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在母亲撤退后的故乡(1242字) 文/熊荟蓉 母亲去世已快两年,我每天都会思念她。日思夜梦,昨晚,我真的梦见了她。 瓦蓝的天幕下,一片广阔的田野。小小的我挎着一只大竹篮,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弯腰俯拾。我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只听到母亲的声音:耐点烦,跑远一点,到刺林子里去…… 醒来,我记起这是我小时候拾遗的情形。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国还处于计划经济阶段。农村的一切都是属于人民公社的。人们同在一块地里劳作,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公与平解决了温与饱,却解决不了人心深处的饥渴。 我们家主劳力少,按照工分分配的食物总是少得可怜。作为家里的老大,我时常被母亲吩咐去拾遗。 暮春去捡拾别人遗落的麦穗,仲夏去采摘“放湖”后的瓜果,初秋去翻刨社员刨过的花生地。母亲总是说:耐点烦,跑远一点,到刺林子里去……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公家收获后遗落的东西本来就很少,而拾遗的孩子却很多,粗心的人在近处是不可能找到什么的。 我在路边的草丛里,田地的沟坎里捡到过形状完整的麦穗。这样的麦穗,饱满、芬芳,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它们很容易被发现,也因此难以捡到。 我捡到麦子最多的一次是在一个干涸的桥墩旁。那里堆积着很多零散的麦粒。我知道这是板车在运输过程中发生了侧翻留下的。我用小手把它们拢在一起,捧进我的竹篮。这些麦粒被母亲筛过簸过,磨成了面粉,就会变成香喷喷的软饼和金灿灿的油条。 我捡到的最大的一个瓜是在一片刺林子深处。 仲夏,瓜果被采摘后,大片的瓜地就成了敞开的天堂。一听到“放湖”的消息,孩子们就小鸟般四散着觅食了。他们大多在田野间奔跑,枝蔓间搜寻,为发现一枚青涩的小果而欢呼雀跃。 我听妈妈的话,跑到最远处的刺林子里。因为荆棘密布,这里总是被遗忘的角落。我曾在灌木深处,冒着皮肤被刺破的危险,摘到了一个两三斤重的甜宝。为避免被强势的男孩抢夺,我是用野草盖着篮子提回家的。家里六个人,母亲把瓜分成六份,我得到了最大的一份。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香的瓜。 比起拾麦穗和摘瓜果,翻刨花生更需要耐性。 初秋,大人们把花生刨走后,我们小孩子才可以开始翻刨第二遍。没把的锄头对于我们来说很是笨重,加上遗留的花生总是在更深的土里。很多孩子翻寻一会儿就放弃了。 我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坐下。先是翻检被拔掉的花生根茎,这里有被摘漏的花生。然后,专门刨田地的边边角角,这是大人们容易疏忽的地方。他们少刨了一锄,我多刨一锄,就是收获。 每一颗突然呈现在眼前的花生,都是对我的细心与耐力的巨大奖赏。半熟的花生,用盐水煮了,吃到嘴里,有淡淡的清甜味儿。饱满的花生,晒干了,过年的时候,就是我们口袋里最好的零食。 拾遗,是那个年月最实惠和诗意的事情。后来读了书,当了老师,成了作家,拾遗的习惯,一直都伴随着我。 做教育,我关怀那些被遗忘被疏忽的差生;写文章,我留意那些人人眼中有而心里无的物事;过生活,越是荆棘丛生我越是满怀希望。于是,我的人生路,总是在向前、向上延伸。 如今,在母亲撤退后的故乡,我依然是一个虔诚的拾遗者。当我躬身面朝黄土的时候,母亲的话总在我耳边萦绕:耐点烦,跑远一点,到刺林子里去…… 【作者简介】熊荟蓉:中国微篇小说作协理事,湖北省作协会员,天门市作协副主席。中国微篇小说72星座。“微篇小说报”副主编。已出版散文小说集三部:《心是莲花开》、《一念天堂》、《玉笛飞花》。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精致读本》《散文诗世界》《中国岚》《国际日报》《中国微篇小说报》《湖北作家》《湖北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妇女报》《作家文苑》等。 作者通联:湖北省天门市华泰中学高中部 邮编:431700 手机:13986941899 qq:757753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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