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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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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6-2-14 18:04
  • 签到天数: 575 天

    [LV.9]以坛为家II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4-1-23 15:36: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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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锡耶纳养育我,马雷马却毁掉我。
    ——但丁
    1
    这是我抵达马雷马城堡的第三周。
    城堡不高,只有三层,但阴森得可怕。从外面看城堡是庄严的暗红色,显得华贵,但内墙烟熏火燎,在昏黄的灯下张牙舞爪。城堡里除了我空无一人。墙很厚,似乎坚不可摧,而我又赤手空拳。门窗紧锁,每扇门外都有哨兵把守,长剑凛然地举在面前。
    多数时候我会蜷在阁楼中读书,或对着书页构思不可能的出逃,晚上也睡在上面。那里毒气的刺鼻气味不那么浓烈。在这些时候我坚信自己能活着出去,反驳丈夫不公正的指责,令他无地自容。但有时孤寂与恐惧会令我忘乎所以,不再想活着出去,在阁楼上苟延残喘。我会跑到楼下唯一有玻璃窗的房间里,站到窗边,望向冬日苍灰的花园,在绝望中拼命呼吸毒气。
    有时我会注意到下面漫步的那个人。
    他的长相并不特殊,却令人不安,常躲闪地望向我,目光幽冷而若有所思。他是谁?城堡里的杂役?显然他知道城堡里有毒气。他站在窗下,近乎忧伤地望着我,焦虑地打手势,示意我上楼躲避毒气。而我常固执地立在那里,茫然地望着他清峻的面孔,直到快支撑不住才上楼。
    苟延残喘,简直就是无法克制的本能。
    而他无疑希望我活下去。
    但我仍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被他手势中焦虑的关心吸引。尽管在如今的处境下,我太渴望有人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向我微笑时我尽量视而不见,越过他的蓝衣望向后面死气沉沉的铅灰,死气沉沉但很安全。谁知道他是谁?不能不当心,在这座城堡里,人人都想置我于死地。
    2
    慑于我显赫的家族背景,丈夫不敢直接处死我,只能以私通为名将我囚禁在城堡中。我呼吸毒气时他正在外面寻欢作乐,放肆地在我的卧房中会见其他女人。我常能看到他,在梦中,在午夜墙上夸张的烛影中——每晚哨兵都会上来巡视,礼貌地掀开遮挡毒气的面罩向我道晚安,但厌恶的神情却不加掩饰:居然还活着?——看到他挥动着手臂,警告我不要在连累他。
    城堡的深夜比这更可怕,永远不知道黑暗后面藏着什么:阴险,死亡,甚至隐秘的渴望。可怕的是我仍有渴望。
    我立在楼下的房间里,望着外面的人,尽量呼吸毒气。
    我认识你,他打着手势,做出夸张的口型,皮娅,侯爵夫人。
    我点头。那么你是?
