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想你

白水

                                                                              父亲，我想你



    家里要装修房子，书柜碍事，趁我在家有闲工夫，提前把书一摞一摞倒腾出来。这一倒腾，半天时间过去了，看着地上一堆书有点傻眼，问自己，这就是日积月累年年积攒下来的？真是穷人家过日子，啥都是宝贝舍不得扔！顺手抄起一本杂志，随杂志带起的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打开一看，是一张雄雕展翅的铅笔画，只觉得记忆力“噌”的一下把我拽了回去，原来这是父亲多年前照着雕牌洗衣粉包装画的，看看画的挺顺眼，被我收起来放到书柜，这一放一晃多年过去，早已忘记了，今日犹如迎面突然碰见久别的人，既惊又喜。惊讶的是画在书柜里受了文字熏陶，有了灵性，栩栩如生起来。看，羽翼丰满，雄风振翅，眼睛有神，嘴尖而弯，双爪锐利卷曲，欲落未落之时，凶猛毕露；山石嶙峋，梅花数点，山下芳草萋萋，翠竹挺拔，一片祥和。景物是父亲后添的，比单纯的一只雕更有生命气息，只是这只从天而降的雕不知是福还是祸打破了宁静。看着画面，我忽然纳闷，一向酷爱松梅竹鹤的父亲，怎么会把猛禽和竹子梅花组合一起? 是有寓意，还是有谶语预示什么，绝不是简单的一幅铅笔画，奈父亲已去无从问起。喜的是父亲走远了，却给我留下来了念想，记忆与灵魂相逢，思念与时光邂逅，不思量自难忘，思量泪汪汪，睹物生情，见物思亲，父亲，我想你了。
      今年是父亲去世第十四个年头，十四年来，我只在父亲去世后的那一年年底和去年年根到坟上祭奠一番。父亲体谅我在外难处，不计较我的不孝，反倒接长不短，不畏路途迢迢来到我的梦里。父子情深，没有隔阂，依旧生前一般，话语不多，闲不住，总是做点事情，走的时候，把我弄醒，告诉我他来过了。每每此时，心中涌起一丝怅惘，想起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想起父亲一生不易，想着再回去该给父亲上坟了，可是，事到跟前由于种种原因错过了，父亲并没有埋怨过，一如既往来我的梦里。
      父亲六岁的时候一场病夺去了耳聪成了一个哑巴，当时情景无法想象，反正爷爷不甘心，这么一个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的宝贝儿子怎么能成一个废人呢! 经过几年省吃俭用，积攒下一笔钱财，不辞旅途辛苦，来到北京协和医院要为父亲找回聪明灵慧。然而在花费三百块大洋后医院也回天乏术，爷爷不得遗憾带着他宝贝儿子离开医院。从此父亲重回喧闹世界的希望落空，生活在一个安静的尘世。
      上苍为父亲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又打开另一扇窗，继续完成人生之旅。父亲在失聪之后也到了上学年龄。爷爷想到了未来，没有放松对父亲的教育，悉心引导，通过发音看口型理解语义，通过语音再发声，生生让一个哑巴开口说了话。父亲凭借深厚的文化底蕴，看得仔细，学得认真，坐在学堂上像正常学生一样听先生讲课读书写字，丝毫没有因为是哑巴落后于人。当然也有列外，一次，上日语课，父亲把先生请吃饭读成先生请吃草，不管先生怎么纠正，发音就是不准，气得先生干瞪眼，念其是哑巴免了挨板子。几十年后，每当母亲和父亲同学把这事当笑话提起还引得父亲哈哈大笑。
