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及格律诗（随笔）

不老神爸

《外公及格律诗》



    前几天写了几首貌似工整的诗，有朋友说是格律诗，我也期望是格律诗，但终究不是格律诗。与格律我是有过接触的，且一直像一样东西搁置心头，那是因为我与外公的一些往事。

    我的外公是浙江人，自幼读过书，早年曾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做职员。后来，日本人打进来了，在战乱流离中，他带着我的舅舅借道越南去了昆明，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与外公的接触大约是1977年，那时我喜欢上写诗，母亲便把这事告诉了他。于是，有一天，我便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信，外公在信里说，要与我做些关于诗的交流。之后，我们便有了书信往来，一直到他去世，前前后后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

    外公的信来得较多，每月有，来信总是附着他的诗，大都是七绝，每一诗句的上方，他都用红笔标出平仄。他的字，苍老而遒劲，很是整洁，即使是补添上去的那些，体小如米粒，但笔划清晰，仍不失工丽。外公当时已近80岁了，这字还这生了得，我是极佩服的。至于他的诗我其实也不太看得懂，只觉得很是认真。 我给外公的信，以汇报工作和生活为主，当然也不停地给他去诗，他在看了我给他的那些貌似格律诗后，总有点评。点评中表扬居多，自然是离不开意境、想象、比喻、拟人等，批缺的却很少，只是指出一些格律上的毛病。他也从不给我改诗，让我自己慢慢地琢磨。

    1980年左右中国诗坛新诗盛行，北岛、舒婷、顾城等引领风骚，红红火火，我也写了些新诗寄去，开始还怕他不悦，他来信说，年轻人还是写自由体好，要我多写，我便坦然了。

    两边家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书信来往，也知道我们是以诗相会，还可能以为我们是两个大诗人呢。其实，现在想来，我的诗他是唯一的读者，而他的诗恐怕亦是如此。这一点不象现在，只要把文字贴在网上，总会有几个人走过路过，进来看看。

    我与外公只见过一面，且相聚也就一个多小时，但至今难忘。那是1981年秋天，我成婚之时，因双方都有人在昆明，我便与妻子商定去云南度蜜月。他知道后很是高兴，来信细问了具体的日程和线路。那时候旅行结婚的不多，去云南这样的远门就更少，我们的线路是先到桂林再到昆明。到昆明，我们住妻子的表姐家，那里离火车站较近。第二天上午两人便匆匆前去拜见外公。外公的住处是在昆明市区里的一条小巷里，巷的两边是简陋的民居，颇象旧时杭州老巷子里的环境，当然相比杭州的老巷，它更少了点热闹，多了些冷清。外公的房子是木结构的，他住在二楼。这房子的年份不会短，估计至少有五.六十年了。

    外公见到我们很高兴，先把我们带到外婆的遗像前，让我们先向外婆默哀吊唁。然后，从床上的枕头下拿出了两个小红包，说是给我们的新婚贺礼，每个红包里都包着20元钱。20元钱在今天看来是很微薄的，但这在当时已经是很重了。然后，他仔细地询问了我们出来的情况，要我们注意休息。

    外公个子不高，有些清瘦，精神尚好。虽然年纪大了，但很干净。特别是他记忆力很好，思维清晰，我以前信中与他讲的事，他都能说出来，反而是我这个写的人倒记不清楚。

    外公的生活是节俭的，住的房子因年旧失修，屋顶已经有些漏雨，只能在床的上方平吊着一张油布。我看那油布的一角有点挂下来了，便爬上去，细心地将它重新吊好。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我一生中唯一给外公做的事。外公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床、桌子、书橱、几只箱子都很旧了。他的饭要到楼下的厨房去做，不太方便。看见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和一本英语教材，有些好奇，我们便问了他。他说他在学英语，每天要听和读的，这让我这个不懂英语的人自感惭愧。房间的窗户外是一楼的屋顶，一排排的青瓦，加上窗口放着一些花草，就象一幅画。昆明是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所以那些花草长的很好，正开着星星点点的朵儿。他说养这些草花很容易，只要给它们浇浇水就可以了。同时他还一盆一盆告诉我们那些花草的名称，只是因为年份久了，我现在已记不起来。

    我们要离开时，外公拿出两套书，一套是《李太白全集》，一套是《杜诗镜鉴》。他说，没有什么好送你，这两套书留做纪念。

    他说: “让我送送你们。”
 
    从楼上慢慢走下，我们扶着他，走到门外，天已开始下着濛濛细雨。我们说：“外公你不要送了。”外公看了我们许久，慢慢地却说道：“你们要再来啊------”。 听了这句话，我的眼中当时便湿了，泪水也就要下来了，我们赶紧双双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我知道外公已经84岁高龄，他说这样的话，让人心酸。因为，今后纵然还想见面，但因路途遥远，俗事缠身，那实属不易。

    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们走到巷口，回身看见他还站在巷子的深处，这巷子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还举着手在细雨中向着我们摇动着，这景象如今一想起来，便会有许久的沉默。

    回到杭州后，妻子便买了一大包绒线，打了一件厚毛衣寄给他。他收到后来信说，毛衣穿在身上很暖和。
 
    如今，外公已过世多年，他给我的那些信件因几次搬家丢失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工丽的笔迹，也看不到他写来的格律诗。而同样，他去世后，我亦陆陆续续地写下的一些文字和诗句，这些东西有些发表在报刊上，有些公开在网络上，但不管如何我再没有办法将它们传递给他，再也不能在千里之外与他共同交流对诗的看法，听到他的指点和评判。

    所幸的是，他赠与我的两套书，一直在我的书橱里放着，有时我会打开它们，看到扉页上外公贴上去的一小方红纸，依然十分的醒目。这时，我总要忍不住用手去轻轻抚摸。







                           

老党

情味浓。推荐阅读。顺祝神爸及家人国庆节快乐！

不老神爸

老党 发表于 2018-9-29 19:35
情味浓。推荐阅读。顺祝神爸及家人国庆节快乐！

白水

忆往昔，点点滴滴总关情，平常事不落俗，美文。

不老神爸

qinyuanchun1234 发表于 2018-10-1 09:00
忆往昔，点点滴滴总关情，平常事不落俗，美文。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