    我在城堡里工作,他走近些,玻璃上现出一层洁白的雾气,快上去,下面毒气太浓烈。
    终归难逃一死,我惨淡地一笑,没有挪动。
    上去,他又靠近了几步,几乎贴到玻璃上,焦虑地指向楼上,你会活着出去。目光带着些安慰,几近温存。
    我没有对他说我留下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他,见到唯一可以交谈的人。说是交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手臂起落,双唇翕动,玻璃上一片白雾。自从关进城堡后我一直对任何形式的交流如饥似渴,只要有目光和言语,就能达成某种交换,开启某种出路。
    也许还不仅仅如此。
    上楼后我蜷到床上,一如既往地捧着书,却目空一切。
    我二十八岁,出身于锡耶纳的望族,十年前嫁到马雷马,三周前被从未爱过我的丈夫送到有致命毒气的城堡中,终究难逃一死。我的命运似乎已注定。但从今天起情况有了变化,我可以有所渴望,也许希望渺茫,但至少可以渴望:他说我会活着出去。我为什么不会?我躲在没有窗子的阁楼里,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书上,许久也没有翻过去一页。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种满怀希望的色 。
    希望:逃出来,活下去,为一个人。
    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3
    转身要上楼时,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拥抱我。玻璃上光影瞬息万变,交替往复,而他幽蓝的衣袖在一片苍灰中举起的动作却似乎很缓慢,异常清晰,伸向我。上楼时,衣袖扫过的右臂仍带有奇特的触感,时而灼痛,时而冰凉,似乎在不安地呼吸。他告诉我他在挖一条地道,大概在下周能通到这个房间地下,然后就可以出逃。
    这是真的么?出逃,我反复揣测这个词的含义。我总会有所渴望,即便在这种境地,此刻我最渴望的理当是外面清新的空气,存活的可能性以及逃离此地的解脱感,但衣袖的触感蔓至肩头,面颊,唇上……在城堡中,我无法肯定谁可以指望,也许他是我丈夫的亲信。但——
    十年来我渴望被珍视,被温柔地呼唤,皮娅,声音轻到像隔了层玻璃,眼神为我焦虑,被有温度地拥抱,即便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玻璃。我现在知道我可以渴望:出逃以后,生活会随之开始。
    我开始严格控制每天下楼的时间,尽管我知道他会在那里。我强忍着孤寂留在阁楼上,强行翻看突然变得索然无味的书,下去和他匆匆谈几句地道的进展,谈我丈夫对我的厌恶与阴险,我们的孤寂与渴望,然后在他忧虑的目光中接受他意味深长的拥抱,上楼,消耗过又一个漫长的昼夜。如今我已熟悉他的所有细节,幽冷的眼,凌乱的发与冷峻的前额。上楼后我闭目躺下,在他伸来的双臂间不断冲撞,还有四天,三天……
    就快了,再忍耐一下,他说。
    如果能逃,我笑着问他,我们逃到哪里?
    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说,很远,以免被侯爵抓到。
    你不怕么?我的唇一定在颤抖,因为眼前的白雾起起落落,终于附到玻璃窗上。我贴到窗上,为看清他的回答。
    不,我会说我已经把你葬在了附近。雾太浓重,他索性在玻璃上写下回答,目光变得严肃。下面太危险,皮娅,回去吧。
    我想看着你,我脱口而出。
    出去以后,他躲闪地笑着,在玻璃上庄重地写下。
    我希望他不要躲闪,我希望他告诉我他想让我留下,却更想让我活下去。但我不敢这么说。他的目光中有种令我恐惧的东西。我不怕他把我抛在城堡中,不怕他因畏惧侯爵中断地道的工作,那么我还怕什么?有种更重要的东西正在生长,难以抗拒,将决定我的命运。我为什么不说我们的?他要救我,要同我逃跑,要温存地拥着我,轻声唤我皮娅……他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和目光一样飘忽,体贴又有些令人不安的刺激……我还想要什么?
    我拭净窗上的雾,我们隔着玻璃对视。他带着局促的笑伸开双臂,我纵入其中,感到他双臂的温热与冷酷。我紧贴着玻璃,几乎要将自己永远贴在上面,贴在他衣袖扫过的地方。或者说我是要将自己挤入玻璃,变为玻璃的一部分,变成他怀中确确实实的一件东西。这地方壁垒森严,灰暗的内墙压抑阴森,毒气在一寸寸侵蚀我,简直是地狱。但这里有非地狱的人。我觉得这几乎是地狱中的炼狱。
    4
    明天地道就通了,皮娅,他在窗外道。
    那么从明天起,我们之间将不存在任何隔阂?我向他微笑。明天下楼时我会看到一条出路,逃离地狱的路。
    我们逃到哪里?我知道我问过他。
    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说,你要逃到很远,以免侯爵抓到你。
    那么,我将手放到玻璃上——我听出了细微的差异,细微但确切的差异——寒意瞬间浸透我,你呢?
