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笑声 下乡一年后,知青的计划供应相继取消,凭工分参加社员分配。面对严酷的现实,知青们最初的激情已荡然无存,纷纷为生计劳碌起来。此时的知哥知妹们,只有在公社宣传队里,才能听到久违的笑声。
我们公社宣传队,由清一色的知青组成。白天,各自在下放处抓革命、促生产,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晚上,聚在一起排练节目,有演出任务就把队伍拖出去。在那十亿人民(当时全国只十亿人)八个戏的岁月里,自然我们的当家节目也只能是样板戏。在《红灯记》中,我演李玉和,而我们最拿手的节目就是“刑场斗争”。
这天,生产队扎雨班,房东卖肥猪,请我去帮忙,实际上是请我开油荤。上午,我和房东踏着泥泞的乡间小路,抬着百多斤的肥猪,一步三拽把猪抬到国营屠场,排队过秤、宰杀、称肥猪粮、吊边口……东折西腾,回到队上,已近黄昏。晚餐相当丰盛,一盆血旺、一盆红烧肚腹、一盆回锅肉,外加几瓶老白干。男人们在一起大碗大碗喝酒,大块大块吃肉,酒越喝越多,舌头越喝越僵。
正喝得上劲,有人找上门来通知我,说中兴大队成立革命委员会,宣传队早就奉命前往,公社正八方打听我的去向。
当我跌跌撞撞赶到目的地,演出早已开始。两盏煤气灯贼亮贼亮的,台下人头躜动、黑压压一片。大家见我东倒西歪,都关切地问还上不上?得到我肯定的回答,报幕员说下一个就安排“刑场斗争”。我三下五去二,刚化好妆,就被催着上场。 “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这句中的“监”字,唱腔既高且长,平时我都唱得不太好,今天更感吃力。吹笛子的小黄见状,马上接过去,仿佛川戏中的帮高腔,一声“监”字,“好——”引来台下一片叫好声、掌声。按要求,这句唱腔一结束,李玉和就该登台亮相,但我的脚下仿佛灌了铅,总是挪不动,饰日本宪兵的彬弟急了,推了我一把,一声吆喝“走!”我顺势一个踉跄,拽上舞台,就地一蹁腿,旋身亮相。“好!”台下又是一阵喝 。
这段唱词太长了,我也不知道是怎样唱完的,只知道从台下的反映看,效果定然不差。 铁梅和李奶奶上场了。饰铁梅的是个成都知妹,她高叫一声“爹——”扑到我怀里,仰起头唱道:“日夜想见爹爹面……”我动情地摸着她的头(别误会,是剧情需要),间隙间,她娇嗔地对我说:“少喝点嘛,好大一股酒气哟。”话音虽小,却被身后饰日本宪兵的彬弟听见了,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演出结束后,彬弟学着成都腔,将此花絮一渲染,顿时引来一片笑声。在笑声中,我们踏上归途,一路清唱不绝,笑声不住,此时的知哥知妹们,什么样的烦恼都忘却了。
当晚,我在日记中写道:“‘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想必就是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