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

流水落花 · 发表于 2020-11-16 16:5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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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小对我的要求很严格，但她同时是一位很注意教育方法的母亲。
记得还在我上初一的时候，身为我们乡中学政治课老师的母亲已经因为课讲的深入浅出﹑不拘一格而小有名气，附近学校经常组织老师来听她讲的公开课。那时侯，母亲身材娇小且体弱多病，却有着和她身体娇弱不相符、女汉子般外柔内刚、敢说敢为的性格，以及她轻易不肯服输的学习、钻研和敬业精神。由于教学成绩突出，她几乎年年被评为县里的优秀教师。作为她的儿子兼学生，我由衷地为有这样优秀的母亲感到高兴。
但真正坐在她讲课的课堂，顽皮惯了的我竟有些发怵。要知道，母亲可是学校出了名的严师喔。凡她上课的课堂内，在她讲解或者板书时，下面总是鸦雀无声。但即使这样，也有一些变着花样违反课堂纪律的学生撞在她的枪口上。记得有一天上政治课，我因和邻座互递纸条被母亲逮个正着——也许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我被当成“主犯”而被勒令从座位上站起来受训。母亲对自己学生的处罚不同于一般的处罚，她不动手打人，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当堂受到的震撼却比简单的体罚更让人刻骨铭心。那一刻，她表情严峻，目光如炬，我开始有些手足无措，接着在母亲严厉的注视下泥塑般不敢稍动，空气凝滞了，那个委屈和难受哟！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喷涌而出，倔强而执拗的我慌忙用小手拢起袖口去揩拭，竭力掩饰，可那不争气的泪珠儿不多一会就在小脸蛋上划了两行浅浅的泪痕……
　　时间过去许久，我一直对这件事难以释怀，对母亲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甚至在敬畏中增加了几分敌对的情绪。直到长大后历经创业艰辛和生活磨难，一度因挫折而沮丧、沉沦，甚至有过“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凉绝望——每当自感悲观失望或前路茫茫，蓦然回首，母亲那虽严厉却饱含深情的目光又浮现眼前。曲折和坎坷铺成的心路艰辛漫长，却可以淬炼和矫正自我回归的方向，进而养成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五日三省吾身”。经过艰难曲折后的自我加压和重塑，我逐渐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走过的路，终于认识到小时候母亲对我的一片良苦用心：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母亲的目光里闪烁的，不仅是天下母亲共有的一颗慈母心，更多的是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殷殷期盼之情：母亲当初是想帮助上课时思想开小差、顽皮好动的宝贝儿子改正缺点尽快长大成材啊！想到这些，泪水悄然滑落脸庞，曾经的失意悲观登时化作烟尘，惟有坚定信念、抖擞精神踏上新的征程！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已从年轻时的莽撞浮躁和急于求成中幡然醒悟，渐渐回归正道脚踏实地做好每一天的工作，争取以母亲为楷模，不辜负企业和国家的殷切期望。
　　时间荏苒，岁月如梭。母亲如今已至耄耋之年，慢慢长路，经历过失去长子的悲痛欲绝，遭遇车祸侥幸与死神擦肩而过，也曾因病重被下病危通知书，生死一念之间。但她老人家依然保持坚强和乐观的心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让在外地工作的儿孙知晓。每每因不能尽孝，愧对母亲，心生怅惘之余，更增加了对母亲的敬仰和思念。
母亲看似严厉的外表，隐藏着她不轻易显露的母性的拳拳之心。这关乎母亲曲折艰辛的人生经历。七十年代初父亲因故丢掉工作回家务农，生活的重担几乎都压到了母亲身上。由于教学工作的繁重，抚养三个嗷嗷待哺孩子的艰辛，加上生活的艰难困苦让体质羸弱的母亲积劳成疾；而因丈夫丢掉工作淤积成的心病更加剧了母亲的病情。有一年大年除夕夜，母亲突发病送往医院，一家人像失去主心骨，陷入慌乱中。好在多灾多难的母亲在医生的细心治疗下，慢慢康复过来。我们悬着的心，才渐渐安定。
久而久之，母亲每月微薄的工资连她住院的最低费用都不够，更谈不上顾及三个孩子和老人了。孩子们被迫跟随他们的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老家。一直到七十年代后期，大约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经过和病魔的艰苦拼争，母亲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去。正是因为艰苦却坚实独特的人生历练，母亲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对事业高度负责，逐渐养成了坚忍、正直、好强的性格特点，并因工作上的突出表现很快得到了组织的嘉奖和表扬，收获“女强人”的赞誉之辞，还有哪怕微不足道的物资奖励。母亲的工作劲头更足了，健康状况也进一步好转。
大约在初一下学期，母亲为了帮助我克服写作文语言不通顺、喜欢生造词语等毛病，逐步引导我学写日记。母亲特意为我买了一个枣红色塑料硬封皮的小日记本，这对于当时我们那些农村娃娃可算是一件“奢侈品”。当天晚上我用粗糙的小手抚摸这那个尚存着母亲体温的小本本，眼眶湿润了……自从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一般是一个星期），母亲总要在篇尾写上几十﹑甚至几百字的批改意见或感受，当然，每次总忘不了用亲切﹑温馨的话语表扬她宝贝儿子的每一滴进步。虽然我的作文成绩并未因此而很快提高，但母亲没有灰心，她从未在我面前说一句伤我自尊的话，而是鼓励我一定要坚持。就这样，我对写日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哪一天因特殊情况给耽搁了，以后一定要补上一篇才肯罢休。渐渐的，写日记成了我学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直坚持到中考前夕。
　由于种种原因，当时我们乡中学英语教学基础较差，颇谙教育心理学的母亲便“逼”着我和同读一个年级的哥哥每天收听湖北人民广播电视台主办的初中英语讲座。那时我们家生活仍然十分贫苦，一家六口几乎全靠母亲每月三十多元的工资度日。但母亲还是咬紧牙关买了当时还挺时髦的袖珍半导体收音机。深夜或清晨听完英语讲座后，母亲常常亲自下厨为我们煮上几个荷包蛋，或是把平时积攒下来的水果﹑甜点心拿出来摁到我们的小手上。懂事的哥哥每每望着身体赢若的母亲恳求道：“姆妈，我不饿，您吃！”却往往遭来母亲一顿“训斥”：“真气人！肚子不吃饱，身体不养好，哪来精神好好学习！”
　　久而久之，我和哥哥心中装着圣典似的，早晨几乎是在万籁俱寂的同一时刻醒来，晚上则非要听完最后一个英语词汇“good-bye”才肯上床睡觉。这样，听英语讲座也坚持了近一年的时间。
　　宝峰剑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在升学考试中，我的语文﹑英语成绩在年级均名列前茅，母亲欣慰地笑了。
以后上大学、毕业分配一直到奔赴新的工作岗位，母亲虽然不在身边，但我每每从她的来信或电话中读出一位慈祥、伟大母亲的最质朴、最美好的愿望：孩子，祝你成功！