    我也走,他犹豫着,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直视我,但不是和你一起,皮娅,送你走后我就赶回马雷马城去接我的妻儿。
    我的手紧紧按着玻璃,寒气逼人,整个冬天的寒意在渐渐渗透。但我不能收回手,否则我会摔倒,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冰冷的手上。我曾以为自己可以有渴望,即便是独自被囚禁在毒气弥漫的城堡里,被丈夫与哨兵的恶意包围,只能靠一扇窗寻找出路时。这种贪得无厌的本能从何而来?即便现在,它仍在我手上噬咬,令我的手感到酸麻,无法挪开。泪已开始在我眼中挣扎。
    别那么看我,皮娅,他皱眉。
    我在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我不知道,眼前的水障挡住他的身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在说话,但我无法理解?也许我精神失常了。精神失常,就像墙上有幅没挂好的画,夜风拂过时会不住轻击:安静地发疯。
    上去吧,你知道我们不能一起走,他淡淡一笑,犹豫片刻,又说,侯爵夫人。
    于是我又成了侯爵夫人,一个陌生女人。
    然而我曾兴高采烈,在这里,在他的话语间,双臂间。我犹记自己那时的兴奋,想冒着毒气一直留在窗边,被渴望与恐惧挤压。我怕什么?我想我知道。谈及出逃时他从没说过我们,而我从未想过,或从未敢想为什么。
    叫我皮娅,我捶着玻璃,向他的背影高声喊道,叫我皮娅!但玻璃太厚,我的声音结成一层白雾,附在玻璃内部,无法穿透。他没回头,缓慢但坚定地离开。这次没有隔着玻璃的拥抱。
    我仍不知道他的名字。
    5
    夜半,我起身下楼,摸索着走到窗前。初雪令夜晚显得明亮。雪会抹去玻璃窗上的影像,白雾,指尖的书写与冷酷的拥抱,然后下一场雪会令它重新染上尘土与雪痕。我望向窗外纠葛的墨影,翕动双唇,怔怔地看着白雾凝在窗上。他不会来,他知道我晚上睡在楼上,为了明天的逃亡。伟大的逃亡,我反复想着,泪无声地滑至唇边,但为了什么?新的城堡,新的囚禁,死于自己的气味,孤寂渺小,不被任何人珍视的气味!
    我不知我在窗前里了多久,默默流泪,哀悼从未获得便已失去的东西。泪不断在脸上印下泪痕,又转瞬被抹去,脸上只有无畏的流动。而我立在窗前,在他衣袖扫过的地方立成流水般摇曳的身影,穿透黑暗,或将被黑暗吞没。我微微挪动,抹去方才的影,玻璃上光影的流动波澜不惊。我试图理清思绪,缓慢而谨慎,剥离出与我早就难分彼此的渴望,为它披上夜的黑纱,为它默哀。我听任自己流泪,从明天起,我的双眼将永远干涩。
    这里曾有过忧虑,温存以及过于宏大的渴望,渴望完全不可能的事。和脚下的地道不同,它不引向外界,却指向唯一能看到他的地方,毒气最浓烈的房间……明天我们之间将不存在任何隔阂,因为地道会打通,他会站到我面前,因为我们将永别,因为明天不再来。
    我不知道明天他看到我时是会微笑,还是会痛哭,还是只会感叹地道失去意义。
    因为明天不再来。
    我缓缓蹲下,然后躺倒地上,怀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拼命地呼吸浓烈的毒气。

    [url] | | Ⅴ |  Ⅴ注| : 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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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1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3659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沙发
    发表于 2014-1-31 00:02:57 | 只看该作者
    若心已死很难有救。但有意义得生会令人获得更强烈的生的渴望。接着看。

    [url] | | Р |  Р注| : 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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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板凳
    发表于 2014-2-3 13:39:53 | 只看该作者
    看你写的东西太累了
    我是个自诩为能看字读人心的人,看了你的三篇才知道,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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