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水时至 于 2013-6-1 13:43 编辑
母亲没有读过书，没有写过字。斗大的字恐怕也识不了几筐箩。连她自己的名字和家里人的名字也都是看着我们兄妹几个读书写字时认识的。母亲一生劳作，似乎也很少有说话的功夫。可是，母亲的片言只语却饱含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智慧，即便是过去了多少年，现在回味起来，还使我感到很是受用很有教益。
“有一只，就有一双。”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听到母亲说的一句话。小时候，我们都很顽皮，白天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到了晚上，晚饭碗一丢，脚上的鞋子一甩，便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急着下床，可是鞋子不见了，有时候找到一只，另一只却找不到了。这时便着急喊着问母亲，而母亲却不紧不慢地做她自己的事，嘴里撂下一句：“有一只，就有一双。”那是要我们自己找的意思。还不要说，母亲的话还真管用，听了她的话，我们会很快地从墙角或是从床底下，有时候甚至是从被窝里找到了另一只鞋，屡试不爽。想想，一双脚甩下的两只鞋子，它们总是关联着的，还能离得多远？事物总是关联着的。后来我也时常这么想，做事情想问题和找鞋子一样，也有相同点，找到了相同点，便会事半而功倍。而自己儿时找到另一只鞋子时的那种快乐味道，至今还每每从心头泛起。
母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眼怕手不怕”。过去，我们那里以盛产山芋出名。每年霜降前后，山芋收获的时节，家家户户门前的山芋便堆成了小山，除了窖下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要抢时间晒成干子才能保存。慢了，山芋就很有可能被冻坏，大半年辛勤劳动成果泡了汤不算，来年还得挨饿。农事大多带个“抢”字，没“抢”过农事的人，是不会体味个中滋味的。山芋收获的时节，白天在田里耕刨拾掇山芋就已经很是累人了，运回家里，到了晚上，还要连夜刮去山芋皮，好尽快将山芋晾晒成山芋干子。点着油灯，面对小山般的山芋，我们一边刮着山芋皮，一边嘟囔起来，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刮完呀！这时，母亲笑笑说：“很快的，眼怕手不怕。”我们刮着刮着就打起哈气，打了几次哈气，母亲便让我们去睡觉了。而第二天起来，我们每每会神奇的发现，门前那么一大堆山芋，皮都母亲刮完了。刮掉皮的山芋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外皮老了一点，就可以用刀交错着从两头丫上几刀，再一个一个地挂到缠在树上或木棍支架上的绳子上晾晒，这样通风透光，三五天时间山芋便晒成山芋干了。然后再将它们从绳上拿下来，一根一根的瓣分开就是白花花的山芋干了。现在说起来这么容易，可那时，刮皮、丫瓣、上架、下架、瓣瓣几番活计无论哪样都会愁得我们眉头直皱，而母亲总是一次次用那句“眼怕手不怕”来化解我们的愁苦，激励我们一个劲地坚持着做下去，直到事情顺利地做完。记着“眼怕手不怕”，只要不停手，就没有做不完的事，过不去的坎。所以，直到今天，我还时常觉得“手”比“眼”更伟大。母亲的一句“眼怕手不怕”，凝聚着母亲的生活智慧，体现了母亲勤劳韧性的品格。
“一杆一杆到地头”，这是母亲给我教益最多的一句话。那年，我第一次扛着锄头跟母亲到麦地里去锄草。一看到半里路长的麦地，我就有点发慌，而母亲却不慌不忙地放下锄头走到塘边掐了几根芦柴，然后从地这边一步一步向地那头走去。母亲走了一段，插下一根芦柴，又走了一段，又插下一根芦柴，一直插到地那头才返回来。母亲拿起锄头对我说：“不要看地长，我一共才插了八根芦柴，三十步一根。我们可以用三天将它锄完，今天我们锄到第三根芦柴就休息，明天接着锄，不着急的，我们一杆一杆到地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到三天，我们就一根一根地拔掉了母亲插在麦地上的芦柴杆，一锄杆一锄杆轻轻松松地将那么一大块麦地里的杂草全部锄完了。“一杆一杆到地头”，多少年来，母亲的话给了我许多教益，一直影响着我的学习和工作，使我能从从容容地生活。锄地先插几根芦柴杆，看似多此一举，可直到今天，我还时不时地在思考揣摩其中蕴含意义。目标、计划、步骤，可行性、能动性，自我约束，有忙有闲，有张有弛。“一杆一杆到地头”，多么朴实而又智慧啊！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们做什么事，都能依据现实条件，先明确一个可以预期的目标，然后再分步去实施，扎扎实实推进，“一杆一杆到地头”，那该比稀里糊涂地“摸着石头过河”强多少呢？
母亲去世一周年祭奠。寒风中，凝立在母亲的坟前，回忆母亲的音容笑貌，回想起母亲的片言只语，一时间感慨万千。抬头忽见天空中已飘起了朵朵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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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30 16: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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