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铜陵陈墨 于 2013-5-24 14:53 编辑
大通,我魂牵梦绕的故园啊!
您还记得清字巷口渡口边有一个淘气的男孩,总爱在封火山墙的阴影里,望着二道街的废墟和行色匆匆川流不息的过渡人,兀自发呆?您是否知道那个多次路过大士阁的少年,看到大士阁被夷为平地、成为屠宰场时,少年的心是何等的惊悸、何等的恐惧吗?您或许还能想起,那个脑后勺留着个狗尾巴的猴精吗?一年四季随父母出没在风波里,大水漫进店坊里也从容不迫,踏浪亦如履平地。 那就是我啊,我的故园!那就是我,曾经面对故园将自己背叛成过客的我! 曾经的少年意气,送我踏上长龙山上的蜿蜒蹊径,二里半,五里亭,我头也没有回。 曾经的少年轻狂,烟花三月,一面孤帆,起航了,过羊山,出鹊江,我似乎认定了航向。 我知道,您并没有把我当成过客,而是当成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在我的背后默默凝视,默默祝福。 我为功成名就走遍南北西东,我为志满意得上下求索,我为踌躇满志漂洋过海,我曾想在做完这一切后,衣锦还乡,给您一个惊喜。然而,我的功名,早在那个蔷薇花开的季节被蒸发,我的志向几经山重水复已然停泊在水穷处,而我的踌躇满志也心甘情愿地禅让给了坐看云起。 我的故园,落魄邋遢的我将怎样回到您的怀抱里?因为我的无颜我决定彻底将您忘掉! 可是,我不是您的过客,我的血脉里流淌着您的血液,我的灵魂里早已接种您的细胞。长龙山、羊山矶、六百丈、和悦洲、澜溪街、河南嘴、清字巷、西瓜顶、天主堂……是这样的名字,仿佛前世就镌刻在我的心头,像诗经里的一枚月亮,楚辞里的一袭疾风,唐诗里一场不想告别的聚会,宋词里那扇黄昏的窗棂。 故园啊,我又怎么能够就那么轻易地将您忘记?! 我虽在天涯,您却无时不在我心里。 我常常将自己的躯体流放在他乡异国的灯红酒绿中,而让神思飞回您的身边,来看一看老街的店铺和店铺里敦厚朴实的老板和伙计,闻一闻梅子熟时整条街弥漫起的白兰花香气,尝一尝鸡汁茶干、小磨麻油、油糖蒸糕、糯米水籽、炕炉酥饼和油炸毛豆腐。 我常常在对镜白发时,徒然生发出“如何往事暗伤心,低徊欲对梅花说”的心绪,可是那梅花还在吗?她还会在冰天雪地的慈塘湖岸边、清字巷渡口、龙泉古井旁怒放成一剪诗情画意吗? 有人说,“千年风雨一幕戏,戏下场了,戏台却是风情依旧”,这应当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台词。 洗净铅华,扫净心尘的游子,常常是一边吟诵“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边把梦境托付给您。 我无数次梦见您繁华的那一幕。 当年,两江总督彭玉麟,真的不把自己当成您的过客,而把自己当做主人,在把自己做成“清三杰”和“清中兴四大名臣”的同时,硬是将通河两岸堆砌成金山银山,扬子江畔的小上海,一座不夜城,把那段繁华演绎得惊天动地。还有那来自五湖四海的“八大帮会”,每年都要在您这方舞台上轮流开演大戏,他们把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同时,也把大戏演得锣鼓喧天。而今,遗风、遗响、遗韵犹在,可戏毕竟下场了。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我在梦境中千万遍细数着您往昔的风情。 我在梦中寻觅着和悦老街上的残砖断瓦,用心灵去抚慰那些被孤寂的历史剥蚀得面目全非的门板、山墙、消防水池以及被野草湮没的麻石条,试图唤回您那段真实的繁华。 我在梦中端详着老街上店铺外斑驳的招牌和隐约可辨的字迹,这些曾经熟视无睹的物件,帮我拼凑出一段段真实的故事,教我于故事里读懂故园的亲人殷殷的等待和平淡无为的坚守。 我在梦中用未改的乡音与老街上最后的做秤人搭讪着,看他划线、錾秤星、打磨秤杆。他没有抬头,没有话语,可是我分明从他那饱经风霜的缄默里读出他内心的无奈与深深的叹息。 我在梦中仰视天主教堂钟楼那单薄清瘦的形容,真的想再次聆听楼上那口大钟直迫灵魂的神圣钟声,可是,钟声和钟一起已随历史弥散、飘远,很久很久没有再响起。 我魂牵梦绕的故园啊,几十年的梦境,几十年的梦醒时分,几十年的梦醒时分的唏嘘,早已在我的心头郁结成块垒,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曾经“帆影江声万马奔”鹊江的水啊,你为何再也不呼啸奔腾,总是这样潺缓地流淌?难道历史的沧桑真的掩埋的了历史的真实吗? 我亲爱的故园啊,难道一江春水带走的不仅仅是那段昙花似的繁荣,还有您的未来吗?难道您真的像诗人们喟叹的那样只剩下了废墟和哀伤的色调? 多少个寂静的夜阑,我想从浩瀚的星空中得到答案。 不!诗人们只是过客,那能够轻易就读懂您的厚重历史,那能够看穿潺缓的表面之下乃是静静的深流? 是的,我的故园因水而兴,因水而衰。水之于您,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有水,哪来渺远的大通水驿?没有水,哪来鱼蟹不论钱的鱼汛?没有水,哪来洪武大帝的巡检司、河泊所?没有水,凭什么能留得住“乱写梅花十万枝”的蛟龙?是的,水路的式微是个不争的事实,然而这并不可怕,因为在与水的亲密接触中,在饱受水患之后,造就出大通人今天的既顺其自然又百折不回的品格,通江达海心怀天下的胸襟,还有那份来自于文化积淀而非纷纷扰扰的所谓繁华的自信。 诗人们的喟叹真的有点多余,因为废墟对于我的故园那只是一片融入大地温暖怀抱的秋叶,老树已著新枝;还因为废墟对于我的故园那只是旧文明的休止符,新文明新繁华的华 乐章已经谱就。 是的,鹊江的龙舟竞赛偃旗息鼓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是,大通人力争上游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歇过。看那如虹气势的八百里皖江第一桥,即使羊山塔影依旧,也不可同日而语;新洲点点星火已经燎原成长龙南麓的万家灯火;新镇区的鳞栉次比的楼房一幢比一幢豪华、漂亮、洋气,临街的老商户虽然保留着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但是彻底摆脱了水患,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金碧辉煌的大士阁,晨钟暮鼓经声佛号,在通和两岸凡心居士和禅意凡人的心头回荡;五里亭少了行人的陪伴,却多了田家炳中学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多了大建设大发展的营寨,更多了南部城区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的建设场景;最是让人震撼的是那水桥湖万顷碧波之上的沿江高速、京台高速和铜九铁路、城际铁路的交通枢纽,只应是那寂寞的嫦娥才能舞动的长袖...... 我魂牵梦绕的故园啊,当我白发苍苍地回到您的怀抱,您一定认不出我了,而在我眼里,您依然那样年轻,那样魅力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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