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林弹雨中狂奔 文/刘洁成 记得那几年,我好好在公园小学读书,忽然就被叫去读五年一贯制班,都没弄清楚课本上那些东西是啥意思,我就稀里糊涂毕了业,然后就坐在第五中学的课堂上,听老师讲那些似懂非懂的课题。眼看数学成绩上不去,考试临近,我在惶恐中等待。这时我十二岁。 然后,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忽然就不让上课了,好像是要革什么命。不用考试了,哈哈,我开始确实是想笑的,但后来很不好笑。 很多同学穿着军色衣服,手臂上套着红袖章,上面写着什么兵,我不知为什么也成了什么兵。那天有同学通知说是海口那边有事,让我们这些屁孩赶去增援,我们赶紧戴上红袖章,像疯子一样跑过中山路,爬上一幢房的顶楼,那里面乱哄哄的很多人,不知在吵什么,我们看了一会就回家了。 有一天两派要打起来了,我不懂自己哪一派,总之,有人通知我们几十个同学手牵手堵住五中的新华路大门口,不知道这是为了不让人进去,还是不让人出来。就在十几米远的前面,有一些年纪稍大的男人从校外的红楼,爬上我们校内的教学楼楼顶,揭开瓦片往下面的教室砸,里面的同学也在课桌的掩护下还击,双方混战,不时有熟悉的同学头破血流被搀扶下来。这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场武斗,就爆发在我的学校我的眼前,校园内外全是人,各种人和人、物件和物件的碰撞。后来不知为啥,我发现自己不在校门口了,变成和邻居们站在马路边一起看热闹。 两派进入枪炮大战,我两次到郊区找高年级同学玩,他们个个荷枪实弹。第一次是随几辆卡车去,车上的人挤的满满当当,他们去开追悼会。到了乡下,几辆车在公路上追逐,互相超车。后来,耳边响起“砰砰”巨响,车子撞在了一起,我感觉在人堆中掉了个个,我们的车冲进水沟,翻成四脚朝天。我从车棚里爬出来,看见四周躺着人,到处是呻吟和哀嚎,死者中还有当地路过的农妇。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混着鲜血的脑浆,看见那些断掉的手脚——我没有死,但这画面,我知道一辈子挥之不去。 听说附近的农民抄着锄头和木棒赶来,公路上闯祸的人群立即作鸟兽散。我一人徒步走回市区,有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和我走在一起,他是司机。他说事故起因是想躲避公路中间一只鸡,后来他如果不赶紧跑,会被当地人打死。 第二次再去玩,看见一位造反派头头,后面跟着一个警卫员,是一个别着短枪的小鬼,年纪和我差不多。原来又有人战死了,一打听,竟是我熟悉的同学。他不吃猪肉,绰号叫猪肉。他们去攻打市区一座楼,猪肉跑着跑着中了弹,腿一软就倒了,再也没起来。他全身仅裹着一床白布,就这样离开了世界。 有人催我赶快回家,因为又要攻城了。我搭了他们的便车回市区,途经面厂附近,我们几个小孩被抓差,说是帮忙擦炮弹。来到一个小山坡,这里蹲着一门炮,是那种当中有挡板、必须用汽车拖着跑的大大炮。我们坐在大炮旁,用刀在炮弹上刮,拿布擦干净。那几个大人在讨论怎么打,他们拿望远镜观察远方,说是要打工人文化宫。过了一会,他们把炮弹塞进炮洞里,只听“轰”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带着一阵呼啸和一阵风,就在我身边。大地晃动几下,我吓了一大跳,屁股从地板上被震上来又坐下去,头壳被震晕了,耳朵被震聋了。似乎听见他们说,打中了文化宫后墙。 我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战斗已经打响,双方接上火了。我身边只剩一个小伙伴。密集的枪声就像炒豆子噼噼啪啪响,跑到厦门宾馆附近时,枪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有各种不同的枪声和爆炸声。子弹肯定在我的头上飞来飞去,我听到了“咻咻”的声音,似乎还看见流星一样的光。那位同伴跑丢了,可能是吓昏过去了,街上一个鬼没有。我可能身在双方轻重武器对射的中间地带,我吓的全身发抖,腿都软了。在一块巨石后面躲了一会,想想不对,不知子弹会从哪个方向来,万一从屁股后面飞来,躲着也是死。我一咬牙就爬了起来,决定拼死都要往家跑,生死赌一回。。 跑过同安路,枪声忽然就停了,市区一片祥和。经过文化宫,看见聚集了很多人议论纷纷,说是文化宫大楼后面墙脚刚被炸了个大洞,不知哪里飞来一颗炮弹。 …… “人不是该死的时候死的,而是能死的时候死的”。 记忆随风飘散,只捡回碎片。 昨日种种,我只有记录,没有评论!
写于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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