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元日已半月余。自小窗远望,云雪初霁,绽枝条生色;霜风终缓,复天地清明。见外景清丽如斯,余心中块垒稍减,却省去浊酒几盏,亦闲出清欢许分。余以复生之心暂解前尘,略有所感,记之。 人之一物,渺见于天地,巍峨不及群山,浩淼不及众海;坚韧不若滴水,长生不若顽石,昔日苏子叹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此句以极洒脱言寓极悲苦意,读之如见红尘翻覆眼前,因果缘由皆崩解于混沌,惟留刺骨之孤独意牵引魂魄,怅惘浮生。人之胜万物者,智慧耳;人之悲于万物者,亦智慧耳。性灵之初生智慧,智慧一出,则明心见性,人终出离禽兽之群,另辟一大道,辅乾坤造化,孕阴阳长养。此乃智慧之明净,然凡尘若一墨池,少见入之而全身得以出者,浸染既久,智慧亦沾惹浊垢,不复往昔之慧光。然则何以颠倒慧光,余思之虑之,唯恶欲也。人有欲,常也;人有恶欲,非常也。何为恶欲?不能见人之优于己者,见之,便如万蚁噬心,日夜难安,非攫取之才可熄心中火,此一也;再者,或有人虽无甚恶心,却常囿于心中慌乱,乃作恶人之事,世人以其无心之失,常怜之恕之,但余以为,非恶之恶,至恶也,若不惩之罚之,何以见天地公理?恶欲者,毁人污己,宜凭心中磊落气魄除之,复人性原质。 昨夜元夕,余并一友人游于月下街头,观星子如棋,看灯火如花。长街人数甚众,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烟火之气竟冲天上楼阁,颇有其兴味。古人云,人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此言得之,以人患失之心尤胜于患得,故常汲汲于无而自没其有。然命之一途最是诡谲,山穷水复、柳暗花明亦不过一念之间,若思虑常粘结于此,终难逃天命藩篱,难得一世长安。旅世之人多沧桑,间有身心俱疲之感,眼角鬓间亦多故人残留之疤,然仍念直道而行,唯以生为人也,何惧月冷坟茕,黄土半洒。月上中天,时值晚也,道中人渐冷落,由是余与友人各归其家。余独行于归路,忽念稼轩之元夕乃得其佳人,余之元夕亦有余之所得,虽一伊人、一心念固有别矣,然追其感慨,却无甚差也。千年之下,竟有如此缘巧,余又得一乐矣。 又逢甲午之年,吾国与百余年前亦有天地之差,更见天理之玄、轮回之妙。余以落拓之身,犹将游于世事,行一人之道、炼万世之心,虽前程难料,亦无甚惧矣。唯愿可于世俗洪流之处,寻一桃园,温慰吾心。余文懵懵,乞望观者谅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