       抗日战争时期，爷爷因身份特殊做地下工作，为家乡顺利解放做出了卓越贡献，因有说不清楚的事情使爷爷成了千古罪人，弄得家破人亡。父亲因为是哑巴捡回了一条命，扫地出门后睡过光板土炕，枕过砖头。文化大革命中，阶级斗争异常残酷，父亲陪膀挨斗，却没有遭遇五花大绑、头戴高尖帽的罪过，因为父亲是哑巴。夺权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期，没有谁想夺下父亲的剃头刀，因为他们都受过父亲的洗理，一把剃头刀在一个哑巴手里成不了气候翻不了天。
      人生的跌宕起伏不知是福还是祸，但会让人明白一些道理，父亲虽是哑巴也悟出一点什么，在度过一段艰难人生后，勒紧腰带，咬咬牙，狠狠心，治买下理发用的全套工具，成为村里唯一个理发匠，劳动之余在家为人理发剃头。体谅人的给个一二毛钱，没钱的父亲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绝不拒之门外。在那个唯成分论，以阶级斗争为纲年代，我家的成分是至高无尚的地主，却没有人与我们划清界限。你可以瞧不起哑巴，你可以打倒地主，但打倒后，头顶大事怎么解决，瞧不起还的来相求，何必为难自己，好人哪能跟哑巴一般见识。所以家里常常宾客满堂，笑语喧哗，当然父亲也有亲自前往的地方，那就是大队和公社，这是攸关生死存亡的地方得罪不起随叫随到小心侍候，何况在哑巴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不算丢身份，相反彰显自己权力地位。父亲在改变不了身份时候，获得了人的尊严，改变不了命运，改变了运气，多少次没有出现在批斗大会低头的现场，多少次躲过扫大街尴尬场面，一次又一次为他的子女争回丢人现眼的面子。
      父亲干的是农活，使唤的是铁锹镢头，锄头镰刀，粗糙的大手一旦拿起笔来画的一手好铅笔画。挥笔时面露笑容，生活的阳光，人生的希望都凝聚笔端随花草树木跃然纸上，苦乐年华，艰苦岁月都融化在黑白画面中。作画时噌噌几笔勾勒出形象，然后再点缀细节，把铅笔画的自然流畅，画面简洁明快表现出来，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哑巴的手。松鹤梅竹的品格也影响着父亲，除了松树常见，鹤的仙踪、梅的芳容、竹的丽影家乡无迹可寻，但它们不知以何种方式深深扎根父亲脑海里，松树的高洁，白鹤亮翅的风姿、山石上的梅花、节节挺拔的竹子，不仅有形像，还有神韵。松鹤延年，梅竹高风亮节无不透露出父亲对生活和人生的理解与诠释。也许跟经历有关，父亲以松竹梅鹤的精神激励着自己，画山时，不管多高多险，峰顶都留有一脚立锥的平地，传递一种愿望，表现一种精神。
      父亲去世后，在整理遗物时，曾经有一幅松鹤梅竹的画我舍不得丢掉，放在一摞杂志中间。愿时间慢慢流转，父亲的灵魂在画中永生，接受墨香修身，待到修成正果时，我们再相见。

听过你的歌

走的时候，把我弄醒，告诉我他来过了。永远的父亲！

云上云上

一位聪明又勤奋好学，且有艺术天赋的父亲形象展现在眼前，欣赏，推荐阅读。

思绪微漾

父亲的形象，伟岸而高大。问好！

于公谨

父爱如山，问好

白水

听过你的歌 发表于 2018-3-13 16:32
走的时候，把我弄醒，告诉我他来过了。永远的父亲！

谢谢赏读留言。

白水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8-3-13 19:45
一位聪明又勤奋好学，且有艺术天赋的父亲形象展现在眼前，欣赏，推荐阅读。

谢谢赏读和推荐。

白水

思绪微漾 发表于 2018-3-13 23:32
父亲的形象，伟岸而高大。问好！

谢谢赏读留言。

白水

于公谨 发表于 2018-3-14 17:49
父爱如山，问好

谢谢赏读留言。

一方

怀念亲人，竟然是如此的相似，一幅画，一张便笺……都会把记忆生生唤醒，按也按不住。

冬风无痕

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