锐。路旁边，总有飘飞的萤火虫。它从崖边飞了下来，快靠近我时，却又打个旋飞了上去。我图谋捕捉，却一次次失手，让我怅然若失。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多次偿试着，最终还是得手了。萤火虫的翅膀，夹在我的指缝间，一直光亮了十多分钟。后来，不知是萤光耗完了，还是装死了，至弃，也没再发出光亮来。
又走了一程，路边草丛里有一亮物，非常惹眼。我急忙掏出手机，打开应急灯，照着发光的物体。我拨开草丛，捏住发光体，放在手心，结果这是与萤火虫截然不同的软体虫虫。如同槐树生的“吊死鬼”一样。只是外皮呈灰黑色。发光的亮度，是萤火虫所不及的。见到吊死鬼这样的软体的发光的虫虫，我还是第一次。
一个人走在深山幽谷之中，的确是心悸而胆惊受怕的。尤其是走夜路时。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匆忙。等走到汤三村大桥时，紧张的情绪才缓释过来。因为这儿住户多了，灯光也亮堂了。偶尔还有汽车出现，有摩托驶过。
赶至住地，已晚上十点半了。入住的客人，精神不竭不衰。唱歌的、吹笛的、拉二胡的、打麻将的，喝茶的，饮酒的，吃烧烤的，使本该沉寂静谧的山谷，犹如城里的夜市。
我回到宾馆院子，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正喝茶时，丸子出现了。它瞅着我，摇着尾巴，围着我转了两圈，我抚摸它的头，示意卧下。它很机灵，顺势卧在我坐的板凳下面。看来，我的晚归，或多或少让它操心了。
人一生，要走很多很多路。直路得走，弯路也得走。平路得走，崎岖之路也得走。有些路走起来，轻松愉快。有些路走下去，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而我走的是山路、夜路，是未知路、陌生路。走这些路，不仅充满了各种艰险，也充满了各种挑战。我在有人的路上散步，在没人的路上求索，在夜行的路上观天象，赏风景，听山籁，闻泉声，我既然喜欢走路，就不会在乎眼前是否有路。没有路，我也不会止步。因为我的心里，路是永远延伸的。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辟出属于自己的人生之途，活出自己的光，这样的路，一定会通向山峰极顶。持续不断的努力，一定会见者远，闻者彰。
2016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